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番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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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皎是很久之後, 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虧了:“不對啊!”
    垂死病中驚坐起,陳皎掀開被子,神情震驚:“為什麽我白天要上班, 晚上還要上班啊!!”
    白天她要上朝,下朝後去禮部處理事務, 管理祭祀典禮科舉等眾多事務。離開禮部回宮後, 她又要處理宮務。
    雖然宮中未有妃嬪,奴仆侍衛卻數量不少, 以及小太子等皇嗣起居功課,內務監每日都需向她請示事務。
    陳皎一直很疑惑。按理說她這種不上求上進之人, 應當很閑才對, 為什麽她爭分奪秒摸魚偷懶早退, 每日仍舊有許多事情忙碌。
    此刻陳皎才恍然醒悟, 原來自己是幹了兩份工作啊!
    “太過分了!!”陳皎覺得自己虧大發了, 趴在床上痛心疾首, 悔恨不已。
    “我要辭職!我要休假!我要漲薪!!”
    “這是什麽工作啊,連個年假都沒有。節假日照常加班就算了,居然還沒有加班費。”
    謝仙卿聽她來回抱怨整晚,揉揉眉心,第無數次重複答應道:“好。”
    親口答應後,謝仙卿卻沒認真對待此事。這已不是陳皎第一次抱怨工作忙碌,但大多時候對方都是說過便忘, 次日便繼續投身朝堂中, 忙著跟王尚書李大人等人在政見上爭執。
    相識數十年,謝仙卿已然了解陳皎的性格, 她看似懶散, 在某方麵卻有自己的堅持。
    謝仙卿認為今日不過是陳皎的隨口抱怨, 誰料次日朝堂上,陳皎請奏,表言身體不適需要靜養一段時日。
    滿朝震驚。
    陳尚書上表辭折,說要靜養兩年。
    靜養這個詞聽來非常陌生。在眾多臣子心中,此前從沒有休假的概念,隻有被貶斥的借口。
    陳皎此舉突然且毫無風聲,猝不及防在朝堂上炸起一片人,群臣嚇一大跳,懷疑陳皎跟陛下鬧翻了。
    有人不自覺看向上首的陛下,小心觀望對方的神情。
    龍椅上,謝仙卿垂下眼眸看向陳皎,神情藏在帝冕之下,令人無法窺視。
    在各種揣測聲中,謝仙卿批了陳皎的折子。
    他也同其他大臣一般,在暗中思考陳皎此舉的行為,在心中回憶近來幾日,自己或是兒女是否惹了對方生氣……
    盡管謝仙卿尚未清楚,但他相信陳皎言行有自己的理由,更何況昨日他已答應了對方。
    謝仙卿自認不是一諾千金,但對陳皎他向來言而有信。
    陳皎不聲不響丟下一個炸彈,接下來的朝會都顯得有些沉重。
    和其他人所猜想的所有陰謀沒有關係,陳皎選擇休息一段時間的理由很簡單,她是真有些累了。
    自從陳皎幾年前就任禮部尚書後,她每日經手的事情便更多了。從前她還能提早下班,後來便不行了。
    禮部大大小小的事情均需她批複決斷,以及上報陛下,其他五部與禮部有關事務也都與她交涉,等閑她根本無法脫身。
    陛下信重她,交由她的許多事情都是重中之重,無論是科舉變法,又或是廣修灰泥路,府兵製改革、收回節度使的鑄幣權……
    這些事環環相扣,每一件聽起來都很簡單,真要作起來卻需要花費數年去內鬥鋪墊施行,甚至還要起兵鎮壓。
    陳皎這些年是真的很累,壓力也非常大。
    十年來,她有過最長休息的時間,便是臨近生產的幾月,何況那也不算不上休息。
    她便決定給自己放一段時間假期。
    下朝後,謝仙卿單獨留下陳皎.
    他揮退四下,略微回憶後,斟酌道:“可是誰惹了你生氣?”
    陳皎茫然道:“沒有啊,就是想休息啊。昨天我們不是都說好了嗎。”
    她忽然想到了什麽,警惕地眯起眼:“你不會是想反悔吧?!”這麽一想,很有可能啊!
