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元猜想的沒錯, 裴懸確實可以通過管家看到這裏。
    他這時候已經到了西南，比天師協會的那些人還快一步。
    然而裴懸並沒有出現在眾人眼前，而是神色自若的邁入了叢林裏。
    這時候他已經徹底褪去了人類的偽裝, 雖然還是那張臉那具身體。但是力量卻和往日完全不一樣。他穿著西裝優雅的進入叢林，低下頭在地上的泥土上看了眼。隨即拿出紙巾來擦了擦手, 目光望向一旁。
    “東麵啊。”
    裴懸皺了皺眉，在扔掉紙巾之後就徹底消失在了叢林裏。
    而此時, 在葉渡他們還在叢林中前行的時候。兩個天師協會的弟子在汙染之中，已經徹底發生了畸變。
    兩個天師眼眶之中的位置越來越熱, 在步入叢林之後, 眼眶已經融化掉了鼻子和眉毛, 整張臉都在被眼睛融化。
    腦海之中仿佛有一道聲音, 一直在讓他們往前走。
    往前走, 走到……叢林最深處去。
    就在兩人往神壇的方向走去時，這時候, 在叢林小路上行駛的越野車忽然停了下來。
    “停！”這次監督這些馭鬼師的弟子眼尖的看到了前麵車窗裏的場景。
    在他們前麵, 地上多了兩個腳印？
    模糊的景色隻對這些外人有效。而從小培養的裴家弟子們在吃了解毒藥之後能夠看清這裏的場景，因此，車前出現的腳印才格外突兀。
    這腳印怎麽會在這兒？
    而且看方向是他們一路往前的。
    下過雨的泥土地裏，兩個腳印一深一淺的印在其中，負責的人打開車門, 跳下車去警惕的望了望四周, 心底有些疑惑。
    這次負責將馭鬼師們帶回來的路線是裴家早就確認過的, 這條線路上隻有他和祭司兩個人，其他裴家弟子不會出現在這條路上打草驚蛇。
    可是現在這個腳印是誰的？
    難道是有人跟蹤他們？
    他想到這兒臉色瞬間變了。
    隻是……在臉色難看之後, 兩個裴家弟子對視一眼也有些疑惑, 既然是跟蹤他們。為什麽會跌跌撞撞的走到他們前麵？
    甚至看起來比他們還清楚裴家的方向？
    兩人心中的疑問卻沒有人能解答。這時候叢林之中, 陰沉了一天的天色更加暗淡。在冷風吹了一陣之後居然開始下起了小雨。
    即使心底有再多疑惑，也不能再在這裏多呆了。
    兩人先後退回車裏，目光在越野車內的馭鬼師們身上巡視了一圈。
    他們才剛剛進入西南，就有人跟著到了這兒，由不得他們不懷疑。然而現在人已經到了裴家，貿然找內應可能引起這些馭鬼師動亂。
    兩人在車內眾人身上仔細觀察著，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之後。這時互相對視了一眼，悄然給家主發送了信息。
    這時候才若無其事的轉過頭去：“繼續走吧。”
    “剛才怎麽了？”
    其中一個馭鬼師有些疑惑，不知道這兩位論壇的人剛才下去做什麽，上來之後怎麽又那一副表情？
    負責人笑了笑，岔過話題。
    “剛才車子輪胎有點問題，我下去看了看。”
    “現在已經修好了，可以繼續走了。”
    他說完之後，收回了目光。
    而隱藏在黑衣中的葉渡卻眯了眯眼，莫名有些不安，剛才在兩人下車查探的時候，天師協會內部發送了消息給他。
    根據數字的長短，葉渡判斷出來大長老想要告訴他的是——遠遠跟蹤他們的兩個天師協會弟子失蹤了。
    ——就在半個小時前。
    葉渡本來沒有將天師協會跟蹤者失蹤和剛才兩人下車聯係到一起，可是前座上兩個負責人上來之後的表情卻叫他察覺到一絲不對。
    輪胎出問題隻不過是借口，剛才地下一定是有些什麽。
    葉渡神情凝重了些。
    知道前麵兩人已經開始懷疑他們中間有內鬼了，不過他臉上依舊一副淡定的樣子，麵無表情。
    一直到車子開始繼續行駛，前麵兩人還時不時的回頭看一眼。馭鬼師們看到他們回頭，一次兩次之後也都警惕了起來。
    車內氣氛微妙，有種一觸即發的緊繃感。
    沒有人發現，在兩個消失的天師協會弟子腳印前，還有一個人比他們走的更遠。
