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三精神病院(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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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分裂患症者的精神世界晦暗不清,當他們奔跑在走廊裏,能看見空間在一點點扭曲。
粉紅色的兒童鉛筆被放在沈嬋口袋裏,這會兒隨著她的劇烈動作,被晃得暈暈乎乎。
猝然間,筆仙聽到一聲又一聲、屬於那個陌生男人的慘叫。
撕心裂肺,痛徹心扉,即便是它這個厲鬼,也不免生出幾分膽寒。
可以想象,在肆無忌憚挑釁了滿屋子的鬼魂以後,男人將會遭到怎樣的報複。
想到這裏,粉色鉛筆顫了顫。
在此時此刻,它居然隱隱感到了一絲慶幸與感激——
萬幸,當初白霜行隻忽悠它去做了道數學題。
……不對!怎麽能因為這種事情,就對她產生慶幸和感激!
白霜行這家夥,分明是在戲弄它的感情!
筆仙暗中輕哼一聲,在男人連綿不絕的哭聲裏,四下張望走廊裏的環境。
時間緊迫,所有人都在朝著樓梯狂奔。
空間出現了十分微妙的扭曲,有些地方像被使用了放大鏡,另一些地方則凹陷下去,被壓縮好幾倍,變成小小一塊。
天邊沒有太陽,色調陰沉無光,類似於雨天的傍晚,把整個世界襯托得灰暗至極。
不僅如此,在兩邊的牆壁和天花板上,還浮動著一條條黑色長線。長線蜿蜒,如蛇一般悄然盤踞,偶爾扭動幾下身體,蠢蠢欲動。
這種地方,讓人一刻也不想多待。
正如白霜行所說,有了反社會人格患者吸引仇恨後,他們的求生之路變得毫無障礙。
厲鬼們全都集中在那間病房裏,走廊之中,隻有幾個漫無目的飄浮著的遊魂。
眼看距離樓道口越來越近,白霜行握了握掌心,滿手冷汗。
不止幻覺,置身於精神分裂患者的世界裏,幻聽同樣很折磨人。
自從離開病房,在她耳邊,持續不斷的哭聲與咒罵始終沒有間斷過。
仔細聽去,很多聲響模糊在腦子裏,好似幽靈喑啞的呢喃,窸窸窣窣,讓人頭暈目眩。
當雙腳邁向樓道、最終抵達下一層時,係統發出播報。
【叮咚!】
【恭喜挑戰者們成功救出患者,將患者帶出鬼魅橫行的樓層!】
與此同時,播報裏傳來另一聲雜音。
【哢擦……恭喜挑戰者們,反社會人格……挑戰……】
在反社會人格的挑戰裏,他們通關的條件,是在男人的追殺之下生存半個小時。
但很顯然,如今男人一命嗚呼,已然被厲鬼們撕成碎片,這場挑戰,也就失去了繼續的意義。
反社會人格與精神分裂天差地別,這兩條支線小任務原本八竿子打不著邊,現在居然被同時完成,即便是係統,也產生了一瞬間的混亂。
——亂七八糟的,這都什麽事兒啊。
整理一番措辭,提示再度響起。
【恭喜挑戰者們順利實現反殺,在獵殺中得以存活!】
【獵人往往以獵物的身份出現,沒想到,你們居然幹掉了那個喪心病狂的殺人凶手,真是了不起!】
【在倒計時結束之前,讓殺人魔停止呼吸,達成隱藏成就——】
【天使與惡魔】
【每名挑戰者獲得獎勵,2積分!】
【正在離開精神分裂世界,請稍候……】
回到熟悉的第三病院,白霜行首先聞到一股血腥氣。
她尋著氣味看去,在病房裏,正仰躺著反社會人格患者的屍體。
他不知經曆過什麽,雙目圓瞪、滿眼血絲,嘴巴大大張開,從喉嚨裏淌出黑紅色血液。
他的臉上處處都是被指甲劃過的痕跡,再看手臂與膝蓋,全被扭曲了一百八十度,軟趴趴落在地上。
從頭到尾,季風臨一直捂著小女孩的眼睛,沒讓她看見身邊的景象。
文楚楚正打算把屍體推出去,意想不到的是,在她靠近之前,男人身上的傷口居然迅速愈合、看不出抓撓的痕跡。
不過人還是一動不動,臉色鐵青,顯然是死了。
播報係統冷淡道:
【為保證主線順利進行,已消除厲鬼痕跡,將患者死因修改為“心髒麻痹”。】
這裏雖是白夜,但對於生活於此的人們來說,一切都和真實世界沒什麽不同。
如果這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被其他人發現,肯定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白夜清理得很幹淨,男人靜靜躺在地上,身邊再無血跡,乍一看去,不久前驚心動魄的大逃亡仿佛成了場夢。
文楚楚推開房門,把男人的屍體拖出去,並向聞訊而來的警察們求援。
季風臨把懷裏的女孩小心放下,鬆開遮在她眼前的右手:“治療結束了。”
結束了?
