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水和周澤期開的車一到, 林小金就撇下孟科文去找奚水，“我和你一起。”
    奚水以為林小金是不想和吳豐翼在一塊兒。
    去山上的一路都很順利，林小金注意到, 周澤期對奚水很好，不是那種表麵上的，是走了心的, 他對這些特別敏感, 可以說是生來的天賦。
    一個不明顯的眼神，不起眼的動作, 看似正常無比的語氣, 都是可以從中捕捉到蛛絲馬跡的。
    喜歡一定是有跡可循的。
    在那個不足膝蓋高的土地廟許願。
    林小金一共許了兩個願望：一是希望父母不要再吵架了, 二是希望自己和吳豐翼以後的人生可以一帆風順。
    他不求求也不得的東西。
    今晚的流星雨提前幾天就有人在網上說過，所以山頂上結伴出遊的遊客很多，搭建好的帳篷內外點著電燈, 像一朵朵巨型蘑菇一樣。
    奚水和周澤期先鑽進帳篷裏, 林小金坐在燒烤架旁邊轉著烤串, 認真的模樣像是麵臨著一場重大的考試。
    孟科文揣著兩罐啤酒過來，遞給他一罐, “烤好沒？”
    “快了。”
    林小金今天就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開心了會兒, 其他時候都怪怪的，孟科文歪著頭想看仔細林小金的表情，“心情不好？你爸媽又打架了?”
    “這不是家常便飯？”林小金把已經烤好的裏脊拿出來, “這個好了。”
    “那你今晚怎麽回事？一直一個人坐在這兒, 我和奚水帶上你不是讓你來當廚子的。”孟科文恨鐵不成鋼。
    林小金滿臉無所謂, “通過今天一整天的接觸, 我覺得還是算了, 他性格太外放, 我不喜歡這樣的。”
    ？
    孟科文表情凝滯了幾秒鍾，他很是不解，“這，很重要？你內收，他外放，這不正合適？”
    “之前又沒接觸過，也沒多喜歡。”
    孟科文：“你認真的？”
    沿著牛肉紋路沁出來的油脂滴到烤爐火紅的炭塊上，滋啦一聲，白煙隨之升起來。
    林小金扭頭看向孟科文，“不然呢？要我跟你說我全身上下加起來還沒有他一個手機殼貴，還是說在你們談出國和繼承家業的時候，我說我的夢想就是進舞團當個群舞就很滿足了。”
    他語氣很衝，和天幕底下的歡聲笑語格格不入，他也沒紅了眼睛，隻麵無表情地看著孟科文。
    良久，林小金收回目光，語氣淡淡的，“做朋友的話，我不介意這些，所以我們一直是最好的朋友，小溪也是我的朋友，但是做對象，我介意。”
    “就算......就算我不介意，人家難道也不介意嗎？”
    孟科文沒想到林小金反應這麽大，他湊過去小聲說：“那老周家那麽有錢，奚水不也沒放在心上嗎？老周還樂嗬得不得了，你幹嘛想這麽多？”
    “奚水和周澤期是同一類人，我和吳豐翼不是。”
    不論是在舞台上還是舞台下，奚水都是閃閃發光的主角，周澤期也是，這比物質更加重要。
    吳豐翼在人群中的光點也隻稍遜色於周澤期而已，開朗，樂觀，健談，自信.....林小金不是，舞台上，他一般扮演著配角，舞台下，他也敏感自卑。
    在沒靠近之前，林小金沒料到差距有這麽這麽這麽這麽大，大到他與對方一對視，就忍不住低下頭。
    起碼的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你不試試怎麽知道？況且，你哪裏差勁了？他吳豐翼再厲害不也是個京大體育生嗎？那你也是京大的，這不都一樣，”孟科文搭著林小金肩膀，試圖將他這“門當戶對”的舊思想給掰正，“再說了，你家也不差啊，富二代畢竟是少數，你也是二代，醫二代，師二代。”
    “......”
