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合同是早先就準備好的。
    顯然戚淵蓄謀已久。
    江緣忍不住多看戚淵兩眼。
    後者正坐在柔軟的沙發上。
    他雙腿交疊, 身體靠後，是一個十足放鬆的姿態，仿若今天來這裏, 不是為了將財產轉給江緣，而是休閑娛樂。
    江緣抿了下唇。
    他大致掃了眼，見合同上詳細列出了隻要簽下名字, 過一段時間，就會變成他的東西——戚淵的幾處房產, 十幾家公司的股權，證券，甚至是銀行存款。
    內容寫的很詳盡, 因此看起來密密麻麻, 而這些甚至並不是戚淵的全部, 足以可見將軍的財力有多雄厚。
    戚淵率先在上麵簽下自己的名字，沒有一絲猶豫。
    坐在水箱中的小人魚被遞了一根傳感筆, 有些茫然。
    他還是不懂為什麽要這樣做。
    遺產這種東西，等以後法律來分不行嗎？為什麽非要提前轉移？
    江緣便小聲問：“我們不是已經領過證了嗎？”
    戚淵：“這樣更穩妥。”
    江緣：“？”
    江緣嘴唇動了動，他想說話, 但想起旁邊還有外人, 便低垂眼眸，打開終端，一臉嚴肅地給戚淵發消息。
    「可我沒幫你什麽, 你也已經發給我工資了。」
    ——江緣向來隻拿他應該拿的。
    比如之前, 戚淵明確表明江緣可以使用他的錢，但江緣買買買和遊戲衝動氪金的時候, 依然使用的是他自己的工資。雖然綁定了戚淵的副卡, 但戚淵的錢, 小人魚一分都沒有碰。
    而現在……
    江緣抿了下唇。
    不勞而獲當然是很快樂啦，但這筆錢，他拿著多少有點良心不安。
    而且江緣想得很開。
    人魚嘛。
    珍稀物種，數量稀少，職業技能還很牛逼，去哪裏幹活薪資待遇都不會低，頂多就是工作量翻三番而已。
    想像現在這樣鹹，雖然有點困難，但勇敢魚魚，不怕困難！
    對麵。
    戚淵猩紅色的眼眸低垂下來，盯著終端上江緣發來的消息，神色在燈光下顯得柔和許多。
    「有原因，回去再告訴你。而且，海國的一些律法很複雜，越家又曾經是我的監護人，如果我不將這些東西的所有權轉給你，有可能我死後，越家也能依靠打官司拿到其中一部分。」
    嘶——
    江緣倒吸一口氣。
    他飛快在合同上簽字，並朝戚上將投去堅定的目光。
    老板。
    您的財產，我來守護！
    一人一魚對視，戚淵嘴角輕輕向上扯了扯，露出一個淺淡的笑。
    雙方又重新確認合同部分後，眾人準備回程。
    此時已經是傍晚，橙色的夕陽灑在建築外的小廣場上，連噴泉水都被染上漂亮的橘色，暖洋洋的。
    車上。
    小人魚剛安安穩穩坐進水箱中，就聽蘇管家和戚上將正低聲說著一些他聽不懂的工作上的內容。
    他想了想，打開終端，準備先去刷會視頻。
    小人魚一臉嚴肅。
    畫麵中，一名男性正對著鏡頭。
    他的麵容如同被天使吻過，漂亮的不像話，輕輕眨眼時，長長的睫毛如同濃密的小刷子，上下掃動，當然，最惹眼的還是他那雙藍色眼眸，如星辰大海般絢爛。即便是這種懟臉拍攝，也完全看不出臉上的毛孔。
    好看誒！
    江緣點了個讚。
    就在這時，鏡頭突然拉遠，男人順手戴上墨鏡，露出一頭染得亂七八糟，五顏六色，還豎直著的爆炸頭，以及身上的非主流破洞裝，開始群魔亂舞。
    江緣：“？？？”
    江緣瞪大了眼睛。
    臥槽。
    海國也流行這個？
    尬舞隻持續了短短幾秒鍾的時間。
    小人魚還沒從這種畫風中回過神，就見男人再次湊近鏡頭。他的臉是真的能打，此時安安靜靜坐著，又回歸了視頻最開頭的模樣，此時故意抬了點頭，壓低聲音，用凹出來的氣泡音說：“怎麽樣？你，想得到我嗎？”
    江緣：“。”
    嗯……
    如果去掉後半段，可能會更想一點。
    就在這時，小人魚突然察覺兩道視線凝在他身上，他下意識抬頭，才發現原本正在聊天的蘇管家和戚淵都看他。
    江緣：“。”
    江緣意識到什麽，飛快說，“我可沒看那種視頻！”
    戚淵：“……”
    蘇管家：“……”
    蘇管家率先打破寧靜，樂嗬嗬道：“年輕真好啊。”
    江緣：“。”
    唉。
    算了算了算了。
    懶得解釋。
    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小人魚飛快開始擺爛。
    戚淵突然說：“是他介意，我不介意。”
    他淡淡道，“你在我這裏是自由的。”
    江緣：“！”
    大老板真好！！！
    下一秒，江緣的終端響起，顯示他收到了一筆五萬的轉賬。
    小人魚一愣。
    戚淵言簡意賅：“工資。”
    江緣：“！！！”
    什麽？
    竟然在最後的緊要關頭，老板還給魚漲工資了？
