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字數:5933 加入書籤
待確認沈搖光沒有任何不適反應之後,言濟玄從沈搖光的寢殿中退了出去。
便隻剩下了沈搖光和商驁。
商驁站在旁側,既沒有說話,也沒有走,默不作聲的像個在這兒站崗的鬼修,總給沈搖光一種沉默又木訥的錯覺。
沈搖光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也不說話。
終於,商驁似是終於繃不住了,別扭地走上前來,在沈搖光的床榻邊坐了下來。
“沒有哪裏不舒服了?”他坐下的姿勢有種說不出的僵硬,像是半邊身子都懸空著,全靠著他的雙腿勉強支撐,看起來有種渾身緊繃的不自然感。
“是的。”沈搖光應道。
見他又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沈搖光隻得接著道:“想必這洗精伐髓之法是有用的,還需多謝你……”
“不要謝我。”商驁打斷他。
他好像確實很怕從自己口中聽到個謝字。沈搖光隻得停下了話茬。
便見商驁沉默片刻,說道。
“我之前答應過你,若事成,我帶你去三界祝禮。”他說。
沈搖光點了點頭。
商驁皺起眉,神色似有些為難:“但如今,我也不知是否算是事成。”
說到這,他抬頭看向沈搖光,反來問他:“你想去嗎?”
沈搖光心知,自己是想去的。
三界祝禮之上,必然會有修真界各大宗門的人前來參會,除此之外,他沒有其他機會見到這麽多故人了。
他囚在這九天山上太久,既迫切地想要重新見到曾經認識的人和事,也很想親自去看看,究竟哪位故人不在場,當年之事,又是誰策劃的。
但是……
他頓了頓,看向床邊的商驁。
他知道,若他說想去,即便再為難,商驁也不會拒絕他——因為這是他答應好了的事情。
但他如今不同,既沒有當年的修為護身,也不似前些日子隻如棄子一枚,身無長物。他現在帶著那顆剛被修複的金丹,總像是懷璧的匹夫,非要衝進狼群之中一般。
想起前些天一聲不響地前去取金丹的商驁,沈搖光心頭的話竟有些說不出來了。
他不想因為自己的某些願望和要求,再讓誰去透支自己的心力和性命。
短暫的沉默之後,商驁問道:“怎麽不說話?”
沈搖光頓了頓,仍舊沒出聲。
正當他在思考該如何同商驁說明時,卻聽商驁開口,接著說道:“你不用想那些。”
——他想什麽了?
“有我在,沒人敢動你分毫。他們便是連你的經脈都不敢探查,自不會發現你金珠的事。你若想去,就隻管去,隻是有些老東西的嘴臉不見也罷而已。”
沈搖光聽他這麽說,有些發愣。
他從沒想過能有被商驁猜中心思的一天。
許是商驁並不像他所認為的那般木訥?從前也不過是太小心了而已……
沈搖光一時沒有說話。
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便眼看著商驁的神色逐漸從沒什麽表情的冷淡,變作帶了幾分遲疑的慌張。
“不是,我隻是說,如果你是害怕自己被人暗害的話。”他解釋的時候,已經開始語無倫次了。“猜測而已。”
沈搖光眨了眨眼。
……原不是他忽然開了竅,而是瞎貓方才正好撞著了死耗子。
——
三界祝禮在即,沈搖光應下之後,商驁便很快定下了行程。
即便言濟玄說過多次,煉化這枚金丹沒有對沈搖光有任何消耗,且並沒有對他的身體產生任何損傷,但商驁卻還是堅持要沈搖光多休息幾日,調理身體。
沒人拗得過他。
這幾天,沈搖光便如之前一般,並沒感到身體裏多出一顆金珠之後與從前有什麽不同——唯一的區別,便是聶晚晴一出現在門外,他便能清楚地感知到對方的氣息。
聶晚晴原本就膽小,剛被允許來尋沈搖光時,便總會在門外踟躕不前,趴在窗外探頭探腦。
時日久了,即便不再怕了,她也總會在窗子外頭躲一會兒才露麵。
可這幾日,她剛接近這座宮殿所建的山峰,沈搖光便能清楚地感知到她的氣息。
甚至這還是在聶晚晴尋常時的氣息,而非在顯露攻擊狀態的時候。這讓沈搖光不禁有些感慨——若能將旁人的真氣這般清楚地感知到,便連真氣運轉的路徑都清清楚楚,那若再與人對戰時,豈不能看透對方的每一步?
