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門後的倉庫裏居然是空的, 這讓季倚危有些意外。
    他心中滋生出一些奇妙的感覺，長久以來，幾乎所有事情都會按照他的預測進行, 他沉浸在貓耳朵的溫柔鄉之中，就算奪取白鳥計劃，就算收攏計劃外的宿主, 也總帶著幾分漫不經心。
    現在，他的心突然開始有些急促地跳動起來, 這種意料之外的感覺……
    通常隻有三三能帶給他。
    是三三來了嗎？
    他唇畔的笑意擴大，緩步走進去。
    溫序緊張地跟在他身後，本以為在季倚危看到裏麵的機器人之後就會小命休矣, 他顫動的視野中卻映出了空曠的倉庫。
    整個倉庫一個機器人都沒有, 確切點說, 簡直一個螺絲都沒剩下。
    接收到周月出暗地裏投出的隱蔽目光，溫序立刻微不可查地搖頭, 眼神有些驚恐。
    不是他藏起來的！
    他好像被偷了！
    可是他的人工智能為什麽沒有報警啊？！
    而且溫序簡直越想越怕，雖然消失的機器人誤打誤撞救他一命，但是……那些機器人究竟上哪兒了？那可是裝滿病毒還未調試好的機器人啊！
    季倚危全然不在意身後的眼神交流, 他已經微微興奮了起來, 在倉庫中仔細搜尋殘留的痕跡。看得出，整場偷機器人行動有些倉促，卻依舊做得很漂亮, 痕跡都被仔細掃除, 這種突發奇想之中帶著謹慎的行事作風，越看越像三三。
    周月出大著膽子也跟著上前查看, 她心細, 發現倉庫裏留下了一些大批機器人站立過的痕跡, 機器人的腳印和輪子印還留在地上，隻是根本沒有挪動痕跡，就好像被從空中憑空吸走了一樣。
    能造成這種情況的……
    季倚危在角落裏找到了熟悉的沒來得及徹底清理的尾巴印，果然，是三三的尾巴。接著他又發現倉庫地麵上某部分的浮灰比別處薄了一些，似乎是三三屏幕留下的印子……嗯？屏幕留下的印子？
    他用手比劃，腦中側寫了一下這個痕跡產生的情景，這個印子——
    隻有三三被當成流星錘掄並且沒掄中目標臉著地才能留下。
    他頓時心疼，對溫序拔出了槍。
    三三在這個倉庫當流星錘砸地，臉疼不疼啊？明天見了麵，得幫三三吹吹，溫序罪大惡極！
    溫序崩潰地看著季倚危對他拔出槍，心想果然瞞不過季倚危，這就要來清算他了！
    “這間倉庫裏，原本是有東西的。”溫序麵色慘白，但還是絕對不敢說針對係統病毒的事情，隻能真真假假地承認。
    “……這間倉庫裏存放著一些更優質的機器人，我本來想瞞著不交給您，現在好像都被偷走了。”
    “偷得好。”季倚危毫不猶豫。
    溫序：“？？？”
    就這麽記仇嗎！
    季倚危卻還不肯放過他，親切友善地強迫他說。
    “快跟我說，偷得好。”
    溫序：“……偷得好。”
    血淚往肚子裏咽。
    但他感覺季倚危的心情詭異地又變好了些，環視著空蕩蕩的倉庫，一副笑逐顏開的模樣，還摸了摸耳垂上的黑色小貓頭耳釘。
    三三真有眼光，一偷就是最好的；溫序也算是有心，把最好的都集中到一起方便三三。倉庫裏的痕跡讓季倚危察覺到三三正在積極行動，三三的這份行動力從來沒有變過，為了配得上三三，他也要更積極一點，更上進一點。
    不過他知道，三三不是貪婪的貓貓球，為什麽會選擇一個不留地把這個倉庫裏的機器人全部帶走？
    季倚危本就多疑，此時心中起疑。溫序看著他原本明媚的神情又開始陰沉下來，內心大罵季倚危的喜怒無常，硬著頭皮轉移話題。
    “季先生，雖然我今晚帶您過來參觀我的倉庫和研究成果，但我已經與白鳥計劃分道揚鑣，僅僅出於利益交換提供技術上的援助而已，就算季先生是白鳥計劃未來的首領，也無權……”
    嗯，這倒是個問題。隻是出於利益交換的話，以後一用到溫序就要花積分，季倚危隻感覺自己腦子裏的黑色貓貓球一下就蹦起來，向他發出了“歸零”的聲音。
    不夠勤儉啊。
    這個好解決。
    季倚危笑了笑，對溫序說道。
    “那麽，我準許你成為白鳥計劃的成員。”
    他可真是白鳥計劃曆史上最好的首領了，還沒上位呢，就為計劃收編了技術人才，三三知道了都得誇他勤儉持家。
    溫序直瞪眼，他想拒絕，季倚危那雙沉沉的烏色眼眸注視著他。
    “對了。”季倚危眸中不帶笑意，“關於這間倉庫，我還有覺得奇怪的地方，不要讓我發現你隱瞞了什麽事。”
    溫序一顆抗議之心就“哧”地被澆熄了。
    此時此刻，他忽然意識到了由季倚危統率白鳥計劃的可怕之處。
    ——無人敢忤逆，無人敢背叛。
    係統2333號裝著一肚子有病毒的機器人，不敢回頭，也不敢經過係統密集的區域，他扭頭對1818號說道。
    “我卡bug去4399號那裏，路線比較曲折，卻有利於大家的安全。如果病毒真能感染……不至於擴大感染麵積。”
