第55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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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懸水中, 蜿蜒盤旋。
    巨大的龍爪之下是一道緊閉的石門,石門周圍有一圈避水結界,除此之外, 沒有任何防禦。
    也不需要任何防禦。
    隻要有這條龍在, 任何防禦都是多餘的,而能越過這條龍的人,任何防禦也不管用。
    閻初輪眯著眼睛看著它, 緩緩道:“我就是被它擋住了路, 它是最近才出現的, 不會攻擊我,但每次都不會讓我進那扇門。”
    一頓,又道:“但它會攻擊你們。”
    水裏蕩出一圈圈水紋, 那條龍龐大的身體緩緩在水裏遊動, 一點一點包圍住了幾人, 血紅色的眼睛渾濁一片,似乎沒有任何神智。
    謝危眯了眯眼,道:“屍傀?”
    屍傀是屍體做成的傀儡,人早已死亡, 是被術主注入自身神識強行操控。
    閻初輪卻搖了搖頭,指了一個方向, “看它的逆鱗。”
    兩人同時看向血龍的下頜方位,那裏一塊鱗片倒立生長, 比其它鱗片都要寬大一些,顏色也更加暗沉如血。
    而那鱗片之上, 正有著一個熟悉的印記。
    “九轉血煉訣?”
    謝危眼神微微一變, “這是……返祖來的龍?”
    “不然呢?”閻初輪嗤了一聲, “真龍早已絕跡於世, 就連遺留下的後代也寥寥無幾,卻也血脈駁雜,天賦不顯,他哪來的那麽大能力找到這麽一條龍。”
    謝危眨了眨眼,“龍族血脈?天賦不顯?”
    他的丹鳳血脈可是一早就天賦出眾啊。
    閻初輪正要說話,司昆卻道:“龍族是遠古種族裏最先滅族的,幾乎沒有遺留下的血脈,偶爾出現也很稀薄,都被其它駁雜的血脈掩蓋了,甚至有人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龍族血脈。”
    他一字一頓,緩緩地說:“龍族,是世間公敵,世人所認為的,致使天地有缺的罪魁禍首。”
    謝危心裏一沉,從這幾句話裏幾乎可以想象到遠古時候那段血腥殘虐的曆史。
    萬族屠龍。
    血染大地。
    光是聽著就能感覺到一股沉重的絕望。
    這時候,血龍似乎已經完成了對他們的包圍,巨大的身軀在水裏蜿蜒鋪展,眼看著就要完全合攏了。
    司昆閉上眼,忽地踏前一步,背對著他們緩緩轉頭對準那血龍的龍頭。
    血龍似乎以為他要挑釁,龍嘴微張,一聲憤怒的龍吟已到了嘴邊。
    卻在這時……
    司昆豁然睜眼。
    幽黑圓潤的瞳孔變成了窄窄一線,他全身都散發出一股莫名的威勢,血龍即將到口的龍吟倏然停滯,整條龍都變得僵硬緊繃起來。
    謝危倒沒什麽特殊的感覺,閻初輪卻猛地後退一步,差點被這股威壓壓得趴在地上。
    他有些驚駭的看向司昆——這不像是單純的大乘威壓!
    司昆淡然而立,聲音比之往常多了一股渾厚大氣之感,似乎還帶了一點回音。
    他道:“裏麵還有大乘嗎?”
    閻初輪收回視線,剛要說話,卻忽而臉色又開始發白。
    他狠狠咬了咬牙,冷笑一聲,道:“我上次出來的時候……還沒有。”
    說完這句話,他的氣息瞬間虛弱了很多,嘴角的鮮血簡直是噴湧一般的流出,卻被他一臉麻木的擦去了。
    血龍的視線緩緩看向他,緊緊盯著那飄出來的血,渾濁的眼睛似乎微微晃動了一下。
    司昆的視線一直看著它,自然看到了這一幕。
    他微微眯了眯眼,沒有回頭,緩緩道:“謝危,我能保證它一炷香之內不動彈。”
    謝危立刻頓悟,微微一笑,“一炷香嗎?夠了。”
    他看向閻初輪,道:“帶路。”
    閻初輪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轉身就朝龍身唯一的缺口處遊去,很快就來到了那處石門口。
    謝危轉頭看向司昆。
    司昆像是心有靈犀般,抬手對準他們,五指一握,兩人身周瞬間被一層透明的空間波紋包裹,從外麵看起來就是完全隱形的。
    司昆道:“三次。”
    能穿三次牆。
    謝危一笑,“好!”
