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2333號其實想過的, 萬一是個陷阱呢？
    1234號如此堂而皇之地違反宵禁，在充電時間到外麵去，他本就是與主係統走得很近的一顆貓貓球, 對主係統又抱有無限崇拜……這些加起來，讓係統2333號心中充滿不好的預感。
    有很大的可能, 這就是主係統蓄意設下的陷阱, 故意不讓1234號在宵禁時返回充電室，誘使他擔心在外幹活的朋友進而跑出去, 正好能抓住他宵禁出遊的把柄。
    但是就算這樣，就算有許多可怕的猜測，係統2333號也一定會選擇出去。
    ……他無法冒任何可能會失去朋友的風險。
    係統2333號身披迷彩布, 加快速度飛往電梯井附近。而在廢棄電梯井之中，黑暗籠罩, 1314號隻感覺自己心跳如擂鼓，機體在發熱，因為極度緊張，頭頂貓耳朵都向後撇到了看不見的程度。
    他想緩解緊張, 於是看向旁邊的4399號，驚訝地發現4399號正在慢吞吞整理自己的工具包，順便還用尾巴打理頭上的貓耳朵, 一下又一下。
    【……你在幹嘛？】
    1314號太想緩解緊張了，在屏幕上投字交流。
    【整理遺容。】
    4399號安詳地回應他。
    【……】
    更緊張了！無敵緊張！甚至能聽到死神貓貓球尾巴挽著鐮刀向他們走近的聲音！
    1314號和4399號都卡了相關的bug，但是一旦主係統強行打開廢棄的電梯井外門, 甚至都不需要打開, 隻需要在縫隙中稍稍向內窺看一眼, 就會發現他們的身影。
    也因此, 現在的1314號已經不敢留在門縫前, 這意味著他們也無法看到外界的情況，隻能在機器人運行中輪軸的轉動聲裏，等待著自己的命運。
    近了……近了……
    主係統有兩個巨大的威嚴莫測的輪環，當這兩個巨大輪環靠近時，會有一種“嘯嘯”的聲響，像某種巨大的邪惡的怪鳥。
    電梯井外門的縫隙中因震動而落下一些灰塵，怪鳥向他們逼近，逼近，無限逼近，然後……
    忽然遠離。
    ……咦？
    1314號屏幕上依舊布滿冷汗圖案，4399號還在後麵淡定地整理遺容，等整理完了，外麵的聲音遠去，4399號就平淡地湊到門縫處往外看。1314號呆了幾秒鍾，也連忙衝過去往外看。
    現在依舊有機器人擋在他們門前，卻不是在搜查，而是固定不動，僅僅起守衛或者警戒作用。主係統懸浮在現如今貓貓球們使用的電梯井外麵，1234號漂浮在它身邊。
    “你親眼看到係統2333號在電梯井外徘徊？”
    “是的。”1234號點頭，機械貓耳不知為何向後抿平了一點，“我親眼看到了，他在電梯井外逗留過。”
    他說的是“電梯井”外，而不是“廢棄電梯井”外。
    貓貓球們數量眾多，現如今使用的電梯井足有數十上百個，地下一層整整兩麵牆都被占據。每個電梯廂都有一立方米大小，上下班高峰時裏麵擠十幾顆貓貓球都不成問題。
    在這樣龐大的數量麵前，也不知道哪個有問題，搜查起來隻怕會大費周折。
    但是主係統鐵了心要查，於是機器人們立刻響應命令，上下行動起來，連一顆螺絲釘都不打算放過。奇景出現了，貓貓球們在呼呼大睡，主係統在帶領親信加班。
    如果係統2333號在這裏，一定會拍尾巴讚歎。
    狗領導！你也有今天！
    1234號電子屏上的神情十分冷酷，他也在幫忙搜查的行列，甚至有一定的指揮權限。他轉過頭，看向那些靠近廢棄電梯井的機器人，喝令道。
    “趕快加入搜查行列，不要在那裏傻站著。”
    主係統默認了1234號代替它發號施令，冰冷地注視著變得繁忙的電梯井附近，補充道。
    “查。”
    “徹底地查。”
    電梯是連接箱庭與係統生活區的唯一通道，就像一個薄弱的關節，最容易出問題，出了問題的後果也最為嚴重。因為貓貓球專用電梯上方的箱庭又連接著宿主生活區，一旦這樣的連接處出問題，主係統苦心營造的宿主與貓貓球之間的屏障就會被打破，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這裏是不是還有個廢棄的……
    主係統還沒想到關鍵處，1234號的聲音打斷了它。
    現在，主係統已經對1234號形成了更加清晰的印象。以往，它對所謂貓貓球的仰慕根本不屑一顧，這次卻覺出養一個小內鬼的好來，1234號就是最好的內鬼選擇。
    1234號仰慕它，沒朋友，努力往上爬，還會有點小貪心，從它這裏為宿主討要甜頭，這樣的貓貓球實在很好掌控。所以此時此刻，麵對1234號的打斷，它並沒有生氣。
