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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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昆第二天就要告辭了。
    第一天他就和闕殷說明了去意, 闕殷自然不會阻攔,他隻是有點擔心謝危會因為失去好友的陪伴而心情抑鬱,當天晚上還特意去明輝宮找謝危準備談話。
    結果明輝宮除了一隻孤零零的孔雀和一顆待出殼的金焱獸的蛋, 再無第三個生命。
    孔維抖抖索索地說:“他他他他今天中午不知道和姓司的談了什麽,就跟著他回雲清軒了。”
    闕殷眉梢一挑,“哦?”
    雲清軒就是萬劍宗一行人所住的地方。
    幼崽形態時小奶龍時不時會叼著鳥團子回去睡覺, 在謝危能恢複人形之後,他就再也沒在雲清軒過夜了。
    今天卻罕見地去了, 這不由讓闕殷有些意外。
    難道是舍不得人走,今晚抵足而眠了?
    這倒是很有可能的樣子。
    知道司昆的身份後,這段時間他差不多也弄清楚了當初謝危會追著司昆跑的原因, 以前還以為崽崽喜歡人家, 時不時還調侃兩句, 現在知道緣由後也釋然了。
    畢竟是自己養大的小奶龍,離別時會不舍是再正常不過的。
    今晚就交給他們告別吧。
    闕殷想清楚後, 便悠悠然又回了玄月宮。
    而此時的雲清軒。
    主殿早就熄了燈,一夥弟子們卻誰都沒睡,鬼鬼祟祟地聚在院子各個角落裏藏好, 全都眼神火熱地看著主殿的方向。
    白鏡小聲道:“我覺得我們應該瞞不過師叔吧, 大乘的神識,外麵掃一眼就都知道了。”
    司流道:“怕什麽?大家夥都在呢,被抓到大不了小罰一次, 但這機會千載難尋, 你難道不想知道小叔是怎麽有道侶的?他可是第一次和人形的少宮主過夜啊!人形的!”
    白鏡嘴唇動了動,掙紮半晌, 還是道:“……想!”
    司流嘿嘿一笑, “那就待著唄, 你是沒看到少宮主進雲清軒時那表情,滿臉都寫著不情願但又必須來,還是一路被小叔拉進來的,我就想知道小叔到底是怎麽把人家帶來的。”
    白鏡一言難盡地看著他,覺得司流這小身子裏似乎燃起了什麽可怕的火焰,眼神都有點詭異的興奮。
    不就是兩個人過個夜麽,至於這麽興奮?
    ……好吧,其實他也很興奮。
    這天造地設的兩個人終於有點在一起的苗頭了啊啊啊!
    但是屋子裏好像都沒什麽動靜啊。
    好奇死個人。
    一群人直至待到了第二天早上太陽出來,一個個無精打采,再也沒什麽探究的興趣了。
    “吱呀——!”
    主殿的門被打開,謝危打著哈欠一臉困頓地走出來,對著陽光伸了個懶腰,剛抬起手,頓時“嘶”一聲捂住了腰,整張臉都扭曲了。
    “唰——!”
    一眾弟子瞬間支棱起來,各個眼睛放光地打量著他們,就差跑過去噓寒問暖了。
    司昆隨後出來,極其自然地伸手一摟,將那截細窄勁瘦的腰身整個圈在了懷裏,手放在他後腰輕輕揉了揉,掌心點點藍光氤氳,透過衣服進入了謝危體內。
    他問:“如何?”
    謝危不動聲色地往前走了一步,扭了扭腰,道:“好多了。”
    司昆收回手,點點頭,道:“我們去找魔主吧。”
    他抬眼朝四周掃了一圈,眼睛一眯,“待了一晚還沒夠?你們是打算在這裏常住?”
