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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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室中秋節時要入宮團聚, 陳皎也要和永安侯府的家人度過,所以謝仙卿特意今天留她用膳。
    正是秋蟹肥美之際,今日膳桌上便多了這道菜。
    吃蟹其實很麻煩,但膏蟹肥美新鮮, 陳皎便多嚐了些。謝仙卿見她喜歡, 親自動手幫她剝了幾個。一旁的張公公斂聲屏息, 恨不得自己以身替殿下。
    陳皎也沒多喜歡吃螃蟹, 無非是吃個時節新鮮。但太子殿下都剝了,她總不能不吃吧, 況且一個也沒一口,多吃兩個正好。
    而且不吃白不吃,現在她還和殿下在一起, 所以才能享受這種優待。等日後太子娶妻兩人分開了, 她就算想要也沒有了。
    這麽一想,陳皎決定再多吃一隻。
    等日後自己老了,她還可以對其他人炫耀,說當朝皇帝曾經親自給她剝過蟹呢。
    這麽一想,陳皎忽然對自己的老年生活非常期待,甚至開始現場編吹牛的詞。
    用過膳後, 兩人便坐於院中亭廊,舉杯飲酒的同時, 遙望天上明月。
    今天天氣不錯,微風和煦萬裏無雲,抬頭便能瞧見天空那一輪皎月。
    陳皎雙手環抱,認真地欣賞月亮。謝仙卿卻在看她, 目光柔情似水, 心中泛起點點漣漪
    陳皎忽然回過頭, 恰好撞進他溫柔的眼中。
    怔愣片刻,陳皎嘴角上揚,笑容燦爛:“殿下,今晚的你真好看啊。”仗著兩人的關係,她興致盎然地注視著太子殿下。
    謝仙卿淡淡抬眼,好笑道:“哦?”
    陳皎欣賞他的容貌,誠懇感歎道:“還沒有分開,但我已經開始想念殿下你了。”
    旁人都以為陳皎說的是回府,隻有陳皎知道自己真正的含義。
    再好看的月亮,也終究有離別的時刻。
    夜色漸晚。到了時辰,陳皎便要跟太子告別回府。
    怨自己,喜歡卻又不敢愛。
    如果一早知道她和太子會到此等地步,或許當初她做侯府嫡女,會比當個世子輕鬆多了。
    可惜沒有如果,如果她沒有改變主意當世子,她也不會有機會遇見太子,有這場際遇。
    重來一次,陳皎也不後悔。
    離開太子府後,陳皎踏上馬車許久。她搖晃在回城的路上,忍不住掀開簾子望向天上的月亮。
    她清澈的眼眸倒映出月光,小聲喃喃道:“不如許個願吧。”
    “希望祖父祖母身體安康,希望娘親容顏依舊,希望爹爹少寫點酸詩……”
    陳皎碎碎念自己誠摯的願望,又忽然道:“希望太子殿下順利登基一統山河,萬事順遂。”
    她是個自私的小氣鬼。
    她祝他前程坦蕩,卻不祝他覓得良人,長長久久,恩愛不離。
    嗯,不服氣有本事打她啊。
    ……
    休沐結束,陳皎又回了國子監。
    前段時間陳皎為了拿回倒數第二的寶座,幹勁十足,一度背著王時景偷偷學習。
    但最近有了失戀的危機,陳皎今天沒什麽力氣,甚至失去了做卷王的動力。
    台上的夫子聲音悠長,催人入睡,聽得陳皎上下眼皮直打架。
    她打了個哈欠,探頭看向王時景,對方正在看一本夾在書中的話本。
    太好了,大家都沒有認真學習呢!
    陳皎睡眼朦朧的眼中,露出滿足的光芒。她搓搓手,小聲道:“時景弟,商量個事。我偷偷睡會兒覺,你別背著我學習行不行。”
    王時景:……???
    王時景看武俠話本正興起,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沒問題。”
    陳皎露出笑,說:“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就這麽說定了!”
    她滿足地準備睡覺,想想還是不放心,又叮囑了一句:“你不要表麵答應我,然後趁我睡覺,偷偷學習卷我。”
    王時景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陳兄你這麽問我,是不是你經常背著我學習?”