小朋友有些茫然。
全程都不知道發生過怎樣的事情,她隻是閉著眼睛,什麽也沒做。
不過在孩子看來,治療能這麽快結束,是件好事。
女孩眨眨眼,笑起來時,露出白白亮亮的牙:“這次不用吃藥了嗎?”
離開病房後,幾人向警方大致描述了事情經過。
當然,是由他們虛構出的另一個版本。
“當時我們走在樓梯裏,忽然就遇到他。他裝作身體不舒服,我們打算上前詢問時,那男人突然掏出一把小刀,一直追在我們身後,像是發了狂。”
白霜行表現出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好嚇人。警官,他到底是什麽人?”
“是個逃犯。”
警察對他們的遭遇表示同情:“他在昨晚入室盜竊,被發現後,殺害了一家四口。也許覺得遲早會被抓住,就決定來報複社會了。”
說到這裏,他搖搖頭:“幸好他突發心髒麻痹,這就是現世報吧。”
反社會型人格。
衝動暴躁,攻擊性極強。
文楚楚微微皺起眉頭,想起男人獰笑著的臉,心有餘悸。
如果這裏是現實世界……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員傷亡。
等詢問完畢,幾人與警察道別。
身邊總算沒有了外人,白霜行拿出剛剛得到的日記。
由於一次性完成了兩個支線小任務,這一回,他們擁有兩張線索。
【9月4日】
【總感覺有人在暗中窺視我。】
【今天走在醫院的長廊上,不知不覺間,那道視線變得特別明顯,如芒刺背,但當我回頭,卻沒找到一絲人影。】
【那是誰?為什麽總有人一直盯著我看?他們在偷偷議論什麽?難道……是因為酒吧裏的那件事?
是我太疑神疑鬼了嗎?】
【9月5日】
【這是決定調查真相的第二天。
昨天花了很久時間,在第三病院裏,把身邊認識的人全部篩查一遍。
我似乎,找到了一個很可能是真凶的人選。
但是……怎麽會是那個人呢?明明……
產生那個猜想的一瞬間,我渾身上下全是冷的。
可仔細想想,那天的我們,的確都在酒吧裏。
不管了。
有些事情,說開反而更好,明天恰好可以見麵,不如當麵去問問吧。
希望是我猜錯了。】
“看第一篇日記裏的內容,”沈嬋說,“梁玉明顯是受到刺激,有些精神恍惚了。”
照片被大範圍傳播後,梁玉生活在醫院裏,一定時時刻刻都神經緊繃。
這是很常見的心理現象,遭遇意外後,會覺得所有人都在議論自己、窺探自己,想看自己更多的笑話——
而事實是,醫院裏的醫生護士們,也的確在背地裏對她議論紛紛。
“係統還真是會吊胃口。”
白霜行皺眉:“梁玉在5號的日記裏寫,‘明天去當麵質問’,也就是說,我們必須得到最後一篇日記,才有鎖定真凶的線索。”
“不過,至少目標很明確嘛!”