    院子裏有一瞬間的寂靜。
    下一刻,草叢裏,石頭後,屋子頂,柱子後,甚至水裏都陸陸續續有人冒了出來,所有人的表情都有點訕訕的,鵪鶉似的低著頭走過來,各個一身露水濕不伶仃,模樣別提有多可憐。
    謝危樂了,“你們這是在以身養露嗎?大可不必,我對從人身上滑下來的露水不感興趣。”
    眾人:“……”
    謝危笑著揮了揮手,“好了,走吧,萬劍宗離這裏有點遠,再晚出發路上就不好走了。”
    眾人一怔,隨即一個個目露感激。
    這是在給他們解圍啊!
    這麽好的少宮主,必須讓雲霄君追到手啊!
    眾弟子打了雞血般興奮起來,一個個朝著謝危拱手行禮,退到兩邊讓他們先過。
    謝危便一臉微笑地當先出了院門。
    司昆幽幽掃了他們一眼,眾人頓時一個激靈,但最後他還是沒說什麽,邁步就跟了上去。
    白鏡看著他們的背影,小小聲道:“師叔變了。”
    司流眼睛都快放光了,“我就沒見過小叔這麽好說話的時候,不行,說什麽也得把少宮主拐過來!”
    身後眾弟子都附和道:“讚成!”
    一眾人達成統一戰線,各個一臉鬥誌昂揚,雄赳赳氣昂昂就出去了。
    一路來到了合歡宮大門口,闕殷早就在這裏等著了,還有合歡宮一眾身居高位的弟子們,場麵堪稱是隆重。
    謝危走到闕殷麵前,乖巧叫道:“爹。”
    闕殷皺眉打量他一圈,疑惑道:“昨晚沒休息好?”
    這臉色虛的,活像是受了一晚的折磨。
    謝危撓了撓頭,勉強笑道:“……啊,因為要分別了嘛,心情不太好,多說了會話。”
    闕殷“哦”了一聲,伸出手拍拍他肩膀,安慰道:“等再過一段時間,外麵的形勢穩定了,我會允許你出去的,倒也不必悲傷。”
    謝危似是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吧。”
    闕殷又轉頭看向司昆,輕輕一頷首,道:“此番多謝雲霄君相助,若有需要幫忙之處,我合歡宮定不會推辭。”
    司昆坦然接受了這枚拋來的橄欖枝,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氣了。”
    兩人互相寒暄一番,氣氛差不多到了,闕殷一抬手,半空落下幾十枚黑色火蓮,徐徐飄到眾弟子掌心。
    “持此火蓮便可出結界,一路順風。”
    司昆若有若無地往謝危的方向掃了一眼。
    謝危眼饞地看著那火蓮,腳步都不自覺往前走了一步,下意識伸出爪子去摸……
    然後被冷漠無情的闕殷捏住手腕放回了身側。
    他道:“你們走吧。”
    司昆收回視線,輕輕頷首,轉身便帶著眾弟子往門口走去。
    兩扇大門早已打開,中間透明的結界散發著淡淡的光輝,司昆腳步不停,往前一邁步,像是穿越一層水膜一般,人眨眼就被吞沒了進去,下一刻就出現在了結界之外。
    他身後的弟子們也緊跟著出去,不過片刻就都出了合歡宮,隨即禦劍而起,緩緩升天,隨著劍光飛逝,剛剛還熟悉的人影很快就向著遠空飛去。
    謝危唉聲歎氣,“這就走了啊……”
    闕殷低頭看他,“可不是,昨晚都告別了一晚上,還等著人家和你說什麽?”
    謝危喪喪地“噢”了一聲,轉身要走,這時不遠處一道熟悉的人影飛速掠來,眨眼到了近前,恭恭敬敬地朝闕殷行了一禮,“魔……魔主,我也想走了,能否也賜我一朵火蓮?”
    闕殷一挑眉,“你也走?現在?”