    陳皎:……
    “我沒有,你別亂說。我怎麽可能做這種事嘛。”她縮回頭,雙手揣袖,假裝沒聽見,“我睡了,別跟我說話。”
    陳皎舒舒服服地睡了許久,等她醒來時,已經快要下堂了。身旁的王時景正專注地看話本,時不時往嘴裏塞兩顆話梅子。
    陳皎怔怔揉眼,忽然問道:“去蘭軒樓吃烤鴨嗎?”
    王時景咬話梅的動作停了一瞬,用一種無語的目光看著陳皎,皮笑肉不笑道:“拖陳兄的福,下堂後還有兩個夫子在等我,恐怕與蘭軒樓無緣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太子表哥忽然給他布置了十幾個夫子,這其中說是沒有陳皎的功勞,王時景死都不信。
    交友不慎啊!
    王時景悔恨不已時,陳皎摸摸鼻子,難得有點心虛,出主意道:“不如我們翹課?”
    自從陳皎加入太子黨後,她便很少和王時景翹課了。
    然而她現在是快要失戀的人,王時景也努力學習了很久,他們可以稍稍允許自己懈怠和放鬆!
    說幹就幹,趁著夫子不注意,陳皎和王時景當機立斷往外溜。
    他們直奔蘭軒樓吃了美食,又去聽了評書,最後還逛了圈西街,手裏買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陳皎仿佛回到了自己還未加入太子黨,在國子監和王時景一起上課摸魚的時候了。
    她伸了個懶腰,這段時日的壓力和疲憊以及緊張,瞬間消失殆盡,甚至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心。
    因為陳皎下堂後還得去太子府報到。王時景不想回府上補課,幹脆也說跟著她一起去太子府找太子表哥玩,順便試著求情看能不能把他的夫子撤掉,實在不行減少幾個也好啊!
    每天這麽多夫子,他真是頂不住了。考狀元也要一步一步來,總不能指望他茅塞頓開此次科舉便金榜題名吧!
    兩人手裏提著東西,一路笑鬧著到了太子府,然後便撞見了神情淡淡的太子殿下。
    謝仙卿不久前才收到了國子監夫子關於陳皎和王時景逃課的消息,現在抬起眼,便見到窗外兩人同時出現,笑鬧著你推我我推你。
    庭院小徑中花葉茂盛,交輝相應。少年少女年紀相仿,路過的人看後大多會心一笑,感慨青蔥歲月年少時光。
    謝仙卿坐在桌前,看著陳皎和王時景青梅竹馬,話題相投,腦海中卻浮現出昨日那輪明月,以及陳皎笑著說出的那句話。
    那時月光柔和,夜色微寒。她明明就在眼前,兩人卻又好似相隔很遠。
    ……
    王時景和陳皎不想浪費錢,每次都是出錢買不同的話本,然後交換著看。
    此刻他跟陳皎勾肩搭背,爭論他們今晚誰先看手中這本《霸道王爺俏丫鬟5》。
    就在這時,王時景忽然覺得有些冷。他狐疑四下查看,抬頭便對上了太子殿下的目光。
    毫不誇張地說,王時景覺得自家太子表哥此刻的眼神就跟梨花針一樣,嗖嗖地往自己身上紮。
    王時景一臉懵逼:……不是我又惹誰了?!
    順著太子殿下的目光,王時景也看到了自己落在陳皎肩膀上的手……他恍然大悟的同時,又生出一絲迷茫。
    王時景知道太子表哥跟陳皎關係不一般,但這不妨礙他跟陳皎當好兄弟啊。
    再說從前太子表哥也不是沒見過他和陳皎相處的樣子,怎麽忽然現在就不行了?!
    王時景哪裏知道,謝仙卿已經知道陳皎是女子,男子和男子之間,自然又和男子與女子不同。
    “站好。”謝仙卿微微蹙眉,沉聲道,“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陳皎抬起頭眨眨眼,十分茫然。
    王時景訕訕放下搭在陳皎肩膀上的手,摸了摸鼻子,覺得自己估計又被太子表哥記了一筆。
    他今天來太子府,本來是想求太子表哥收回幾個夫子呢,現在看來對方不給他再加幾個就不錯了。
    太子殿下神情淡淡,王時景見勢不對,給陳皎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後,便毫無兄弟情義地直接開溜了。
    人家情侶的事情,他還是不要瞎參和了。
    等王時景走後,謝仙卿方才收回眼,淡淡問道:“陳世子今日倒是玩得盡興?”