    隨即一踏步,空間波紋與牆融合,眼前空間一閃,下一刻已到了石門之內。
    閻初輪正要跟上去,卻忽而,那始終盤旋在石門之上的巨大龍爪微微握了一下,似乎想要阻止他。
    明明謝危進去的時候它無動於衷。
    閻初輪回頭看了眼血龍,那雙渾濁的眼睛也在看著他,盡管並無神智,但目光從沒離開過。
    閻初輪冷聲道:“我不知道你為何不攻擊我,但你阻止不了我,我今天必須進去!”
    他一踏步,跨進了石門。
    身後那巨大的龍爪猛地抓握了一下,但隻險險擦著他的衣擺略過,並沒真的抓到人。
    石門之後是一條長長的隧道,兩邊有人守衛,周圍還不斷有人巡邏。
    謝危穿過石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場景。
    他心裏一突,但幸好司昆的空間法則還算給力,那些人目不斜視,一點都沒發覺身邊不知何時多了個人。
    閻初輪隨後進來,左右看了一圈,挑準一個方向就走了過去。
    兩人一前一後,左拐右拐,穿過一條又一條隧道,周圍不斷有人來回巡視,但還好並沒發現他們。
    直至來到一處石門前。
    一波巡邏的人剛剛過去,四周並無其他人。
    閻初輪眼神複雜的看著那扇門,道:“門後就是你要找的答案了,但我先說好,在我找到人之前,無論看到什麽你都不能暴露,如果暴露了,我不會管你。”
    謝危罕見地沉著臉,道:“放心,我有準備。”
    兩人做好準備,便一同穿門而入。
    一股濃鬱到腥臭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這是一座梯田塔。
    從上至下分為六層,最底下遍布著一個個圓形血池,足足有百來個,越到上麵血池數量越少,血池的範圍也越小,呈金字塔狀一直延伸到塔尖。
    一層一百三十個血池,二層八十三個,三層十九個,四層五個,五層隻有兩個。
    而且那兩個血池還都空著。
    每個血池裏都坐著一個人,正在盤腿打坐,絲絲縷縷的血氣不斷從血池中進入身體,血池裏的血卻沒見減少,因為有一些弟子正拿著一個個寫著名字的玉瓶不斷往血池裏倒。
    那玉瓶的模樣,他剛剛才在閻初輪滅掉的那個門派密室裏見過。
    血池裏一層的弟子隻有金丹期,二層元嬰,三層化神,四層合體,五層空蕩蕩的血池裏並無一人。
    謝危怔怔地看著,忽而想起一些門派獎勵立功的弟子快速修煉的寶地。
    傳說那寶地按照靈氣的濃鬱也分為幾個階層,哪個修為就去哪個階層,每次從寶地出來都能大有收獲,晉階更是常有的事。
    而這……似乎就是血神宗的寶地。
    以那些小門派吸納遠古遺族的鮮血修煉之後的精血為靈氣,來……蘊養自身。
    所以閻初輪說,小門派是被大門派割取韭菜的。
    他閉了閉眼,艱難的忍住了將這些人一網打盡的衝動,呼吸略微粗重了一些。
    他問:“為何他們非要那些人的精血,而不是遺族的?”
    閻初輪淡淡道:“看他們的手腕。”
    謝危眯眼看去,大部分人的手腕都是被衣袖遮住的,偶爾有那麽幾個人脫了外套,露出一點手腕的皮膚,隱約能看到半點眼熟的血紅色印記。
    他喃喃道:“九轉血煉訣?他們難道不怕反噬?”
    閻初輪想了想,道:“你知道九轉血煉訣為何反噬嚴重嗎?”
    謝危自然不知。
    閻初輪道:“因為血液裏的遠古血脈濃度在短時間內變高,身體可以在血液的滋養下慢慢變強,神魂卻跟不上這速度,最後隻有癡傻一條路。”
    謝危點頭表示理解。
    閻初輪伸出一根手指,戳破指尖,一滴血緩緩掉落,滴入了地上一塊鬆軟的土壤裏。
    他看著土裏暈染開的一團血,緩緩道:“但若是將遺族的血混入人血中……”
    謝危呼吸一頓。
    稀釋!
    那些被吸.精.血而滅門的小門派,隻是用來稀釋遺族的血,解決九轉血煉訣的後遺症!
    好歹毒的心思!
    閻初輪幽幽笑了笑,“但這並不是萬無一失的,百個人裏能成一個就算好的,我是那個成了的,也是目前血神宗裏唯一神誌清醒的九轉。”
    他涼涼地說:“其他的,要麽死了,要麽瘋了,就像那天你看到的那五個人。”
    謝危眼裏一瞬間略過一絲森寒殺機。
    他可沒忘記他來這裏的目的——給闕殷報仇。
    而那五個黑衣人和他們背後的人,就是他的目的。
    查清楚這裏的秘密,把血神宗一鍋端了。
    他轉頭看了閻初輪一眼,從那笑容裏感覺到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難以想象這人到底是如何在那樣殘酷的環境裏活下來的,怪不得他一舉一動都帶著股神經質,殺人於他而言好似稀鬆平常。
    這人,是真正從屍體堆裏爬出來的。
    這其中他師父到底扮演著一個什麽角色,也實在是個謎題。
    似好人,卻又將徒弟推入深淵;似壞人,又被徒弟如此執著的尋找。
    閻初輪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還能穿一道門,夠了,他應該就在那裏。”
    謝危走在他身後,問:“你為何要找他?”
