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更擅長培植？”俞森大師語氣說不上驚訝, 而是一種無奈。
    王葉心想我可沒說我更擅長培植，我隻是說比起藥劑他更想試試培植的手段。
    俞森大師看著兔人葉歎氣，培植在現在又有什麽用？
    培植最需要的就是時間和耐心, 可現在他們最缺乏的就是時間。
    如果雷葉在剛見到他的時候這麽說，他一定會痛罵這兔崽子, 再把他趕出去。
    他不需要有人搗亂, 隻要有人能配合他。
    但俞森大師現在看兔人葉就跟看他的傳承人一樣，哪舍得罵他，更不舍得打擊他。
    算了, 原本他也沒指望這孩子真的能幫助他什麽，既然這孩子有別的想法, 他何必拉著這個孩子和他一起死磕雀舌石。
    他想嚐試, 那就讓他試試吧。
    “你看你需要什麽材料, 就在我這裏試吧。如果我這裏沒有……好歹我在堡裏還有些麵子, 你拿我的牌子去培植園找。不過現在材料緊缺，你最好能節省一點。”俞森大師手一指，牆壁上多出了一扇門。
    俞森大師告訴王葉，這扇門後是藥植院, 平常就不讓人隨便進入，現在這裏更是寶貴無比，堡壘花了極大代價才保下這麽一個園子。
    王葉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個意外之喜，真摯地跟俞森大師道謝, 推門進入培植園。
    培植園裏鬱鬱蔥蔥……這是王葉以為。
    當他踏進園子時, 神色從期待轉眼就變成了上當受騙一樣的小憤怒。
    好吧，憤怒還說不上, 但王葉真的覺得自己上當受騙了。
    這哪裏是培植園, 這明明就是童山濯濯的不毛之地。
    其實從培植園的布置來看, 能看出當時安排園子的人的用心。
    這裏應該是模仿了各種種植環境，有小山、峽穀、溪流和濕地，還分朝陽和朝陰，土壤性質和溫度分布也各有不同。
    但現在這個精心準備的培植園就像是荒蕪了無數年，而且在荒蕪前還被人犁地一樣把裏麵的植物全都拔除。
    王葉當即轉身，很想回去問問俞森大師，這樣的培植園還有什麽材料可珍惜？你倒是找出一種材料給我看看。
    一道黑影擋住王葉。
    王葉腦中響起堡主大人的聲音：“不要去找他，讓他看到，他會受不了。”
    王葉停住腳步：“大災發生後，俞森大師就沒有來過這裏？”
    黑影：“不，是他最後一次失敗，發瘋跑進培植園摧毀一切後，就再也沒有來過。”
    王葉默然，作為外人他對俞森大師當年的行為不做任何評價。
    堡主大人似乎也沒有責怪俞森大師的意思，反而帶著點笑意道：“他摧毀了這裏也好，省得我還要花費大量能量和精力維持這個園子。”
    王葉有很多問題湧到嘴邊，一時都不知道該先問哪一個。
    最後他選擇了目前最重要的一點：“我真的很想試試培植。我說想解決菌神，停止那東西對這個世界的破壞，不是騙他。”
    黑影沉默一會兒，抬起手，放到王葉的肩膀上。
    王葉想躲閃，沒躲過。
    黑影的速度看似慢，卻恰好比他的反應快一秒。
    王葉確定：這位堡主的實力比他高得多。如果隻是高出一線，根本做不到如此舉重若輕。
    王葉躺平……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你們無法提供讓我實驗用的材料，這場考驗可不能說我失敗。”
    黑影嗤笑一聲，用了個巧勁讓他轉過身：“跟我來。”
    黑影走到前麵，王葉毫不遲疑地跟上去。
    黑影領著王葉來到培植園內的兩座小山之間，這裏有一片平地，中間還有一條早已經幹涸的溪道以及十來個大小不同沒有水的湖泊和池塘。
    如果是沒有摧毀之前，這裏風景一定十分優美，但現在看著隻覺得淒涼難受。
