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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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仙卿出生後被立為儲君,被教導承載王朝使命和百姓民生。他心智早熟,不耽於物欲,知曉身居高位更需要謹言慎行,行事不能踏錯半步。
    作為一個對自己要求嚴格的上位者,謝仙卿的心中有一把尺度分明的戒尺,界限分明地將能做的和不能做的事情劃分開來,以確保自己是合格的儲君。
    可以說在謝仙卿的前半生中,他一直完成得很好,看似溫潤如玉,實則理性冷漠,條理分明。
    當他意識到陳皎喜歡自己後,便當機立斷快刀斬亂麻,決定疏遠冷淡對方。即使他明白,自己或許對那位少年也有些不同。
    但這點不同,也不足以讓他改變想法。他絕不允許百年之後,史書上將對自己的評價中寫出罔顧人倫這一筆。
    謝仙卿做出決定後,甚至還思考過若是陳皎不聽話執意糾纏,自己該如何處置。畢竟少年年紀尚小情竇初開,無法接受自己的拒絕也未卜可知。
    然而他沒預料到,遭到他的訓斥和冷淡後,陳皎沒有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對方在短暫的茫然無措後,便順從地離開了太子府。
    謝仙卿鬆了口氣的同時,心中又生出隱隱的不滿和鬱氣,不上不下吊的人心煩。
    尤其是當他做好準備麵對陳皎,結果次日對方根本沒來太子府時,他的氣壓更低了。
    ……
    天色漸晚,距離陳皎離去已經數個時辰,太子府上上下下都寂靜一片。
    就在這時,門房來人匆匆找到張公公,說是永安侯府的信。
    張公公得了消息,回太子身邊伺候時欲言又止,站在一旁看著是有什麽話要說。
    恰逢謝仙卿在看書,他瞧見張公公神情,隨口問道:“什麽事?”
    太子府的人都很有分寸,普通事情都不會拿來煩擾他身邊的近侍,必定是要緊的事才會在這種時刻通報。
    張公公低著頭,恭敬道:“稟殿下,是永安侯府遞來的折子。世子告罪請假,說要去郊外的溫泉山莊陪老夫人,這幾日不能來太子府報道了……”
    聽到這句話後,上首久久沒有傳來聲音,隻有書頁翻動的響聲。張公公壓力倍增,暗暗叫苦覺得要遭。
    這陳世子好端端的怎麽回事,殿下今日心情本就不好,她遭了訓斥不在家反省或是趕早來道歉便罷了,居然還淡定悠閑地離開長安,瀟灑去山莊玩樂。
    這哪是一個做臣子應當做的,也不知道殿下聽見後心中會如何做想……
    陳皎並不知道張公公對她的吐槽。她出去度假,當然要告知一聲頂頭上司,否則太子發現她數日沒有前往太子府報道,問罪下來怎麽辦。
    所以早在出發當天,她便派小廝知會了太子府的門房,這才有了這場風波。
    屋內氣氛沉寂,唯有燭光搖曳。
    過了半響,書頁翻動,謝仙卿嗓音淡淡:“去山莊了?”
    張公公低著頭:“聽著是這樣。”
    謝仙卿正在看書,忽然笑了:“她倒是個不放心上的。”
    陳皎沒心沒肺,越發襯得他今日的低落煩悶都成了笑話。
    若是其他人在此,隻聽笑聲恐怕還會誤以為謝仙卿心情不錯,隻有張公公這種陪伴太子許久的內侍才知曉,殿下現在恐怕已是怒極啊!!
