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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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隨即蘇雲嵐又沒來由地一陣緊張——劍尊修的是無情道,麵對蘇雲卿這點示好,能夠動容麽?
    好在片刻之後,劍尊的嗓音再次響了起來,平靜清冷如高山冰雪。
    卻是一個“坐”字。
    高懸的白紗飄飄蕩蕩,隔著那重重紗幔,蘇雲嵐隱約又看到蘇雲卿走了進去,姿態柔順地在劍尊麵前的一張蒲團上坐下,坐姿很是端正有禮。
    劍尊就這麽垂首看他,似乎並未動怒。
    蘇雲嵐稍稍鬆了口氣。
    而之後,似乎劍尊用了什麽秘法隔絕了紗幔後同外界的聯係,蘇雲嵐隻能隱約在紗幔的影子上看到二人嘴唇在動,卻聽不見兩人說話的內容。
    蘇雲嵐眉頭微皺,卻又不敢上前開口打斷兩人談話,隻能略顯揪心地立在原地等著。
    大約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蘇雲卿終於從蒲團上起身,起身時他身形似乎稍稍晃了晃,便朝紗幔外走了出來。
    走到蘇雲嵐能看得見的地方,他就遠遠朝著蘇雲嵐微微一笑道:“哥哥,我同夫君解釋清楚了,他也原諒我了,哥哥回去吧。”
    兩人隔著幾十層台階,蘇雲嵐看不太清蘇雲卿的麵容,但能感覺到他氣息還算悠長平緩,麵色也尚且如初。
    隻是蘇雲卿此刻那笑意似乎有些飄渺,蘇雲嵐也不好深度揣測。
    遲疑片刻,蘇雲嵐隻能對蘇雲卿道:“既是如此,哥哥就放心了。”
    說完,蘇雲嵐又拱手對劍尊的方向道:“還請尊上在銜舟不在的時候替銜舟好好照顧卿卿,他幼年喪母,很多地方是我跟父親沒教好他。若是冒犯了尊上,還請尊上看在銜舟和父親的麵子上手下留情。”
    片刻之後,劍尊遙遙渺渺的嗓音又從紗幔後傳來,還是惜字如金。
    “可。”
    蘇雲嵐得了劍尊的承諾,頓時心頭一鬆,連忙道:“多謝尊上,銜舟告退。”
    蘇雲嵐走了。
    臨走前,他雖多有不舍,卻也不敢再看。唯恐劍尊起疑。
    ·
    可蘇雲嵐不知,他這邊剛走,一股清冷強大的氣息便瞬間席卷整個劍尊寢殿,白紗飄揚,原本還勉強站著的蘇雲卿悶哼一聲,便咬著唇,軟軟跪了下去。
    很快,他玉白色的額頭上滲出冷汗,鴉羽般的長睫不停顫動,漂亮薄紅的唇也在那一刻驟然失了血色。
    一襲玄衣也終於從那高台上的座椅上走了下來,走到蘇雲卿麵前。
    遍布暗銀色花紋的玄色厚重衣擺落在蘇雲卿麵前。
    蘇雲卿掙紮著揚起濕漉漉的精致小臉,咬著唇,下一秒便對上一雙古井無波的深湛雙瞳。
    那雙黑沉到不起一絲波瀾的眸子裏,隱約有金色暗芒浮現,藏著讓人心頭發寒的冰冷氣息。
    蘇雲卿白瓷般的麵頰泛出一點脫力的潮紅,隻模樣極度脆弱地輕聲道:“夫君……不要生氣,雲卿真的已經知錯了。”
    “銜舟見過你這副模樣麽?”
    脆弱的美人濕漉漉的長睫微微顫抖,眸中蒙上了一層霧氣,神色極度茫然地搖了搖頭。
    “罷了。”
    下一瞬,那龐大到幾乎要碾碎蘇雲卿身上所有骨骼的清冷威壓盡數抽離,蘇雲卿喉中一股腥甜氣息翻湧而起,頓時伏在地上克製不住地小聲喘息起來,耳中也嗡嗡直響,開始耳鳴。
    係統看著蘇雲卿那脆弱不堪的模樣,忍不住就叫道:“劍尊最討厭綠茶了!宿主你別茶了,萬一他噶了你就完了,他喜歡的是蘇雲嵐那樣的坦蕩君子。”
    蘇雲卿眼睫垂著,削薄纖弱的身子還在不受控製地輕輕顫抖,但他那兩顆黑潤的眸子卻閃了閃,在心中淡淡道:那也未必。
    係統:?
