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準點在海市落地。
    裴意等三人剛走出接機口, 就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目光相對。
    顧漸深笑著走了上來，“意總、黎總，又見麵了, 歡迎再次來到海市。”
    裴意和黎於安對視一眼，有些驚訝於顧漸深的出現，後者出聲，“顧先生, 你怎麽還親自來了？貴公司派個工作人員來不就好了？”
    “那哪能啊？”顧漸深和他們握了握手, 玩笑回應, “兩位可是合作方的大佬, 交給普通工作人員接待, 萬一招呼不周，那就成我們微易的不是了。”
    一行人走到車子邊上, 後備箱打開。
    顧漸深想要幫著喬冬安置行李箱，但喬冬自己一個巧勁就將行李搬了上去。
    顧漸深看見喬冬這小身板, “看不出來，小兄弟力氣還挺大的！”
    裴意笑著介紹，“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助理, 喬冬，後續合作中可以通過他聯係到我。”
    顧漸深頷首, “行，上車吧！我帶你們去酒店入住！”
    按照事先要求, 他們已經預定好了獨立套房, 還在上次舉辦過大賽的那家酒店。
    喬冬在兩位老板的示意下坐在了前排副位, 裴意和黎於安則是選擇坐在了後排。
    車子緩緩發動, 順利開上了通往市區的高架橋。
    負責駕駛的顧漸深再度開啟話題, “到酒店差不多六點半，我提早安排了晚餐，意總和黎總都稍微吃點？正好……”
    話才說到一半，他就沒了聲。
    通過車內後視鏡，顧漸深看見坐在後排的裴意和黎於安保持著同款的低頭拿手機的姿勢。
    專心致誌的，嘴角還各自帶著笑意，不知道是在給誰發微信。
    喬冬也注意到了這突如其來的安靜氛圍，代替低聲解釋，“顧總，意總他們剛下飛機，在報平安。”
    顧漸深已經從“星雲趣遊”調回到了“微易”集團總部，而且升職到了版權部經理的位置，連帶著還多了一份投資話語權，前途大好。
    話音剛落，給薄越明發去平安消息的裴意就抬了頭，語氣從容，“抱歉，顧先生，你剛才說什麽？”
    顧漸深知道裴意是有戀人的，沒有半點怪罪，“我說，兩位大老遠趕來肯定餓了，我在你們入住的酒店餐廳定了包廂，還通知另外兩位負責人。”
    “正好大家碰個麵，交單認識、交流一下？”
    裴意知道是避不開雙方碰麵的，“當然可以，麻煩顧先生安排了。”
    顧漸深歎了口氣，也不藏著掖著了，“這一口一個‘顧先生’聽著實在生疏，好歹我們雙方相識一場，前段時間的輿論合作業算愉快。”
    就連接下來的電影遊戲的項目，更是他們私下溝通著促成的，這交情比一般的合作方要深很多。
    “這樣吧，我比你們要年長兩三歲，就不客氣地喊你們名字了，要是兩位願意，喊我一聲顧哥？”
    裴意和黎於安對視，沒在稱呼上過多糾結，“好。”
    顧漸深在人情世故方麵很有一套，處處替他們考慮，“遲點你們先回套間安頓，整理好了再來包廂，不急。”
    “嗯。”
    “麻煩顧哥了。”
    …
    畢竟是雙方合作後的第一次見麵，總不能在等待時間上失了禮數。
    裴意等人簡單休整了一下，迅速前往了顧漸深預定的包廂。
    裝修雅致的包廂內，顧漸深主動充當起了中間人，“來，介紹一下——”
    “這兩位就是yy的裴意、意總，黎於安、黎總，還有這位是總助喬冬。”
    麵積不小的包廂內，除了裴意等人已經相熟的顧漸深，還有一男一女倆陌生麵孔。
    顧漸深禮貌指向自己右邊的長發女人，“這位是孔莉女士，是我們這回電影遊戲的執行總導演。”
    孔莉是著名電影院校畢業，一直熱衷於拍恐怖電影的創作。
    早些年的處女作《魂》就入圍了國際向的短片單元，她還在當年拿下了“最佳新人導演”！
    將近十年，孔莉就紮根在了恐怖靈異類電影裏的創作中，也算排出過不少膾炙人口的影片。
    這回“微易”能請動孔莉作為執行導演，正是因為這個全新的拍攝模式吸引了她的興趣。
