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怪談小鎮(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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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戶被破開後,暗淡的陽光透射而來,零零星星散落長廊。
白霜行睨了下窗外,現在天色昏幽,時值傍晚。
白夜似乎很喜歡這個時間門段。
殘陽的餘暉浸染天邊,如同一片片猩紅血漬,不似午夜那樣伸手不見五指,更不像清晨蘊滿生機。
這是一幅處於生與滅之間門的畫麵,象征著黑暗將至、萬物頹敗,讓人感到恐懼與不安。
時間門緊迫,必須盡快找到逃竄的厲鬼,一人沒再多言。
白霜行向遠處張望一眼,正要靠近窗戶,忽然聽季風臨出聲:“等等。”
她心中困惑,回頭看他。
“你是吸血鬼——”
視線落在一縷縷躍動的光斑上,季風臨動作微頓:“我在積分商城裏找找,有沒有遮擋用的道具。”
白霜行一愣。
自從進入這場所謂的“遊戲”,白夜的支線任務環環相扣,一個緊接一個,沒給他們留出半點緩和的時間門。
她的大腦高速運轉,時時刻刻都在想著怎樣抓住厲鬼,差點忘記了最初的設定——
她的種族是吸血鬼,一旦步入陽光之下,就會感到劇烈疼痛。
白霜行有些錯愕。
連她自己都快忘了這件事,沒想到季風臨居然還記得。
不過……看窗外的景象,斜陽退散殆盡,光線趨近於無,有幾道殘存的光暈影影綽綽落在她身上,白霜行沒覺得疼。
她試著伸出右手,靠近窗戶。
“還好,沒覺得有多難受。”
白霜行說:“現在快要入夜,陽光傷不了我。”
這是實話。
吸血鬼體質特殊,被即將入夜的陽光觸碰後,她的右手並未生出太多疼痛的感受,隻覺得像被什麽東西蹭了蹭。
季風臨點頭。
緊接著,手中出現一雙平底鞋。
他沒說話,把鞋子遞上前。
——顯而易見,高跟鞋並不適合追逐戰。
連白霜行自己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下意識低笑出聲。
道謝後,從季風臨手裏接過鞋子,她迅速換下精致漂亮的小高跟。
足底重新穩穩當當踏在地麵,脫離了高跟的折磨,白霜行長出一口氣。
其實早在這次支線任務開始時,她就想過脫下高跟鞋,然而在外人麵前,為了保持大小姐的固有人物設定,白霜行不可能這麽幹。
——現在終於!解放了!
等她穿好新鞋,季風臨已經召喚出足夠強力的風場。
從第三精神病院離開後,他的技能得到了升級,現在可以托起兩個人。
與此同時,係統提示音陡然響起。
【叮咚!】
【劇情推進,恭喜挑戰者們解鎖後續任務!】
【譚秋怨念深重,怎麽可能輕易放過你們?】
【原來她從未想過讓你們活命,就算被找到,也會竭力掙脫、伺機報複!】
【時間門所剩無幾,她已失去幻化外形的能力,徹底現出原形。就趁現在,抓住她、給她致命一擊吧!】
窗外風聲大作,撩起遍地飛葉。
出乎意料地,風場看似凶猛冷冽,當白霜行被它環繞其中,疾風掠過,觸感居然十分輕柔。
隻不過眨眼的功夫,她就隨風而上,來到屋頂。
別墅頂層是頗為豔麗的紅瓦,與潔白牆麵彼此襯托,相得益彰。
足尖穩穩落地,白霜行抬眼望去,在屋脊之上,見到一抹血紅的身影。
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刺耳貓叫:“喵——!”
厲鬼褪去了薛子真的外形,紅衣如血、麵目模糊,整張臉上看不見五官,隻有猙獰血肉一團團聚合,古怪且惡心。
它的叫聲雖然像貓,卻夾雜了幾分人類的腔調,聲調沙啞得不像話,聽起來不倫不類,戾氣十足。
厲鬼被季風臨的驅邪符所傷,心口正在源源不斷往外滲血,看動作,也不像之前那樣熟稔迅捷。
在它看來,房頂是個絕對安全的地方,人類很難登上,待在這兒,能讓它留出修複傷口的時間門。
與白霜行四目相對,厲鬼一怔,眼中湧起驚訝。
下一秒,它毫不猶豫飛快站起,轉身向著身後逃離。
好不容易找到了這個關卡裏的索命厲鬼,白霜行哪能讓它輕易離開,當即邁步向前,追上它背影。
萬幸,她穿的是雙平底鞋。
感謝季風臨。
厲鬼受了驚嚇,知道這兩人手裏有驅邪的符籙,在屋頂倉惶奔逃。
眼看形勢不妙,即將被他們追上,它從喉嚨裏發出一聲低鳴,竟又如貓那樣弓起身子、四肢著地——
自頂層一躍而下!