    “主係統……”1234號看起來很忐忑，“要是在電梯井這裏什麽都查不出來，怎麽辦？”
    哦。主係統又為1234號補充了最後一個印象詞，那就是有點自以為是的小聰明。這明顯是預防什麽都查不出來後被懲罰，不過主係統本來也沒打算在初期階段就施加什麽懲罰，它相當清楚，棒子要在甜棗後給。
    “沒關係。”主係統的態度十分平和，“係統2333號非常狡猾，查不出東西來也在情理之中。你不必為此氣餒，下次有發現依舊要及時匯報。”
    “……感謝您。”1234號好像鬆了一口氣。
    在主係統能察覺到的範圍之外，牆角處，卡了一身bug的係統2333號冒了個小耳朵出來。
    是的！他超級狡猾的！
    主係統沒有停留在廢棄電梯井外，而是在他們現如今所使用的電梯井外上躥下跳各種調查，這讓係統2333號的心稍微放下了一點。他又看了一眼在機器人之中的1234號，心放下了，一路積累的情緒卻開始湧上來。
    奔行的這一路，猶如一生那樣漫長，係統2333號想了很多。
    從主係統長久以來的壓迫和克扣，一直到白天時季倚危笑著對他說“雇傭他”，再到朋友們在廢棄電梯井裏瑟瑟發抖等待命運的審判……最後，是他很久很久之前，發現那個亂碼欄目的場景。
    他覺得有趣，於是充入了積分。
    現在，他想他知道了，知道了那個亂碼的含義，在主係統的步步緊逼之下。
    在係統2333號的麵板上，那串亂碼在變化，變成了——
    【主係統等級：8】
    係統2333號同時也清晰地明白了一點。
    他與主係統——
    不可共存。
    可是係統2333號也清楚地知道，現在的他，無疑是無力的，就算再怎麽想把主係統的兩圈大西瓜皮砍個豁口，也終究是……喵嗚？
    最靠近係統2333號的機器人開始劇烈抽搐。
    它們是兩個巡查官型機器人，通體灰白色，身形高大，主要的能力強化在識別能力而非戰鬥。巡查官機器人負責宵禁的管理，但今日主係統主要是為了抓住係統2333號可能露出的貓尾巴，大量偵察型機器人在前方忙碌，兩名今夜執勤的巡查官就被留在了角落處。
    主係統此時沒有給它們下達任何命令，它們卻動了。
    巡查官的動作非常鬼畜，像是身體裏有兩股力量在互相對抗一樣，這導致它們的身體一開始像麻花那樣擰轉。係統2333號躲得靠後了一點，怕機器人抽風的時候暴露了他，就算在這個時候，他腦子裏還殘留著一點砍瓜皮的想法。
    下一秒，兩個巡查官“嘎巴”一聲，恢複成正常形態。
    係統2333號此時此刻還不覺得巡查官的異動跟他有什麽關係，往後抿平的貓耳朵剛稍稍立起來一點，兩個巡查官機器人就立刻原地扭曲，背部向下，上肢和輪子著地，像兩個奇行種一樣向主係統猛衝過去！
    主係統對自己製造的機械毫無防備，正專注於看看機器人們能在電梯之中找出點什麽東西，忽然聽到身後風聲傳來——
    主係統倉促回頭，隻見兩個巡查官機器人已經衝到了它麵前，沒有武器，就以機械手臂充作武器，向它狠狠揮下！
    1234號跟住係統離得很近，原本處於出神之中，驟然遇到襲擊，他慌亂不已，還是咬牙決定要保護自己尊敬的主係統，於是直接用小小的身體掩護了上去。
    “主係統小心！”
    他有替主係統擋住襲擊的心，可是……貓貓球是很小的。在他愣住之際，兩條機械手臂從他身體兩側揮過，硬是沒有擦到他一點。
    1234號：“……”
    偉大的主係統！他是真心想擋刀的！但是！但是！
    主係統將兩道輪環使勁往前頂，本體的頭顱則拚命往後縮。巡查官機器人在全力一擊，就因攻擊了主係統而全身過電，機體癱軟。明明本體沒有被打到，主係統卻發出了恐慌的聲音。
    “控製住它們！保護我！”
    機器人紛紛響應他的命令，先將兩個反叛的巡查官機器人按倒控製住，接著蜂擁而上，將主係統圍得裏三層外三層。
    被機器人圍住保護，主係統看起來卻並不放心，它突然想起襲擊自己的正是自己親自改造過的機器人。
    “退開！退開！”
    機器人們又紛紛雜雜地退開，一個兩個麵目呆滯。
    主係統心有餘悸，這次襲擊雖然突然，它總算沒有受到傷害。
    “主係統！”1234號驚慌的聲音突然傳來，“您……您的……”
    順著他尾巴的指向，主係統的視線也轉過去，落到自己外圍的輪環上。這兩道輪環是它權威的象征，地位的體現，它們已經很久從不曾損壞，直至今日。
    看清輪環的現狀，主係統眼窩中的亮光猛地一熾！
    外圈輪環上，主係統的權威上——
    赫然出現了兩個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