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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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驁隻覺自己的否認無力極了。
    他動了動嘴唇, 在想如何補充兩句解釋。可不等他話說出口,便見沈搖光偏開了頭, 淡淡說道:“即便是結界, 也不影響傳送符紙的使用,你既要找借口,也不必這般蹩腳。”
    胡三悟呆愣在原地,嘴唇動了動, 震驚地看著沈搖光。
    沈搖光所說的, 的確是常識, 但他平日裏並不怎麽搭理上課的先生, 又如何能得知這些呢……
    便見沈搖光偏開了頭,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商驁這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
    與他昏迷之前那真氣暴動、幾乎將他血脈撐破不同, 此時他的內府之中一片寧靜,就像是剛才他吸收旁人真氣的事從沒發生過一般。
    而他的丹田處,仍舊如五行匯聚的黑洞一般,深不見底。
    深不見底……
    可此時,商驁卻能感覺到,那黑洞之中,洶湧盤桓的,分明就是浩蕩的真氣。
    與先生所說的, 練氣期鬆散微弱的真氣不同,這股真氣凝在一處, 儼然已結成了真元。
    這分明……分明是築基之象。
    即便是沈搖光,也是在正式入道修煉一年多之後才築基成功,而他, 竟靠著吸收旁人的真氣修為, 一夜之間築了基。
    商驁難得地慌了神。
    難道他是魔修嗎?在他所有的認知裏, 隻有傳說中的魔修是用這樣的方法修煉的。如果被人發現,他一定會被當場絞殺,絕不會有人給他留下生的餘地的……
    就在這時,商驁對上了沈搖光低垂的目光。
    商驁心下一驚。
    他的師尊……想必會親手殺了他吧。
    不知怎的,產生這樣的想法時,商驁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自己會落得何等下場,而是自己的鮮血若濺落在這人的衣袍之上……
    會將他的衣服弄髒的吧?
    他怔怔地看著沈搖光,直到沈搖光察覺到幾分異樣,問他:“哪裏不舒服?”
    商驁隻知道搖頭。
    沈搖光神色凝重了幾分,下一刻,不等商驁拒絕反抗,沈搖光的手便已經放在了他的手腕上,下一刻,清潤微涼的真氣很快遊走過他的全身。
    商驁甚至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他微微閉了閉眼。
    可是,他卻清楚地感覺到,那股真氣很快在他身上遊走了一圈,甚至沒有在他丹田處停留,便輕輕收了回去。
    “並無異樣。”沈搖光說。“哪裏疼嗎?”
    商驁怔愣地意識到一件事。
    沈搖光並不是粗心不謹慎的人。他那樣高的修為,都沒察覺他身有異常,那麽……他丹田中黑洞內的真氣,便隻有他自己能感覺到了。
    商驁的心砰砰跳得厲害。可這種感覺卻並不像是劫後餘生,具體是什麽,商驁自己也想不明白。
    他的眼眶都不由自主地跟著開始發燙。
    “我……我隻是……”
    “他肯定是裝的!”旁側的胡三悟怒道。“明明是他用結界將我關住,他,他此刻卻作出這番情態……”
    卻見商驁緩緩轉過頭去,靜靜看向他。
    那雙眼睛,冰冷得不帶任何感情,冷冷看著他時,像在看一件死物。
    可是,他眉心卻皺得有點可憐,像是在隱忍著什麽,忍得嘴唇顫抖,放在身側的手也攥緊了被褥。
    “……師弟偷竊之事,我原不想與你計較。”他嗓音沙啞,帶著種粗糲的幹澀感。
    胡三悟一愣。
    “你……”
    卻見商驁已然閉上了眼。
    “我那時已被師弟推至天權獸身側,即便想害你,也不至於罔顧自己的性命。”
    他聲音平靜極了,卻微弱又沙啞,讓人聽起便不由地覺得可憐。胡三悟正怔愣著,就聽見旁邊試劍堂的弟子也忍不住跟著開了口。
    “胡三悟偷竊符文,確有確鑿的證據。”他說。
    “是的。”又有一名弟子說道。“仙尊,方才我等已經細細查問了與之同行的弟子,他們都說胡三悟是忽然消失的,與使用瞬移符咒的情況相符。況且,與他同行的弟子丟失靈晶也確有其事,我們問過數量,和胡三悟身上多出的兩袋靈晶數量也相符合。”
    胡三悟猛地抬起頭來。
    周遭試劍堂和勖勵堂的弟子們,麵孔如鐵,冷漠地垂眼看著他。
    他們不是都很討厭商驁嗎?不是全宗門的人,全都討厭他嗎?為什麽這個時候還要替他說話……
    胡三悟哆哆嗦嗦地指著商驁:“他,他……”
