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謝浮，最開心的莫過於係統。
    它驚喜地歡呼一聲，又克製地說：“宿主，你看到了嗎，這就是天意，你和大反派注定要在一起，誰都分不開！”
    沈寂按了按太陽穴。
    這不是天意。
    這純粹隻是倒黴。
    擔心沈寂看不清，洛凝把藥簍又往前遞了遞：“撿到小鳥的時候，它埋在雪裏被樹枝蓋著，我差點錯過了，幸好大伯眼力好！”
    她每說一句，傻鳥眼裏的寒光更深一層，想忽視都難。
    沈寂隻好把藥簍接過來。
    洛凝笑著說：“它好像跟之前有點不一樣，要不是這麽漂亮，眼睛的顏色又這麽特別，我還以為認錯了呢！”
    她嘴上說得天花亂墜，實際上忌憚這位祖宗的戰鬥力，連裝鳥的藥簍都不敢多碰。
    看著沈寂把裏麵的傻鳥撈出來，她又說：“沈兄，你看它在你手裏多乖啊。”
    沈寂拎著傻鳥翅膀，在它要殺人的眼神裏反問：“你乖嗎？”
    洛洪林依稀察覺到他神情的變化，拍了拍洛凝肩膀：“東西送到，讓沈寂吃飯吧，我們也該走了，否則趕不回去了。”
    “好吧……”洛凝縱然不舍，也還是點點頭，多看了傻鳥兩眼，就揚手和沈寂道別。
    他們臨走前，沈寂看向洛洪林：“這些東西，以後不需要再送。”
    洛洪林張了張嘴，才點頭說：“好。”
    目送兩人出門，沈寂回身把傻鳥放在桌上。
    傻鳥站在碗碟旁，身長比不上一根筷子，氣焰卻很狂妄，應該不會對被拋棄的事善罷甘休。
    沈寂於是敷衍地按了按衣領，指責它的錯誤：“你什麽時候掉下去的，下次小心點。”
    係統：“……”
    傻鳥的反應看似平淡。
    隻有利爪下的木製桌麵瞬間開裂，場麵很不和善。
    係統嚇得聲音打顫，卑微地和沈寂打商量：“宿主，這些仇恨你留到三個月之後再拉好嗎……”
    沈寂在係統說話間撩袍坐下。
    見傻鳥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拿起筷子從碗裏夾起一口米，在它麵前晃了晃：“想吃嗎？”
    係統：“…………”
    這是大反派，不是真的鳥啊宿主！
    也許聽到它的心聲，沈寂又收回筷子：“差點忘了，你是鳳皇陛下，不食人間煙火。”
    係統連連附和：“沒錯沒錯！”
    它正等著宿主把靈石掏出來送給謝浮，就見宿主自顧自端碗吃起午飯。
    係統：“……？”
    謝浮也冷冷看了沈寂一眼，閉目片刻，周身泛起的銀金光芒急急抽長，落在桌邊。
    沈寂夾菜的手頓了頓，轉眼看他。
    謝浮揮手凝結長袍，啟唇道：“不必害怕，我不會殺你。”
    沈寂揚眉。
    洛凝把謝浮送過來，已經暴露了這間木屋，他也懶得為了避開謝浮再去另找據點，為了省一件麻煩事，他原本打算和謝浮平心靜氣地談一談。
    不過聽謝浮的語氣，似乎願意主動休戰。
    也果然。
    謝浮道：“為我護法，此前樁樁件件，我可以既往不咎，事後還會允諾你一個條件。”
    沈寂似笑非笑地看他。
    怪不得峰回路轉，原來是有事相求。
    對上凡人的眼神，謝浮負於身後的手緩緩收緊，嗓音愈沉：“作為交換，我會助你修行。”
    聞言，沈寂笑意微斂，委婉拒絕：“承蒙陛下厚愛，不過，這個就免了吧。”
    謝浮還未鬆緩的五指緊了又緊，才壓下掌心泛起的火光：“助你領悟修行羽化之法。”
    “……”沈寂麵不改色，改口問，“那我們什麽時候開始？”
    這不能怪他想歪。
    之前謝浮兩次說出“助我修行”，指的都是雙修。
    謝浮道：“三日過後，我自會助你重塑根基。”
    他親口應許，換作旁人，早已感恩戴德。
    凡人卻漫不經心地問：“這次你不會變卦吧？”
    謝浮語氣冷硬：“不會。”
    太古神獸血脈的氣息在以往，對他不會有半分威脅，卻因爐鼎體內的藥性令他修為盡失，也令這道氣息變得霸道難纏，不受操控。