    孔維下意識一個哆嗦,勉強維持住一本正經的模樣沒有軟掉,“……是……是的,最近打擾太多了,妖王宮那邊出了點事,是時候告辭了。”
    闕殷轉頭看了眼謝危。
    謝危似是心灰意冷了,有氣無力地揮了揮爪子,“走吧,都走吧。”
    轉身就往明輝宮方向走了。
    闕殷有點擔心他,便也沒再多想什麽,揮手給了孔維一朵火蓮,轉身就追了上去,“崽崽……”
    然而謝危似乎真的很傷心,一股腦悶頭往明輝宮飛,一路上都沒回過頭,一回了宮就把自己關進屋子裏了。
    闕殷知道他不好受,一時也不敢勉強他,站在明輝宮外遲疑了好半晌,還是沒有進去。
    算了,給崽崽一點時間緩緩吧。
    這麽一緩,就緩到了中午。
    闕殷端著親自下廚做好的飯來到明輝宮前,敲了敲門,“崽崽,我給你帶了午飯,吃點東西吧?”
    沒人回話。
    闕殷又叫了一聲,“崽崽?”
    依舊沒人回話。
    闕殷皺了下眉,覺得有點不太對,崽崽不太像是這種獨自生悶氣不理人的性格啊。
    他試探著強行推開門,院子裏一片寂靜,寥無人煙。
    闕殷心裏莫名有點不太好的預感。
    他連忙走到主殿門前,伸手一推……
    門輕輕鬆鬆就被推開了。
    闕殷眉心一跳,連忙進了屋,然而他找遍了整座屋子,除了一顆金焱獸的蛋,再沒發現第二個生靈。
    闕殷手裏端著的托盤“嘭”一聲就砸到了地上,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崽崽——!”
    他猛然出了屋子,一躍飛上半空,聲納靈力一瞬間召集了所有弟子:
    “所有人,現在,立刻,馬上,給我翻遍合歡宮,把你們少宮主找出來!”
    .
    合歡宮雞飛狗跳一片混亂,謝危卻是一臉愜意地坐在一柄劍上欣賞著風景,懷裏還抱著隻孔雀幼崽。
    他看著手上閃爍著刺目光芒的乾坤印,輕嘖一聲,道:“沒想到這玩意這麽好使,不過是一晚上,就能直接模糊氣息了,對得起我昨晚受的苦!”
    司昆默了默,想起昨晚一晚上的情景,心情似乎都好了一點。
    他倆昨晚一晚上沒睡。
    麵對著麵,盤腿對坐,刻著乾坤印的雙手緊緊相握,靈氣交融一晚上,目的旨在讓雙方氣息相融,騙過結界的感知。
    操勞一晚上的結果就是,早上起來差點閃了腰。
    保持一晚上不動的姿勢還一直運功,身體沒法自愈,腿沒麻還能走路已經是很好的了。
    至於精神,能好才怪。
    合歡宮的結界是記人的。
    火蓮相當於是暫時的通行鑰匙,人拿著鑰匙出去,結界記住人的氣息,會對這人開放通道。
    當然,這開放隻是一瞬間。
    但有了時間法則,可以把這一瞬間暫時固定,等有相同氣息的人出結界的時候,結界還是處在打開的狀態。
    隻要出去的時候撤掉時間法則,一切就無聲無息,誰都無法感應得到結界曾經放了一個人出去。
    這方法唯一讓謝危不自在的,就是和一個男人握一晚上的手了。
    身為一個鋼鐵大直男,這樣的行為簡直讓他渾身不自在。
    不過好在總算出來了。
    孔維坐在謝危懷裏,有些遺憾道:“你真不去妖族轉轉啊?那片寶地我還保留著呢,就等著你回來了。”
    謝危笑道:“去啊,哪能不去呢,等我從青雲仙境回來就去,現在去妖族,我怕被我爹給抓回去,畢竟妖族也算他的後花園吧。”
    孔維喪喪地歎了口氣,“……行叭。”
    謝危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道:“飛慢點吧,我爹已經追不上了,沒必要逃命了。”
    司昆腳踏七殺劍,淡淡道:“我不是在躲魔主。”
    謝危一怔,忽而想起他們忽視了很久的一個人。
    想起誰誰就到,就在這時,天際一聲啼鳴聲響起,一道火光從天而降,在天空鋪展開一片巨大的火海。
    “唳——!”