    她身為臣子還能休假,謝仙卿卻是全年無休,想放假都沒機會。
    如果陳皎是謝仙卿,就肯定不會批準自己的休假。都是一家人,大家有難同當,她受累肯定也不許別人輕鬆!
    謝仙卿瞧見陳皎的警惕,無可奈何道:“我不過是怕你後悔。”
    陳皎態度隨意,說:“又不是什麽大事,先玩一段時間吧,以後再回來。”
    與此同時,下朝的眾多臣子也很茫然:“陳大人這是被貶了?”
    他們都是惹了陛下生氣,才會罷官讓你回家養老。這一養,便賦閑在家不知道何時能回來了。
    也不知陳尚書到底是如何想,才會如此大膽。不過瞧陛下方才留對方的態度,想來不是他們所想的鬧翻。
    請辭次日,陳皎便決定不去上朝了。
    多年生物鍾讓她在淩晨四點便醒了,一睜眼便看見謝仙卿正在被內侍侍候穿衣。
    陳皎本來也想起身,感受到冬日的寒風,頓時反應過來自己不用上朝了!
    她當即躺回床上,閉上眼往被窩裏舒服地縮了縮。
    舒舒服服睡了一覺,陳皎才伸著胳膊起床,然後思考自己今天要怎麽玩。
    聽說今日長安城中有國子監和雲山書院的文比,朝廷官員甚至也會去微服私訪,瞧瞧有沒有潛力無限的好苗子。
    陳皎被曾經的夫子相邀,如今閑得無事,也準備去看看。
    文會是在國子監外的一家書坊內舉辦。陳皎到時,書坊內外已經擠了許多人,除了國子監和雲山學院的學子,還有許多慕名而來的書生。
    陳皎還在人群中看見了自己的同仁,李大人和餘大人一幹人。如今已過了下朝時間,他們身穿常服,想來也是自己有意前來圍觀這場年輕書生的思想碰撞。
    李大人他們也眼尖地看見了陳皎,幾人當即走了過來,和陳皎拱手閑聊了幾句,便靜靜欣賞這場文會了。
    這類以文會友,大多都是些學子彼此作詩吟詞,討論近日國家大事,發表政見。
    眾人先是做了些詩詞,後來又議論到近日時政。
    提到時政,便不得不說起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府兵製改革。這件事的提議人是陳皎。當朝如今施行募兵製,設有節度使,性質和從前的藩王本質差別不大。
    節度使擁有募兵權,可以私自招兵,亦可私下鑄錢,在管轄地權力堪比君主。
    但從幾年前修建灰泥路開始,中央加強對周圍節度使的掌控後,漸漸實行削弱兵權。此舉有利有弊,過程卻不容易,甚至鬧了兩場叛亂,但因為鎮壓迅速,以及新火器的出現,導致很快解決,也殺雞儆猴壓下了其他人蠢蠢欲動的心思。
    但提到這件事,眾人便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陳皎。
    “陳尚書,他簡直不是個東西!”陳皎是昨日請辭,消息尚未流傳到民間,大家喚她依然是以職位相稱。
    “罔顧人倫,變法科舉廢除股文,讓多少學子十年寒窗苦讀落空!教唆女子進學堂學四書,與男子日日同進同出,實是侮辱聖人門楣!”
    “貿然削兵,外敵虎視眈眈,一旦來犯,我朝將士多有受製!”
    “聽說她在國子監時便屢屢犯禁,不學無術,此類人亦能為官當政,實乃我天下文人之恥!”
