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 師徒的共有情劫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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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織習慣性地會看很多書,進入歸一宗後,他是藏書閣的常客,選擇性地挑選了很多玉簡看,其中就有關於魘獸的記載。
    那是曾經一個曆劫出來的師叔編寫的玉簡,內容其實很語焉不詳。
    人生有千百種際遇和可能,當你忘卻前塵,甚至以另一種麵貌存活於陌生的世間,麵對無數困局與機會,你是否能堅定自己的道,始終如初
    結合現在的情況和玉簡裏的隻言片語,林織拚湊出了魘獸的曆練的真相。
    被魘獸吞下的人,會進入魘獸的夢境裏,被安排新的人生,他們會忘記這是考驗,所以也會忘記追求‘道’,憑借本心而為。
    有些時候善良是相對的,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麵對痛苦與誘惑,有多少人能夠不搖擺。
    徹底尋找到真我,認清‘我’為‘我’後,也就能夠勘破夢境,也就相當於成功悟道,道心自然會大大穩固。
    林織微微沉吟,他現在的情況就比較特殊了。
    按照常理來說,他需要一步步在這種情況下尋找到自我,從而完成覺醒,但他剛來這裏,就已經被喚醒了。
    這個世界是愛人的程序,身為自由穿梭於世界之間的造物,係統0的維度要高於這個世界,魘獸自然沒辦法將它抹去。
    不過這個道心感悟對林織來說也不重要,他讓0在腦海裏構建出房間的陳設圖,摸索著從床上起身,扶著走到了桌旁,給自己倒了杯冷茶。
    原來失去視覺是這種感受,他有些能體會戚禾的滋味了。
    在喝茶的同時,林織消化好了夢境的設定。
    這裏是府城永州,一座繁華的城池,他是一個教書先生,前年的秀才,但家境貧寒,為了生活在一個富商家裏負責給小少爺開蒙。
    永州大,居不易,即使房屋是主人家為他租賃,但每日的飯錢以及攢趕考的錢,也讓他十分苦惱,所以在發現屋頂漏雨後,他沒有舍得花錢請人補瓦,而是自己拿了梯子上去,卻不慎跌落。
    淤血什麽時候會散,郎中也說不好。
    富商得知了這件事,讓人上門來探望了,讓他安心養病,等他眼睛好了再回來給孩子上課也不遲。
    其中的潛台詞‘自己’不太明白,林織卻是懂得,但也沒什麽所謂,畢竟他又不是真的要考功名的教書匠。
    放下茶杯後,林織緩步向前走。
    因為隻是做夢,他的軀體自然不是修士的軀體,隻能慢慢來。
    屋外的陽光有些曬人,林織關好了房門,沿著巷道往外走。
    0為他標記了位置,他知道要去哪裏尋到元止。
    崇德坊的左鄰右舍發現不小心傷了眼的秀才老爺今日竟然出門了,他漂亮的雙眼一片空洞,讓瞧見的人都忍不住心生可惜。
    但日光落在青年清瘦的軀體上,卻不叫人覺得他可憐和落寞,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從容韻味來。
    這裏雖為夢境,但一切都造的無比真實。
    “炸油餅炸撒子咯。”
    “槐葉冷淘,好吃的槐葉冷淘。”
    “羊肉索餅,雞湯餺飥,客官來一碗”
    林織從這些香氣中經過,因為有0這雙眼睛,沒有撞上任何障礙物。
    從崇德坊經過數條街,林織到了元止的附近。
    林織站在人群外,聽見了喝彩聲。
    “真是虎父無犬子啊,開鏢局的元老板勇猛,他的兒子劍術也是一絕,謔看著劍招漂亮的。”
    “好!打得好!這劉痞子還真當沒人能治得了他呢,元少爺再踢兩腳。”
    林織了然是什麽狀況,正準備往裏去些,就感受到有風聲往這邊來,有人衝了出來,他前麵的人紛紛避讓開,林織有時間可以躲閃,卻沒有做出反應。
    有人猛地把他往旁邊拉,他撞入了比他高大些的人的懷裏,頭頂是少年有些低沉的聲音。
    元止數落道:“你怎麽不躲啊,那劉痞子一會兒把你撞倒了。”
    “多謝。”
    矮他小半個頭的青年仰頭對他道謝,那雙灰蒙的眼睛看的元止一怔。
    “抱歉,我不知道你的眼睛看不見,你家住哪兒,我送你回去吧。”
    元少爺並不是個對人特別熱絡的人,但一見到眼前人,莫名有種歡喜的親近感,甚至在護著青年時,腦子裏還閃過真是太瘦了腰也好細,應該多吃點這樣的亂七八糟的想法。
    “那就麻煩了。”
    林織的唇角噙著笑意,柔聲道謝。
    林織一點也不擔心元止會對他報以陌生情態,因為他知道愛人一定會靠近他。
    愛人有考量時或許會遲疑一二,可是愛人剝離出來的愛魂,自然會在看見他的第一眼奔赴至他身旁。