    一隻鳳凰從火中踏步而出,修長的脖頸優雅地抬起,巨大的雙翼徐徐展開,攔在了他們的必經之路上。
    司昆猛然一個急停,堪堪在火海前麵停了下來,皺眉看著火中的大鳥。
    謝危“嗖”一下從劍上站起,同樣皺眉看向妖王。
    鳳凰一雙銳利的鳳眼緊緊盯著他們,臉上沒了那一貫的不正經,氣勢前所未有的強大,加上他身後那一片烈焰火海,頗有種火中王者的氣場。
    這才是真正的妖王該有的樣子。
    謝危懷裏的孔維早就縮成了一團,有點顫抖地垂下了腦袋。
    這是妖族子民對妖王本能的臣服。
    氣氛僵硬,兩方互相對峙,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半晌,鳳元坤忽而道:“崽崽,你要去青雲仙境?”
    謝危一怔,沒想到他一瞬間就猜到了他的意圖,點頭道:“是,我必須去。”
    鳳元坤點點頭,道:“青雲仙境的青雲海裏有遠古留下的法則碎片,那裏的確是最好頓悟法則的地方,你要去那裏,可以。”
    謝危這次是真的意外了,“你……不反對?”
    鳳元坤似乎是歎了口氣,道:“你爹是關心則亂,現階段能保護你的最好辦法隻能是讓你自身強大起來,青雲仙境有你的機遇,你去那裏最合適不過。”
    謝危知道鳳元坤一定不會這麽容易放他走。
    果然,鳳元坤又道:“不過,青雲仙境崩塌過一次,難保不會崩塌第二次,你去那裏還是有危險的。”
    他忽而一揮翅膀,一道虹光一閃而逝,落到了謝危手中。
    謝危低頭一看,是一本黑色皮質的無名書。
    司昆瞳孔一縮,“萬妖典?”
    謝危也怔住了,“可號令天下萬妖的妖族至寶萬妖典?”
    司昆點點頭,“是它沒錯。”
    孔維也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三人同時抬頭看向鳳元坤。
    鳳元坤道:“青雲仙境唯有道門功法才可進入,我無法陪伴你左右,既然你執意要去,它可助你一臂之力,有它在,沒有任何妖族敢傷你。”
    他一扇翅膀收斂了身後滔天火焰,徐徐讓開了路,“你們可以走了。”
    謝危眼神複雜地看著他,“你來……就是想說這個?”
    鳳元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輕聲道:“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我的確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我會努力去學著做一個好父親,首先就是尊重你的意願。”
    他說:“我不會再強迫你做任何事了。”
    謝危眨了眨眼睛,眼眶微微有些酸澀。
    他勉強笑道:“我會平安回來的,妖王。”
    頓了頓,他又緩緩地叫了一聲:“……父親。”
    鳳元坤渾身一震,身上瞬間竄起一簇簇飛濺的小火苗。
    他用力地,重重地回道:“唉!崽崽!”
    謝危笑道:“爹一會來了會揍你的。”
    鳳元坤驕傲地挺起胸脯,“我不怕,反正都習慣了,我替你們擋著他。”
    謝危哈哈大笑,把懷裏的孔維猛地扔了出去,“此行危險,孔維就交給你了!”
    半空傳來孔維氣急敗壞的大叫,“說好的一起,謝危你給我等著啊啊啊!”
    天際陽光傾灑,雲層半卷半舒,又是一個豔陽大好天。
    一道劍光急速掠過,宛如一道逝去的流星。
    前路茫然,風險未知。
    但有真情常駐心中,此心甚慰。
    願為你們披荊斬棘,蕩塵除穢,還此間天地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