    一群人聚在一起,義憤填膺地對陳皎大肆批判。
    這很正常,陳皎在科舉變法一事上便得罪了許多書生,在他們口中當然落不下好。
    她站在書坊角落,雙手背在身後,聽一群人高聲唾罵自己,心情倒也還算平靜。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麵對這種聲音。若說從前她會憤然反駁,次數多後也就漸漸習慣安靜以待。
    孫大人是近兩年進禮部的臣子,也是陳皎的手下。他陪候在旁,見此汗水都要下來了,恨不得親自上前踹一腳那些書生,叫他們住嘴。
    同行的李大人和餘大人等人則是在暗中看笑話,他們也對陳皎這些年的動作很是不滿。自己無法開口,此刻看陳皎被罵也算是一件樂事。
    書生們一無所知地辯論,圍觀眾人種有人緊張,有人後悔。
    於此同時,又有其他人站了出來。
    “爾等迂腐!股文弊端深重,不重學術不看經綸,憑著一篇股文便提拔為官,長此以往選了多少昏庸之人。若股文長久不廢,勢必動搖我朝根基!”
    “節度使擁兵自重,若不削兵,恐怕還未等到你說的外敵來犯,他們便先反了!”
    “女子為何不可讀書?在家讀和在學堂讀又有何差別,這便成你的恥辱,你幹脆叫你娘別把你生出來算了!”國子監如今亦有女學生,聽此也憤然出聲道。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們可謂是胡攪蠻纏!”
    針對陳皎到底是個好人還是壞人,一群人吵得激烈。
    “陳皎不過是玩弄權柄的奸臣!為國為民一事上,她甚至不如王將軍!”
    “兩人身為知交好友,一位守衛邊關抵禦外敵,一位在朝中恣行無忌,可悲可歎!”
    他們口中的王將軍便是王時景。他遊曆三年歸來,投筆從戎去了邊關建功立業。
    王時景回長安後,難免與眾人談到這些年遊曆的新鮮事。提起他是否遇見曾經期盼的江湖俠義客,他卻是輕描淡寫道:“大多都是些雞鳴狗盜之輩。”
    如今是清平盛世,有些人行小人之事,居然也敢自稱是劫富濟貧的盜俠。
    王時景對此失望不已。他一路走走停停,後來去了邊關。
    當朝已算安定,邊疆卻仍有許多外族犯險。他們每隔一段時間便挑中某個邊關小鎮肆意掠奪,搶完便跑動作極快,附近鎮守的將士甚至來不及趕到,長此以往隻能往每個小鎮加派人手。
    村鎮百姓被搶了東西,反抗之餘時有傷亡,生活多艱。當地節度使卻故意放縱不肯根治,如此他們才有借口上報朝廷,說外敵不斷來犯,借此募兵攬錢。
    王時景親眼所見,才發現自己所尋的江湖不是刀光劍影的俠義柔情,而是道義之下的公正天理,是一腔熱血憂國恤民。
    聽人讚揚自己的好友,陳皎靠著柱子,為記憶中那位俠義柔情的少年欣慰。
    “陳尚書此人嚴苛不近人情。當初廣修灰路,有位大人因為時間晚了月餘,便被她找了麻煩,被罷官草草回家。”
    “聽說和她政見不同的人,都沒什麽好下場……”
    這便是胡說八道了,和陳皎在朝堂上吵過架的人不知多少。若她真有這能力,那些人還能活得如此歡快,四處蹦躂想給陛下送妃子美人。
    “我瞧這永安侯府的人都不是好東西,陳尚書是不折不扣的大奸臣,他姐姐當朝皇後更毫無賢淑美德,不許陛下納妃。陛下登基多年膝下仍隻有一子一女……”
    陳皎聽著這些人的傳言越來越荒謬,抬起了眉,表情古怪。
    一旁的孫大人小心道:“陳大人,要不要將這群書生抓起來?”