勝利近在眼前,文楚楚幹勁十足:“隻差最後一步,就能通關這場白夜了。”
季風臨頷首:“白夜不會給出無關緊要的線索。6號的日記裏,梁玉應該會寫明真凶。”
通過這些日記,他們終於串連起了整個故事的始末。
梁玉遭到有心之人的坑害後,並沒有第一時間怨天尤人自憐自艾,而是四處搜集證據,試圖找出幕後黑手。
想到這裏,白霜行目光微暗。
根據文楚楚所言,查明真凶後,梁玉反而患上了抑鬱症。
“就目前已知的線索來看,真凶百分之九十是薛明玥吧。”
文楚楚說:“除了她,別人似乎都沒有嫌疑。”
季風臨卻皺了下眉:“但線索的指向性太明顯,如果是她,主線任務幾乎毫無難度。”
【叮咚!】
係統音突然響起。
【檢測到挑戰者們正在討論幕後真凶,如果有確定的答案,隨時可以提交給係統哦!】
沈嬋微微眯眼。
“總覺得,它這麽殷勤,肯定有問題。”
沈嬋說:“說不定最後一張日記會出現反轉呢——你們看,從頭到尾,梁玉壓根沒提過薛明玥的名字。”
沒錯。
白霜行目光下移,看向手中的紙條。
關於人物,日記裏全都用了“那個人”指代,甚至連性別的“她”“他”都沒標明。
默默聽著他們的對話,藏在沈嬋口袋裏的粉色鉛筆晃了晃身體。
在此之前,它擁有全知與未知的能力,無論聽見任何事情,都能不經過思考,就迅速得到答案。
然而現在,它猛然發現……
喪失了能力之後,哪怕是像這樣簡單的對話,它居然也會覺得人物太多、劇情複雜,完全懶得動腦筋思考。
難、難道真實的它,居然是個不愛動腦子的笨蛋嗎?!
無法接受這個現實,筆仙悲從中來。
悲著悲著,抬眼一晃,望見從長廊盡頭走來的一道人影。
是鄭言河。
他還是戴著那副金絲眼鏡,被白大褂勾勒出修長的體型,文質彬彬,手裏拿著杯熱咖啡。
看見白霜行等人,鄭言河禮貌笑了笑。
“鄭醫生。”
白霜行垂眼,目光掠過他手裏的紙杯:“你們醫生,都喜歡喝咖啡嗎?”
她記得在陸嘉嘉的辦公桌上,也擺著一杯咖啡。
“倒也沒有多喜歡。”
鄭言河笑:“讀大學的時候經常喝而已。我們專業事情很多,所以每天都會準備一杯咖啡在身邊,漸漸地,喝咖啡就成了種習慣。”
他聳聳肩:“不過平心而論,比起茶、酒和碳酸飲料,咖啡的味道確實不錯。”
咖啡,學畜與社畜的勳章。
沈嬋深有同感,想起自己未完成的論文,心情複雜。
鄭言河抿上一口熱美式:“對了,你們調查梁玉的事情,怎麽樣了?”
“聽說梁玉有個朋友,叫薛明玥。”
白霜行沒透露太多:“你認識她嗎?”
“嗯。”
鄭言河點頭:“她家出車禍以後,薛明玥就患上了ptsd,經常來醫院裏做心理疏導,我見過幾次。”
文楚楚:“你覺得,她是個怎麽樣的人?”
“薛明玥嗎?”
鄭言河說:“聽說是她執意要出門自駕遊,在路上,經過江安大橋時,家裏發生了那起車禍。所以薛明玥的自責感非常強,把父親的死亡,全部歸責在自己身上。”
他想了想,繼續道:“聽說她以前就比較內向,出事之後,更是連家門都不敢出——其實車禍不是她的錯。”
說到這裏,鄭言河略微抬眼,看向走廊另一頭,皺起眉。
白霜行察覺到他表情的異樣,轉過身去,瞥見一個陌生男人。
“喲,這兒怎麽這麽多人。”
男人步步靠近,朝他們揮了揮手,白霜行看清他胸口的工作牌。
[李巡]。
梁玉的前男友。
李巡是個瘦高白淨的年輕人,見到他們,揚唇一笑:“鄭言河,帶新人啊?”
他表現得足夠友好,鄭言河回以微笑:“我們在討論梁玉的事。”
一句話,就讓李巡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文楚楚輕咳一聲,掩飾那聲差點兒從喉嚨裏溢出來的笑。
鄭言河這句話,無疑戳中了李巡的死穴——
他為了麵子和女朋友分手,本來就是理虧的一方,但凡是個明眼人,都能看穿這人的軟弱無能。
“這樣啊。”
李巡尷尬笑笑:“那你們繼續說,我不打擾了。”
他說完就走,稱得上落荒而逃。
沈嬋看得嘖嘖搖頭:“這男朋友,確實該分手。”
以他對梁玉的擔當和關心,甚至還不如鄭言河。
鄭言河扶起眼鏡:“你們對梁玉這麽上心……我本來打算今晚去看望她,你們要一起嗎?”