    王葉甚至在溪水邊的一塊大石頭下看到一具枯骨。
    “先告訴我，你想要什麽？”黑影問。
    王葉思考片刻，一張嘴，報出一連串材料名，包括但不限於植物、礦石、土壤、水、活物等等。
    這些材料有遠古時期的，也有現在才有的。
    他還過分的要求不同年份和不同季節的相同材料。
    王葉當然不是瞎報，他報的這些都是他來到木星遇到菌神後就在思考要如何對付菌神的相應材料。
    從一開始，他就不是為了木星，而是為了地球。
    畢竟預言中，可是有無數攜帶菌神的隕石掉到地球上，差點讓地球徹底毀滅。
    王葉眨眼，剛剛他抓住了一個之前他疏漏的地方，當即敲醒在禁閉室內睡覺的預言石，問它：“你看到的地球末日，是隻有人類和地球動物出事，還是整個地球連同植物、微生物等都毀滅了？”
    預言石慢騰騰地道：“你不是說預言不好嗎？”
    “這個預言早已經出來，很多人都知道，你說的更詳細一些也對大局沒有多少影響。”王葉振振有詞。
    預言石覺得王葉就是雙標，但它還指望王葉幫他找一個好地方流放它，就老老實實地告訴他：“地球確實糟了大難，有些巨大隕石把地球砸出了幾個大坑，毀滅了周圍的一切，還連帶出現各種自然災害，但並不是完全毀滅。人類和動物變成了另外一個物種，甚至植物也有變化。”
    “都變成菌菇了嗎？”
    “很像。”
    “那地球的菌菇呢？有變化嗎？”
    這麽細致的內容，預言石也沒有留意，當即消耗能量去翻看預言影像，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好像沒有什麽特殊變化，不過地球多出了很多新的菌菇。”
    王葉心中有數了。
    預言石也因為能量消耗過多，秒睡——反正禁閉室裏也沒事可幹。
    睡眠中，預言石以王葉為標的，看到了無數未來景象，隻不過它不是有意識地追看，所以時間空間不斷跳躍，所有景象顯得光怪陸離又亂七八糟。
    預言石拿這當紀實魔幻電影，在夢中看得嘿嘿的，它尤其喜歡看到王葉被雷木踹下床的景象……這混蛋也是有人能製裁的！
    黑影看王葉沉思，問他：“還需要什麽嗎？”
    王葉搖頭，他另外需要的東西他的蟲巢空間裏都有，不需要黑影提供。
    黑影聞言，這才抬起手臂，憑空揮灑，像是在書寫，又像是在繪畫。
    王葉被他的動作吸引。
    隨著黑影的動作，王葉突然聽到了水流的潺潺流動聲。
    幹涸的泉眼重新湧出水流，水流順著溪道往下流淌。
    水流越來越多，溪水變得湍急，在有高低落差的地方形成了小瀑布。
    十幾個大小不同的湖泊和池塘也出現了水，漸漸盈滿。
    王葉的目光被溪水吸引，差點忽略了溪水兩邊周圍土壤的變化。
    貧瘠的砂土，幹涸的地麵，重新變得沁潤。
    土壤顏色甚至變成了黑色，看起來厚重豐潤，一看就是種植的好土。
    溪水底部和周邊的鵝卵石都變得像是有了活氣。
    沙地、紅土、黃土、黑土、白土……不同的土壤分布在這片不大的土地山丘上。
    這隻是最基礎的變化，隨著黑影最後的重重一揮。
    這片不大的小平原、溪流邊和附近的小山上長出了無數植物。
    黑影收起手，雲淡風輕地道：“這些夠給你做培植實驗了嗎？”
    王葉走入小平原，仔細觀察這些剛長出來的植物，連續施展十幾個鑒定術後，衷心地對黑影豎起大拇指：“厲害已經不足以形容您。您其實已經突破超凡的層次，進入了神靈境界吧？”
    “神靈？”黑影的語調充滿諷刺：“你是指那些星座神嗎？不過騙人的偽神而已，這世上如果有超越一切的存在，也不是我們以為的神靈，隻不過是……”
    是什麽，黑影沒有繼續往下說。
    王葉詫異又覺得理所當然，以這位的能力會看不上星座神，還把祂們稱為偽神，似乎也不奇怪？
