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大發不愧是名字裏帶著發財的人, 他喊江濯給他占住位置，短暫地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帶了很多爆米花和飲料。都是宿主自製的, 會比主係統商城賣得便宜，自然受到在場宿主的熱烈歡迎。
    沒辦法, 教材變大片, 既然學不會，不如選擇享受！
    錢大發笑眯眯地數完積分, 看到旁邊的江濯又拿起了筆記本開始記筆記，不由得提醒他。
    “試試就逝世。”
    “會學廢的。”
    江濯卻把他記得筆跡給錢大發看，筆記裏, 他把季倚危的行為都規整了一下，除去一些太誇張的操作, 竟然看起來像模像樣。
    “錢哥。”江濯想了想，“我覺得季先生的操作看似離譜，其實也有很多可取之處，我覺得其實是可以這樣學……”
    “首先, 進入世界後，要先跟係統商討好任務流程，中間要適時摻雜一點對係統的體貼誇獎……”
    因為有在場的宿主解讀出了相應的唇語, 比如“三三真厲害”“三三太棒了”之類，聽起來很像是哄小孩子的話，但是非常真心。
    “然後認真檢查房間裏的物品, 仔細閱讀物品說明, 期間也不要忘了跟係統進行交流……”
    江濯說到這裏, 停了下來。
    “錢哥, 其實我覺得關鍵是不是要……多哄貓貓球？”
    有沒有可能, 就算係統是程序，設定上也喜歡聽好話呢？
    錢大發沉默了幾秒鍾，輕輕反問他。
    “你不是廢話嗎？怎麽能不哄貓貓？”
    江濯有些窘迫。
    “那這樣的話，其實我做得很不足，因為平常我跟係統之間基本隻做必要的交流，像是什麽誇誇之類的，真的很少。”
    這其實是宿主的常態，他們的宿主手冊上也說，對係統，可以進行隱藏屏蔽免打擾等等操作，盡情使用，宿主們也會下意識地這樣操作。
    畢竟，除了鬧著玩或者想聽相關的回複，人也不會去特意誇獎天x精靈吧？說明書裏從沒寫過，誰知道誇誇還能提升精靈的性能呢。
    錢大發意識到這是一個絕好的傳教時機，頓時語重心長道。
    “小江啊，你要知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當你不哄貓貓，貓貓就會遠離你，而你再想哄的時候……已經遲了！”
    他一提貓貓，江濯的視線就下意識投向凹槽裏的6666號，6666號向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想要誇誇。
    一點點誇誇也行。
    就一點點。
    江濯：“……”
    錢大發在旁邊大聲嚷嚷。
    “小江！你眼神變了！快跟我一起信貓貓球神教！”
    盛頌時步履匆匆穿過任務大廳，麵容上表情緊繃。他的視線四處逡巡尋找，鄭喜悲從他身後追過來，提醒道。
    “盛哥，就是右手邊那個廳。”
    來到副廳門口，盛頌時毫不遲疑，用力地推門而入！
    不怪盛頌時焦急，他實在不能不焦急，因為他剛出任務，就接到了周月出的通訊——
    【盛哥，季倚危想要整個白鳥計劃。】
    雖然盛頌時進入任務世界前就告訴周月出，無論如何，盡可能滿足季倚危的願望，無論是道具、技能，還是什麽難以弄到的東西，都可以答允。隻要季倚危願意加入他們，就算是個自由散漫的編外人員也完全可以。
    可是，這些支付的代價裏，絕不會包括整個白鳥計劃。
    國王招募勇士，許諾金銀財寶，勇士卻笑了，說他所要很少，僅僅是腳下的這個王國。
    簡直獅子大開口！
    這個代價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所以盛頌時一從任務裏出來，就想找季倚危談談，季倚危偏偏選在這個時候進了任務，讓他頗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也許，他從一開始就不該拉攏季倚危。
    這個想法在盛頌時腦海中閃動了一瞬，他用力推開副廳的大門，眼前的場景卻令他愣住了——
    宿主們有的手裏抓著爆米花，有的嘴裏還叼著可樂的吸管，場麵猶如大型聯歡會，聽到開門聲，都茫然地看向門口呼吸急促神色緊繃的盛頌時。
    盛頌時：“……”
    江濯第一個站了起來，他先是叫了一聲“盛先生”，然後友好地詢問道。
    “盛先生，要給您點爆米花嗎？”
    “不許給他爆米花。”錢大發滿臉嫌棄，“這是我花錢買的爆米花，我才不給貓貓球神教的敵人吃……盛頌時！你又不帶你的貓貓球玩！”
    “宿主不該跟係統經常在一起。”盛頌時深深皺眉。
    任務結束之後，他就讓1001號離開了，並且開啟了免打擾模式。他一直以來都不能理解錢大發對係統的追捧，更不能理解季倚危與係統的形影不離。
    旁邊肩膀上扒著2222號的鄭喜悲：“……”
    他小心地把貓貓球藏進了兜裏。
    盛頌時看一眼江濯椅子上的小屏幕，季倚危已經基本把遊樂園清場，去了園長室打開了整個遊樂園的設施，順便找了一下真相，此刻正緩緩沿著樓梯向下走，姿態悠閑。窗外遊樂園流動的燈光映照進來，落在季倚危臉上，唇形於是也清晰可見。
    盛頌時識讀著。