    如今在朝中,陳尚書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即使是右相侍郎中等人,亦不得不給她麵子。
    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立場便是陛下的旨意。陳尚書隻為陛下做事,陛下亦是她的靠山。
    多少大臣平日尚且不敢如此評判陳尚書,這群書生膽子真是大得出奇。
    陳皎聽了孫大人的話,緩緩搖頭,笑了笑退了出去。
    她不能去責怪他們,因為這是時代的限製。
    她也不能去關押他們,讓他們因此獲罪,因為某些方麵他們說的確實不錯。
    陳皎隻是有些累了。
    所謂天子近臣不是虛銜。這些年她為了幫陛下推行變法,她在民間的聲望很差,外界對她的評價往往極端,到現在都有許多人罵她。
    孫大人是朝堂上的新人,科舉考了許多年,後來又在外地做了許多年司馬才調回了長安。他年紀比陳皎還大。
    他猜陳尚書今日被那群書生評判一頓,心情想必不會好,文會後便專程請對方去家中相聚。
    孫大人在外地做司馬多年,政績亦有。可惜為人木訥,相貌也不夠好看。後來他好不容易調入長安,碰上個還算不錯的上司。
    他家眷都勸他學一學其他官員為人處世。
    為了討好上司,孫大人這次是下了血本,打聽到陳皎好男風後,不但請來了長安城中廣受人追捧的西域舞姬,還特意邀來樓裏出名的小倌。
    舞姬一行人不久前抵達長安城,擅長歌舞胡樂,在城中很受歡迎。
    孫大人剛來長安沒兩年,朋友沒多少,為人也不夠靈敏。他根本不知道陳皎和陛下的曖昧關係,亦不知曉對方很可能是皇後的隱秘。
    但孫大人知道陳皎喜好男風,以至於至今尚未娶妻。
    所以此刻,他非常殷勤地讓一位俊俏的小倌給陳皎倒酒:“聽聞陳尚書後院空虛,思賢對尚書大人仰慕已久,有心覓得良人從樓裏脫身。”
    陳皎賦閑後沒事做,孫大人相邀她便來幹脆應下,順便欣賞胡樂舞,沒想到還有這一出。
    小倌鼻梁高挺,眼眸深藍,柔情似水眉眼深邃,衣裳大開,隱隱約約露出內裏的春光。
    陳皎頓時心情複雜。她斷袖已經是長安城中的公開秘密,迄今為止,孫大人還是頭一位覺得她是1的好人啊!
    小倌指尖舉著酒杯,貼著陳皎緩緩坐下,伸手想要搭在對方肩頭。陳皎則瘋狂後仰,試圖避開對方近在咫尺的手
    陳皎看著投懷送抱的小倌,努力掙紮道:“勞累思賢公子厚愛,奈何家中亦有人了。”
    小倌眉眼含情,柔聲道:“尚書大人有人了?他可有思賢美?”
    陳皎略微思索,道:“珍而重之。”
    其實謝仙卿肯定比此人好看,但如果拿天子如此做比,實乃大不敬,也是她對不起對方。
    陳皎自認扛住了誘惑,吃飽喝足後便心滿意足地回了永安侯府。
    她還算精明,知道自己這樣子回宮肯定會被發現,所以幹脆回侯府歇息。
    哪知事情這麽巧。謝仙卿從侍衛口中得知文會的事後,正好奏折批得差不多,明後兩日也不必忙,便決定來永安侯府找陳皎,兩人明日也可去城郊外的溫泉山莊散心。
    結果陳皎天黑後還未歸府。
    他在侯府等了兩個時辰,才見陳皎歡快地回來了。
    對方笑容滿麵,滿身脂粉香氣,還隱隱散發出酒氣,衣袖上不知何時別著別人的絲帕,簡直是把“我鬼混回來了”幾個字寫在臉上。
    在閨房內看見謝仙卿的那一刻,陳皎嚇一大跳,瞬間酒醒了。
    謝仙卿坐在屋內,似笑非笑:“朕在宣政殿中忙碌,陳大人倒是在外風流快活。”
    “又跟其他人學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陳皎見他這麽說自己,不樂意道:“什麽叫又學了亂七八糟的東西啊,你這樣說顯得我很不正經一樣,而且人家也沒有壞心思……”
    謝仙卿目光落在她腰間的手帕上,淡淡掃了一眼:“我待會兒再教訓你。”
    陳皎為數不多的責任心瞬間退了回去,瞬間改口:“嗯嗯陛下說得對,都是孫大人帶我幹的!他帶壞我!”
    對不起孫大人,雖然你很熱心地給我送美男,但陛下他太凶了!你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