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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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搖光沒有出聲,旁邊的言濟玄也不敢搭腔。
兩人麵麵相覷地對視了一眼,未等他們說話,商驁便先坐不住了。
“不是。”他語氣竟有幾分慌張。
沈搖光看向他時,便見他臉上的冷冽已經尷尬地掛不住了,嘴唇動了幾下,才側過頭去對言濟玄冷冷道:“出去。”
遭到殃及的言濟玄沒有說話,俯身行了一禮,便乖乖地退了出去。
沈搖光也有點無語。
他看向商驁,便見商驁冷凝地皺著眉,支吾了一會,才道:“我方才有口無心,不是那個意思。”
原是低頭認錯的模樣不想被外人看到。
沈搖光也不想同他計較一句話的得失,轉而問道:“我聽你而今中氣十足,想必恢複得不錯?”
商驁頓了頓,隻看著他,沒答是也沒答不是。
沈搖光也漸漸熟悉了他這樣的別扭,隻覺他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眼巴巴的,讓他感到不大自在。
在旁人床榻上趴著睡了一夜,總歸有些不舒服,更何況他這副紙糊一般的身體。
左右商驁已然醒了,他二人也向來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沈搖光站起身來,說道:“你既好多了,我便不久留了。”
說完,他也沒期待商驁的回應,隻徑自從袖中拿出了一物,放在桌麵上。
“還有這個。”沈搖光說。“是你那晚見到我時塞給我的。”
桌麵之上,一枚小巧的金丹被靜靜放在了那裏。丹中金光流轉,即便是在明亮的陽光之下,也仍顯得熠熠生輝。
商驁看向那金丹,喉結上下滾了滾,沒有言語。
也是他那日真氣耗盡,經脈中的氣息又紊亂不堪,使得他的思維都模糊了起來。若非如此,他本不會將此物直接交給沈搖光的,必是暗地裏偷偷煉化了,讓言濟玄藏在他的湯藥飲食裏。
“……嗯。”他轉開了目光。
沈搖光是知道六脈仙草是怎麽來的,即便不知他是否知道這金丹的來曆,商驁也多少有些心虛……
便在這時,他聽見沈搖光問道:“我才知道,你搶奪縹緲山莊的六脈仙草,原是為了我?”
商驁心中最後的一點僥幸蕩然無存。
他把眼垂下,即便沒有多餘的動作,也像是將頭埋進泥土之中的鴕鳥。
“也不全是。”他嘴硬道。
“還有什麽原因?”沈搖光問。
“本就是他們欠我的。”商驁說。
“欠你什麽?”沈搖光不解。
商驁又不說話了。
他這副模樣看得沈搖光都有些來氣。
他頓了頓,緩緩開口,對商驁說道:“商驁,你若是總這般隱瞞,便不怕會惹人誤會。”
商驁聽見這話,像是猛地多出了幾分骨氣一般:“怎麽,我還怕誤會?”
沈搖光靜靜地看著他。
他眼看著商驁猛地出現的那點骨氣一點點地被抽離殆盡,重新恢複到了方才那副外強中幹的模樣。
“……隻是有些陳年恩怨而已。”商驁低聲道。“不想說。”
沈搖光緩緩出了口氣。
也好。即便是個為禍天下、令人膽寒的孽徒,也並非是無藥可救,總歸是聽得進去話的。
他又道:“可是,這也確是你強逼池修年,從他那裏搶來的。”
商驁沒有答話。
沈搖光接著說道:“若隻你二人之間門的爭奪,我管不住你,別無他法,也便罷了。可若是用在我身上,那於我而言,便是對縹緲山莊的虧欠。”
商驁的態度忽然變得有些冰冷,語氣漠然地說道:“你永遠不會有虧欠他們的一日。”
沈搖光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商驁似是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頓了頓,閉上了嘴。
沈搖光隻覺得他態度有些奇怪,卻分不清是真有他不記得的過往,還是商驁慣來蠻橫,從不將旁的宗門放在眼裏。
見商驁遲遲沒有言語,沈搖光緩緩歎了口氣,接著說道:“若是有恩怨,你不告訴我,隻覺是取到了你我應得的,那於我便是懵然不知的。”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道:“我確是會於心不安。”
商驁許久沒有答話,二人陷入了一片沉默。
片刻之後,商驁幹巴巴地開了口,說道:“我給過他報酬。”
“什麽?”沈搖光一愣。
“早在我向他索取仙草的時候,就向他許諾了報酬。”商驁別過目光,說。“隻是他尚未掂量清楚二者的分量,敝帚自珍,隻想攥著他那點東西不撒手。”
沈搖光清楚,商驁雖不愛多言,態度惡劣,但從未曾撒過謊。
他不知自己哪來的篤定,甚至單看商驁的表情,就確信他所言全是真的。