文楚楚一愣:“鄭醫生經常去醫院探望嗎?”
“有時候吧。”
鄭言河笑:“突然遭遇這種事情,身邊總要有一兩個朋友陪著。”
沈嬋露出耐人尋味的神色。
不等她再開口,係統音驟然響起。
【叮咚!】
【第六名患者即將進入醫院,請立即前往醫院正門,與患者進行接觸,開啟最後一次治療!】
白霜行敏銳察覺到,係統用了“即將進入醫院”。
第六位病人,沒有住在醫院裏。
下意識地,她立馬想到薛明玥。
身為創傷後應激障礙患者,她隻需要定時來醫院進行心理疏導,絕大多數時候,都待在家裏不出門。
“時間不早了,我還要繼續查房。”
鄭言河把手中的咖啡一飲而盡,金絲眼鏡下,目光溫和:“你們如果決定要去,就給我打電話。”
季風臨笑笑:“好。”
與鄭言河告別,四人迅速下樓。
一邊走,沈嬋一邊小聲說:“鄭言河一定對梁玉有好感,你們覺得呢?”
文楚楚若有所思:“他對梁玉,是挺好的。”
白霜行一語中的:“主要有前男友襯托。”
季風臨:……
這種話題,他不太能插嘴進去。
第三精神病院建在江安市郊,周圍很是安靜。
抵達大門時,恰好有另一個人推門而入。
那是個二十多歲的女人,手裏拿著把太陽傘。
她穿著一身毫不起眼的米色衣褲,走路時刻低垂著頭,脊背彎出一道明顯的弧。
【叮咚!】
【所有挑戰者靠近患者兩米之內,挑戰將自動觸發!】
提示響起,她一定就是薛明玥。
從年齡上看,薛明玥非常年輕,臉色卻差勁得猶如老舊樹皮,灰沉頹敗,瞧不出絲毫朝氣。
而且……她太瘦了。
骨瘦如柴,麵色灰暗,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會讓人聯想起冬天幹枯的野草。
白霜行眸光微動。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她身上,總散發出一種陰沉沉的感覺,令人不大舒服。
被這麽多人同時盯著,薛明玥瑟縮一下,後退一步。
“你好。”
白霜行笑:“我們是新來的實習生,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你們好。”
薛明玥挪動腳步,避開她的視線:“沒有。”
她頭也不抬地往前走,在某個瞬間,與白霜行擦身而過。
於是順理成章地,最後一輪挑戰被成功激活——
【叮咚!】
【歡迎來到創傷後應激障礙患者的世界!】
伴隨這道抑揚頓挫的開場白,場景瞬息變化。
這一次,白霜行愣了一下。
醫院裏的雪白色彩消散無蹤,她正置身於……
一個綜藝節目的錄製現場。
……應該是綜藝節目吧?
他們幾人分別坐在幾個碩大的皮沙發上,身後是一塊巨大的熒屏。
四麵八方彩燈閃爍,迸射出動感韻律,更遠的地方,則是空無一人的觀眾席。
身邊的文楚楚也覺得新奇:“咦?”
季風臨不太喜歡這種花花綠綠燈光四溢的地方,皺了皺眉。
至於沈嬋——
把現場掃視一遍,白霜行怔住。
沈嬋……不在這裏。
類似嘉賓席位的沙發上,隻有她、季風臨、文楚楚,和兩個沒有麵孔、一黑一白的鬼影。
“提問——”
不等她開口詢問係統,刹那間,舞台上音樂驟起。
與此同時,在舞台正中央、被沙發圍住的地方,燈光直射而下,憑空出現一個熊貓形狀的玩偶。
“鏘鏘!”
熊貓玩偶踮起腳尖,原地轉了個圈,右手一晃,拿起一個話筒。
“歡迎各位觀眾來到我們的《精品故事會》!我是你們的主持人,熊貓先生!”