    天哪！！！
    大老板！
    大老板啊——真是天妒英才啊——
    嗚嗚嗚，您之前給我的那些東西，我會幫您保管好的，就放心吧，等您走了，魚會謹記寡魚身份，每年都給您燒紙！讓您在地下也過得好的！嗚嗚嗚，您一定要幸福啊……大老板啊！老板！沒有你魚可怎麽活啊嗚嗚嗚！
    “老……”
    江緣正想稱讚戚淵的人美心善，卻差點脫口而出地喊了老板。在接觸到戚淵的目光時，他瞬間改口，聲若蚊蠅道，“老公。”
    江緣的耳廓瞬間紅了一片。
    戚淵則挑眉。
    他心想，這個稱呼，是那個他和江緣定下的？
    聽著有點怪。
    但戚淵並不排斥。
    他見江緣正用一種複雜的眼神望著他，裏麵似乎包含著三分惋惜，三分憐愛和四分哀痛，大致能猜到對方心中在想什麽。
    他語氣淡淡道：“行了，別用那種看將死之人的眼神望著我。”將之前齊響給的資料發送到魚魚的終端上，戚淵突然輕笑一聲，他懶散地坐在座位上，“抱歉，我很大概率，應該是死不了了。”
    江緣：“！！！”
    好耶——
    老板不會死了！！！
    不過怎麽這麽突然？？和之前江緣突然得知戚淵要給他遺產一樣突然……不對，現在已經不是遺產了！
    江緣茫然道：“既然你……那為什麽要把那些東西轉給我？”
    “你覺得我死不了的原因是什麽？”戚淵反問。
    江緣：“？”
    呃。
    雖然但是，戚上將之前不是做過檢測嗎？當時還是陛下的團隊把關，因此檢測結果應該不會出錯才對。
    而且，江緣也不是沒在戚淵麵前唱過歌。後來蘇管家告訴過他，將軍紊亂推遲後去檢測過，發現數值還是沒有任何變動。那時候，他們倆甚至都以為將軍的突然好轉，是在回光返照了……
    戚淵慢吞吞說：“最大的可能就是你。”
    江緣恍然大悟。
    也是。
    畢竟人魚的本職工作就是這個。
    江緣心中喜悅，眼眸彎成月牙的形狀，連水箱中的金色魚尾也自由自在地擺來擺去，口中不自覺地哼著不成調的歌。
    ——雖然二老板經常強迫江緣加班，但大老板和三老板人都還不錯，而且，江緣很敬畏生命，當然更希望人們都能好好活著。
    當然啦，現在的鹹魚美好生活，也能夠延續，可真是太好啦！
    魚魚快樂！！！
    就在車輛駛進莊園，小人魚被戚淵抱起時，他才後知後覺想起一件事：“……以後我是不是每天都要給你唱歌啊？”
    戚淵正要拒絕，突然想到什麽，“嗯”了聲。
    江緣：“。”
    好、好吧。
    加班什麽的，也不是不行。
    誰讓老板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江緣心情好，回到水箱打遊戲時，都比之前顯得更加積極主動。
    他眼眸亮晶晶道：“走，爸爸今天帶你逛遍遷坨城的所有小吃攤！”
    宣仞：“……”
    宣仞“嗯”了聲，早就猜到會有這麽一天。
    不過……
    他頻頻看向江緣，見後者唇角一直帶著笑，情緒狀態也和之前那副懶洋洋的時候不太一樣，不禁問：“你……是發生了什麽好事嗎？”
    江緣點點頭：“是啊。”
    看江緣沒有細說的打算，宣仞攥著衣服的手緊了緊。
    他的視線掃了眼周圍。
    ——《創神》的npc永恒地存在在遊戲中，每天仿若不知疲倦，即便是晚上也會發任務，給那些大半夜才能上線的玩家提供便利。
    而玩家……
    時不時的白光閃過，昭示著他們從“外麵的世界”進入遊戲，又或者突然消失，從這個虛擬的世界離開。
    npc們和玩家在遊戲中產生交集，但玩家在現實中發生的一切……npc卻都不知道，似乎也不配知道。
    宣仞垂下頭。
    一路上，宣仞都過分沉默。
    江緣是在吃第三個蛋撻的時候才發現的。
    他愣了愣：“你怎麽了？”
    宣仞麵無表情：“沒什麽。”
    江緣：“？”
    雖然這麽說，但江緣直覺宣仞有什麽事瞞著他，他蹙眉，想了想，問：“該不會是你舅媽又來找你了吧？”
    他們都已經到遷坨城了，宣仞的舅媽竟然還能追過來？
    宣仞則一愣：“……不是舅媽。”
    他輕聲提醒，“是姑姑。”
    “啊，哦哦。”
    江緣立刻反應過來，“記反了。”
    ——現實中的戚淵，和遊戲中的宣仞經曆幾乎一模一樣，隻是一個是舅媽，一個是姑姑，江緣今天又經曆了大事件，不小心給記錯了。
    他並未將這種小事放在心上：“老板，再來兩個虎皮卷！”
    宣仞則低垂著頭，站在一旁，黑色的眼眸中隱隱有紅光閃過。
    記反了？
    跟誰的記反了？
    宣仞突然想起當初江緣看著他，說他跟一個人長得很像……
    刹那間，宣仞早已經埋在心髒裏的氣球瞬間鼓囊囊的，幾乎要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