    他眼前的這些變化看著好像不難，實際上隻要仔細分辨這裏的變化，就知道普通超凡者根本做不到這個程度。
    比如老生命之樹和木精靈大祭司一起來到這裏，他們也許可以恢複某些植物生長，但前提是這裏必須有適合的水土，否則長出來的植物並不能維持很長時間。而且必須要有種子。
    他可沒看見堡主大人撒出種子，這些植物硬是憑空生出。
    土係和水係的精靈祭司來到這裏也許能使用某些手段改良這裏的土壤，但他們能在短時間內同時弄出幾十種不同性質的土壤和水質嗎？
    更不要說這麽小小一塊地方，竟然分出了不同的季節和環境。植物也按照年份分布。
    而且這裏同樣沒有菌神，卻有星力和元力。更有意思的是，星力和元力在這裏的分布就像一個有交集的雙圓，一部分隻有星力，一部分隻有元力，隻有中間部分才是星力和元力混合。
    換言之，這位堡主大人在短短的幾分鍾內，使用了包括但不限於水、土、木、金、火、空間、時間等術法，更無中生有。
    就問這種水準，是普通超凡者能做到的嗎？
    這幾乎就等同於創世了，雖然隻是大約萬平的一塊空間。
    王葉下意識看向係統後台，他想看看觀眾對此有什麽反應。
    結果觀眾們卻都在點評這個培植園的荒蕪。
    王葉這才意識到黑影和他的交談，包括黑影做的事情，觀眾們都沒有看到和聽到。
    這怎麽可能？！
    難道他看到的是虛假的？
    不，他剛才親手碰觸，還鑒定過，這些水土植物都是真實存在。
    所以這位堡主大人跟他一樣，有本事屏蔽遊戲係統的直播信號？
    這種事說起來神奇，實際上就跟他上次在兔人村做的一樣，隻要把事先錄好的影像連接到直播頻道，觀眾們看到的就是原先的影像。
    這位堡主大人更牛逼的是，他似乎不但弄出了一個變化前的影像，還在影像中又弄了一個王葉，但那個王葉並不是真的他，卻能動能說話。
    目前看來，那些觀眾並沒有看出真假。
    王葉特別想看看那些觀眾都看到了什麽，可惜元元暫時還無法做到讓他看到自己的直播內容。
    “元元啊，你得努力啊，不求你能搞死係統，但好歹能讓我看到其他玩家和我自己的直播內容？”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想要我努力，請你先解決幾個基礎的技術問題，增加信號塔迫在眉睫。”
    “行了行了，我不是已經在做了。木木都已經埋下一座信號塔了。”
    “既然知道進度，就不要催我。”    王葉從後台的觀眾反應處知道他們看不到培植園的最新變化，心情特別爽，連看黑影都順眼多了。
    他以為這座遺跡的主人已經成為遊戲係統的走狗……黑影說是各取所需，但他並不認為這座遺跡能幹得過遊戲係統。
    沒想到這個濃眉大眼還真的沒吹牛，他竟然真的能在遊戲係統的眼皮子底下搞鬼。
    王葉摸摸下巴，有些想不通。
    他在想遊戲係統怎麽會這麽傻，竟然沒搞清楚這座遺跡的實力，就敢把遺跡當做遊戲場，還隻安排了四級難度。
    可遊戲係統會是傻子嗎？
    所以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而且……不是王葉小看自己，雖然他也算得上是天才，但他之前表現並不多，為什麽這座遺跡的主人會找上他？並在他麵前表現這麽多？
    山飆父子那裏送他一枚明顯帶有後患的蛋也就算了，俞森大師這邊對他的指點可都是實實在在，堡主大人為什麽不阻止？甚至給他準備了超過他想象的培植園？
    王葉現在再也不懷疑黑影的堡主身份了，就剛才那手，黑影如果不是這座遺跡的主人，那得是什麽層次的存在？
    王葉同時也明白了為什麽魁梧獸人父子和俞森大師能有活體，以及房間內的一切為什麽也都是當年的真實，這些應該都是這位堡主的威能。
