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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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後, 簷上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走遠了?”商驁問沈搖光道。
    不知怎的,沈搖光慢了半拍才點了點頭,對商驁說:“往北行了十七八裏。”
    商驁應了一聲,帶著沈搖光自屋簷上躍了下去。
    ——
    “聞師兄!你怎麽樣了!”
    魔修一退, 拭劍門的幾個弟子登時將受傷的那人團團圍住。
    那人此時看起來已然有些體力不支, 勉強以劍杵地撐著身體。見這些人問, 他蒼白著麵色搖了搖頭, 對旁側的弟子說道:“無礙。”
    受傷的那個名叫聞藏鋒,是拭劍門劍聖葉寒尋座下的首徒。此番前來除魔, 便是他為首帶隊。
    旁邊的弟子們亂作一團,匆匆趕上前來扶著他休息。也有弟子從須彌芥子中取出丹藥,翻找著替他尋找能夠替他療傷。
    有弟子在旁側問:“聞師兄, 那你現在感覺如何?”
    又有人在旁側說道:“定然是痛極了吧?”
    便見聞藏鋒搖了搖頭, 雖嘴唇發白,側過頭去,憂心忡忡地看著肩上發黑的傷口。
    “倒是傷得不算重。”他說。“可是……從前從未見過魔修,不知這黑霧籠罩,是否會染及經脈。”
    聽他這話,周圍人一時間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聞藏鋒的擔心也是他們所擔憂的。前些日忽然傳來魔修入境的消息, 他們便被派遣而來。但是千年過去,多少年他們都未曾見過魔修, 便是連他們的長輩都隻能從前人的記載裏了解如何抵禦。
    自然,在場的也沒人知道,這般被魔修所傷,魔氣籠罩患處, 是否會也被汙染。
    一時間, 誰也沒說話。
    忽然, 一個弟子發現了什麽,回身叱道:“什麽人!”
    眾人紛紛抬頭看去,便見不遠處的街巷口,竟不知何時來了兩人。
    其中一個白衣翩翩,大氅外裹著一件狐裘,毛茸茸的皮毛中嵌著一張清冷英俊的麵容。旁側,身著黑色勁裝的男子目光冷冽,涼涼地看著他們。
    “什麽人!”聞藏鋒身側的兩個弟子立時戒備起來,唰地抽出了身側的佩劍。
    卻見聞藏鋒麵露驚訝,繼而驚喜道:“……璿璣仙尊?”
    周圍人都是一愣。
    便見他已掙紮著從原處站了起來,朝沈搖光的方向躬下身,恭敬地行禮道:“不知竟是璿璣仙尊在此,晚輩聞藏鋒見過仙尊!”
    周遭的弟子們後知後覺地跟著站了起來。
    璿璣仙尊之名,修真界中何人不知?便是當年變故,璿璣仙尊不知蹤跡近十年,對於這些修真界的晚輩們來說,也是神祇般的存在。
    聞藏鋒是見過沈搖光的,但他也知,沈搖光並不認識他。
    他見沈搖光時,不過是師尊身後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弟子。人群之中遠遠一望真容,便足以使他記了許多年了。
    聞藏鋒又看向沈搖光身側的人。
    ……商驁!他怎麽會在這裏!
    聞藏鋒頓時戒備起來。
    他知此欺師滅祖之人有多麽涼薄歹毒,也知他而今在修真界為非作歹,是何等猖狂。
    他定然不會相信商驁出現在此會有什麽好的目的,而沈搖光就在他身側,一看便是受他挾持,逃脫不得的。
    ——
    沈搖光也沒有料到,此處竟有人認得他。
    麵前這拭劍門的弟子形容清秀,看起來很是年輕,他確信自己並沒見過。但此人現在無論如何是受了傷的,他忙抬手,讓此人不要多禮。
    “你負了傷,勿要多禮,快坐下休息。”沈搖光說著便走上前去。
    他如今雖說沒有真氣,對真氣的感知卻極強烈。那弟子被周圍的同門扶著坐下,沈搖光便停在他麵前,沉下心神,在他傷處探查了一番。
    “傷得並不算深,這魔氣也隻是籠罩在傷口處,阻礙傷口愈合,並沒有侵入你經脈的跡象。”沈搖光說。“你隻管安心。”
    聞藏鋒露出了驚喜的神色。
    “仙尊,您這是……全然恢複了嗎!”他問道。
    沈搖光知道自己修為盡失的事在修真界已是人盡皆知了。聞言,他淡淡笑了笑,搖了搖頭,也沒有多作解釋。
    幸好,麵前這幾個弟子對他有種盲目的信任。
    “那便是仙尊的經驗之言了。”旁邊有個弟子歎道。“仙尊僅憑表象便可看出其中玄奧,當真是博學廣知!”
    “自然!這可是璿璣仙尊啊!”
    “多謝仙尊相助!”
    周圍的弟子們七嘴八舌地說起來。
    這倒讓沈搖光有些不好意思。他清了清嗓子,站起身來。
    就見聞藏鋒眼眶泛紅,雙眼濕漉漉地看著他,堅定地說道:“仙尊莫急,您定有一日會恢複的!我們都相信你,師尊也這麽說!”
    沈搖光不由得問:“師尊?”
