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緣看著上將，回想起當初的社畜生活，頗有些感同身受。
    至於戚淵為什麽出現在這裏……
    江緣掃了眼3d投影，看向周圍的豪華裝飾，又想到之前吃的那頓豐盛大餐，金色的眼眸無辜地眨了眨。
    他心中了然。
    如果他身為老板，忍著痛苦加班到深夜，轉頭卻看到自己花錢請來，卻白吃白喝的員工準備睡大覺，睡之前還連追十幾集電視劇，過得十分快活，心裏肯定也會非常不平衡！
    而且，自進入莊園後，江緣見到的蘇管家，二十多名護衛，以及廚師園丁等人，加起來就約莫有四十多人了。
    養活這麽一大家子，將軍壓力一定很大吧？
    現在又多了條金貴的小人魚，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江緣看向戚淵的眼神，頓時帶了點同情。
    好慘一金主。
    如此中流砥柱，一定要保護好身體呀！
    就在這時，戚淵突然動了。
    他一言不發，閑庭信步般往水箱前走，有規律的沉悶的腳步聲在房間內緩慢回蕩，莫名給人一種死神催命符的感覺。
    最終，戚淵站定在水箱前，水波的光紋落在他臉上，明明滅滅。
    下一秒，戚淵猩紅的眼眸一抬，無形的威壓在瞬間朝著江緣衝來！
    江緣：“。”
    江緣感知到危險，身體卻十分誠實，動也沒動。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喉嚨便被一隻看不見的，由精神力組成的手牢牢扼住。
    有點痛。
    江緣皺了下眉。
    現在的他是條魚，魚尾兩側還有魚鰓，因此不會呼吸不暢，但被扼住的喉嚨處傳來的痛感，讓他十分不舒服。
    他視線向下，看到戚淵就站在水箱外，瞧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死人，與白天兩人第一次見麵時一模一樣。
    江緣甚至能清楚感受到戚淵周身明顯的殺意。
    ——對方是真的想殺了他。
    哦。
    懂了。
    江緣恍然大悟。
    怪不得晚上那頓飯如此豐盛，原來就是傳說中的斷頭飯啊！
    江緣之前了解過這個星球人類的精神力有多恐怖，而3s級別的戚淵，如果選擇在極度痛苦中毀滅式自爆，甚至可以順手帶走一整顆星球。所以，像江緣這樣的人魚，在戚淵麵前就如同已經被放在砧板上，麵對隨時可能落下來的刀。
    江緣自知反抗無能，魚尾順從的落下來，安詳等死。
    而僅隔著一道玻璃的戚淵，視線始終落在金色人魚身上。
    他麵無表情。
    怪不得世人都說人魚妖冶如鬼魅，似有魔力般，見者無不嗬護備至，現在一看，果然有攝人心魄的能力。
    隻見水箱內的金色人魚，長相昳麗，一頭白色長發散亂著，修長白皙如天鵝般的長頸被迫抬起，精巧的喉結微微滾動，一雙燦爛的金色眼眸水潤如盈了淚，眼尾微微泛紅。
    明明是媚俗的金，愣是能從中看出一絲白玉蘭般的純。
    而且，麵對戚淵的威脅，從頭到尾，這條人魚的魚尾都垂著，沒有掙紮過……
    這很不正常。
    ——即便是人魚這個種族，也會有求生本能，但金色人魚，卻像是知道他會礙於陛下的緣故，不能動手，所以如此有恃無恐。
    果然，如同他所想，這條人魚應該是被派來的……
    不過。
    一條脆弱的人魚？
    戚淵的手指輕輕撚了撚。
    人魚皮膚微涼，光滑白嫩，戚淵能感受到對方頸動脈的跳動，而他隻需一用力，這條人魚就會身首異處。
    戚淵眼睫低垂了下，嗤笑一聲。
    誰會派這種生物來對付他？
    可笑。
    另一邊，江緣原本正安靜等死，卻突然察覺戚淵的指腹緩慢劃過喉結，帶來的那一股略微怪異的感受。
    江緣：“？”