    陳皎還沒來得及反應,她的損友王時景便飛快跑走了。她抱著話本,慢吞吞地說:“還好。”
    陳皎向來對他人情緒敏感,事情發展到現在,她也明白太子殿下剛才為什麽生氣了。
    雖然已經坑慣了王時景,但此刻陳皎依然覺得有點對不住對方。
    今日分明是她約對方一同遊玩,王時景還興致十足地想要求太子殿下收回那幾位夫子,沒想到又被她坑了。
    而且王時景淪落到被許多夫子環繞,她功不可沒。想到對方頭疼的樣子,陳皎難得良心發作,決定頂著太子殿下的冷眼,替對方辯解兩句:“殿下,王時景特意來尋你,你方才發火……”
    謝仙卿見她一副沒有將今天的事放在心上的姿態,不禁扶額頭疼。
    他沒有怪陳皎,卻難免埋怨永安侯府。永安侯夫婦從小將陳皎當做男子養育,對方長此以往,以至於都分不清男女相處界限。
    謝仙卿無奈之餘,隻能委婉提醒道:“即使是友人,相處間也要注意分寸。”
    陳皎原本還打算好好跟謝仙卿解釋,可聽到對方這話後,也忍不住皺起了眉:“殿下,但時景是男子啊。”
    太子殿下要讓她跟女子避嫌,她還能理解,可跟男子有什麽可避嫌的。
    謝仙卿當然知道王時景是男子,但問題卻是出在陳皎身上。
    他無法言喻自己已經知道陳皎真實身份,隻好不動聲色道:“你和孤在一起,自然要和他人保持距離。”
    陳皎抬頭看著太子殿下,隻覺得對方今天有些莫名其妙。
    她對外是男子之身,難道因為和太子殿下在一起,她以後就不和其他人交朋友了嗎。
    自己以後還要上朝,來往接觸的都是男子,要真按照謝仙卿這麽講,她還上哪門子的朝,幹脆回家帶孩子算了。
    更何況謝仙卿都要納妃了,自己隻不過是跟好友走近了些,就要被他指責誤會,實在是沒意思。
    埋藏在心中的情緒爆發,陳皎越想越不滿,口中說道:“何況我和王時景清清白白,若我和他真有什麽,哪還會輪到殿下如今來質問我。”
    謝仙卿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陳皎氣頭上,說出口也覺得這句話不太妥當,但又覺得自己沒什麽問題,不願意收回去。
    謝仙卿忽然笑了笑,點頭稱是:“陳世子和時景彼此情深意重,倒是孤做了醜人,惹人發笑。陳世子若是願意,我管你作甚。”
    不過是讓陳皎跟王時景注意些舉止,平常不要勾肩搭背,她反應便如此大,
    想來也是,陳皎扮作男子多年,和王時景他們自然是習慣了如此。今日是恰好在太子府被他瞧見了,換做其他他沒看見的地方,大約隻會更多。
    謝仙卿淡淡地說:“從今日起,孤不會再管你。免得耽誤了陳世子與王時景兄弟情深!”
    說到最後幾個字,謝仙卿便覺好笑。
    陳皎和王時景兩人連被夫子留堂,都要提一句對方,企圖讓好友一起同甘共苦。
    平時他們互相拖累,今日陳皎倒是一反常態地生出了兄弟義氣,居然不顧他的怒氣,在他麵前大著膽子替王時景爭執。
    謝仙卿被氣笑了,陳皎心中也不好受。
    她覺得太子實在奇怪,忍不住問道:“殿下一心指責微臣,但你將來娶妻,難道不比微臣過分嗎?”
    事實上不光要娶妻,還要納妃呢。
    上次祖母便跟她分析過,她也清楚。太子可能不要後人,卻不能沒有妻室。陳皎一直都知道這件事,她隻覺得很不公平,尤其是現在。
    太子不讓她成婚,不讓她跟其他人走近,他自己卻還要跟其他女人娶妻,簡直是雙標狗渣男嘛!
    謝仙卿怒極反笑:“我娶妻?”