    論壇裏那些人還沒有找到裴家，被蠱惑進入神壇。裴懸並不著急，閑庭漫步似的在叢林之中走著，時不時的就想起了家裏的那個人類。
    中午時，天上的雨下的更大了。山林之中幾乎都被雨幕覆蓋。裴懸眯了眯眼，不知道祁元在家裏怎麽樣了。
    這時候停在山林之中時，忽然雙目微微變了變，他目光直視著雨林。一抹濃鬱的黑色一閃而逝，卻通過極黑的瞳孔，看到了遠在千裏之外的雲城的場景。
    祁元這時候吃完飯，正可憐巴巴的打開視頻，開始錄製今天的舞蹈作業。
    他昨天拉了半天的龍筋，今天必須得開始練習了，要不然沒辦法糊弄過去。
    管家他們在收拾完餐廳之後就自覺離開，祁元給自己倒了杯熱紅茶放在花園邊。十分愜意的伸了個懶腰，然後將瑜伽墊拉開。
    外麵的天氣陰沉沉的，看著像是要下雨一樣，不過沒有落下來。而是有一層薄雲籠罩在天空上，時不時的吹來一陣風。
    祁元換上了仙氣飄飄的練功服，撐了撐身體之後，跟著平板上的動作開始練了起來。
    裴懸看到這一幕倒是驚訝的挑了挑眉，他之前一直聽祁元抱怨練功累，說自己跳的不好，當時倒也相信了。
    不過現在一看，這個人類怕是對自己沒有說實話。
    裴懸在當人這些年，各類的藝術品鑒欣賞能力並不差。即使自己並沒有多接觸舞蹈之類的，但是光看到祁元的動作，就知道他沒有自己說的那麽不會跳舞，反而還跳的很好。
    視頻上編舞老師正講解著動作要領，而祁元穿著白色的舞蹈服一躍而起。腰肢柔軟的垂下，卻帶著一股子清韌。
    他並沒有察覺到有人在注視著自己，在一個動作完成之後，就按了一下停止，停下了視頻錄製，小動作不斷的休息，然後才磨磨蹭蹭的開始下一次錄製。
    裴懸看著祁元動作輕笑了聲，居然覺得他躲著偷懶的樣子有些可愛，像是委屈巴巴的小動物一樣。
    叢林之中天氣陰冷，裴懸目光轉向祁元，看了會兒後才收回目光。
    而這時，正在點視頻的祁元動作頓了頓。
    咦，等等，剛才怎麽感覺好像有人在看他？
    祁元眉頭微皺轉過身去，然而四周並沒有人，但是他眉心依然沒有鬆開。
    惡龍的靈感不可能出錯。
    祁元嘀咕了兩句，又再次望向廚房的方向。
    難道是那個傀儡管家在看他？
    是裴懸借用了管家眼睛？
    祁元回想著剛才一瞬間的感覺確定下來。隻不過，在裴懸收回目光的一瞬間，他臉色頓時羞惱了起來。
    這人怎麽回事？
    不是說對他跳舞不感興趣嗎？
    怎麽剛才還偷看？！
    祁元一想到自己剛才委屈的跳舞的樣子被人看到，就氣的不行，這可是自己的黑曆史啊。
    這人真是太陰險了！
    他冷哼了聲，這次在點開視頻之前，閉上眼睛，龍息籠罩著附近一片，等到確認再沒有偷窺的目光之後，這才睜開眼睛，開始練功。
    剛才的視頻隻跳了十分之一，這段舞蹈還有後麵的動作沒有跳完。祁元吐了口氣，看了眼教學視頻，繼續開始錄製。
    從第一份視頻到最後一份祁元一直錄製了兩個小時左右，才將今天的功課完成。
    要是讓其他同班同學知道他隻用了一個小時時間就差不多學會了這個舞蹈，肯定會驚訝無比。
    在老師在班級群裏發話之後，大家這幾天都在群裏練舞打卡，像是祁元跳的那段舞，有人試著學了一下，光是第一段都不止一天的時間。
    然而惡龍畢竟天賦異稟，學什麽都快。
    他揉了揉肩膀，在今天的任務完成之後，看了眼群裏，看到有些早上起來的同學都已經開始給老師交作業之後，這才隨大流的將自己今天錄製的視頻發了過去，然後美滋滋的將瑜伽墊給收了。
    另一邊，專業老師點開幾份視頻看了一眼，隨即在後麵附上點評。
    不過早上發視頻的沒有很多，他很快就看完了。這時候看到群裏又有幾個同學發練習視頻，不由過去接了杯水回來點開，結果沒想到居然看到了祁元的。
    咦，這麽快就練完了？
    這是練了幾個小時？
    專業老師看著發來的視頻想著祁元應該是將第一段練完了，點進去想要看看成果。結果沒想到剛一點進去，就看到了祁元練習的全套視頻。
    他不僅把第一段學完了，還把剩下的都學了。
    而且跳的完全沒有差錯！