    他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總覺得被戚淵摸過的那塊皮膚癢癢的，不禁喉結滾動，一來一回間，似乎衝淡了之前那股殺意。
    對方遲遲沒有動手，力道也有些鬆懈。
    江緣看去，見戚淵猩紅的眼眸瞧著比之前淺淡許多，似乎狀態逐漸回歸正常。
    他悄悄打了個嗬欠。
    哥。
    還殺嗎？
    不殺魚都要困死了。
    就在此時，戚淵的手突然一鬆。
    江緣沒防備，整條魚垂直墜落。
    江緣：“……”
    戚淵：“……”
    江緣終於舍得擺了下魚尾，穩住自己的身形。
    看到這一幕，戚淵一時無言，他聲音冷硬道：“好好待著，別搞什麽小動作，否則，我不會讓你活到三天後。”
    他眯起眼眸，放緩語速，“我精神早就瀕臨崩潰，毫無理智時，失手殺一兩條人魚非常正常。反正我活不了多久，臨行前帶幾個陪葬的，也挺好。”
    戚淵聲音不大，語氣卻充滿惡意。
    戚淵確實不在乎陛下的看法，不過，一條人魚而已，他看不進眼裏，更沒有獨`裁到在對方還沒做什麽的情況下，就直接下手。
    想到這裏，戚淵抬眸。
    兩人沉默對視，戚淵不耐地“嘖”了聲，抬腳踹了下水箱，發出一聲沉悶的響。他問江緣：“聽懂沒？”
    江緣：“……聽懂了。”
    戚淵轉身就走。
    房間歸入沉寂後，江緣心想，將軍真是奇怪，明明可以直接殺，還非要說那麽多，顯然就是不想動手嘛。
    他第一時間回到貝殼床上。
    掃了眼時間，此時已經淩晨四點。
    唉……
    今天也活得好努力。
    江緣立刻蒙頭，秒睡過去。
    第二天一早，江緣剛睜眼，就看到蘇管家貼在水箱上的放大的臉。
    江緣：“。”
    他慢吞吞翻了個身，背對蘇管家。
    “哎呦我的人魚小少爺，您可算是醒了。”蘇管家瞧著江緣的後腦勺，起身叫來護衛等人，將早已經準備好的美食呈上來。
    他目光落在江緣的脖頸處。
    人魚皮膚白皙嬌嫩，稍微一用力，便會留下痕跡。
    昨晚江緣被戚淵用手指掐過的地方，一夜過去，清晰可見青色的指印，與周遭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瞧著十分駭人。
    唉。
    昨夜……
    將軍怎麽就來人魚的房間了呢？
    明明走之前，他為了預防這種事情，特意將門鎖死了的。
    “抱歉。”蘇管家歎息道，“現在將軍的精神力已經瀕臨臨界點，有時候會控製不住自己。當初他還未成年時，便在前線奮鬥，原本律法規定，所有的戰士每戰鬥三年間應該休息至少半年，但將軍是唯一一個3s精神力的戰士，他在，軍心就穩，所以為了保衛邊緣星球，陛下就沒批將軍的假……也因此，將軍的精神汙染狀況，比其他將士都要強。”
    “昨晚將軍出現強烈幻覺，對您下手的事，希望您……”蘇管家對上小人魚清澈的眼眸，接下來的話沒能說出口。
    他長長歎了口氣。
    江緣始終沒吭聲，隻慢吞吞挪到餐區。
    精神瀕臨臨界點，確實會出現幻覺，且不受控製的表現出暴戾瘋癲的一麵。
    一人一魚一時無言。
    江緣長睫乖巧地垂下來，安靜用餐。
    將軍府的早餐較為清淡，不過大廚確實有兩把刷子，光擺盤就比人魚基地裏的飯菜要精致數倍，且更合江緣的胃口。
    鮮嫩的食物入口，江緣眼眸眯起，十分享受。
    他的魚尾不受控製地擺了擺。
    蘇管家並未立刻離開。
    他從旁瞧著江緣此刻無憂無慮的模樣，幽幽歎了口氣。
    雖然人魚的歌聲已經對將軍無用，但將軍府能多一條漂亮的人魚，為這裏的死氣沉沉增添些活力，蘇管家還是歡喜的。
    但現在，將軍卻對人魚造成了傷害……
    想到將軍之前的態度，蘇管家再次歎了口氣。