那便是逾越境界的對手,恐怕都無法與他為敵。
不過,聶晚晴自然不會去思考這些的。
防止失聯,請記住本站備用域名:
“這幾日,我一來郎君便能感覺得到。”她說。“這是什麽緣由?莫不是郎君厭了我,不願我接近呢……”
沈搖光見她又要落淚,忙道:“不是,隻是這幾日,我的身體發生了些變化而已。”
“那郎君可感到痛?”聶晚晴忙問。
沈搖光搖頭:“未曾,隻是旁人的氣息,我能感知得到而已。”
聶晚晴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九君說,要不了幾日,您便要走了。”她說。
“他如何同你說的?”沈搖光問。
“他說,您在這兒待厭煩了,他要陪您出去走走。”聶晚晴說著,便又要哭了。“我問九君,郎君是不是煩了我,九君卻不答我,想必定是如此了。”
沈搖光即便沒見到商驁與聶晚晴對話,也清楚地知道,商驁就是懶得和聶晚晴多廢話,才教她這般誤會。
“並非如此。”沈搖光說。“隻是有事要去做。”
“有事?”聶晚晴又不懂了。
沈搖光想了想,打比方道:“就像是,你當日知道自己受封帝姬,是受人陷害,是不是也想去查明害你的人是誰?”
聶晚晴這回聽懂了,定定地點了點頭。
“我此番出行,也是想要親自去探明真相,看看究竟是何人害我。”沈搖光說。
聶晚晴似懂非懂地點頭,卻又問道:“害了郎君的人,也是如趙郎那般嗎?”
“算得上吧。”沈搖光說。“我聽人說,是我的至親摯友,隻是不知,究竟是哪一位。”
聶晚晴的麵上露出的憂愁的神色。她所有的情緒都寫在臉上,沈搖光一看便知,她是以為自己和她的命一樣苦,開始替他難過起來了。
沈搖光連忙打斷了她的思緒。“不過幸而,我現在不記得了,所以並不覺得痛苦。”他說。“我隻想查明真相而已。”
“那麽,郎君查明真相之後,又欲何為呢?”聶晚晴問。
這話竟是將沈搖光問住了。
他確實沒想過這些,一時間沒有言語。
便聽聶晚晴又道:“我那日知道害我的人是趙郎,痛苦萬分,卻又知道,我什麽都做不了。”
她看向沈搖光。
“郎君知道,因為我愛他的,便是為他死了,我也做不到報複他。”
說到這兒,她拿袖子拭了拭淚。沈搖光正想安慰她,卻聽她又說道。
“隻是,我的命已然這樣,回不了頭了,郎君卻是不同的。”她說。“我吃了苦,遭了委屈,自知是自己討來的苦。但郎君不行,你不能這樣。”
沈搖光問道:“那我當何為?”
聶晚晴看著他,一時間,含淚的雙眼中竟多出了幾分堅定。
“他既負了郎君,郎君自然要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我受過的委屈,郎君不該再受一遍了。若我能同郎君同行,那麽郎君下不了的手,我便能替郎君來做。”
沈搖光看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聶晚晴字字句句都發自真心。正因如此……
他忍不住自己心頭傳來的那股酸澀的暖流。
他知道,聶晚晴既這般說了,便一定會做到。而她決定要做這樣的事,並不是因為與對方有多深的仇怨,而是她知道痛,知道苦,所以不想要他再嚐一遍。
那商驁呢……
沈搖光忽然意識到,多年前的商驁,想必也是這樣。
他受至親背叛,險些喪命,便是商驁替他了結了那些人。他猜沈搖光下不去手,也無法做出多餘的判斷,隻知道那些人要為背叛沈搖光付出代價。
這其實是不符合正道的倫常的。人若要殺死另一個人,本該要去問天地正道,問問他們是否罪已至死,自己又是否有權力替天道仗劍。
但是,這確是出自他們的本心……出自他們,會因沈搖光的傷痛而傷痛,會想要用自己的身軀和刀劍替他阻擋傷害和風雨,替他雙手染血,替他主持正道。
從前的沈搖光,既沒經曆過,也從不需要。
舍命相護……究竟是被怎樣深沉的感情驅使著的呢?
雖在與聶晚晴交談,沈搖光的心裏卻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商驁。
便就在這時,他的思緒被一聲傷心的啜泣打斷了。
“隻可惜,我是沒法與郎君同行的。”她說。
“為何?”沈搖光從思緒中抽身出來,問道。
聶晚晴擦了擦眼淚。
“九君說我太醜了,不許我跟著您出門。”她說。
沈搖光:“……。”
方才的滿腔思緒,全都被商驁的惡劣行徑打破了。
防止失聯,請記住本站備用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