觀眾席上空空如也,當它說完,竟響起一道道熱情的歡呼聲與掌聲。
“這……”
文楚楚壓低聲音:“這是要幹什麽?”
說實話,她有點懵。
這裏是最後一場支線挑戰,她做好了迎接苦戰的準備,沒想到……
現場的氛圍,居然還挺歡樂。
白霜行搖頭。
關於創傷後應激障礙患者的世界,她曾經做過設想,還以為是被困在車禍當天無限循環,必須找到活下去的辦法。
沒想到,事實與想象中大相徑庭。
“第一次觀看《精品故事會》的新觀眾們,請舉起你們的雙手!”
熊貓先生咧嘴一笑,胖且短的爪子左右揮舞:“今天我們又迎來了五位全新的選手,不知道他們會帶來怎樣的驚喜呢?”
“接下來,讓我為大家又又又一次介紹節目規則吧!”
白霜行把上上下下每個角落都看了一遍,還是沒發現沈嬋。
“《精品故事會》,當然是給大家講故事的節目啦。”
熊貓先生搖了搖毛球般的尾巴:“首先,讓我們歡迎本場故事的主人公!”
它說著蹦蹦跳跳側開身子,讓身後的大屏幕完整呈現出來。
下一秒,四周燈光暗下,屏幕轟然亮起——
在熒屏上,白霜行居然見到了沈嬋。
沈嬋身邊,是患者薛明玥。
她們正坐在一輛私家車裏,沈嬋負責駕駛,看時間,應該在傍晚左右,天色昏沉。
薛明玥坐在副駕駛上,顯然對汽車很是排斥,置身其中,麵無血色:
“這是哪裏?我為什麽會在這兒?放我出去!”
——自從那起車禍以後,她不敢出門,更不敢乘車。
在最嚴重的時候,哪怕是聽見街道上汽車的喇叭聲響,都會下意識想起車禍當天慘烈的景象,出現幻覺幻聽、惡心反胃。
“薛明玥小姐遭遇過一場車禍,從此消沉萬分。”
熊貓先生說:“不過!眾所周知,故事由一個個漢字和詞語組成,隻要把詞語拆開分解,再重新組合,變成完全不同的新句子,這樣一來——”
熊貓玩偶踮起腳尖,原地轉圈:“原本悲傷的故事,說不定能擁有一個圓滿的結尾哦!”
它一邊說,一邊打了個響指。
在熊貓玩偶的右側,出現一個熟悉的轉盤。
“在節目裏,每位選手都會被隨機分配到五個詞語,詞語需要對外人保密,隻能自己知道。”
熊貓先生笑了笑。
“首先,第一名選手選擇一個自己的詞語,以公路為主題,以薛明玥小姐為主角,寫出一段不超過一百個字、包含有這個詞語的故事,並念給我們聽。”
“念完後,第二名選手也需要和他一樣,選取一個自己抽到的詞語——”
它加重語氣:“千萬要注意,這是一個故事接龍遊戲!第二名選手的故事,必須緊緊跟在第一名選手之後。”
白霜行大概聽明白了。
打個比方,第一名選手抽到詞語【蘋果】,可以隨意造句,“牛頓被蘋果砸到了頭”。
而第二名選手需要把這個故事繼續下去,譬如選擇詞語【醫生】——
牛頓被砸得頭疼,於是去看醫生。
“薛明玥小姐的願望,是車禍當天,汽車能平平安安駛過江安大橋。”
熊貓先生咧嘴笑笑,伸手指向白霜行三人:“這三位人類選手,必須借助自己的詞語編出故事,幫她成功實現這個願望。”
它說完身形一晃,又指向一黑一白兩道鬼影:
“而這兩位選手,會利用它們的故事,不斷製造危機、把薛明玥引向死亡。”
死亡。
白霜行心口一跳,生出不祥的預感。
“提問——!”
她還沒開口,屏幕裏的沈嬋就揚聲道:“薛明玥是故事的主角,可我為什麽會在這兒?!”
最奇怪的是,她和身邊的薛明玥全都一動不動,像被定住了身形。
感受到即將到來的危機,口袋裏的筆仙瘋狂搖晃。
它不受控製地在想,自己為什麽要想不開,答應跟在這群人身邊?他們在白夜裏,遇到的隻有危機、危機、危機——
還不如被扔進垃圾桶呢。
“節目現場和實景現場,聲音是互通的。”
熊貓先生耐心解釋:“沈嬋小姐是被抽取到的幸運觀眾,全程實地體驗,這可是萬中無一的機會哦!”