    他柔聲道：“小少爺，雖然您是陛下親賜，但人魚畢竟珍貴，所以再過兩天，人魚基地的調查員會過來一趟，詢問您在這裏居住的感受，您到時候如實說明昨夜的事，他們就會把您接回基地了。”
    蘇管家笑了下：“有什麽事情，再喊門口的侍從吧。”
    說完，蘇管家便離開了。
    江緣一頓，耳朵後知後覺，緩緩支棱起來。
    什麽？
    人魚基地的調查員還要過來？
    而且如果他如實說明之前的事，就會被接回人魚基地？？？
    江緣瞧著麵前的美食，陷入沉思。
    過了會，他微微仰頭，指腹輕輕摸了摸脖子。
    那片青色的痕跡瞧著嚇人，但除了當時被掐時略痛外，後麵就沒什麽感覺了。
    和麵前的美食比……
    江緣張開嘴巴，將麵前差不多巴掌大的龍蝦肉一口氣吞進口中。
    嗚嗚嗚，好吃！
    接下來兩天風平浪靜，江緣沒再看見過戚上將，倒是他的夥食一天比一天好，過上了幸福的鹹魚生活。
    據蘇管家說，這些都為了補償江緣被傷，希望江緣在將軍府的最後幾天能過得快樂，不要有什麽心理創傷，耽誤人魚的後半輩子。
    這一日，傍晚火紅的晚霞層層疊疊，如海浪翻滾，美麗的令人目不轉睛，就連稍遠一些的天空，都被映照成充滿夢幻的粉色。
    江緣懶洋洋地側躺在水箱的礁石上，邊欣賞著火燒雲，邊啃著魷魚絲。
    人魚基地的三名調查員，就是在這個時候來到江緣麵前的。
    為首的調查員正是之前將江緣分配給戚上將的高級調配員，他打量著氣色明顯好多了的金色人魚，暗暗吃了一驚。
    怎麽回事？
    這條在基地時看起來病懨懨，仿佛隨時都要咽氣的人魚，怎麽到了將軍府，反而被養好了？明明他們人魚基地用的是最科學的飼養人魚的方式！！！
    這不應當啊！！！
    而在調配員震驚的同時，另兩名調查員則站在門口，他們胸前都配備了錄像儀，正與蘇管家閑聊——之前人魚基地有足足三條人魚在將軍府居住過，因此，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和蘇管家也算熟絡。
    “竟然換居住房間了。”
    “是，這邊的采光和風景更好。”
    “確實。”其中一名調查員觀察著周圍，點點頭，見蘇管家樂嗬嗬的，不禁奇道，“您這次看起來十分放鬆，難道是確定了0163會留在這裏？”
    “哈哈哈。”蘇管家打了個哈哈，沒正麵回應。
    他心想，之前緊張，是因為每次都以為那些人魚能留下來，而這次放鬆，當然是因為他知道金色小人魚一定不會留在這裏。
    麵對已經既定的結果，他自然不緊張。
    “也是，畢竟是陛下的意思。那我就提前恭喜將軍了。”調查員笑了聲，“您和幾名侍衛就在門外靜候佳音吧。”
    蘇管家樂嗬嗬道：“好的，那就辛苦你們了。”
    這次的調查時間格外的長。
    大約過去將近一個小時，房間裏才傳來聲音。
    不多時，門被推開，三名調查員魚貫而出。最後的那名，神色甚至略微迷茫，像是經曆了什麽奇怪的事情。
    蘇管家等人迎上去。
    其中一名調查員說：“好了，這次調查結束，我們就先走了。”
    “行。”蘇管家點頭，“水箱較沉，讓這幾名護衛幫忙搬出去吧。還有我給人魚小少爺準備的零食……”說著，他給幾名侍衛使了個眼色。
    調查員一愣，有些莫名：“您說什麽呢。”
    她在終端上記錄著，說，“對了，大家也都是熟人了，給你們提個醒，下次調查屬於突擊檢測，因此沒有固定時間。可能一個月後我們再來，也可能明天就來。因此，希望下次將軍府的調查結果還是這麽優秀。”
    她笑了笑，“代我恭喜將軍吧。”
    啊？
    什麽？？？
    蘇管家和侍衛手中還拎著給江緣準備的零食，聽到這話，同時睜大了雙眼。
    ……人魚！
    留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