    專業老師睜大眼睛，一時之間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這進度也太快了吧。
    這天賦，不當舞蹈家浪費了啊！
    專業老師心中感慨著，當初隻是知道祁元天賦好，沒想到居然能好成這樣。這麽段時間就摸透了這段舞蹈的精髓，而且各種動作做起來十分自然。
    當然他不知道這是祁元為了縮短練習時間這次才沒有偷懶，認認真真的練了半天。要是知道了，臉上表情就不是這樣了。
    專業老師如獲至寶的看著祁元的視頻。
    而這時，在交完作業的祁元就原形畢露了。手裏捧著紅茶，一下子就癱到了花園的躺椅上。
    附近沒有人，祁元想怎麽來就怎麽來，他喝口茶悄悄用龍爪按摩一下自己。
    左邊一下，右邊又一下。
    因為練功而酸痛的龍軀終於緩解了些。
    不過祁元在喝茶時忽然想到了些什麽。裴懸剛才都有功夫偷窺自己，看起來是已經到西南了？
    速度倒是還挺快的。
    不知道葉渡他們到了沒？
    祁元想到自己好長時間沒有關注葉渡了，這時候拿出手機來詢問了一句。
    至於葉渡會不會在臥底的時候沒有辦法看手機，祁元倒是不擔心這個問題。葉渡都已經吸收了鬼母了，要是連這點手段都沒有，還臥底什麽。
    果然他的消息暢通無阻的被對麵收到了，葉渡此時跟著顛簸的車子已經來到了密林深處。
    車子行駛將近兩天，因為地勢的原因，在進入西南叢林之後速度慢了很多。一直到現在到了下午才快到了目的地。
    前麵兩個裴家弟子遠遠望見石碑鬆了口氣，他們總算是把人帶到了。因為裏麵可能有內鬼，他們進入密林之後就一直高度警惕，現在總算是能夠放鬆下來交接了。
    這樣想著，兩人語氣也好了很多。回過頭來對後麵道：“馬上就到論壇總部了。”
    “各位下車之後不要亂看，到時候跟緊我就行。”
    “剩下的事情會有專門的人來負責。”
    他們說完之後，就準備將車停到指定的地方去。
    這時候葉渡低下頭才有空回複短信，在發現在那位前輩發來的時候，他鬆了口氣。將自己已經到了論壇總部的事情發了過去。
    他其實是想要告訴前輩地點的，然而一路上他們都被障眼法蒙蔽，無法具體的看清位置，而天師協會負責查探路線的兩個弟子也失蹤了，這就有些為難了。
    祁元喝著茶看著葉渡發來的消息，微微皺了皺眉。
    天師協會的弟子失蹤？
    應該是那個眼珠子幹的吧。
    上次見到那個眼珠子就已經快發瘋了，現在估計徹底瘋狂了。
    嘖。
    這種失智的邪神做什麽都不奇怪，而且最容易汙染人了。
    祁元將自己的猜測發了過去，最後又道：“沒關係，你把你的一縷氣息打入手機之中，我能夠通過短信追蹤。”
    雖然麻煩了點，但是也沒有什麽別的辦法了。
    那邊，葉渡看到祁元發的消息之後瞳孔微沉。
    汙染？
    那兩個弟子是被那個眼珠邪神汙染失蹤了？
    這個猜測乍然被提出，葉渡就察覺到有可能是真的。不然無法解釋為什麽兩個跟蹤的人卻走到了車子前麵。
    他目光微冷，對那個眼珠的忌憚更深一分。至於前輩為什麽會知道這件事。
    葉渡心中也有了猜測，那次在天師協會替自己擋住眼珠邪神救自己的人就是這位前輩。當日前輩沒有留下消息，應該就是不想讓他猜出來。
    葉渡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想到這是前輩希望的就也沒有提這件事，隻將救命之恩默默記在了心底。他回過神來，將這些事情拋到腦外，看到前輩說將氣息打入手機之時，目光閃了閃，借著下車的動作將氣息打了過去，迅速又掩住了手機。
    他身上穿著寬大黑袍，剛才細小的動作並沒有人看到。不過現在已經進入論壇總部，說不定會有人監視著這裏，葉渡也不敢隨意動手了，他跟著其他人一起在石碑外下車。
    而這時，祁元在葉渡打出氣息的一瞬間就順著短信上的人氣開始在虛空之中尋找。
    他閉上眼睛，跟著氣息一點一點的推演。在遇到岔路之後就立刻放棄，然後重新開始，這樣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