沈嬋:……
這份幸運給你,你要不要?
熊貓先生後退一步:“好了。規則大概解釋得差不多,
接下來,按照節目規則,五名選手分別啟動了轉盤。
每當指針停下,會有一個小盒子從天而降,落在那人身前。
打開後,是五張寫有詞語的紙條。
白霜行抽到的是紅色盒子。
將它打開,見到第一張紙條的瞬間,她陷入沉默。
端端正正五個大字——
【入黨申請書】。
白霜行:……?
她要利用這玩意兒,從厲鬼的追殺中保護沈嬋和薛明玥?
再看文楚楚和季風臨,同樣是靜默無言,神色複雜。
“好啦!”
熊貓玩偶在原地跳了跳,一個沒站穩,差點摔倒:“詞語分配完畢,正式開始我們的遊戲吧!”
“對了,這裏還有幾條規則哦!”
伴隨它元氣十足的清脆童音,幾行大字在半空中浮起。
【1故事必須符合邏輯。】
【厲鬼不可能被拳頭毆打,人不可能會飛。
若故事出現邏輯漏洞,將被判定為無效,需要重新構思。】
【2故事中,不可出現必死的局麵,也不可出現無敵的道具。】
【選手不能說“厲鬼出現,殺死薛明玥”,隻能說“厲鬼出現,薛明玥危在旦夕”。】
【3每段故事必須推動主線進程。
若劇情毫無進展,故事將被判定無效,需要重新構思。】
講故事的順序與座次一致。
從前往後,依次是白影,文楚楚,黑影,白霜行,季風臨。
白影率先開口,聽聲音,像個溫文儒雅的中年男人。
“這是我的故事。”
“沈嬋與薛明玥決定開車自駕遊。兩人從家裏出發,路過一座【廢棄學校】時,沈嬋覺得景色不錯,決定進去看看。”
沈嬋本人:?
你覺得這符合邏輯嗎?這不崩人設嗎?這是正常人會做的事兒嗎???
白影繼續說:
“學校荒無人煙,聽說曾經起過一場大火,學生死傷無數。二人正要離開,忽然,一隻奪命的厲鬼迎麵撲來!”
它亮出手裏的紙片。
【廢棄學校】。
沈嬋本人:……
您還真是直接下殺手,不帶一點猶豫啊。
她心中腹誹,驀地一愣。
當故事結束,在她身前,居然浮起一行白色大字。
【當前任務:開車直行,路過廢棄學校時停下,進入學校。】
【倒計時一分鍾,請立即執行!】
……該死!
一分鍾的倒計時不斷流逝,沈嬋沒再多想,啟動車輛。
在她身邊,薛明玥終於也能夠動彈,身體蜷縮,瑟瑟發抖。
她聽見了熊貓先生的那些話,知道不能亂來,否則會丟掉性命。
雖然經過了長時間的治療,創傷後應激障礙有所緩解,但待在車裏,還是讓她感到窒息和心慌。
係統的指令不得不遵從,沈嬋心煩意亂,駕駛汽車一路往前。
緊接著,就如故事裏講的那樣,在一座學校前停了下來。
身邊的浮空大字不斷變換出台詞,她甚至麵對那棟破破爛爛的房子,說出了恐怖片主角的作死經典語錄:
“隻進去看一看,不會有事吧。”
……這不是她的人設!
然後就是路過被火燒過的牆壁、她和薛明玥一起探索教學樓。
即將離開時,一隻厲鬼從角落突然衝出,直攻她麵門。
時間在這一刻,恍如凝固。
沈嬋渾身上下動彈不得,看一眼身邊的薛明玥:“嘿,你還好嗎?”
