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房間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一人一魚對視,戚淵居高臨下，看著江緣，他視線遊離一瞬,攥著被子的手微微用力，骨節都有些泛白。
    江緣歎了口氣。
    種族習性不同。
    人魚是不穿衣服的。
    因此，變成人後，江緣當然也……空的。
    此刻,被戚淵這麽掀開被子盯著瞧,半晌也沒放下來，江緣感覺有被冒犯到,但他其實也很能理解戚淵現在的心情。
    ——任哪個海國公民,看到一條魚竟變成了人,恐怕都會驚詫失態,瞳孔劇震吧？
    連魚自己都消化了一段時間。
    相對比起來,老板算鎮定的了。
    幾秒鍾後。
    江緣：“。”
    有點冷。
    所以,還沒看夠嗎？
    能接受現實了嗎？
    江緣：“可以把被子還回來了嗎？”
    戚淵：“……”
    戚淵回神，喉結上下滾動一瞬。
    他意識到什麽，飛快挪開視線,一把將被子丟回去，嚴嚴實實蓋住深色床單上那雙細瘦筆直的腿。
    嘴唇動了動,然而一時間,戚淵又有些不知道說些什麽,最後隻能繃著臉問：“什麽時候出現這種症狀的？”
    江緣乖乖回：“一覺睡醒就這樣了。”
    戚淵又問：“身體有什麽不適？”
    “沒。”江緣有種夢回醫院門診的感覺，他搖頭說，“不痛不癢，目前沒什麽異樣。”
    “能走路嗎？”
    江緣：“……我試試？”
    戚淵轉身打開一旁的衣櫃，從裏麵拿出條褲子,不過中途手一頓，又將褲子放回去，換成浴袍後，丟給江緣。
    江緣不挑，他披上浴袍，慢吞吞地在床上翻身。
    戚淵蹙眉，不耐地“嘖”了聲，催促道：“快點。”
    江緣：“。”
    急什麽。
    江緣坐起來，雙腿放置在床鋪邊緣，他身體前傾，腳掌觸地的一瞬間，傳遞給大腦的感覺略微有些怪異。
    想了想，江緣將這一切歸咎為他已經很久不做人上。
    江緣稍微用力，打算直接站起身走兩步，但他錯誤的估計了力道，如此一用力，起來是起來了，卻完全無法穩住身體，他不受控製，徑直往前撲去，一頭砸進戚淵懷裏。
    戚淵：“……”
    江緣：“。”
    糟了。
    主動投懷送抱，靠身體上`位實錘了。
    江緣有些尷尬，扶著戚淵，有了支撐後，終於慢吞吞站穩了：“抱歉……”
    他視線忍不住落在戚淵之前受傷的手臂上。大概經過特殊治療，這條手臂已經完全看不出之前血肉模糊的模樣。
    真不錯。
    戚淵則表情若有所思。
    ——當初被賜人魚時，基地裏的工作人員曾對戚淵叮囑過一大串的注意事項，其中一條，就是人魚不能脫水超過三到四小時，否則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在他們的描述中，人魚會從輕微的焦躁不安，身體各項數值異常開始，到後麵如同人類失去了空氣般，瘋狂掙紮求生。
    然而這條金色人魚……戚淵之前一直用監測器盯著，卻發現他的身體幾項數值沒有任何異樣——也是因此，他才沒用別的補救措施。
    不。
    ……也不能稱為沒有“任何”異樣。
    戚淵的視線再次落到江緣的腿上。
    ——似乎還不太習慣站立，人魚抓著戚淵的手用力，幾乎大半的力量都由戚淵支撐。
    他皮膚過於白了，不論是正在發顫的細瘦小腿，還是珠圓玉潤，透著粉的可愛腳趾，都與地毯形成鮮明對比，讓人有些挪不開視線。
    再看此刻的江緣，麵上沒有任何驚恐，甚至正在發呆。
    戚淵突然問：“在想什麽？”
    江緣：“在想下崗後如何再就業。”
    戚淵：“……”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戚淵麵無表情，正要開口，外麵的走廊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是蘇管家的嘟囔：“隻是抱個小少爺而已，怎麽花費這麽久……”他敲了敲門，“將軍，將軍？我能進來嗎？”
    戚淵眉頭一蹙，視線飛快在江緣身上掃了眼，揚聲說：“等一下。”
    他伸手便將江緣整個人抱起，往一旁的盥洗室走。
    江緣眨眨眼，並不掙紮，不過下一秒，他就知道戚淵想做什麽了——他被對方丟進了洗手池。
    洗手池並不大，當然放不下江緣整個人，戚淵讓江緣坐在台子的邊緣，把腿放進去，並打開水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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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嘩啦——”