白霜行明白,它當然不是為了尋死。
血紅的影子消失在視野之中,緊隨其後,她聽見又一扇玻璃窗破碎的巨響。
它逃去了一樓。
叫人頭疼。
白霜行站在房簷邊角,順勢向下眺望,從小到大養成的恐高症頃刻湧起,讓她略感心悸。
季風臨看她一眼:“還好嗎?”
停頓瞬息,他低聲補充:“我送你下去,不會有事。”
她當然知道不會有事。
想起那陣風,白霜行抬眼,向他揚了揚下巴:“我沒害怕。”
於是季風臨無聲笑笑,清風接踵而至。
不得不說,他的技能非常實用。
一旦被疾風包裹,下墜時的失重感就少了很多,白霜行在幾秒之內抵達一樓走廊,沒像從前那樣感到心慌。
一樓是住宿區。
一間門間門客房整齊排開,有的住進了人,有的仍是空置狀態。她低頭看去,在地板上,見到幾滴血漬。
是譚秋留下的蹤跡。
或是說,是白夜給予他們的通關提示。
血漬不多,一點點蔓延往前,延展出厲鬼的行動軌跡。
白霜行努力捕捉蛛絲馬跡,一邊順著印記前行,一邊低低出聲。
“係統,提問。”
她說:“以它逃跑的速度,我們何年何月才能追上?在別墅裏找它就已經夠嗆,這隻厲鬼不會還能跑出別墅、在島上亂竄吧?”
【不會。白夜公平公正,將確保每一位挑戰者的過關幾率。】
監察係統520老實回答:【譚秋的活動範圍被限定在別墅與周圍的小庭院,而且它身受重傷,頂多撲騰一會兒。】
季風臨:“就算找到它,怎樣才能問到解藥的下落?”
譚秋對中毒的小姐恨之入骨,他並不認為,對方會老老實實交出解藥。
看譚秋的態度,分明打算同歸於盡、不死不休。
【挑戰者們隻需要根據任務提示,給它致命一擊就行。】
520說:【到時候,解藥將作為通關獎勵,直接發放。】
白霜行皺眉:“那真正的薛子真怎麽樣了?”
她看過不少民間門故事,如果沒猜錯,剛才所見的厲鬼,是在市井之間門廣為流傳的畫皮鬼。
畫皮畫皮,有皮才能畫。
在白霜行的認知裏,這類鬼怪凶殘狠辣,為了偽裝成其他人的模樣,會將那人殘忍殺害,並剝下身上的皮膚。
這一次,它模仿了薛子真……
520冷哼一聲,不想和她廢話:
【等支線任務結束,從這兒出去,你就能見到她。】
言下之意,是薛子真沒事。
白霜行鬆了口氣。
想來也對,如果薛子真剛進入這場挑戰,就立馬遭遇畫皮鬼的突臉殺,於她而言,未免太不公平。
白夜裏,不會出現這種必死無疑的局。
季風臨有些想不通:“為什麽這隻厲鬼不但能流血,還擁有實體?”
“看見它的動作了嗎?四肢著地,像不像貓?”
白霜行道:“厲鬼的魂魄,應該和貓融合在一起了。”
自從童年時期和鬼魂們同處一室,而它們又悄無聲息不告而別後,白霜行就一直想查清鬼魂的來曆。
在這些年裏,關於鬼神之說,她看了不少。
“傳聞黑貓通靈,很邪性。”
想了想,白霜行耐心解釋:“當黑貓觸碰到死亡不久的屍體,兩者相互影響,有時引發詐屍,有時候,貓的靈識與怨氣融合,會極大程度增強厲鬼的實力。”
就像現在這樣。
地板上的血跡漸漸減少,她全神貫注一路搜尋,最終來到走廊盡頭的一間門房前。
房門緊鎖,有幾滴血漬落在門前,再無蹤跡。
白霜行沒出聲,與季風臨交換一道視線。
他們所要尋找的厲鬼,大概率就在房門之後。
殘陽隱入西山,本應充斥燈紅酒綠的孤島別墅,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之中。
雜物室裏,譚秋在劇痛之中渾身顫抖——
準確來說,它並非真正的譚秋。
融合了黑貓的意識後,它的思維方式更趨於獸性,非人非獸亦非純粹的惡鬼,不願思考太多,隻想盡快展開瘋狂的殺戮。
那兩個混蛋……有朝一日,它一定要把他們碎屍萬段。
畫皮鬼以剝皮為生,本身沒有確切的五官,唯獨眼睛的地方生了兩個圓形孔洞,此刻緊緊盯著房門,不掩怨毒之意。
那兩個人,怎麽會攜有驅邪的符咒?