    “孔導好。”
    裴意代表yy工作室出聲，“在電影方麵您是專家、我們是外行，接下來兩個月還請您多費心。”
    孔莉看見裴意的年輕麵孔，又瞧見他這謙遜誠懇的說話態度，心裏的印象分蹭蹭往上升。
    “意總客氣了，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年輕。”她伸手回握，也不掩飾自己的讚賞——
    “你這次給出來的遊戲劇本架構很有意思，希望我們能多交流、爭取在這個新模式裏試水成功。”
    “當然。”
    眼看著孔莉和裴意、黎於安挨個打了招呼，顧漸深才介紹起左手邊的另外一號人物。
    “還有啊，這位是我們微易的遊戲金牌策劃，高憑風。”
    高憑風看上去有三四十歲，帶著一個黑色細框的眼鏡，這會兒正笑眯眯地對著裴意和黎於安點頭打招呼。
    顧漸深向來很有說話水平，“我這人吧，對版權投資還算有些眼力，但讓我在文字劇情上琢磨，那就是差生一個。”
    他虛拍了一下高憑風的肩膀，對著裴意說得微妙，“我知道，這回遊戲劇本主要是靠yy負責，不過——”
    “接下來你們要是在遊戲劇情上有想法、有糾結的話，可以找高總策商量商量，他將全程配合你們完成遊戲劇本方麵的編寫。”
    高憑風輕推了一下眼鏡邊框，看上去十分配合，“意總為主，我為輔。”
    黎於安比裴意更懂酒桌上的相處之道，回得客氣，“高老師謙虛了，早就聽說過您在遊戲圈內的名號。”
    裴意對高憑風不算了解，但還是配合著接應，“是啊，是我得多跟高老師學習學習。”
    雙方帶著客套的寒暄結束，這才各自入座。
    裴意不著痕跡的目光又在孔莉和高憑風的臉上晃了一圈，藏在桌下的手迅速編輯發出了一條微信。
    他做完這一切，才在顧漸深的邀請中舉起了酒杯。
    畢竟今晚隻是初見，雙方沒在工作上太過深入，而是約定第二天前往微易總部再進行正事上的交接和會議。
    一餐飯剛過九點就宣告了結束。
    剛回到酒店樓上的套間內，裴意就脫下了自己的外套，“喬冬，查得怎麽樣了？”
    “查？”黎於安有些迷茫，“查什麽了？”
    喬冬解釋，“晚餐正式開始前，意哥讓我調查一下高憑風的資料。”
    剛才裴意藏在餐桌上的那條微信，就是給喬冬發的。
    黎於安反應過來，“怪不得，我說你怎麽借著上廁所的名義，出去後就沒再回來了。”
    喬冬不好意思地笑笑，也覺得自己的理由有些笨拙。
    他將平板上整理好的資料遞了過去，轉回正題，“意哥，你們看。”
    裴意接過，同步聽著喬冬說了起來——
    “高憑風今年三十八歲，但在微易總部已經算得上是元老級別的遊戲架構師，光是從業經驗就有將近十五年。”
    幾乎是陪著微易總部從小公司做到如今的頂尖。
    “能在一家不屬於自己的遊戲公司待上十五年？夠長情的。”
    裴意眸底晃過一絲欽佩，與此同時還摻著一絲不解，“那他手底下的遊戲作品應該不少？”
    自己在遊途論壇混了這麽久，對這人的印象怎麽少之又少。
    裴意的指尖在平板上緩緩下滑，而喬冬的介紹也繼續說著。
    “我查到高憑風參與過很多小型的遊戲項目，但都不是占領主要位置，不過最近五年，他倒有個特別拿得出手的爆款遊戲。”
    黎於安搶答，“《十七日》。”
    裴意一聽見這款遊戲，頓時恍然大悟，“他是遊戲總策？”
    《十七日》是微易在五年前推出的一款回合製rpg類別的手遊，是從海外購買的神怪小說版權，再漢化進行遊戲劇情的二次架構。
    一經上線，就引爆了華國遊戲圈，甚至還反向將遊戲版權輸出給了近十個國家，因此幕後團隊跟著名聲大噪。
    黎於安微微搖頭，“我隱約記得，高憑風一開始不是總策？”
    話音剛落，裴意就看見了平板裏的資料，“他是三年前才接任成為《十七日》遊戲總策劃的。”
    喬冬補充說明，“意哥，我剛才特意查了一下遊戲論壇給《十七日》做的編年誌，原本從挖掘到漢化製作到發行的遊戲總策是陳敏。”
    “三年前，她因為長期勞累過度生病，不得不辭職休養，所以原本作為項目組副策劃的高憑風才被提了上來。”