    閻初輪沒說話。
    過了半晌,他才低聲道:“我找他要一個答案。”
    他低低地冷笑了一聲,“明明抽了我那麽多血,明明都害得我差點死了,卻還要將我送去青帝學宮,以為對我好了,我就可以原諒他了。”
    他狠狠地咬了咬牙,“閉門不見?躲我?我叛出師門,我去拜其他人為師,還是不見我,我尋遍了整個血神宗,唯有這地下我始終進不來,算來算去,他隻有可能躲在那裏。”
    謝危問:“為何這麽肯定?”
    閻初輪眯起眼睛,幽幽道:“一個僅次於宗主,掌管整個地下生殺予奪的職位,那可是他想了很久的位子啊。”
    他倏地停下腳步,看向麵前一座封閉的石門,語氣輕快地笑道:“瞧,我們馬上就要找到他了。”
    謝危一伸手攔住他,道:“雖然不想打斷你的情緒,但請你控製一下,你的靈力逸散出去了。”
    閻初輪深吸口氣,把逸散出的靈力強行收回,勉強抑製住激動的情緒,道:“抱歉,有點失控。”
    謝危點點頭,道:“進吧。”
    話落,一步跨出。
    眼前空間倒轉,下一刻就到了門後的空間。
    在看清眼前所見的一瞬間,謝危瞳孔猛地一縮。
    這是一整座監獄。
    占據了一麵牆的監獄。
    一個又一個方形牢獄像是格子一樣占據了一大麵牆,每一個牢獄裏都被鐵柵欄分為裏層和外層,裏層是一隻傷痕累累的遺族原形,外層是一個人,隻是身上不同程度出現了獸化的現象,那獸化的痕跡和裏層的遺族原形一模一樣。
    謝危就看到一隻四尾狐狸躺在裏層牢獄地上,外層一個男人一臉痛苦的盤腿打坐,頭上長了兩隻狐狸耳朵,嘴巴凸起變成狐狸嘴,身後也有四條尾巴,但其它部位看著還是人。
    這裏的牢獄足足有幾百個。
    幾百個千奇百怪的人坐在外間,身上不同程度都出現了獸化的跡象,看起來有些光怪陸離,給人的感覺極為不舒服。
    那是一種自然存在的東西被生生切割胡亂拚湊起來的怪異感。
    謝危閉上眼,聲音看似平靜,深處卻醞釀著一股極為可怖的風暴。
    “他們……在想辦法變成遺族?
    “血神宗這些年隻幹了這兩件事。”閻初輪道:“如你所見,你可以把這兩件事聯係在一起。”
    謝危深深吸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他大致已經猜出來了。
    變成遺族,再利用九轉血煉訣返祖,徹底變成遠古種族。
    遠古種族得天獨厚,各個天賦非凡,其天賦能力納於血中即為法則,隻要靈力足夠,晉階無任何瓶頸。
    如今天地有缺,法則不顯,一般人根本無法領悟法則,更無法成就大乘。
    而這時候,有些人已經不滿足於從遠古遺族體內提取鮮血去領悟破碎殘缺的法則了。
    他們貪婪的想要更多,想要徹底把完整的法則納於體內,想要那可隻手遮天攪亂天地的偉力。
    這樣的大乘,是比普通大乘還要強了百倍的存在,譬如丹鳳之於火鳳。
    而且,隻要掌控了方法,人人都可成大乘!
    謝危忽地想起外麵湖裏的那條龍,豁然睜開眼,“他們……成功了。”
    閻初輪沒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他的視線緩緩上移,落在了眼前這麵巨牆的上方。
    那裏有一座宮殿,裝飾堪稱奢華,像是在累累白骨之上開出的一朵糜爛至極的花。
    他猛地離地而起,飛到了那座宮殿麵前。
    他深吸一口氣。
    下一刻,一捧透明的火焰猛地落下,直接掀飛了整座屋頂。
    閻初輪興奮至極,他迫不及待地吼道:“血清子,你給我滾出來受……”
    他所有的表情一瞬間僵住。
    宮殿裏空無一人。
    所有的東西都整整齊齊。
    像是很久都沒人住了。
    閻初輪張了張口,喃喃道:“不在?為什麽會不在?我找遍了血神宗上下,我找遍了魔門,為什麽……找不到你?”
    你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