想到當時的情景,它殺意更深。
從頭到尾,它盡可能地少言寡語,確保自己不露出任何破綻,結果,還是被那女人發現了。
不僅當麵戳穿它的身份,居然還用驅邪符對它下手,他們怎麽敢?!
縱使心中有千百般怨念,此時此刻,畫皮鬼隻能蜷縮在雜物間門角落,試圖讓自己的傷口複原。
它剛死不久,實力很弱,遭遇驅邪符,隻剩下三四成力氣。
厲鬼明白,這種時候不能和他們硬碰硬,要想活下去,它隻能拚命地逃。
又是一陣鑽心刺骨的劇痛襲來,它麵目猙獰,握緊雙拳。
先是身受重傷,後來又在別墅裏上上下下四處奔逃,到現在,它已成了強弩之末,連奔跑都難。
隻能祈禱……那兩個人找不到這兒了。
緊閉的木門沒有動靜,它不敢放鬆警惕,兩個眼睛一樣的孔洞毫無神采,直直凝視著門把手的位置——
忽地,房門猛然一顫!
哢擦聲響從門外傳來,音量不大,卻讓它渾身戰栗。
不祥的預感鋪天蓋地,厲鬼齜牙咧嘴,迅速往後蜷縮。
雜物間門幽寂昏暗,沒有亮燈,在沉沉夜色下,壓抑得令它心驚。
門把手被緩慢擰動,它聽見門鎖被打開。
哢擦,哢擦。
房門緊鎖,他們怎麽可能——
這個念頭剛剛浮起,厲鬼便恨恨咬牙,猜出來龍去脈。
它的遺書鬧得人心惶惶,幾乎全島的人都在尋找解藥。
[今天也要元氣滿滿呢]身為受害者,當然有權索要雜物間門的鑰匙,自行在別墅裏展開搜查。
礙於她的身份,島上的工作人員不敢不給。
該死。
厲鬼後退一步,目光側開,望向身後的玻璃窗。
萬幸,它給自己留了一條逃生的道路。
雖然身上還是很疼,然而思忖間門,畫皮鬼咧開嘴角,露出森然冷笑。
就算他們擁有這裏的鑰匙,那又怎麽樣。
它速度更快,每當被他們接近的時候,都能立刻逃開。
他們永遠都不可能追上它——
而距離毒發,隻剩下不到一十分鍾的時間門。
[今天也要元氣滿滿呢],今天必死無疑。
耳邊傳來門鎖被打開的輕響。
厲鬼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當房門被一把推開、與白霜行四目相對,它大笑著發出冷嗤:
“去死吧!你永遠都得不到解藥!”
看出它想要逃離的動作,白霜行神色驟變,疾步衝上前來,伸出右手。
隻可惜,她晚了一步。
指尖擦過鮮紅的裙擺,厲鬼笑意更深,自空洞雙眼中,淌下渾濁血淚。
玻璃被它毫不猶豫地撞破,白霜行眼睜睜看著它垂直下墜,跌落在一樓的花圃之中。
傷口被牽動,溢開難以忍受的劇烈疼痛,畫皮鬼咬牙起身,嘴角再一次生出微笑。
沒錯,就是這樣。
它一次次地逃走,他們一次次地徒勞無功、失之交臂,等時間門到了盡頭,毒藥遲早發作。
到那時,它就可以把那女人踩在腳下,看她痛不欲生地死去——
即將邁開腳步的瞬間門,毫無征兆地,畫皮鬼忽然停住。
它愣在原地,脊骨發寒。
不對勁。
為什麽……在它身側,還有另一個人?