    不過看林小金態度堅決，孟科文點到為止，他臨走時丟下一句，“其實我上午跟翅膀說了，說給他介紹個對象，你既然已經下定決心，我去和他說一聲。”
    “好。”
    孟科文：“...靠。”
    孟科文端著一盤烤串去找吳豐翼他們，吳豐翼還在和張看丁河一塊兒打撲克，孟科文在他旁邊坐下，“吹了。”
    吳豐翼看著手裏的牌，“什麽吹了？”
    “我上午不是和你說給你介紹個對象，他和我說他不喜歡你這款的。”孟科文咬著裏脊肉，不知道林小金倒了多少辣椒，辣得他瞬間臉都紅了。
    吳豐翼出了一個2，沒人要，他接著甩了對3出去，才顧上回答孟科文的話，“不喜歡我這款？那他還想喜歡哪一款？”
    “你說得好像你喜歡人家似的，你知道我要給你介紹誰嗎？”孟科文好奇吳翅膀的臉皮是鋼鑄的嗎？
    “林小金唄，他看我的眼神不清白，我又沒瞎，”吳豐翼瞥了一眼孟科文，“不過，你說我喜歡他倒不至於，就是好奇，他為什麽不喜歡我這一款？他以為我這種陽光大帥哥是好找的？更何況我還有錢。”
    孟科文想讓他閉嘴，因為讓林小金畏手畏腳的原因就是性格差異和家庭條件差異。
    一局打完，吳豐翼讓其他人接了自己的位置，把孟科文拽起來到了一邊，“說說清楚，他覺得我是哪一款。”
    “你又不喜歡他，問這麽多做什麽？”
    “本來不喜歡，他這麽一說，我有點好奇，”吳豐翼從孟科文手裏奪走了半串肉，呲牙擼掉，“說說唄，哪一款？”
    “說你陽光開朗熱情，和看起來不一樣，“孟科文聳肩，“也沒說錯，我第一眼看見你也覺得你特高冷特壞，像道上的。”
    吳豐翼：“......”
    吳豐翼不笑不說話時，眉目沉靜，他嘴角微微下垂，眼瞳又淺，像某種吃飽後處於饜足狀態的叢林野生動物。
    孟科文看著吳豐翼板著臉，看了會兒，孟科文推了他一把，“怪瘮人的。”
    “原來他喜歡這樣的，早說嘛。”吳豐翼忽而咧嘴一笑，露出整齊的一排牙齒，又是一個根正苗紅的陽光大帥哥。
    他們一直在外邊玩，邊玩邊等流星雨，直到聽見一聲由遠及近的雷聲，漆黑的天幕短暫地寧靜了幾秒鍾，接著一聲炸雷在頭頂炸響，林小金嚇得一個激靈，還沒反應過來，冰涼的雨點劈裏啪啦地砸在了身上。
    電燈不知道被誰絆倒，倒在草堆裏，燈光被捂得嚴嚴實實，隻剩下一個朦朧的光圈。
    四處竄逃的人，林小金感覺自己手腕不知道被誰拽住，他以為是孟科文，等進了帳篷，他才發現是吳豐翼。
    一共五個帳篷，每個帳篷可以睡三個人。他們一行人裏，隻有奚水和周澤期是情侶，沒人會那麽不識趣去和這兩人擠一個帳篷。
    林小金憋著一口氣，等待良久，沒有再等到第三個人衝進帳篷。
    他們應該都各自找到了睡的地方。
    林小金將目前的境況歸結於誤會和烏龍。
    帳篷裏的燈很小一盞，燈光微弱昏黃，電源接頭連著充電寶。
    角落了放了一個抽了真空的床墊，一撕開，立馬開始膨脹，變得可以睡下兩個人，被子也是輕巧保暖的鴨絨被。
    林小金看著吳豐翼忙活完這一係列，還特意給他空出了位置，他往後退了半步，手指碰到了門上拉鏈，“我去找孟科文。”
    吳豐翼咳了聲，他站起來，寬闊的肩直接擋住了光線，“孟科文說，你不喜歡我這一款，我是哪一款？”
    他問得直接，一個彎都沒轉，如果林小金不是當局者，一定會覺得莫名其妙。