    1818號心中一痛，但他能做的隻有加速衝到自由集市旁邊的貓貓頭房子裏，上氣不接下氣地告知4399號情況。
    今晚很巧，1001號也在這裏，聞言一驚，立刻安排起來。
    他自己親自在門口等候，等三三來了，直接帶對方到地下試驗場。見小一滿屏憂色，係統2333號還笑著安慰對方。
    “沒事的，小一。”
    “你也離我遠一點，我擔心……”
    看著一副打算將病毒封死在自己體內的好友，1001號焦灼又擔憂，深恨開發病毒的宿主。他與三三想的一樣，這種病毒可不一定隻針對機器人，更有可能針對他們貓貓球！
    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東西？
    宿主究竟想對他們做什麽？
    打斷他們之間悲愴氣氛的是4399號，他被1818號和6666號聯合抬過來，屏幕上的表情卻充滿科研人員的淡定。處在悲痛莫名的氣氛中，他冷靜地眨了一下豎線眼睛。
    “你們都在悲愴些什麽？”
    “能感染機器人的病毒，就注定感染不了我們貓貓球。”
    四顆滿懷悲愴的貓貓球：“？？？”
    見他們這樣的反應，4399號歎口氣，有些無奈。
    “三三麵對未知病毒的處理方式是正確的。”他先是稱讚，接著話鋒一轉，“不過，你們都對自身使用的科技沒有準確的認知……我拿三三當教具給你們展示一下吧。”
    他對係統2333號勾了勾尾巴，係統2333號本來怕身上的病毒蔓延出去，但是4399號的神情是如此篤定。想了想，係統2333號湊近4399號，4399號揪住他的小耳朵，把他從中間打開，內部投影解除，讓其他貓貓球看。
    係統2333號：“？？？”
    這種感覺就好像你以為得了重病，去醫院看醫生，醫生帶著一群實習醫生和博士，把你打開給他們看，說看到了嗎，這就是我之前說過的那種一點都不嚴重的病，機會難得，你們順便看看人體構成吧。
    一泓清澈的藍光驟然照亮室內，將每個貓貓球都映亮了。發光的是係統2333號的虛幻芯片，是係統2333號的“心”，每顆機械貓貓球都有這樣一顆心。
    4399號神色輕鬆，認真講解道。
    “看最中心這個發光的，這是最關鍵的虛幻芯片。”
    “這是連接屏幕的數據線路，線路運行正常，才能做出表情，有的係統這個會壞掉，那就會變成麵癱。”
    他繼續講機械貓貓球構造課。
    “這個是揚聲器，這個是控製裂開的，這個是控製耳朵的，這個控製尾巴，這些都是電路，除了這些基礎的東西之外……”
    “我們是空的。”
    其他貓貓球都表示大受震撼。
    6666號糾結地舉起尾巴提問。
    “那我們平時的倉庫啊商店啊，都在哪兒呢？”
    “問得好。”4399號讚許地對他點頭，“我正要說。之前指點你們看的貓貓球內部構造，僅僅隻是簡單的機械部件而已，而6666號說的那些功能，全部依靠搭載在我們虛幻芯片附近的【模塊】。”
    就算裂開當教具，係統2333號還是忍不住提問。
    “我的十萬伏特和十萬馬力……”
    “那是我給你加了發電和加速裝置，先不說沒有掌握那種技術，貿然動你的核心芯片，我怕把你改傻。”
    感受到朋友的謹慎和關心，係統2333號頓時“嘿嘿嘿”笑了幾聲。
    4399號：“……”
    糟了，也許已經改傻了。
    不過4399號真的很感謝三三，如果不是三三總是吵著嚷著要新的功能，而且膽子極大無懼改造，他也不會總是把對方拆開添加新功能，進而在某次意外中關閉了內部隱蔽投影，了解了貓貓球的核心。
    他還記得那一刻的震撼。
    三三的虛幻芯片是他見過最明亮的虛幻芯片，最無瑕的心，連影子都不會投射進去。
    結束了貓貓球構造講解，4399號把2333號合起來，滿屏幕寫著“信仰科學”。
    “少看那些危言聳聽的中老年毒雞湯。你們所說的那種病毒，首先不會影響我們的核心部分，其次轉移給我們之後會遭遇自動殺毒導致效果扭曲。我估計最多引起麵癱或者尾巴抽搐或者話語重複之類的小問題，至於傳染性上……”
    他把係統2333號翻動了一下，發現對方的屏幕定格在一眼睜一眼閉的表情，尾巴不停地抽搐。
    “爸爸，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係統2333號無限重複。
    4399號沉默。
    “……龜兒子的，傳染性還真有點強。天亮前我會治好三三，不用擔心。”
    最後，4399號在一眾貓貓球的仰望中，尾巴叉腰，傲然說道。
    “自信點，各位。我們看似與機器人相同，實則全然不同，構成我們的……”
    “是更高維度的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