    一直在《十七日》遊戲總策的位置上待到了現在。
    裴意眸光微晃，將手中的電子平板遞了回去，“知道了，辛苦了。”
    黎於安和好友在同一張沙發坐下，“為什麽要查高憑風？你覺得他有問題？”
    喬冬拿回平板，“我看著高老師笑眯眯的，應該挺好相處的？”
    挺好相處？
    裴意琢磨了一下這個詞匯，隻說，“我覺得微易還是對我們存了防備，或者說，他們還是想要爭取更大的話語權和掌控權。”
    明明說好了遊戲劇本歸他們yy負責，現在突然就派了高憑風，還美其名曰“打輔助”？
    說白了，不就是想要在遊戲劇本上摻和一腳嗎？
    黎於安換位思考了一下，“不過，微易會這樣做也在情理之中。”
    好歹是華國數一數二的遊戲大廠，這回分成被裴意拿捏到四六分不說，就連核心重要的遊戲劇本權也被他們yy拿捏，微易高層難免會有些不甘心。
    裴意挑眉，“嗯，但他們不甘心，不代表我們就是占便宜。”
    yy工作室之所以能拿到分成和權利，決不是微易高層的施舍，而是商業利益上的互換——
    裴意需要微易的曝光渠道和人脈，而微易對yy接下來《末霧3.0》同樣感興趣，想要借機達成額外合作。
    喬冬有些緊張，“意哥，那我們要專門提防著高憑風和微易嗎？”
    “合作就擺在這裏，提防著就合作不了，而且我信得過顧漸深的人品，微易不至於出爾反爾鬧大岔子，至於高憑風——”
    裴意搖了搖頭，腦海中又浮現起高憑風那張笑眯眯的臉，眸光晃過一絲暗芒，“微易是微易，他是他。”
    俗話說得好，知人知麵不知心。
    裴意不想武斷，但直覺這人不如明麵上看見的這般好相處。
    裴意看了一眼時間，見好就收，“算了，現在考慮太多也沒用，不早了，各自洗漱都睡吧，明天還得去微易總部開會。”
    黎於安和喬冬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
    半小時後。
    洗漱完畢的裴意從浴室走了出來，床上用品都是從帝京特意帶過來的，已經讓酒店的工作人員幫忙鋪好了。
    裴意看著熟悉的暗藍色床單，總覺得還缺了點什麽，他從敞開的行李箱裏翻找出特意帶來的外套，裹著躺回到了床上。
    裴意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下意識地嘟囔，“還不到十點，睡了嗎？”
    下一秒，手機屏幕就跳轉成了微信通訊的頁麵。
    遠在帝京的薄越明像是和他有天生的默契，居然準確無誤地在這一時刻打進了視頻電話。
    裴意趕緊接通，望著視頻裏的戀人，“二哥。”
    薄越明聽見這聲呼喚，眼裏綴上一絲笑意，“忙完了？”
    裴意簡單報備，“嗯，和微易那邊的對接方吃個飯，現在已經洗漱完躺在床上了。”
    薄越明看清他身上裹著的外套，輕笑，“裹著我的外套能睡得著嗎？明天要幾點起來？”
    “九點起，十點半先去微易補充簽署一下附加協議。”裴意又往被子裏縮了縮。
    薄越明記下，“那我明天到點叫你起床？”
    裴意點了點頭，又說，“你還是先想個辦法，能讓我今晚不失眠吧。”
    大概是和從小的生長環境有關，每回換了陌生環境，他再怎麽都得醒到一兩點鍾才混沌入睡。
    有時候，甚至會不適應到直接通宵。
    薄越明像是早就考慮到了這個問題，“耳機有嗎？把手機擱在床頭櫃上，關燈躺下。”
    裴意乖乖照做，將手機立靠在了床頭櫃的燈架上，又戴著耳機側躺了下來。
    他看著屏幕裏的戀人，揶揄，“二哥，你不會把我當成三歲小朋友，要給我講睡前故事吧？”
    薄越明收下他的玩笑，寵著反問，“那小先生是要聽睡前故事，還是想聽我唱搖籃曲哄你？”
    “……”
    裴意一懵，沒想到薄越明居然會說出“搖籃曲”三個字，他眼巴巴地仰起腦袋，“真的假的？你會唱啊？”
    薄越明又說，“躺好了，把燈也關了。”
    裴意回答，“太暗了，那就看不清你了。”
    薄越明哄他，“能聽見我的聲音就行，乖。”
    裴意隻好照做關燈，才剛躺下，他的耳機裏就傳來輕而穩的哄睡曲調——