    他心中暗罵,這倒黴催的陳世子真不是個玩意兒,太子爺前腳訓斥了她,後腳她就跑路請假去郊外莊園散心。留下他們這群跑不掉的,隻能在太子的低氣壓下戰戰兢兢幹活。
    一時間氣氛凝重至極,張公公躬著身沒敢抬頭,額頭已經有了汗珠。
    良久,謝仙卿淡淡道:“出去吧。”
    張公公擦了擦汗珠,緩緩起身退了出去。
    ……
    太子最近心情不好。
    發現這點後,府中內侍們行事小心,就連來往的臣子也都不敢大聲喘氣,平日裏匯報時更加謹慎。
    有心人打探到疑似是陳皎惹怒太子後,不由暗中幸災樂禍。自從陳皎加入太子黨後,他們這群老臣都要往後靠,這還是第一次看對方吃癟。
    太子黨們都是為太子辦事,彼此之間都是同僚,平日裏一致對外,關係說和諧也和諧,但暗地裏肯定也存在競爭。
    陳姣屬於是半路殺出來的黑馬,靠著拍馬屁這種旁門左道搶了太子的關注,一躍成為殿下心腹淩駕眾人之上。
    能加入太子黨的人都是朝中大臣,大家自認比陳皎這個初出茅廬的小世子有才學有能力,結果偏偏讓對方後來者居上,心中說沒有不服氣哪肯定是假話。
    下朝後,太子黨幾位同仁邊往外走邊在商議朝事,正巧提到了陳皎:“陳皎這小子素來滑不溜秋,這次終於馬屁拍到了馬腿上,惹了殿下生氣!”
    “陳世子這次可是慘了,已是幾天未見他出現在太子府,不會遭殿下厭棄吧?”
    “我聽聞太傅也對陳世子很是不滿,不久前專程勸誡殿下遠離小人,說不準便是這個原因……”
    同行的王尚書卻不發一言,若有所思。
    他歸家後略微沉吟,便喚來自家傻兒子,吩咐道:“你上次說陳世子今日會從山莊回長安。待他歸京後,你便……”
    與此同時,太子府中寂靜一片。
    太子近日心情不佳,連帶著府中氣氛也十分沉悶壓抑,時刻伴在謝仙卿身邊伺候的張公公更是提緊了皮。
    書房內,謝仙卿正在作畫。
    他站於桌前,一手執筆,忽地漫不經心問道:“陳世子今日回京了?”
    聽到這句話後,張公公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太子低氣壓了幾天,太子府上上下下都肅穆一片。
    張公公因為是太子身邊的內侍,比常人多知道些內情,清楚太子心情不好大約與陳世子有關。
    他為此還感慨君恩難測,不久前陳世子和殿下關係極好,兩人同進同出,現在卻轉眼遭了厭棄。
    張公公唏噓過後,猜想大概以後再太子府再也聽不見陳世子那些令人聽了牙酸的奉承話了。
    沒想到殿下居然又提起來陳世子!而且聽這口氣,並不是全然厭棄了,似乎還有些掛念……?
    果然,他就知道禍害遺千年!
    張公公心裏一上一下,打不定主意,小心道:“聽說今早有人在城門口看見了永安侯府的車。”
    謝仙卿沉了眼,想說什麽又欲言又止。
    見太子殿下情緒不好,張公公眼珠轉動,斟酌道:“舟車勞頓,天色尚早,大約晚會兒陳世子便來了。”
    謝仙卿嗤了一聲,丟開墨筆:“若是想來,她早就到了。”
    上次詩會散場已是傍晚,陳皎進城後沒有歸府,而是第一時間來太子府找自己。兩相對比,這就是上心和不上心的差別。
    謝仙卿看向窗外,輕聲道“大約是心中有氣吧。”
    張公公提起了心,小心翼翼道:“殿下多慮了,陳世子一心為殿下著想,對您的心意大家都瞧得見。她怎麽可能會對您有氣呢?”
    謝仙卿垂下眸,似是嗤了一聲:“我卻是氣我自己。”
    這句話沒頭沒尾,張公公心中疑惑,卻不敢問。
    隻見不知何時,畫紙上庭院中多了一株桂花樹。花瓣飄落,落在石桌上,又好似落在謝仙卿心中,泛起點點漣漪。
    他終是歎了聲氣,道:“恁時相見早留心,何況到如今。”
    這句話滿是無奈悵然,一旁的張公公聽見後心頭大震。結合近日殿下情緒反複,以及今日的談話,猜出真相的他手指不自覺發顫,差點當場跪下請罪。
    張公公額頭汗珠如雨,假裝自己是個聾子什麽都沒聽見,暗想他今日是否會被滅口。
    謝仙卿並未關注內心惶恐的內侍,他獨自一人立於窗前,不知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