    沈寂曾親身助他覺醒血脈，致使血脈對其親近，才會生出對沈寂的無上渴望，汲取爐鼎力量的欲念源自本能，並非他所願。
    但這一點，他不會告訴沈寂。
    如今他傳承覺醒有異，若被察覺，必將是他最大的弱點，不該有任何人知曉。
    尤其是沈寂。
    謝浮闔眸片刻，按下胸中近日以來莫名被多番牽動的心緒，再睜眼時，目無下塵，無情如初。
    他揮手憑空取出一枚玉簡。
    沈寂問：“你能隔空取物，沒有能幫你恢複修為的東西？”
    謝浮不欲多言：“嗯。”
    他掌有明煌宮，從中取物如呼吸自然，隻是大多被他下了禁製，空餘無用的雜物。
    他將玉簡送至沈寂身前。
    “這套心法於你相宜。”
    沈寂接過玉簡，合理懷疑：“你會這麽好心？”
    係統說：“……該心法鑒定等級為雙s頂級……”
    宿主的語言藝術總讓它心驚肉跳，隻能安慰自己，宿主是在為未來拉仇恨的任務做練習。
    謝浮收回的手也在半空一頓。
    他麵上不顯，隻有空氣中一抹扭曲的無形波動狠狠劃過沈寂身前。
    沈寂當即換了一個問題：“這東西怎麽用？”
    謝浮冷聲道：“注入神識，心法自現。”
    沈寂是他如今唯一可用之人。
    為他護法，自然不可太過孱弱，此心法屬仙品，於妖族無益，對凡人卻是上選。
    話落，他剛轉身，聽到身後沈寂道：“等等。”
    察覺到尚未徹底平緩的心境又在反複，謝浮閉了閉眼：“何事。”
    “接著。”
    謝浮回眸。
    一袋黑影正砸到身前。
    他右手微抬，砸來的乾坤袋滯在空中，平穩落入他的掌心。
    乾坤袋無主，裏麵堆放的兩百塊靈石凝聚著凡間稀缺的濃鬱靈力，打開封口時滿溢出來。
    謝浮轉向沈寂。
    沈寂並指夾起玉簡對他示意：“無功不受祿，這本心法，就當是我買的。”
    謝浮深深看他，一言未發，帶著乾坤袋閃身內間。
    係統感動極了：“宿主，你終於良心發現，對任務負起責任了是嗎！”
    和它在意識層麵的交流，沈寂不擔心被謝浮聽見：“你的任務，是把他盯緊點。”
    係統愣了愣：“啊？”
    記起它理解能力堪憂，沈寂重複一遍：“把謝浮盯緊點。”
    係統：“……”
    它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宿主指的是誰，“可是大反派說要幫你重塑根基，還特意送了你這麽頂級的心法，不是在示好嗎，你也答應了和他合作，我以為你信他呢，為什麽還要盯緊他？”
    沈寂看了一眼手邊的玉簡。
    他已經看出來，謝浮覺醒的傳承好像對他有什麽情結，才會一再違背謝浮本人的意願，不想殺他。在這種情況結束之前，他的安全有基本保障。
    不出意外，謝浮就是因為這件事改變了態度。
    這也是他不那麽介意被謝浮找上門的首要原因。
    但之前的經曆都足以證明，謝浮不是一個值得信任的盟友。
    他不想和謝浮有任何牽扯，也不在乎謝浮所謂的允諾。
    何況謝浮記仇的本性在書裏明確記載。
    他更相信謝浮是打算利用他度過這段危險期，恢複修為後再秋後算賬。
    即便不是，多一分防備也很有必要。
    畢竟謝浮今天能放下成見，難保每天都能。
    目前的表麵和平最好能維持三個月，到時他會盡快找到獲得積分的辦法。
    徹底從謝浮的世界消失，才是最安全的出路。
    “宿主？”
    沈寂回神：“嗯？”
    係統問：“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麽呢！”
    “因為——”沈寂開了頭，就預料到對一根弦的係統說清一件事是多麽麻煩的事，還不如學會放棄，節約時間，“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係統：“…………”
    在宿主心裏，它到底是以一種什麽形象存在啊？？
    沈寂沒注意到係統短暫的自閉。