突然被卷進這種詭異的事件裏,薛明玥被嚇得不清,眼中不斷落下淚水。
雖然眼前的人很可能就是幕後真凶,但出於一名心理學學生的操守,沈嬋還是輕聲安慰:
“你別慌,我們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隻要按照遊戲規則進行下去,很快就沒事了。”
她學過相關知識,明白患者有多麽痛苦。
另一邊,文楚楚緊張地坐直身子。
下一個講述故事的,是她。
但是——
低頭看向手裏的紙條,文楚楚心裏的小人哐哐撞牆。
她當時轉到了金燦燦的明黃色,看上去貴氣逼人,非常幸運。
等打開盒子,文楚楚的心涼了一半。
什麽【鋼琴】,什麽【迪奧999口紅】,什麽【今天也變得更美了】——
這根本就是一堆毫無戰鬥力的小資生活詞匯吧!
此時此刻,沈嬋與薛明玥麵對著一隻厲鬼的突襲。
如果她想不出逃生的辦法……
屏幕裏的兩個人,恐怕真的會死。
可她能怎麽辦?讓沈嬋用鋼琴演奏大悲咒,或是讓薛明玥掄起鋼琴去砸鬼?
無論哪一個,都很不符合邏輯啊!
等等。
鋼琴……鋼琴。
文楚楚把心一橫。
先試試吧,如果不行,不是還能重新構思麽。
“
她的聲音有些發顫。
“厲鬼迎麵而來,兩人匆匆躲避。忽然,沈嬋在角落裏發現幾張驅邪符。”
故事要有邏輯,她必須闡明符咒的來由。
“原來曾有一位大師前來鎮鬼,離開時,落下了一些符紙。”
“沈嬋動作飛快,拿起符紙,隻見她——”
文楚楚咽了口唾沫。
“【剛擒】住了幾個妖,又降住了幾個魔!與厲鬼們殺得有來有回,七進七出!”
她說完,亮出手裏的紙條。
【鋼琴】。
愣在原地的熊貓先生:……
與厲鬼大眼瞪小眼的沈嬋:……
——居然是諧音梗!
這玩意兒能通過嗎?!
“居然是諧音梗。”
主持人還沒說話,白霜行就已開口:“當今最流行最受歡迎的敘述方式,任何一個綜藝節目沒有它,都會失去靈魂。”
她看向舞台中央的黑白熊貓:“主持人,《精品故事會》作為潮流前線的綜藝節目,一定也很歡迎這樣的新鮮血液,對吧。”
熊貓玩偶抽了抽嘴角。
“……是、是呢。”
它幹笑一聲,隨即恢複了大大咧咧的神態:“文楚楚真是一位極具幽默細胞的選手,讓我們有請下一位!”
嘉賓席上,黑影一動。
“以下,是我的故事。”
這是個年輕女性,嗓音柔和。
“但沈嬋與薛明玥畢竟是兩個普通人,沒過一會兒,符紙用完,她們也精疲力盡了。”
“就在最後一張符紙耗盡的瞬間,一隻厲鬼直攻薛明玥心口。”
它語氣平和,說出的內容卻十分尖銳狠辣。
“精疲力盡”、“符紙用完”,徹底堵死了沈嬋和薛明玥的去路。
屏幕裏,剛剛在鬼魂之間“殺得七進七出”的沈嬋喘著氣,大汗淋漓。
這隻怪物,是打定主意要把她們往死路上逼。
白影說完,下一個,輪到白霜行。
五張紙片被她擺在桌子上,逐一看去,分別是【入黨申請書】,【考研】,【facebook】——
沉默須臾,白霜行目光停住。
“薛明玥急忙躲開,被劃破手臂。”
“鮮血浸入土地,沒想到,居然催動了驅邪陣法——”
“原來當年的道士為絕後患,設下過最後一道防線。”
“厲鬼們痛苦哀嚎。”
白霜行頓了頓:“這是一群有口音的鬼,它們說——”
屏幕上,陰差陽錯地,驅邪陣法被鮮血催動,迸發出紛繁複雜的金光。
金光所過之處,厲鬼的身形一點點淡去,充滿不甘與怨念,向沈嬋與薛明玥伸出雙手。
它們的嗓音喑啞不堪,如同噙了滿腔怒血。
“你今晚——”
鬼魂們猙獰咆哮:“facebook!!!”
沈嬋:……
你今晚,非死不可。
雖然不太給麵子,但在這個幽異詭譎的世界裏,麵對怒氣洶洶的惡鬼,她一時沒忍住,第一次笑出了聲。
目睹一切的監察係統099:……
不要再玩諧音梗了啊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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