    但林小金是當局者，所以他從吳豐翼開口說話起，開始心跳加速。
    微弱的光在吳豐翼的背後，沿著他的身形輪廓描繪了一個同樣微弱的光圈。吳豐翼的正麵浸在陰影裏，眼窩作為麵孔中最深邃的部位成了兩個仿佛能將一切事物吸收吞噬的黑洞。
    他盯視著林小金，微微俯身，用手指捏了捏林小金的臉，“說啊。”他話音拖得很長，但很冷。
    林小金渾身都僵硬了，可滾燙，被吳豐翼碰過的地方更是灼燒得有了幾分疼意。
    “他跟你說了什麽？”林小金鼓足勇氣，和吳豐翼對視上，隻一秒，他瞬間又想低頭躲開，可剛低了一半，他下巴碰到了冰涼的東西——吳豐翼用手指及時製住。
    吳豐翼咧嘴一笑，和平時一樣，“陽光，健談，開朗，自信，你覺得我是這樣的？”
    林小金的表情在肯定吳豐翼的答案。
    現在的吳豐翼是林小金一開始印象裏的、以為的吳豐翼，盡管對方露出的笑容和平時一樣毫無心機城府。
    林小金的手足無措完全寫在了臉上，他壓根不知道怎麽回答吳豐翼的問題，光是對方已經知道自己喜歡他這件事情，就已經足夠讓林小金消化半個月，更別說對方的來回變臉。
    “說話。”
    林小金好像被一隻手掐住了脖子，“是...是的。”他聲音像是從硬擠出來的。
    他一回答，吳豐翼給他的壓迫力瞬間消失，“那還挺好的，好學生都這樣。”
    林小金不明所以地看著吳豐翼。
    “睡覺吧，這次流星雨是泡湯了，”吳豐翼直接從頭頂掀掉短袖，鍛煉得極為漂亮的肌肉在燈下透著溫潤的光澤，他仰麵躺在床墊上，“話說你脾氣還挺好的，問什麽答什麽，不錯。”
    和平時一樣，林小金以為剛剛發生的場景是在做夢，而現在才是真實的。
    林小金直挺挺躺到了吳豐翼旁邊，中間隔著還能躺下一個人的距離。
    燈滅了，被子突然被丟到了臉上，林小金用手扒下來，吳豐翼的聲音在耳邊淡淡的響起，“山上冷，蓋上。”
    其實時間還早，林小金也睡不著，他想玩手機。
    但沒有燈，手機屏幕的光一定會把他的臉照亮，照得很大，很油，像一張燒餅。
    黑暗中，他能聽見對方的呼吸聲，很輕，也很慢。
    林小金默默翻了個身，背對著吳豐翼，恨不得慢慢翻到帳篷外麵。
    不知道過了多久。
    吳豐翼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可能是因為平躺，深夜，他嗓音跟白日完全不同，平靜得很冷漠。
    “奉勸你一句，別喜歡我。”
    像一把刀子從林小金背後捅過來，刀尖直抵心髒，完全穿透。林小金含糊地“唔”了聲。
    “在隻了解一個人一星半點時，不要說喜歡，他真實的樣子可能會嚇到你。”
    林小金抓著被子，低聲問：“什麽是他真實的樣子？”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林小金剛想翻身，肩膀被輕輕按住，吳豐翼的氣息近在咫尺，“就......”他沉冷的音調突然一轉，“就是可討厭的那種啊，真是討厭死了。”
    他說完，自己往後一倒，捧腹笑起來，笑得停不下來，留林小金以為自己在做一個荒誕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