    聞藏鋒道:“晚輩師承葉寒尋。”
    沈搖光沒想到,此人竟是寒尋的弟子。
    他與葉寒尋是多年好友,雖說葉寒尋是個比他還冷淡不愛言語的性子,但兩人自幼相識,算是難得的至交。
    當年,他不過七八歲便認識了葉寒尋,那時葉寒尋也不過十歲,身後背的劍有大半個他那麽高,冷冰冰的,半點沒有小孩子常有的玉雪可愛。
    當時見麵時,葉寒尋的師尊對沈搖光讚不絕口,尤其讚他道心穩固,天資渾然天成。當天,葉寒尋便找到了沈搖光的門上,一言不發,便要與他比劍。
    當時的沈搖光還以為是這孩子的師尊讚美他太過,使得這小孩子生出了醋意和勝負心,但幾日之後便覺察,這小孩年紀輕輕,便是個愛劍如命的劍癡。
    聽到師尊誇他,便要一探究竟,看看他的修為的劍法究竟有什麽過人之處。
    此後,二人便漸漸引為好友,一直到了如今。
    “你師尊如今可好?”沈搖光問道。
    聞藏鋒點頭道:“師尊一切都好。三界祝禮在即,師尊脫不開身,否則便會親自前來除魔了。”
    沈搖光不由自主地看了身側的商驁一眼。
    他知道,以商驁睚眥必報的性子,若葉寒尋與他當年被害之事有半點關聯,而今也不會好端端地在門派中主事。
    想到這兒,沈搖光心中竟也沒有多出半點慶幸。
    因為他從沒懷疑過葉寒尋。他知道此人的脾氣秉性,知他即便知道自己的秘密,也絕不會生出半點歪心思。
    便聽聞藏鋒接著說道:“師尊若知我在此遇見仙尊,一定會高興的!仙尊放心,我等在此除魔,定然會保全仙尊,絕不會讓魔修傷到仙尊半點!”
    說著,不知為何,他的目光竟頗為不善地掃過了旁邊的商驁。
    沈搖光聽他這話,心中難免生出些許內疚。他也知自己方才不讓商驁出手,是為大局考量,但聽得聞藏鋒這麽信誓旦旦,還是開口道:“你放心即可。我今日來此,本就是為了魔修之事。方才……”
    “行了。”
    就在這時,他身後傳來了商驁低沉冷淡的聲音,強硬地打斷了他的話。
    沈搖光回頭,就見商驁皺眉看著他。
    他愣了愣,明白了商驁的意思。
    他是想直白地告訴聞藏鋒,自己方才在旁側見到他受傷也袖手旁觀了,雖則有他的原因和考量,卻還是要同聞藏鋒說一聲。可商驁的意思,卻是叫他不要多言。
    沈搖光眨了眨眼,一時不明白商驁為什麽如此。
    就見商驁走上前來,神色冷淡,像是很不耐煩。
    “要站在這裏說到什麽時候?走了。”他說。
    他甚至都沒有問過在場任何一人的意見,便對聞藏鋒說:“你們在哪裏安置的?前麵帶路。”
    聞藏鋒麵上明顯露出了憤懣不悅的神色,可看了看旁邊的沈搖光,還是隱忍著沒有多言。
    “仙尊,請吧。”他說話時根本看也沒看商驁,對沈搖光打過招呼,便與其他幾個弟子一同行在了前方。
    沈搖光腳步慢下來,落後他們些許,才低聲問商驁道:“你方才為什麽不讓我說?”
    商驁淡淡看了他一眼。
    “說什麽?”他問。
    “就是剛才,他們與魔修廝打之時……”
    “有什麽可說的?”商驁說。“你是來幫他們除魔的,殺了那魔修便可,不用解釋。”
    他態度強硬,沈搖光頓了頓,隻得作罷。
    商驁所言也是。畢竟那時聞藏鋒已然負傷,魔修們又急著想要退走,他們那時實則是安全的。他想多說一句,也不過是不想欺瞞罷了。
    他點了點頭,二人便不再說話。
    商驁走在他身側,和聞藏鋒等人仍舊保持著一段距離。沈搖光聽不見,可他修為高深,即便離著這麽遠的距離,卻仍舊能聽見聞藏鋒身側的幾個弟子低聲議論的聲音。
    “那商驁對仙尊也太蠻橫無理了!”
    “可不是嘛,甚至連話都不許仙尊多說。”
    “真不知仙尊這些年有多忍氣吞聲……”
    “罷了。仙尊高義,怎麽就養出這樣一個弟子?當真可歎……”
    商驁微微揚了揚嘴角,一言不發。
    隨便他們怎麽說,他自是全然不在意的。人言而已,不痛不癢,還不如吹過耳邊的風。
    但沈搖光不一樣。
    商驁微微側過眼,看了一眼身側。
    月華落在沈搖光的身上,灑了滿身的清輝。
    他是幹淨的。
    即便他知道沈搖光沒做錯,但卻絕不想讓沈搖光吐露半個字。人心難以揣測,也無法控製,誰知道有沒有人就偏要認為沈搖光見死不救,而對他懷恨在心呢?
    即便這懷恨在心對沈搖光而言沒有半點影響,隻是讓旁人在心裏嘀咕幾句而已。
    但商驁卻篤定,他從不在意自己身上有多少汙名,卻決不能汙染沈搖光的羽毛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