    吃過飯，他拿起玉簡，注入神識。
    在這瞬間，一列又一列晦澀難懂的字眼撞入他的識海，絲毫不給他緩衝的餘地，仿佛一筆一劃刻入他的血肉，在傷痕裏留下不可磨滅的記憶。
    沈寂皺起眉頭，額角因深入骨髓的脹痛跳起青筋。
    好在這樣的折磨沒有維持太久。
    心法全篇展示完畢，玉簡顫了顫，從頂端開裂，緊接著從他手中化為齏粉，滑落指縫時消失不見。
    沈寂看著掌心殘留的潤白光芒。
    一次性的？
    係統解釋：“拷貝到玉簡裏的頂級功法，大部分都來自頂級流派，為了防止功法外泄，都會采用一經使用、立即銷毀的方式，宿主的這套心法來自仙界，和男主玄宸算是同源，是很珍貴的傳承。”
    沈寂難免意外。
    沒想到謝浮在這方麵還挺大方。
    係統又說：“這種頂級流派的功法，大反派能拿到肯定也很麻煩的，宿主，他對你好上心啊！”
    為了讓宿主幫謝浮盡快恢複修為、修複任務進度，它準備用當初洗腦沈寂幫助洛凝的同一套話術，為謝浮拉沈寂的好感。
    沈寂說：“你喜歡被謝浮上心？我讓給你。”
    係統：“……”
    它哪有這個膽子。
    沈寂已經從桌前起身，看到內間謝浮正打坐療傷，他轉腳走向門外。
    這裏雖然人跡罕至，但對仙妖兩界的人區別不大，他需要隨時應對敵襲。
    係統倉庫裏的設備不多，數量也有限，他用目光丈量過院落的占地麵積，拔走樹墩上劈柴的斧頭，下山找材料。
    當他回來時，謝浮的療傷已經告一段落，但還在打坐。
    用於購買心法的兩百塊靈石堆在角落，靈力被吸幹，沒有一塊是完整的。
    係統吝嗇地念叨著：“敗家……好敗家……”
    沈寂也瞥過去一眼，沒說什麽。
    送出去的東西，謝浮想怎麽用都和他無關，再者，以謝浮的修為，兩百塊靈石恐怕也隻是九牛一毛。
    他隻站在窗前提醒：“我要做幾個陷阱，你暫時別出門。”
    謝浮沒有睜眼，微一頷首，表示會意。
    沈寂帶著工具出門，在院牆外拉了一條簡易報警線，才回到院內，處理木材。
    基礎的獵殺陷阱做起來都很簡單。
    唯一的缺點是消耗時間。這是他現在唯一不缺的東西。
    —
    沈寂把陷阱從外向內鋪遍整個院落，回到屋內繼續。
    在偽裝過最後一個陷阱後，他查看係統麵板上的日期，才發現正好過去三天。
    和謝浮共處一室整整三天，竟然相安無事。
    沈寂隨手把匕首釘在桌上，還沒坐下，抬眼就和謝浮直直對視。
    謝浮眸光微斂，隨即起身。
    沈寂倒了一杯涼茶：“醒了。”
    謝浮看向他固定在房梁上的粗製弓箭：“你以為，這般死物便可拖延妖仙？”
    拖延？
    沈寂喝了一口水潤喉，沒跟他這種從小活在高端世界的人上人一般見識。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不過謝浮沒看過書也知道自己的仇人不止赤鳳一個，可見他很有自知之明，清楚平時樹敵頗多。
    想到這一點，沈寂又說：“還有，三天過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幫我？”
    謝浮腳下微頓，繼而走向窗外，背對沈寂。
    這三日，雖有沈寂的兩百靈石為輔，經脈中運轉的靈力仍寥寥無多。
    血脈之力蟄伏在他體內，時刻醞釀反撲，他如今僅僅將丹田奪回，若出手，金印趁此時機，大有可能發作。
    然而片刻的思忖間。
    身後傳來凡人早知如此的質疑。
    “又要反悔？”
    凡人淡然的低沉聲音並不難聽，相反，語調不疾不徐，始終從容，聽得出性情沉穩。
    但此刻，沉穩的語氣糅進不明朗的譏諷，已變得刺耳異常。
    “鳳皇陛下？”
    他每每提及這四個字，咬音總十分怪異，毫無尊奉，盡是嘲弄。
    謝浮冷麵如霜，寒聲道：“隨時恭候。”
    聽到這句意外之喜，沈寂笑道：“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謝浮眉心微蹙。