    “那些房間中的‘真實展現’並不是針對玩家的考驗，對嗎？”既然觀眾看不到他們，王葉也敢問出一些更關鍵的問題。
    黑影：“你很敏銳。要不要猜猜原因？”
    “猜對了有獎？”
    “這些還不夠滿足你嗎？”
    “又不能帶走。”王葉撇嘴。
    黑影大笑，拍拍王葉的肩膀：“不錯，你很了解我。”
    王葉：嗯，當然了解，地主都很摳。如果有人進入他的蟲巢，他同樣也不會輕易讓對方帶走任何一樣東西，除非他同意。
    “來，快點猜，猜對了，我可以送你一枚……鵝卵石。”
    “你還能更小氣一點嗎！”
    “我會找人大聲說那枚鵝卵石是至寶，並跟你搶奪。”
    王葉怒火迅速消失，臉上堆滿笑容：“搶奪者不要超過我的實力哈。”
    黑影輕笑。
    王葉也笑，他幾乎可以想見遊戲係統見他拿出一枚鵝卵石，卻又不得不收下、承認他完成任務的憋屈嘴臉。哎呀，太爽了！
    保底有了，王葉再無半點負擔，喜滋滋地猜測道：“我想您很可能挽救了他們的靈魂，但就算救下來，俞森大師等人的靈魂也因為災難受到了巨大創傷，他們很可能無法從當年的災難中走出來。”
    “您弄出那些房間，實際上是在安撫他們的靈魂、治療他們，讓他們能恢複平靜和安寧，最後接受真正的死亡。對否？”
    黑影輕歎，語調中充滿讚賞：“你可真不像是個才成年的孩子。”
    王葉挺起胸膛，微笑：“其實我有兩輩子的記憶。”
    黑影沒說信也沒說不信，他看著王葉欲言又止的表情，問：“你是不是還有什麽想說的。”
    王葉決定踩下這個地雷：“也許是因為您的能力，也許是因為這座堡壘本身，或者是遊戲囚籠主想要的那個至寶，導致這座堡壘產生了異變，這種異變很可能是讓堡壘中所有死去的靈魂變成活屍和怨靈，而且還能不斷滋養怨靈，讓怨靈和活屍們變成極為強大、極為可怕的存在。同樣，這些怨靈和活屍也可以滋養讓他們變異的東西。”
    “您不想俞森大師他們變成怨靈，更不想怨靈活屍們和那東西相輔相成，也許當年您也並不想留下大家的靈魂，隻是您不得不這麽做，而為了不讓大家的靈魂受到那東西的影響，您給他們創造了生前景象，讓他們有機會能完成遺憾。”
    王葉說到這裏，福至心靈，脫口道：“不對，這堡壘裏有兩個存在，一個是想拯救大家靈魂的您，一個則是以折磨眾人靈魂為主的存在。您和它的力量很可能不相伯仲，或者您有什麽忌憚，那些房間、讓俞森大師等人經曆當年是你們的博弈！”
    “那些房間說是對玩家的考驗，實際隻是順帶，實際上是對堡壘幽魂們的考驗。如果他們能在不斷重複的過去中找到出路、填補遺憾，那他們就可以真正地安息。如果不能，那就是折磨，也是……給幽魂充能的過程，心中不甘和痛苦越多，幽魂才會越凝實和強大。”
    王葉用力揮拳：“我知道了！怪不得遊戲任務中一直在說遺跡，而不是堡主。那個會在預訂時間醒來的可怕存在是遺跡本身，而不是您。您是堡主，您和遺跡不是同一個存在。”
    黑影滿眼讚賞，可惜王葉看不到：“你就算沒有兩世的記憶，也一定有過很豐富的經曆。”
    王葉期待地問：“我說對了嗎？”
    黑影揮手，一枚鵝卵石漂浮到王葉身邊。
    王葉看到鵝卵石上用遠古文字刻寫的“至寶”兩字，噗嗤笑出來。這位堡主大人太損了，比他還損，不過他喜歡！
    王葉收起鵝卵石，轉頭就去忙活培植新物種，就好像忘記了他剛才分析的一大堆，且一點都不好奇這座堡壘為何能“成精”，也不好奇厲害堪比神靈的堡主大人為什麽會被困在這座小小的遺跡中。
    黑影越發覺得這個兔人有趣，能放能收，頭腦靈活不呆板，還很愛學習並有旺盛的研究精神，年齡又不大，一看就很適合做他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