    在交換姓名後,林織輕易地從元止口中得知了他的‘身世’。
    他是家裏獨生子,雙親康健,家庭和美,家有不薄的資產。
    林織在心裏輕歎,似乎都可以預見在這夢中元止會遭遇什麽波折了。
    自從把他送回家後,元止時常會來看他,又時常帶著郎中上門,試圖早點治好他的眼睛。
    林織不想幹擾元止的曆練,所以沒有點破夢境,但在其他方麵,他自然不吝嗇加快進程。
    元止提著食物上門,熟門熟路地將東西放在了廚房,準備讓林織用膳時,正巧看見林織在換衣裳。
    他站在窗下,看見了青年白皙纖瘦的軀體,微微俯身時漂亮的蝴蝶骨和若隱若現的腰窩,看見他轉身時那雙柔軟的眼眸視線沒有落點,絲毫沒有發現有人在看著他更衣。
    少年心如擂鼓,心裏仿佛長了株開的繁茂的桃樹,倏忽間那枝頭上的花盡數化為了蝶,全部都飛出了他的心竅,讓他的心被填滿後又一陣嗡嗡,最後變得空落落。
    感受著少年越來越殷勤的示好和不自覺地親近,林織欣然都收下。
    元止從來不是一個糾結的人,他想要什麽就會盡力爭取。
    沒有回應他尚且不會氣餒,有回應他便更加積極。
    “怎麽樣織織,這醉蟹是不是一絕,蟹釀橙也是佳品,我特地在時節到時預定了第一批,買來與你一起品嚐,再溫些酒同食最好不過。”
    少年動手拆蟹,將剝的飽滿的蟹肉擺在林織手邊,讓他慢慢食用。
    林織彎眸:“好吃。”
    元止十分享受這種自然親昵之感,忙活的更加起勁。
    配著的酒其實不容易醉人,但元止就是暈乎乎地看著林織開合的紅唇發懵,貼近親了一口,喃喃了一句含糊的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的話。
    林織卻是聽清楚了,元止說的是——師兄。
    在那一瞬間林織幾乎以為元止想起來了,但似乎隻是他潛意識的一角露頭。
    之後的事便更加順理成章了,他們本就兩情相悅。
    元止歡欣到在林織的屋裏添置了很多他的東西,兩人時常待在一塊,直至某一日元止依依不舍對林織道,他要隨父母出門走一趟鏢。
    “等回來時我給你帶一顆南海的東珠,順便再尋尋有沒有醫治你眼睛的法子,等我回來。”
    林織笑著點頭,心知屬於元止的波折可能要來了。
    元止即將邁出院子時,林織下意識叫住了他。
    元止有些不明就裏地快步走回來,卻得了麵頰上的一個輕吻。
    “去吧,我等你回來。”
    林織‘看’著他,眉眼溫柔。
    青年的身上永遠有著這樣讓人眷戀的柔和,於不經意間透著成熟的風情。
    元止摸著臉頰,有些傻氣的帶著笑走了。
    一日天氣忽然降溫,林織一覺醒來,發現右手不能動了。
    他動作有些笨拙地穿好衣裳,出門看郎中。
    他心裏早有預感,所以在路過鐵匠鋪時,聽說鐵匠死了妻子時,一點也不意外。
    即使看不見,他知道那是劍峰的師兄,魘獸不會特地改變外貌和名字,用著熟悉的臉和伴隨一生的名字卻沒察覺出自己不是這個人,才會更不起疑,對於一切也會更深刻。
    到了醫館,郎中看不出他這古怪的病,開了藥方進行針灸,並勸他想開些。
    一個立誌要考功名的人,在失去了視力後,又將失去右手。
    林織帶著藥走了,離開前聽見路邊女童帶著恨意的哭聲,陪伴她長大守護她的狗被人惡意虐殺死了。
    是那位禦獸宗的師姐,林織記得她的名字,倪靈。
    與人擦肩而過回了巷子裏,有女人遊魂一般地尋找著孩子,是住在不遠處的師姐。
    他們在相同的一天遭遇了世界給予的苦難,在這裏他們不是歸一宗禦獸宗的弟子,而是一個個再普通不過對人生無能為力的凡人。
    林織的思緒發散,有沒有邪修進過夢魘的試煉並且成功曆劫的好像也是有的,他曾在一本殘卷裏有看見過這樣的記載。
    有些人殺人是為了複仇,有人是為了目的和利益,有人就是為了享樂,殺是他的道,他一路殺殺殺不曾動搖,在以為是真實的人生裏,父母愛人恩師孩子,無人不殺得,便也參破了自我本質。
    天氣越發冷了,再過段日子元止該回來了,不知還趕不趕的上秋蟹的最後一餐。
    一日林織站在院中,聽見有人推開了院門。
    少年的氣息冷沉,像是冬日裏飄揚落下的雪。
    他看著朝他走來的青年,眼神複雜,想要說些什麽,卻被對方自然地握住了手。
    “奔波了這麽久,應當累了吧。”
    “手怎麽這麽冷,也一句話都不說,出什麽事了嗎”
    “別是因為沒為我尋到藥方而失落,大夫說了總會好的,別太憂心了。”
    青年含著他的唇親了親,滋味柔軟甘甜。
    “阿止,無論什麽事都同我說,不是你說過,要過一輩子的人,不當有什麽隱瞞的嗎”
    少年低低應了一聲,忍住了因內府疼痛而泛起的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