    話已出口，他從不食言：“好。”
    —
    修煉開始之前，沈寂去院外把所有陷阱檢查了一遍，結束時，看到遙遠天邊忽然風起雲湧，一分為二，湧入兩個截然相反的方向。
    一個霞光萬裏。
    一個烏雲卷積。
    分散匯聚的異象還在暴漲，在空中描滿震撼人心的巨大插圖。
    是雪域的兩處封印。
    這麽大的動靜，穿過通道的人肯定不止之前的小貓三兩隻。
    仙妖兩界的人集體放棄修為來到凡間，為了誰，顯而易見。
    聽到腳步聲，沈寂沒有回頭：“你的仇家來了。”
    這其實也是他想盡快開始修煉的原因。
    他的子彈用一顆少一顆，就算靈力在凡間被壓製，至少也是一種攻擊手段。
    從封印一時半會找不到這裏，他還有時間做準備。
    他再轉身。
    謝浮的身影已經不見。
    沈寂走到內間，看到盤坐床上的謝浮，也舉步過去。
    “我坐哪？”
    謝浮道：“與我相對。”
    沈寂依言在他對麵坐下：“需要我做什麽？”
    謝浮道：“體會即可。”
    他一副惜字如金的樣子，像在生氣。
    又在生氣，而且氣得莫名其妙。今天又沒人惹他。
    沈寂捉摸不透謝浮的情緒變化。
    最後隻能歸結於鳳凰屬火，天生暴躁。
    “閉眼。抱元守一。”
    沈寂靜氣凝神，無需再問，一道微燙的靈力自他胸前點入，緩緩擴散。
    謝浮看著凡人毫無防備的臉，意外於他的膽量。
    將全身心交付旁人，不知是無畏還是魯莽。
    若他此時稍有殺意，便可令其死無葬身之地。
    謝浮正要闔眼，無意掃過沈寂衣領下半個深入血肉的咬痕，腦海中不合時宜的畫麵清晰浮現。
    他手中微緊，抿直薄唇，沉下臉，閉目清除雜念。
    —
    房間裏的安靜持續良久，沈寂感覺到源源不斷輸送的靈力突然有一瞬遲滯。
    謝浮額前金印一閃，神情微變。
    他立即掐訣收勢，卻還是晚了一步。
    指前湧出的靈力由銀轉金，不再沒入沈寂體內，轉而化為千絲萬縷，爬過衣料褶皺，繞過沈寂腰側，親昵地牢牢將人束縛。
    被熟悉的力量輕輕拉到謝浮身前，沈寂還很冷靜。
    謝浮正欲壓下血脈的躁動，被他近身，呼吸淺淺微錯。
    沈寂就近和他對視：“這是什麽意思？”
    “住、口……”
    沈寂往下示意：“那你放開我。”
    眼底含怒的謝浮卻抬手將他攬得更緊。
    沈寂：“……”
    他曲臂撐床，在被迫貼近的距離，他行動受限，隻能單腿壓下鳳皇過於熱情的撩撥，“算了，你不用幫我修煉，我——”
    謝浮微燙的掌心正在挑釁，打斷了他的話。
    鑽入衣領的靈力也四處遊走，和主人裏應外合。
    沈寂撐在謝浮臉側的手臂不由發緊，喉結略一滾動。
    謝浮連簡單收手的動作都難以做到，抬眸看著沈寂克製隱忍的神情，氣息被迫顫亂。
    沈寂驟然按住他的手背，沉聲道：“我們談好的條件裏沒有這條。”
    謝浮狠狠蹙眉。
    他不能容忍被本能驅使，向眼前這個凡人輕賤求歡。
    但金印對沈寂如饑如渴，欲望被強行壓製三天，正抓住機會燒得熾熱，比上次來得更猛更烈。
    沈寂稍有掙紮，蛛網般的靈力再度將他壓回。
    謝浮側過臉。
    近在遲尺的濕熱氣息滾過鬢邊，灑在耳後，引起本能急切的回應，發出被極致壓抑的忍耐鼻息。
    他霎時回神，麵沉如水。
    事已至此，必須早做決斷。
    “謝浮——”
    謝浮強壓下心中怒火，冷聲打斷沈寂的拒絕。
    “廢話少說！”
    他初放鬆對金印的鎮壓，急不可耐的本能陡然爆發！
    沈寂反應不及，身上的枷鎖添了一倍有餘，沒給他半分退路。
    係統也傻了。
    大反派這是強【嗶——】嗎？
    早知道有這一手，當初它何必要答應宿主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