來不及思考更多,那人已欺身上前——
在他手中,赫然是一張驅邪符!
得手了。
一樓的窗台上,白霜行垂眸俯視地麵,無聲笑笑。
她和季風臨,不可能在同一個地方吃兩次虧。
畫皮鬼融合了黑貓的習性,速度比他們更快,如果隻是一味地你追我趕,他們不可能追得上。
而他們與畫皮鬼最大的區別……
厲鬼隻有一隻,她和季風臨,卻是兩個人。
發現雜物室門前的血跡後,一人沒發出動靜,暫時離開一樓。
下樓後,白霜行提出分頭行動。
先由一個人拿著鑰匙進入雜物間門,畫皮鬼受到威脅,一定會和之前一樣,破窗而出。
至於它會逃到什麽地方,白霜行覺得,大概率是直接跳下一樓——
厲鬼被驅邪符所傷,流了這麽多血後,肯定早就精疲力盡,不太可能攀爬上頂樓。
更何況,它見識過季風臨的技能,明白他們可以毫無阻礙地淩空而上,這樣一來,頂樓就不再是個安全的場所。
一樓不高,縱身躍下,對它來說安全又便捷。
所以,另一個人隻需要在地麵的窗口守株待兔就行了。
之所以由她開門,而季風臨在樓下蹲守,這個決定同樣經過了考量。
就算有人守在樓下,憑借畫皮鬼的速度,說不定能迅速閃躲、在千鈞一發之際匆匆避開。
那樣一來,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為了把勝率提升到百分之百——
目光落在樓下的人影上,白霜行眨了眨眼。
在季風臨頭頂,是一對明顯不屬於人類的、毛絨絨的耳朵。
這是他的技能,【狼人化】,能夠大幅度提升身體素質與反應能力,實現血統壓製。
白霜行身為吸血鬼,雖然也有類似的專屬技能,但必須通過飲血觸發。
與她相比,季風臨沒受到限製,能在任何時間門任何地點使用這份能力。
貓遇見狼,毋庸置疑,隻會有一個既定的結局。
手中的驅邪符溢散出淡金流光,季風臨眸色漸深,迅速動身。
他殺意很濃,音量被壓低,透出寒冽冷意:“解藥在哪裏。”
厲鬼悚然一驚。
……它才不會告訴他!
就算它今天魂飛魄散……也要拉著那女人陪葬!
危機感強烈得前所未有,畫皮鬼心頭大駭,轉身就逃。
事實證明,在強烈的求生意誌下,疼痛真的不再那麽重要。
所剩不多的力氣一擁而起,它在頃刻間門爆發出全部實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匆匆邁步,向前狂奔。
然而這一次,好運沒再眷顧它。
身後的人影比它更狠更快,猶如離弦之箭,籠罩出一片漆黑的影子。
當風聲經過耳邊,畫皮鬼知道,它完了。
符籙破風而來,金光融入糜爛骨血,厲鬼發出聲嘶力竭的哀嚎。
同一時刻,係統音清脆響起。
【叮咚!】
【恭喜挑戰者‘季風臨’成功消滅厲鬼!】
【想找到解藥的話,搜索一下厲鬼的衣袋吧。】
解藥被畫皮鬼藏在它的血衣口袋裏。
白霜行下往一樓時,季風臨正好找到了裝有解藥的透明塑料袋。
隻要讓她服下,這一道關卡,他們就能順利通過。
厲鬼的身形已然消散,留在地上的,隻有一大灘蠕動著的深色血汙。
塑料袋和季風臨的手上全都沾滿鮮血,他知道白霜行的潔癖,從商城兌換出一團紙巾,反複擦拭。
會用積分買紙巾的,大概他是第一人。
白霜行哭笑不得:“沒事沒事。記得我的遊戲種族嗎?說不定什麽時候,還要喝血的。”
她雖然有潔癖,但置身於生死攸關的緊要關頭,不會那麽矯情。
“積分本來就是用來花的。”
季風臨滿不在乎,伸手把塑料小袋遞給她:“擦幹淨了。”
他的雙眼黑黑亮亮,沁著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叫人無法拒絕。
白霜行真心誠意道了聲謝謝,順勢接過。
季風臨揚唇沒說話,頭頂上,與狼如出一轍的耳朵悠悠晃了晃。
袋子裏,是一顆很小的圓形藥丸。
白霜行打開透明塑料袋,正要取出藥丸,不經意抬起雙眼,恰好撞上季風臨的視線。
目光相接,那對毛絨絨的耳朵又動了動。
季風臨的表情倒是平靜,看不出異樣:“怎麽了?”