    “三三……好不好……三三……看……”
    下樓梯的短短數分鍾，季倚危嘴裏至少念了幾十聲“三三”。
    盛頌時無法理解這種形式的宿主與係統的關係。
    不過好在，任務已經通關，季倚危很快就要從任務世界出來了，正好可以好好談談。
    ——然而季倚危完全不想出來！
    遊樂園裏的鬼怪死的死關的關，打開園長辦公室的開關之後，所有遊樂設施都正常有序地運行了起來。季倚危在噴泉邊沿落座，耳邊是輕柔地憂傷的吟唱。他沒有坐在正中，而是坐在一側，另一側放了個剛好可以容納貓貓球的漢堡紙盒。
    【我已經坐進紙盒裏啦！】
    係統2333號大聲說道，像在扮家家酒。
    【我開始吃漢堡啦！】
    他拿起漢堡口味的補充劑，狠狠地喝了好幾口。
    季倚危笑了，這才把手邊的漢堡剝開包裝紙，咬了一口，憂傷的女聲如泣如訴。
    “啊~~~~~好疼啊~~~~~我的頭~~~~~”<由音樂噴泉的歌唱家傾情提供，她是個倒黴的女鬼，還沒來得及啟動自己的項目害季倚危，就被季倚危遠程狙沒了半個鬼腦袋，半死不活地平鋪在地上，發出歌聲一樣的□□。
    季倚危覺得還挺好聽，最重要的是三三也覺得好聽，於是歌唱家暫時得以幸存。
    歌唱家以人類不能及的角度猛烈地翻著白眼。
    “殺千刀的~~~~~狗情侶~~~~~”
    季倚危吃漢堡的動作一頓，微微一笑。<有點吵，我們把它關掉吧？”
    關掉，物理層麵。
    指踩爆鬼的頭。
    平鋪在地上的歌唱家一噎，立刻洗心革麵，她不想死！
    “啦~~~~~啦~~~啦~~~~~~”
    估計著三三補充劑吃得差不多了，設定的時間也差不多到了，季倚危抬頭。係統2333號的主屏幕視角是跟著季倚危的視角走的，也跟著抬起頭，這時，遊樂場的燈光全部熄滅，展現在係統2333號屏幕上的，是一整片浩瀚而璀璨的星空。
    與306號禁區相同，遊樂場是斷片式的任務世界，僅僅有一個遊樂場而已，但是恰恰是這種脫離現實的斷片，才擁有一整片全無汙染的廣袤星空。
    閃亮的星星盈滿了係統2333號的電子屏，他的豎線眼睛和感動的淚花花都淹沒在星星裏。
    宿主是係統的窗戶，季倚危是他的窗戶。
    當他被關在小小的格子間裏時，眼中卻倒映著季倚危眼中的天空。
    不止是他，所有貓貓球們都一樣。貓貓球們跟隨著宿主，涉足全新的土地，宿主所見即是他們所見，宿主的呼吸即是他們的呼吸，宿主死去……便是它們的失職，他們也會跟著走的。
    “三三，好看嗎？”
    為了讓他看得更清晰，季倚危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嗯！好看！】係統2333號應道，偷偷抹掉屏幕上的眼淚，【已經設為屏保了！】
    副廳裏，宿主們也看到了整片的星空。他們倒不知道這是季倚危特意為係統2333號準備的，隻是有些唏噓，自己似乎也很久沒有安靜地看過星空了。
    主係統雖然沒有給宿主具體的任務指標，不過絕大多數宿主為了攢夠退休積分，會跟著係統的任務指標走，進入的又是危險而恐怖的世界，自然疲於奔命。最近主係統又在停留在主係統空間裏的時間上設限，宿主也隻能越來越快地做任務。
    盛頌時也出神地看著這片星空，但是於他而言，不過是更加下定決心而已。
    白鳥計劃必須執行。
    他們一定要掙脫主係統和係統的控製。
    小屏幕上的畫麵先是停頓，然後消失，季倚危終於結束了這個任務世界。盛頌時於是起身，他打算到箱庭的出口去等著。
    不，不僅是他，他還要多安排幾個人一起蹲守，季倚危很可能會選擇甩掉他們。
    盛頌時動身了，鄭喜悲自然也要跟著走，他肩膀上紅色的2222號卻飄下來，用係統標準句式說道。
    “宿主，就此別過。”
    鄭喜悲滿臉入戲，慎重點頭。
    “嗯！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
    “後會有期！”
    兩個沙雕齊聲說完最後一句，毅然轉身，各自離去。
    2222號不僅自己離開宿主，他還勾搭走了1818號和6666號，都是一起蹦迪的交情，他們一起去等三三！
    係統2333號在帶著季倚危轉移回來的時候，忽然聽到季倚危輕聲問了一句。
    “三三，你喜歡這份禮物嗎？”
    不僅是星空，還有清理得幹幹淨淨的遊樂園。
    可是係統2333號嚐試過了，他好像無法將整個遊樂園據為己有，就算憋足了勁努力，也隻挖走了跟季倚危一起坐過的那個音樂噴泉。
    有點遺憾，但是也很好了！
    噴泉！
    他的戈壁灘有水了！
    瘟神終於走了，平鋪的歌唱家慢慢將自己卷曲，翻了個個兒。她喘息了一會兒，才慢慢動身，準備爬回自己的噴泉。
    ——伸出的枯瘦染血的手卻摸了個空。
    歌唱家女鬼：“？？？”
    她不信邪，又摸了摸，手底下還是空氣的觸感。
    女鬼艱難地抬起頭，看向原本噴泉的方向。黑漆漆的遊樂園裏，一個鬼都沒了，園長都死了，隻剩她一個孤零零地滿地找噴泉。
    她的噴泉呢？
    她那麽大一個噴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