    水流出，霎時間衝到江緣的腿上。
    江緣：“！”
    他被突如其來的涼水刺的一個激靈。
    戚淵立刻伸手，按住後者的腿，防止對方掙動。
    他神色淡淡道：“人魚變成人，這可是個稀罕事，如果你不想被發現後送去科研院……”
    說到這裏，戚淵話音一頓。
    手下的膝關節，沒有傳來任何抵抗力——這條魚，隻在最開始因為水涼的問題短暫地撲騰了下，之後就在第一時間躺平了。
    抗議了，但沒有完全抗議。
    戚淵：“……”
    水流不住衝刷著，江緣攏了下一頭白色長發，悄悄打了個嗬欠。
    戚淵冷漠地想，他當初覺得這條魚有問題，那不是很正常嗎？誰看了這條魚，會覺得沒問題？
    門外，蘇管家有些疑惑。
    將軍這是跟小少爺在屋裏幹什麽呢？這都幾分鍾過去了，怎麽都不出來？
    如果是平日，遇到這種事，蘇管家心裏肯定高興，可如今小少爺脫水那麽長時間，每分每秒都十分危險，可別在最後關頭給耽擱了……
    蘇管家焦慮的來回踱步，就在這時，房間門突然開了。
    身形高大的戚淵抱著江緣走出來。
    蘇管家立刻擔憂看去。
    小人魚的長發散亂著，表情懨懨的，瞧著沒什麽精神，他身上蓋了件將軍的浴袍，遮擋住大部□□體，不過蘇管家還是一眼就被江緣露出來的，絢麗的金色尾巴給吸引住了。
    再仔細看，尾部顏色變淡的尾鰭部分，正往下滴著水。
    蘇管家恍然大悟：“小少爺剛剛是有點脫水了？”他飛快轉身在前麵引路，“水箱雖然還沒完全布置好，但水已經過濾好了，還是趕緊把小少爺放進去吧。”
    戚淵抱著江緣，悶頭往前走。
    一人一魚都沒說話。
    進入房間後，之前的一片狼藉已經被收拾的幹幹淨淨——地麵纖塵不染，三麵牆壁換上的新花紋是素色的，很漂亮。被切割過的落地窗，似乎也換了新材質，而嶄新的水箱，是臨時抽調過來的，雖然比之前的規模小，但也夠用，至少江緣不挑。
    “撲通”一聲，人魚進入水中，頓時覺得渾身的毛孔都舒展開來，舒坦的如同下第一場初雪時，泡進暖烘烘的溫泉裏。
    江緣眼眸明亮，二話不說，直奔貝殼床躺下。
    嗚嗚嗚。
    ——雖然將軍的床睡起來也很舒服，但對江緣來說，還是不如他熟悉的環境和熟悉的床，讓他來得安心。
    江緣舒舒服服，找了個新的姿勢，開始補覺。
    水箱外，戚淵始終盯著江緣，看到對方的行徑，眼睫低垂。
    關於這條人魚竟然能變成人的秘密，他以後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探尋。現在，當務之急是……
    戚淵偏了下頭：“那兩個人怎麽樣了？”
    蘇管家恭敬道：“將軍，都還吊著一口氣。”
    “很好。”
    戚淵輕笑一聲，他猩紅色的眼眸眯起，轉過身，語氣平靜，“正巧，我也很久沒有放鬆下了。”
    小人魚再醒來時，已經是晚上。
    月亮高高懸掛空中，灑下一片光輝，不知名的小蟲子在落地窗旁不停鳴叫，而江緣所在的房間中隻亮了一盞夜燈。
    蘇管家正坐在燈旁工作。
    江緣緩緩伸了個懶腰，一旁的蘇管家立刻看到了，說：“小少爺，您醒了。現在需要用餐嗎？”
    江緣：“要。”
    他眼眸晶亮，提醒道，“要大餐。”
    蘇管家笑眯眯道：“是是是，之前答應過您，將軍度過這次紊亂後，就給您做大餐。我雖然年紀大了，但事關小少爺，可絕對不會忘。”
    說著，蘇管家打開終端，開始吩咐廚房。
    等待期間，江緣聽到一陣笑鬧聲，聽得魚心情明快。
    他轉過頭，發現落地窗外多了幾名侍從，正湊在一起裝飾不遠處的樹。
    離得遠，江緣隻看到一片紅色，喜氣洋洋的。
    他好奇問：“是要過節嗎？”
    ——之前在基地上課時，有老師曾經科普過海國的幾個傳統節日，據說都很熱鬧，但江緣當時穿越過去沒多久，正處於叛逆期，完全不想聽課，整日隻想擺爛，因此什麽都沒記住。
    蘇管家聞言一愣，哈哈大笑道：“算是吧，畢竟是大喜的日子。”
    嗯？
    大喜的日子？
    難道……老板要結婚了？
    這個念頭剛出現在腦海中，江緣就聽蘇管家歎了口氣，說：“這事兒說起來，還得先委屈小少爺了。將軍打算在15號先和您領個證，至於婚宴的事情，等以後穩定下來再說。不過我覺得，畢竟是婚事，別人也就算了，咱們自己莊園裏，肯定還是要慶祝一番的……”
    江緣：“？？？”
    啊？
    啊？？？
    老板結婚了，新郎卻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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