    緊接著,對麵的劍尊又發話了。
    “過來,替我磨墨。”
    蘇雲卿微怔,但緊接著,他又勉力支撐著孱弱的身體,顫巍巍地走了過去。
    演還是要演的。
    默默行至劍尊身側,蘇雲卿看了一眼劍尊那如冷玉塑就的清俊側顏,低聲道了一句‘雲卿獻醜了’,便伸手去拿玉案上那根墨杵。
    可沒想到,拿了一下,沒拿起來。
    蘇雲卿:這麽重?
    劍尊又道:“用靈力。”
    蘇雲卿麵不改色,默默嚐試著用靈力把那墨杵拿起來。
    而那小小的墨杵拿到蘇雲卿手中,竟是有千斤重一般,好不容易拿起,再放到硯台裏,蘇雲卿就費盡了力氣。
    隻磨了一圈,蘇雲卿額頭上就出了一層細汗,握著那墨杵手腕都開始隱隱顫抖,更奇異的是——他在磨墨的時候總感覺這墨杵似乎在發出細微的震顫,阻撓他繼續磨下去。
    劍尊這是還在罰他?
    蘇雲卿終於回過味來,心情有點陰晴不定。
    修無情道修成這麽睚眥必報性格?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這真的是男主麽?
    係統感受到蘇雲卿的心態,連忙就給劍尊找補道:“這墨杵上被劍尊雕刻了一百零八圈大道真紋,你每磨一圈,便是在感受天地大道,淬煉身體。蘇愈臨去前隻來得及把你灌成元嬰修為,卻沒來得及幫你度過天劫,劍尊這算是在幫你煉體,你可千萬別表現出厭惡的模樣。否則半年後天劫如約而至,沒人幫你解決,你便得灰飛煙滅了。”
    蘇雲卿聽完係統的話,沉默片刻,淡淡道:“係統,之前你可沒說我還這半年還有生死劫。”
    係統自知說漏了嘴,驟然噤聲。
    蘇雲卿本來還想再問兩句,但很快,他的精力便不足以分心承擔說話和磨墨了。
    那墨杵上的大道真紋共鳴起來,隱隱震顫的力量仿佛要把他體內的經脈一點點磨碎,酸爽難受至極。
    終於,第十八圈,蘇雲卿纖弱的手腕顫了顫,終於忍不住輕聲求饒:“夫君,我磨不動了。”
    劍尊也在這時抬眸看了蘇雲卿一眼,眸光冰冷,帶著審視。
    蘇雲卿感受到劍尊的目光,長睫顫了顫,垂著眼,抿唇再次示弱:“夫君,雲卿身子骨弱,求您憐惜。”
    誰料劍尊聽完蘇雲卿這話:“果真磨不動了?”
    蘇雲卿心有疑慮,卻還是輕輕點頭。
    下一秒,劍尊忽然伸手。
    那玄色袍袖下微涼冷白的手掌伸出,就這麽覆蓋在了蘇雲卿捏著墨杵的手上。
    骨感有力,帶著絲絲涼意,凍得蘇雲卿心頭微微一凜。
    緊接著,劍尊道:“凝神靜氣。”
    一股龐大的靈力自劍尊掌中蔓延而出,順著蘇雲卿手背的細膩玉白的肌膚鑽入,掌控住了蘇雲卿的整隻手。
    蘇雲卿的手小,剛剛被劍尊一手掌控,兩人湊得近了,蘇雲卿還能嗅到劍尊身上那股凜如山雪的清氣和一點淺淡的龍涎香味道。
    這姿態,異常曖昧。
    蘇雲卿烏潤的瞳眸輕輕動了動,又很快斂下。
    因為劍尊的手,動了。
    很快,蘇雲卿就不受控製地跟著劍尊那龐大渾厚的靈力,一圈又一圈地磨起了墨。
    說來奇怪,劍尊的手很涼,那分明的骨節甚至有些硌人,但他的靈力卻是微暖的。
    絲絲縷縷鑽入到蘇雲卿的身體裏之後,便如同蘇醒的春風,清晨的朝陽,暖烘烘地將蘇雲卿體內那糾結沉澱著無數病根的經脈一根根照得舒服無比,微微發癢。
    五感通通被放大,蘇雲卿在這時甚至能縷縷分明地感受到蕭霽細密的掌紋和關節處的薄繭……
    這種撼動到神魂的別樣體驗讓蘇雲卿一時間有點恍惚,但很快他又回過神來,悄悄瞥了一眼劍尊淡然清冷的側臉,隱約有幾分揣測生出。
    忽然——
    劍尊:“專心。”
    蘇雲卿怔了怔,還沒來得及轉回神,就感覺到覆蓋在手背上蕭霽的手掌驟然一燙!
