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沒到宵禁時間, 充電室內還沒有回歸安靜，貓貓球們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玩玩具，有的蹲在充電樁上跟旁邊的貓貓球進行臥談會。大家的聲音都不高, 所以也有一些貓貓球已經開始睡覺。
    係統2333號就是睡覺的一員, 今天小一他們會偷偷跑出去, 為了避免主係統心血來潮前來檢查，他最好乖乖待在充電室內。不過這也算是休息, 他已經連續幹了好幾個晚上的活了。
    宵禁越來越近，除了忙完工作還在趕回來路上的貓貓球, 幾乎所有貓貓球都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充電樁上開始醞釀睡意。漸漸的，偌大充電室內很快就悄無聲息了。
    ——又是那種被注視的感覺。
    但是這種感覺並不令係統2333號感到害怕，因為他沒有從那道視線當中感受到一絲壞的意圖，隻是帶著點執拗的全然喜愛的注視, 這樣的注視反倒讓他夢得更沉。
    夢裏成群的紙鳥流轉四散, 眾多紙折的羽翼散去之後，有一隻輕輕停在了他指尖。
    他的……指尖？
    貓耳朵一動, 係統2333號醒了。他這才發現原來還沒到第二天早上, 他僅僅睡了一小會兒, 因為宵禁都沒開始。係統2333號沒有留意，一個小小的紙折翅膀尖正努力把自己塞進充電樁底下的縫隙裏, 不過一會兒, 這個翅膀尖就消失了。
    又有一顆貓貓球急匆匆從外麵進來, 見係統2333號與他擦肩而過, 愣了一下, 連忙說道。
    “三三, 宵禁馬上開始, 你去哪裏啊？”
    係統2333號安撫地笑了笑。
    “放心吧, 我知道，臨時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了。”
    係統2333號飄出門看了看，什麽都沒有，這也確實，現在還有貓貓球在活動，也不可能有人跑到他麵前來蹲著看啊。他用尾巴撓撓頭，開始逆著回來的貓貓球往電梯井附近飄。
    “三三，馬上宵禁了。”
    遇到的貓貓球們都提醒他，係統2333號一一謝過，表示自己很快就會回來。
    他熟練地卡著新找到的監控死角和bug，來到電梯井附近，他想到5555號說在這裏能夠感覺到視線。5555號是顆很敏感的貓貓球，總會在其他貓貓球未察覺之前發現一些事，其他貓貓球半信半疑，係統2333號卻絕對相信。
    努力感知之下，係統2333號果然也察覺到了一些視線，特別是……廢棄電梯井這一片區域。
    係統2333號：“！！！”
    他想到與朋友們共同打通的電梯井，經由這個電梯井，可以從避開主係統的耳目，從箱庭下到係統生活區，難不成這些視線就是宿主下來了，正在觀察他們？
    這個念頭讓係統2333號有點激動，甚至是茅塞頓開。
    是啊，他一開始想岔了，總想著宿主會挑夜深球靜的時候過來，甚至打算主動躲避，讓宿主盡情調查。現在想來，其實看到了也許更好！
    他們係統有保密協議在身，宿主可沒有簽訂這種破協議。如果宿主偷偷通過電梯井來看他們，進而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可不關他們貓貓球的事情哦！
    因為這件事牽扯到保密協議，係統2333號甚至不能告訴朋友們，因為他並不知道協議的紅線在哪裏。不過他既然想到了，就可以暗中提供便利，比如帶其他貓貓球來扭個秧歌什麽的？
    廢棄電梯井就像是一扇陰陽之門，像人類看鬼怪世界的通道，看到貓貓球們多姿多彩的日常之後，想必宿主會對他們產生新認識，認識是理解的基礎，理解是合作的基礎啊！
    係統2333號激動地把兩條尾巴擰成了蝴蝶結！
    不過他轉念一想，既然白鳥計劃的宿主們會下來，那麽季倚危是不是也會……
    這麽一想，一直邏輯清晰沉穩思考的係統2333號突然開始用尾巴摳地。
    不行啊，就好像被季倚危看到自己下班後在家披頭散發蹦迪的日常一樣，雖然他沒有在電梯井附近做過什麽出格的舉動，還是怪不好意思的。
    他尾巴摳著地，忽而聽到有貓貓球在他旁邊小聲嘀咕。
    “廁所，廚房，客廳，陽台……”
    係統2333號抬起屏幕，奶黃色的貓貓球動動耳朵，跟他打招呼，要哭不哭很害怕的樣子。
    “咪，三三你剛下班嗎？”他屏幕上出現了一點淚花，“宵禁快到了，我想回充電室，但是太害怕了，能不能麻煩你陪我一起呀？”
    是晚歸的5555號。難怪他害怕，這就是他心理陰影產生的地方。
    “當然沒問題。”係統2333號用尾巴拍了拍5555號的腦殼，壓低聲音問道，“小五，現在你也察覺到視線了嗎？”
    5555號也跟著壓低了聲音，哭唧唧。
    “是的，而且、而且視線還增加了嗚嗚嗚！”
    原先隻有一個鬼，現在感覺有三個鬼了喵嗚！
    “三三，”他戰戰兢兢，“是不是因為現在是什麽夜半子時，鬼都出來了嗚嗚嗚！”
    係統2333號：“……”
    他沒想到，視線的數量居然還增加了。