“就是,”白霜行誠實回答,“第一次見到真正的狼人。”
在白夜裏見多了厲鬼,她還是頭一回遇上這個種族。
電影裏的狼人往往凶殘狂暴,讓人不敢接近——
但季風臨完全不是那樣。
因為身份是保鏢,在這段劇情裏,他穿著件簡單利落的白襯衣,扣子被白霜行鬆開一顆,露出纖長脖頸,靠近鎖骨的地方,纏繞著雪白繃帶。
與電影裏身材魁梧的壯漢不同,少年體型頎長高瘦,被襯衫隱約描摹出肌肉的輪廓,並不壯碩,卻足夠鋒芒畢露。
在白霜行的記憶裏,麵對她時,季風臨的態度永遠都是溫和有禮,這會兒與她四目相對,眼神柔潤又安靜。
出於好奇心,她視線上移,看向那對不屬於人類的耳朵。
整體是深灰色澤,越往裏顏色越淺,漸變出柔軟的白;比普通的狼耳更大一些,被絨毛渾然包裹,察覺到她的注視,又是簌簌一動。
白霜行大概明白了。
每當他感到緊張、愉快、或是其它不同的情緒,即便臉上波瀾不驚,耳朵也會誠實地反應出心理變化。
想想有些可愛。
她沒忍住,抿唇揚起嘴角。
許是被她盯得不好意思,季風臨低聲開口:“學姐……”
他很少會用這樣的語氣,縱容又無可奈何,白霜行聽得一笑:“抱歉抱歉,我第一次見到,所以覺得很好奇。”
白霜行頓了頓,想起曾經看過的科普,嚐試轉移話題,讓季風臨不那麽緊張拘束:
“聽說狼毛很硬,但看你的耳朵,又不太像——感覺摸起來更像貓貓狗狗,是軟的。”
她說著收回視線,把注意力集中在手裏的藥丸,還沒把它從塑料袋裏拿出來,意料之外地,又聽見季風臨的聲音。
“你——”
他隻說出一個字,像是猶豫,忽地頓住。
白霜行仰頭,瞥見他喉結一動。
季風臨眨眼,長睫微垂看著她,音量很低:“你想摸一摸嗎?”
……欸?
毫無緣由地,白霜行腦子裏轟然一熱。
“或許,”季風臨說,“觸感和真正的狼不一樣。”
可她沒摸過真正的狼,哪會知道手感有什麽不同。
這句話白霜行沒說。
或許出於好奇,又或許是別的原因,鬼使神差地,她停頓片刻,試探性抬起手。
而身前的人乖馴俯身,把頭低到合適的角度。
被她觸碰到耳尖時,整隻狼耳陡然一顫,弧度比之前更大,也更明顯。
尖端柔軟的觸感擦過指肚,有點癢。
白霜行不敢使勁,用指腹自上而下地緩緩劃過,感受手中綿軟的起伏與輪廓。
灰色絨毛比想象中柔和許多,穿過絨毛,則是溫溫熱熱的軟肉,很薄。
真正的狼,摸起來應該是硬而生澀的。
雖然很想把耳朵一把握在手裏,但考慮到兩人之間門的關係,白霜行沒逾越界限,動作小心翼翼,頂多試探性戳一戳。
每當她稍稍用力,季風臨都會渾身緊繃,連帶著耳朵也直直挺立,僵硬著一動不動。
觸碰沒持續太久,意識到氛圍漸漸不大對勁,白霜行放下右手,後退一步。
季風臨抬眼看她,對於這個猝不及防的終結,似乎有些茫然。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四合的夜色裏,他的脖頸紅得厲害,被襯衣領口遮擋,看不清晰。
現在夜色已深,空氣裏彌漫著若有若無的腥氣,靠近季風臨時,卻能嗅到淡淡的洗衣粉清香。
少年一時沒有言語,柳葉般細長的雙眼晦暗不明,看不出思緒起伏。
“學姐。”
當他低聲開口,狼耳隨之一動,頎長的影子黑黑沉沉,將白霜行籠罩其中,喉音裏,仿佛也浸出幾分壓抑的啞:“和貓貓狗狗摸起來的感覺,是一樣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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