    烙鐵一般的觸感頓時疼得蘇雲卿臉色煞白,漂亮修長的眉頭都擰了起來。
    幾乎是下意識的,蘇雲卿便調動了體內的靈力去跟劍尊的靈力對抗,不過這個動作他隻持續了半秒,便迅速放棄。
    “夫君,燙……”
    蘇雲卿低聲告饒。
    劍尊沒有說話,但掌心熱度稍斂,繼續帶著蘇雲卿磨墨。
    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一百零八圈磨完,即便是劍尊掌控全程,蘇雲卿也出了一身的冷汗,背心薄衫都濕透了,薄唇也微微泛白。
    看上去好不可憐。
    劍尊抽開了手,清冷如雪的氣息也驟然遠離。
    蘇雲卿失去支撐,差點跌在那滿是墨汁的硯台中。
    “以後不必在我麵前耍那些小把戲。”
    蘇雲卿恍然一瞬,默默支撐著身體站了起來,垂著眼睫,抿唇:“雲卿不知道夫君在說什麽。”
    一股清冷的威壓又猛然襲來,落在蘇雲卿額前,停下了。
    似乎是看到了蘇雲卿那脆弱蒼白的精致麵孔,又似乎是因為別的,那威壓又收了回去。
    蘇雲卿仍是垂首立在那,眸中濕潤,精致的麵容上盡是惶恐和可憐,看得人心顫。
    三息之後,劍尊的身影消失在了紗幔後。
    他走了。
    蘇雲卿沉默地立在那,過了許久,才緩緩抬起頭。
    正要四處張望,一個黑色的劍仆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麵前,躬身道:“夫人,請隨甲子來。”
    蘇雲卿靜靜看著麵前這個同丁卯長得如出一轍的劍仆,目光動了動,輕聲問:“是夫君讓師兄來的麽?”
    甲子垂首:“是。”
    蘇雲卿沉吟片刻,脆弱的麵容上浮出一點淡笑:“那好,我隨師兄走。”
    ·
    蘇雲卿同甲子走了,偌大的寢殿很快空無一人,隻彌漫著一點方才殘餘下來的清冷氣息。
    不多時,一道水一般的波紋漾起,一襲玄衣又悄然從那高台後走出,端坐在回了原位,開始閉目打坐。
    來人氣質如靜影沉璧,容顏清俊深邃,宛若天人。
    正是方才離去的劍尊。
    忽然,一道白光在蘇雲卿剛剛坐過的蒲團的位置顯化了出來,凝成了一隻巨大的白虎。
    那白虎縱身一躍,便跳到了劍尊麵前的玉案上。
    這會它胡子動了動,忽然口吐人言道:“沒想到修無情道多年的劍尊也變態了啊,小美人的手好摸麽,滑麽?”
    劍尊並不睜眼:“挺滑的——你來做什麽?”
    白虎赫然瞪大眼,顯然是被劍尊的“驚人之言”驚到了。
    但很快它又意識到什麽,忽然眯起眼道:“你究竟發現什麽了?心情這麽好?”
    劍尊言簡意賅:“不是奪舍。”
    白虎恍然,瞥了劍尊一眼:“這就是你摸人家手的理由?”
    劍尊不理會白虎,繼續道:“蘇愈曾說,蘇雲卿小時候撞過鬼,之後便魂魄有缺,性情大變。今日我發覺他魂魄很完整,而且同身體極為契合,完全不似落水前那種神魂飄忽的混沌狀態,你覺得這是為什麽?”
    白虎怔了怔,皺眉道:“有東西鎖過他的魂?還是——蘇愈為了保他做的局?”
    劍尊:“我不知道。”
    白虎罵罵咧咧:“那你問我做什麽?”
    劍尊:“不知道才要問你。”
    白虎一時語塞。
    不過頓了頓,它又自語道:“那就是說,現在這個是真正的,完整的蘇雲卿咯?”
    劍尊不再答話。
    白虎也沒覺得被怠慢,反而眯了眯金色的虎眸,很愉快地笑了一笑道:“那蘇家小美人我還是挺喜歡的,你真是不懂憐香惜玉,把人折騰成那樣。一會我去看看他。”
    劍尊:“神君自便。”
    白虎嗤了一聲,晃了晃尾巴,忽然它那龐大的身影就縮小了下來,變成了一隻通體純白的小貓。
    小貓抬起爪子,舔了舔,金色眸中顯出一點饜足的笑意,便嗖得一下,身形靈活地從高台上躥了下去。
    方向,正是蘇雲卿歇息的偏殿。
    劍尊毫無幹涉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