    祁元“咦”了一聲，忽然睜開了眼。
    地處西南，又陰氣重的地方，還有葉渡的氣息。
    應該就是這裏了。
    “西南哀目山。”
    哀目山在西南叢林深處，周圍有群山環繞，地勢隱蔽。而且山林原始風味表現的很明顯，不注意查探隻讓人以為是個蒼山而已。
    祁元微微皺了皺眉，沒想到裴家老宅居然在這裏，建的還真是夠隱蔽的。
    不過沒關係，他剛剛查探已經把地方記住了，從虛空之中將路線和葉渡手機勾連在一起。葉渡如果遇到危險，他第一時間就會知道，可以從虛空之中飛過去。
    祁元對自己推算虛空的能力十分滿意。
    這時候點了點頭，給自己點了個讚。
    此時，下車後葉渡他們終於看清了眼前的地方。
    從山路之中開始一直被蒙蔽，直到現在他們才有一種重新見到活物的感覺。幾個馭鬼人都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看著眼前的庭院。
    這座荒僻不見人煙的深山裏，出乎人意料的居然還藏著一座山莊，無法分辨字符的石碑立在麵前，再往前就是青石小路。
    幾個和接引他們的論壇負責人一樣衣服的弟子站在門外，看到他們之後走了過來。
    “安排好了？”接引馭鬼人的人開口道。
    走過來的弟子看了他們一眼，目光深了些。
    “走吧。”
    葉渡看著兩人交流微微眯了眯眼，雖然知道這一次進去必定十分凶險，但是卻不能不進去。在兩人交流完之後跟著兩個弟子一起走入山莊。
    在葉渡意料之中的，今天晚上他們並沒有見到山莊主人，而是被帶到了住處。這裏將帶來的馭鬼師都分開居住，防備心很強，就是怕他們聚集密謀。
    葉渡住在邊緣的房間，想著今天晚上的危機。
    而此時，裴正坐在大廳中聽到這次來的馭鬼師中有內應之後，眉頭皺了皺。
    “又有內應？”
    “怎麽查身份的？！”
    他冷哼了聲，查身份的弟子立刻低下頭去。裴正冷眼看著他，就快要壓製不在殺意的時候，這時裴家另一位長老道：“還是先說說今晚怎麽查內應吧。”
    “後天準備完畢就要讓他們進入神壇，內應今晚必須揪出來。”
    裴正也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這時候皺眉道：“今晚派人偷襲試探吧，如果功法不是陰氣一脈的都殺了。”
    天師協會的人不是修煉馭鬼師的陰氣，抱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心態，裴正準備把這些有可能有疑點的都清理出去。
    聽見他的話，二長老點了點頭。
    今晚試探清理，這些人絕對逃不過去。
    事情商量完，裴正眉梢鬆了些。
    “對了，裴懸那邊怎麽樣？”
    這幾天準備神壇的事情，他都忘了這個大兒子。
    裴正隨口一問，二長老搖了搖頭：“管家那邊說一切正常。”
    裴正放下心來，心想自己這麽多年可能真是多心了。大兒子雖然聰明，但畢竟是個無法修行的普通人，沒必要太過擔心。
    他忽略了自己莫名產生的一絲不安，將這件事放了過去。
    另一邊。
    裴懸已經走到了神壇之外。他氣息隱蔽，神壇裏的東西並沒有發覺他來。裴懸唇角勾起一絲笑意，這時候潛入神壇，伸手將一縷陰氣打入神壇內部之後，這才看了眼已經成為一隻碩大黑洞的邪神一眼，悄然離開。
    他剛剛在這個眼珠身上留下了能夠激怒他的東西。
    隻要神壇下一有人出現，就會引起他瘋狂暴動，而一暴動，那縷陰氣就會一點一點開始蠶食他。
    偽裝了這麽久人，終於可以吞噬掉最後一絲邪異了，到時候，他的神性將會徹底補全。
    裴懸從神壇下收回目光，這時候看著開始放晴的天氣，忽然拿出電話來。
    目光停留在了祁元的名字上。
    這會兒心情不錯，或許可以給那個人類打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