    你們宿主辦事情也太不小心了，就沒有別的途徑看貓貓嗎？感覺有一堆人在看貓貓！
    這麽多人看的話，就要收費了！
    廢棄電梯井裏，氣氛尷尬到能讓貓貓球摳出一整個主係統空間。盛頌時、周月出和溫序麵麵相覷，對視無言。周月出和溫序是打算離開，盛頌時則是剛下來，誰都沒想到會碰到一起，更別說盛頌時和周月出才剛剛因為理念不合而分道揚鑣。
    周月出勉強扯出了一個笑。
    “要是季先生也在這裏，就更熱鬧了。”
    另外兩人：“……”
    那怎麽能叫熱鬧呢？
    那叫爆炸。
    要說為什麽是這種排列組合方式，並造就了如此尷尬的情況，還得從頭說起。
    自從退出白鳥計劃，周月出反而輕鬆，良心上不再有負累，隻等過段時間所有的交接做好，她就會徹底回歸自由宿主的身份。
    如果違背本心去做利用和迫害一個智慧種族，周月出想，她真的做不到，她的哥哥周月落如果還在，也一定做不到。
    心中輕鬆之後，她反而思考起更多的事情。就她個人的感覺而言，她認為係統對宿主的真心是並不摻假，至少在不涉及主係統的時候是這樣的。
    在任務世界中遇險的時候，永遠陪伴在她身邊的隻有1314號；當她陷於死地，1314號總會很認真地對她說。
    【放手去做，宿主。】
    【宿主與係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一切後果共同承擔。】
    1314號念的還是守則中的句子，在那個時候念出來，卻總能令周月出信心倍增。
    如果是機械的程序說出這種話，那麽僅僅隻是一句針對宿主的懷柔的台詞而已；可如果是一個智慧生命說出這種話，那麽，就幾乎是托付生命陪她犯險。
    但是周月出也無法指責盛頌時。
    他們為原本的計劃準備了太多，無論是分割邊緣世界還是研製病毒，唯一的變數就是牽扯進了季倚危，被迫將一個瘋子引入他們細水長流的謀算中。
    就算季倚危強行插手，盛頌時也勉強保下了他們的底牌，可這隻是一時的，不知道接下來盛頌時會如何應對打算吞下整個白鳥計劃的季倚危。
    天蒙蒙亮，周月出坐在箱庭休息區，想得正入神，忽然聽到有人在叫她。她抬頭，發現是溫序。
    溫序對她的態度並不極端，甚至還叫她“月出姐”，神色有些複雜。
    “聽說你終於還是跟盛頌時鬧翻了？我早說過，他那種計劃行不通的。”
    他環視四周，沒有宿主關注他們這邊，於是把聲音稍稍壓低。
    “盛頌時隻知道守著月落哥留下的東西過日子，我最近卻在月落哥的基礎上做出了新的突破，不僅可以奪取控製權，還可以主動操控機器人按照原本就持有的程序繼續行動。“
    略作停頓，他的語氣驕傲起來。
    “它們會聽從我的指令，原本程序裏裝載過的功能都可以使用。”
    他就是用老技術俘獲了一些機器人，然後用自己的新突破，讓被俘獲的機器人繼續混在其他機器人之中。當初給季倚危送果盤的就是這類被他俘獲控製的機器人，隻是他沒想到，季倚危真是個瘋子。
    周月出嘴唇動了動。
    “一開始撩撥季倚危的機器人，就是你……”
    “……是。”
    “你現在能調動多少？”
    談到這個，溫序可就得意了。
    “到如今的成果，幾百個。”
    周月出倒吸一口冷氣，主係統空間的服務機器人都足有幾千！別說還有肯定存在的主係統的戰鬥型機器人大軍了！
    如果說盛頌時是腦袋上長洞，溫序就是洞上長腦袋，滿腔中二想著率領機器人大軍起義，其他計劃包括防止主係統逃逸包括起義後該怎麽辦，全都沒想過。
    他還敢主動招惹季倚危！蠢上加蠢！蠢不可及！
    周月出正想教育溫序兩句，讓他安分點，不要半瓶醋就在這作大死，突然她一個激靈，餘光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手抄在口袋裏，悠閑地走出來，看起來心情甚好。
    那紮眼的茶金色短發和似笑非笑的烏色眼瞳，除了季倚危還能有誰？可季倚危為什麽會出現在箱庭，身邊也好像沒有係統的蹤影，不像來出任務的。
    周月出其實已經掩飾過自己的視線，連正視都沒有，鬼一樣的季倚危還是發現了。季倚危看到了她，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周月出毛骨悚然。
    “這麽早，係統都沒開始上班，他怎麽會在這裏？”她喃喃問了出來。
    溫序說得正興起，被這突兀的一句話打斷，一頭霧水。
    “月出姐，你說誰啊？”
    “季倚危。”
    一秒鍾不到，周月出默默地看著鑽進桌子底下的溫序。溫序在桌子底下雙手抱頭，一個標準的爆炸防禦姿勢。
    他甚至還在發抖。
    “我都沒回過家……”桌子底下的溫序萬分悲痛，“這幾天我一直沒敢回家！”
    周月出隻能勸他。
    “他看起來心情不錯，應該不會來找你麻煩。”
    溫序這才扒著桌子冒出了一點頭，隻見不遠處，季倚危沉思了一下，忽然向他們這個方向走來！
    鬼！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