    “偷竊本就是重罪,無論原因如何,都是要被逐出宗門的。”就在這時,沈搖光開口了。
    眾人皆轉頭看向沈搖光,等著他的指示。
    便見沈搖光緩緩說道:“戕害同門,罪加一等。”
    胡三悟幾乎軟倒在地。
    “按律,該廢你根骨經脈,逐出宗門。”沈搖光說。“但既你經脈已廢,便不必這樣麻煩了。”
    說著,他抬頭,對在場的弟子說道。
    “傳令,將劍閣峰弟子胡三悟逐出宗門,將其於宗門內的所作所為,昭告修真界各處。”
    胡三悟愣在原地。
    “仙尊,仙尊不可……”
    他家本就是修真世家,若他隻是灰溜溜地被趕下山去,也不過是縮在家族之中過活一世。可若是……若天下皆知,那便是家族蒙羞,奇恥大辱了……
    卻見沈搖光眼都沒抬,隻略一抬手,便已有弟子將胡三悟拖了下去。
    他此舉是有些不講情麵,但卻算不上狠心,隻是他從前從不愛管這些閑事罷了。
    而旁側,商驁也側過頭來,靜靜地朝著那個方向看去。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此時看的不是胡三悟,而是坐在床沿上的那個人。
    商驁利用過許多人,多得他自己都數不清。但唯獨現在,他的心下是虛的,有種沒著沒落的感覺。
    但是,這樣的心虛,卻又有種讓他上癮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他即便心虛,也貪婪地想要再久一些,即便需要除欺騙之外,更多的不擇手段。
    ——
    此事之後,整個宗門都得知了沈搖光對他這位新弟子的重視。
    商驁不過在宗門中養了幾天病,便有宗門中各處的峰主、長老們前來探望。一時間,點青峰中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熱鬧得厲害。
    沈搖光向來不愛熱鬧,不到一日,便閉門謝客,前來探望的和送禮物的,一概不讓進來。
    而這天下午,勖勵堂的長老親自來了。
    算起來,勖勵堂的長老也需商驁叫一聲師父的,青鶴白鶴來報時,沈搖光便沒將他拒之門外,而是將他請了上來。
    而房中的商驁,也聽見了聲音。
    隔著窗子,他恰能看見勖勵堂的長老在院中朝著沈搖光躬身行禮,向他詢問商驁的情況。
    商驁心知肚明,這些人來,本就不是為了探望他的,而是借著他受傷的由頭,前來在沈搖光麵前混臉熟的。
    他便沒有起身,隻百無聊賴地躺在床榻上,感受著從丹田中運轉而出的真氣。
    他在恍惚之中到了築基期,瞬間便感到通身輕盈,早不需要這樣休養了。而他的五感也靈敏了許多,也正因如此,院中的交談聲輕而易舉地傳入了他的耳中。
    “想來也是商驁此番孤身一人,才讓那孽障有機可乘,險些害了他的性命。”勖勵堂長老說道。
    便聽沈搖光說:“我聽聞,商驁素日在勖勵堂中,也少與其他弟子來往。”
    勖勵堂長老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確是如此。”他說。“不過,堂中素來這般。外門弟子們每日同吃同住,關係自然親厚些,其餘的弟子們,也常常按所居山峰不同,各自來往。畢竟嘛,同峰的師兄弟們朝夕相處,親厚些也是正常的。”
    躺在床榻上的商驁皺了皺眉。
    窗外的沈搖光似是凝神在聽,沒有言語。
    “老夫此番,也是有這樣的擔心。”長老說。“商驁或許,也需要幾個親近的同門。同齡人嘛,素日裏又是一起修煉,自然漸漸便親厚了,在外也有所照應倚仗。”
    商驁聽著這話,緩緩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他看到,窗外的沈搖光沉吟著點了點頭,表示聽到了,又問道:“今日來此同我說這些,是您自己的意思嗎?”
    那長老哈哈一笑。
    “來探望商驁,自是老夫的意思。”他說。“不過來之前,宗主也曾見過我,詢問了那日的情況,與我說起這個。老夫深以為然,便代宗主轉達了。”
    便見沈搖光也微微露出了個笑容來。
    “師兄總愛操這些心。”他說。“你說的話,我自會考慮,辛苦您走這一遭了。”
    那長老連連說不敢,略寒暄兩句,便告辭離開了。
    沈搖光目送著他走,接著便轉身回了洞府。
    院中一時間空落落的,隻剩下坐在床榻上的商驁,看著那片空地,若有所思。
    皇宮之中,即便是親生兄弟,也會為了那點資源鬥得你死我活。商驁早習慣了,按說也不該在此時,起什麽獨占的心思。
    可是現下,他心頭卻靜靜地盤算起來。
    就好像,現在再有另外一人喚沈搖光師尊,而沈搖光也如待他一般待那個人,於他而言,便是什麽無法忍受的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