……就好像他有多了解商驁一般。
怔愣片刻,沈搖光回過神來,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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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信?”商驁眸色驟深。
“不,我信。”沈搖光說。“隻是未曾想過……我其實虧欠你是最多的。”
商驁看著他。
便見沈搖光麵上帶著自嘲的笑意,說道:“我原隻當你是欺師滅祖的惡徒,卻未曾想過你從來都是想救我性命。為了換這株用在我身上的仙草,你已然給縹緲山莊開出了足夠交換它的價碼,此後又親自煉化,險些丟了性命。”
商驁啞口無言,唯獨耳根有點紅,像是被燙到了。
便像是個走雞逗狗、調皮任性、最受先生討厭的學生,忽然被抓出來劈頭蓋臉地表揚一番,使得他頓時手足都不知往哪裏擱,比平日裏受到訓斥責罰看起來還要驚慌失措。
卻就在這時,他又聽沈搖光說道。
“本就是我虧欠了你的。”
商驁脫口而出:“別這樣說。”
他確實是怕這句話,覺得這話聽得刺耳。
什麽虧欠……便像是兩人之間門隻有須得筆筆算清的恩情,沒有其他旁的感情一般。
可他這話落在沈搖光的耳中,卻似他不想邀功一般。
這讓沈搖光心頭愧疚更甚,隻覺自己從前的小人之心,實有些對不起商驁。
他從沒有過對不起誰,這種感覺便讓他心裏有點說不出的不舒服。
“……好。”他說。“我知你的情誼,不再提虧欠二字。”
這話教商驁的腦袋都有些轉不過來了。他定定地看了沈搖光許久,才極不確定的、像是久貧乍富的人一般,帶著種不真實感地小心問道:“……情誼?”
“嗯?”沈搖光不知他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情誼?”商驁頓了頓,有些別扭地接著說。“……你講清楚。”
這讓沈搖光更加不解了。
這有什麽可講清楚的?
“師徒之情,還有什麽?”他問。
商驁一頓。
沈搖光隻當他是乍然得到了自己的善意,有些不習慣,耐心地解釋道:“我知你作為我的徒弟,已然做了許多本不該落在你身上的事,你願助我,我也心領了。而今我身無長物,若說報答,也隻是空話。但來日方長,以後我定然不會辜負你。”
不辜負你這句話,商驁曾聽沈搖光說過。
……但絕不是在這樣的情境之下。
他的臉色莫名地變得難看極了,讓沈搖光都有些弄不明白。
話說得好好的,怎就忽然翻了臉?
可不等他看出個一二來,商驁已然先開口了。
“我知道了。”他的聲音不知為何,有些悶悶的。“你先回去休息吧。”
沈搖光隻覺莫名其妙。
但商驁已經這樣說了,他要還的東西已然還給商驁,也沒有強留的必要了。
“好,那你也多作休息。”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對了,雖不該說教於你,但此後若有可能,不要再做強買強賣之事了。”
這回,商驁連回應都沒給他。
不知他為何忽然泄了氣,一副遭霜打了的模樣,沈搖光還是未再多言,轉身離開了。
卻未曾想,身後的商驁忽然又開口,叫住了他。
“昨晚,你真的是自己來的?”他問。
他似乎尤其糾結於這些細枝末節。
“是。”沈搖光並未否認,坦然承認道。
隻聽身後又沒了動靜。
沈搖光隻覺莫名其妙,一回頭,便被驚得微微一愣。
商驁那灼燙而又熱烈的目光,幾乎要將他的骨骼燒成灰燼了。
猛地撞上沈搖光的視線,商驁欲蓋彌彰地眨了好幾下眼,腰板也不自覺地立正了幾分,在床榻上正襟危坐,一派欲蓋彌彰的模樣。
“我隻是不知……你為何會來而已。”他連沈搖光的眼睛都不敢再看,偏過頭去,定定地直視著前方,神色有種刻意掩飾慌亂的一本正經。“總不至於真是怕我死了?”
沈搖光沉默片刻,淡淡說道:“畢竟人非草木,不會沒有任何感覺的。”
說完,他轉過身去,離開了商驁所居的寢殿。
一時間門,寢殿裏空空蕩蕩的,隻剩下坐在床榻上的商驁,定定地看著他消失的背影,一直到沈搖光走出門去,商驁還緊盯著他消失處的空氣。
人非草木……那便是有七情六欲,有情感,會感覺到愛恨喜怒的。
他不說明……他也不知說明!
既說人非草木,那他從自己身上感覺到的,究竟是什麽樣的情感?
到底是愛意,還是他所說的那些什麽破爛師徒之情?
他為什麽不講清楚!
商驁放在被子上的手背被他攥得青筋暴起。
他懊惱地知道,即便沈搖光不講清楚,從始至終,估計也隻有那一種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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