    是一首未曾聽過的英式調調的搖籃曲，透過薄越明的聲線渲染入耳，更加具備了安撫人心的力量。
    裴意隻覺得耳朵酥酥麻麻的，心髒湧起了一種膨脹到無所適從的幸福感。
    無論是在福利院，還是後來被收養，他都沒聽過別人給他唱搖籃曲。
    裴意合上眼，透著點說不上來的乖巧，“二哥，第一次有人給我唱搖籃曲哄睡。”
    薄越明的曲調停了一瞬，什麽都沒說，又繼續哼唱上了。
    即便分隔兩地，但裴意覺得戀人就靠在自己的身邊，像以往那樣將他抱緊懷中入睡。
    時間被循環著的搖籃曲拉得很長，也很緩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裴意的呼吸聲漸漸平穩了下來，屏幕那頭的薄越明這才停下來哄睡曲。
    “小貓？”
    “嗚嗯。”
    回應的囈語是裴意睡中才有的獨家可愛。
    薄越明的內心被觸得一片溫軟，低聲補上，“晚安。”
    …
    第二天，裴意等人抵達微易遊戲總部時，還是由顧漸深親自負責接待。
    “二樓到四樓是遊戲周邊展廳，五樓和六樓是員工食堂和入駐的餐飲店。”
    “從七樓一直到十七樓，分別是策劃部、美工部、技術部、網宣運營部、版權部和後勤部，根據各部門的規模進行劃分，二十樓往上是高層辦公室。”
    “從窗戶往外看的那兩幢樓，就是我們專門用來安置服務器的，還有兩幢是員工宿舍。”
    裴意和黎於安聽著微易如此霸氣的部門劃分，不約而同地流露出一絲向往和拚勁。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身為和yy工作室的老板，他們同樣期待自己工作室能在未來有如此規模的建樹。
    當然，一口吃不成胖子，他們必須腳踏實地走好每一步。
    就比如這一次的合作。
    顧漸深將他們帶到了第十八樓，再度說明，“這層辦公樓是專門用於對外的短期項目合作，等下午開會時，各部門調來的人員就會到齊工作了。”
    餘音剛落，一行人就發現了熟悉的身影。
    高憑風帶著他助理走了過來，前者還是那副笑眯眯的姿態，“我就猜到顧總該帶著你們過來了，所以提前等在這裏了。”
    黎於安禮貌頷首，“高老師。”
    高憑風說明自己的來意，“意總是從帝京來的，應該不清楚我們微易這邊項目組的人員劃分？”
    “如果信得過，到時候我來給大家安排工位、建立工作群？”
    看似沒有攻擊性的友好幫助，實際上暗藏搶權的深意。
    裴意眸光微閃，沒有推脫，“當然，高老師帶領大項目比我有經驗。”
    “高老師，這事不著急，等下午人到齊了再安排。”顧漸深不動聲色地轉了一下腕表，轉移話題，“我還得帶著意總他們去樓上商量補簽協議的事，遲點再聊。”
    高憑風依舊笑得好說話，“你們先忙。”
    顧漸深回以一笑，幹脆轉移陣地，“那我們先上樓吧，上午完成補充合同，下午也好安排會議事項。”
    “好。”
    一行人轉身往電梯廳走，將高憑風和他助理留了下來。
    簽署合同的辦公室在二十三樓，電梯抵達對應樓層後，裴意不急著踏出去。
    他看著站在電梯門邊的顧漸深，帶著一點成年人的體麵請求，“顧哥，麻煩你稍微等一下。”
    顧漸深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特別識趣地離開回避。
    等到電梯間隻剩下了自己人，裴意才對著黎於安和喬冬低聲示意，“待會兒你們兩個人先跟著進去，我先不過去了。”
    “記著，補充合同的事暫時先拖著別簽，等我回來再做打算。”
    黎於安眉心微蹙，“裴意？怎麽了？”
    裴意看向好友，隻問，“梨園，帶煙了嗎？”
    “帶了。”
    黎於安配合著從口袋裏摸出香煙和打火機，都是嶄新的。
    自從和晏岑交往後，他怕戀人不喜歡煙味，要麽躲著抽、要麽就克製，這香煙買來，十天半個月都不見得會少一根。
    裴意接過黎於安手中的香煙和打火機，露出一抹饒有深意的笑容，“等著，我先去會會高憑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