    他除了陳皎,還要娶誰。
    陳皎哪裏知道他娶誰。她正在氣頭上,當即不假思索,掰著手指頭道:“殿下是儲君,將來三宮六院,今日陪嫻妃喝茶,明日與李妃就寢,大後日與雲妃賞花……”
    謝仙卿頭又開始疼了,他揉著眉心,忍不住道:“你說的這些都是誰?”他怎麽一個都沒聽過。
    陳皎雙手揣袖,非常誠實:“不知道啊,我瞎編的。”反正舉例嘛。
    謝仙卿:……?
    他忽然多了一堆莫名其妙沒影的妃子,聽著陳皎一本正經地形容這場景,一時間好笑又好氣。
    謝仙卿看著陳皎,真誠問道:“我納這麽多妃子做什麽?陪你打馬吊?”
    陳皎正在氣頭上,也不忘認真維持自己的男子身份:“微臣身為男子,怎敢冒犯皇室。”
    聽見陳皎這話,有那麽一瞬間,謝仙卿很想直接告訴陳皎真相,告訴她陳鏡瑤我什麽都知道。
    可謝仙卿又忍住了。
    結合陳皎這段話,謝仙卿隻是稍稍一想,便將前幾日的傳聞聯係了起來。
    聽到陳皎借口他要納妃,想借此分開恢複君臣關係,謝仙卿先是一怔,隨後覺得很好笑。
    隻是莫須有的傳聞,陳皎不來問他,便給他斷了罪。
    陳皎誤會他要娶妻,不肯來問他。陳皎怕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告知他。
    謝仙卿忍不住想問對方,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何種人,我對你心意如何?你對我有半分信任嗎?
    身份之事不敢告知他,感情之事也不敢直言,陳皎在他麵前始終遮遮掩掩,兩人看似親密,卻又仿若霧裏看花,無法真正靠近。
    謝仙卿深深地看著陳皎,問道:“你便是如此想我?”
    見到太子殿下的反應,陳皎才發覺事情似乎和自己所想得有出入。不過她也沒有想太多,這世上如她父親和祖父的人終究是少數,太子殿下大概也不例外。
    她故作輕鬆地說:“殿下你總是要娶妻的,隻不過到那時,希望我們能互相成全。”若太子殿下真的有了妻室,她肯定不會跟對方繼續如此了。
    謝仙卿將陳皎的神情收入眼底,點了點頭,語氣冷靜地說:“好,陳世子說得對極了。”
    陳皎不假思索說出這句話,說明對方根本沒打算嫁給他。莫非她打算頂著世子的名號,扮一輩子的男子?
    想到這個猜測,謝仙卿心中一冷,隻覺陳皎天真。
    他麵無表情,說:“正好前幾日諸位大臣詢問孤婚否意向,此次被陳世子點醒,孤也發覺自己是時候娶妻了。”
    陳皎愣住了。
    她先是一怔,隨後又生出了怒火,因為陳皎明白了太子殿下這麽說是在故意氣她。
    說氣話嘛,誰不會!
    陳皎不甘示弱,立刻說道:“娶就娶!我也娶!”
    憑什麽太子可以,她不可以。不管對方想怎麽樣,反正她不想陪他玩了。
    反正陳皎曾經的計劃便是自己繼承侯爵後,跟知道真相的女子商談後成親,日後再私下找些可靠的人,甚至還能養些麵首,風流瀟灑又自在,比跟太子殿下談戀愛好多了!
    聽到陳皎說要娶妻,謝仙卿眼神陡然沉了下去,漸漸冷靜下來。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陳皎,平靜地說:“陳皎,有些事情你現在跟孤坦白,孤既往不咎。”
    在謝仙卿的目光下,陳皎無處藏匿,有一瞬間覺得自己被看透了。但她根本不知道謝仙卿知道多少,也沒將今天的事情和她女扮男裝聯想起來。
    她不敢表現出任何異狀,努力鎮定道:“我聽不懂殿下在說什麽。”
    謝仙卿用一種前所未有的眼神注視著陳皎,微笑道:“陳鏡瑤你真是冥頑不靈,死不悔改。”
    此話猶如一聲驚雷,陳皎被震得發暈。
    陳皎直接給嚇磕巴了:“什、什麽?”
    謝仙卿目光冷然,輕聲道:“很吃驚嗎?莫不是永安侯府習慣了把所有人都當傻子?”
    “也是,陳世子藝高膽大,將孤玩弄於股掌之中,又有何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