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 師徒的共有情劫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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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那天,庭硯買了麵粉和肉餡回來,打算包餃子。
為此他特地請教過鄰居大娘應該怎麽做,仔仔細細學了才準備自己動手。
林織坐在廚房的小桌旁,被庭硯分了塊麵團玩。
“倒也不難,我教你。”
庭硯站在林織身後,用一個幾乎把愛人環在懷裏的方式,手把手教他怎麽擀出餃子皮。
因為眼睛不方便,林織難免弄的不夠圓,顯得有些歪歪扭扭,庭硯卻誇他弄得極好。
林織看不見,卻想到庭硯挽著袖子滿手麵粉認真包餃子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一聲。
按照庭硯的性子,想必做這種事,往日不食人間煙火的劍尊也會做的極為認真。
雖然是一個魂魄分裂出來的人,但元止的反應大概和庭硯不相同,元止雖然更加年少,但照顧他卻是大包大攬,絕不讓他多費心。
就比如現在,庭硯會分給他麵團讓他消磨時間,讓他把注意力放在更具體的事情上,讓他做的事情有更切實的回報,如若是元止,他大概會讓他在旁邊坐著等著享用就好。
沒有孰優孰劣,隻是不同的性格產生不同的結果。
林織又想到了仇或在廚房的模樣,麵上的笑意一直不曾下落。
庭硯看著他上揚的唇角,眼眸越發柔和。
當他明悟的時候,便發現紅塵歡愛是這麽有滋味的事。
餃子餡有葷有素,林織吃到後邊,還咬到了一個包著銅錢的福餃。
“嬸子說吃到銅錢的人,今年一定順順利利。”
庭硯低聲道,隻是他的語氣太平和,多少有點哄孩子的意思。
林織彎唇,舌尖頂著吃到的銅錢輕輕咬著,低頭放在了庭硯的掌心中,又對庭硯招了招手。
庭硯俯身靠近,被林織捧著臉親了親。
青年笑吟吟道:“福氣也分你一些。”
庭硯的心跳的很快,他有些含糊的應聲,沒忍住親的更深了些。
夜間,合攏的窗戶掩不住寒氣。
庭硯用靈氣在身上運行了一遍才去了床榻上,以免身上太冷冰到林織。
在秋日時他身上的冷就有些讓人瑟縮了,不過那時天氣還沒有到如今這般,他雖然身上冷著但那還是熱的,林織迷迷糊糊倒也沒嫌他。
但現在卻不行,林織在睡著後都會不自覺地和他拉開距離,這讓庭硯很是懊惱。
他從前終日在無間山待著,又時不時去泡寒潭,根本不會把過低的體溫當回事,哪裏想過有一天會被人嫌棄體寒。
自然,修士是不怕的,可林織現在隻是肉眼凡胎,哪裏會受得住。
想到這些,庭硯忍不住想深了些,淺色的眼眸裏浮著晦澀難辨的情緒,平靜的眉眼也染上了些許暗色。
總會回去的時候,那時會如何,庭硯還未想好。
等林織參悟恢複記憶後,自然能看出異樣。
要說借口,自然也有,不就是最初他想的怕林織出差錯,所以便不得不扮演元止,不得不同人親吻做夫妻……這話他都無顏說出口,實在是顯得太過無恥了些。
別說瞞過林織,連他自己都無法騙過。
畢竟他還讓人念了他的真名,妄圖取而代之。
不過他們本來就是一個人,這是不可更改的事實,哪怕沒有魘獸的夢境,總有一日林織也會知道。
身旁的愛人在睡夢中往他的懷裏靠了些,庭硯眼裏的神色被柔和取代,他將林織麵龐上的幾縷發絲撥弄到一旁,摟著他入眠。
翌日清晨,庭硯照例幫林織穿好衣服,但他今日卻沒有如往常那樣下床洗漱。
麵龐秀美雙眼灰蒙的青年倚坐在床上,怔怔地說:“阿止,我的右腿好像也不能動了。”
林織早有預料,但在這天來臨時,還是不免心裏歎息。
魘獸的試煉,似乎不是隨意安排的,往往掐著人最難接受的點來折磨。
於他而言,夢中的人生,不能考功名父母雙亡家財盡失,不能算做什麽打擊,哪怕他沒有被0喚醒,他也不會因為這些事情而悲痛。
唯獨不能操控身體這件事,真是戳中了他的死穴。
不過清楚這隻是一時的,甚至這件事情的發展都在林織的算計之中,是他計劃的一部分,所以他的心態還算平穩,隻是麵上還是要表現出痛苦,演給他唯一的觀眾看。
“沒事的,我們先去看郎中,會好的。”
庭硯替林織穿好了鞋子,抱著他下床,帶著他去洗漱,溫聲安慰著他,任由林織將他的手握的很緊,痛意似乎滲透了皮膚表層,讓他的心也跟著發疼起來。
即使這一切在庭硯的預設中,即使這一切都是假的,可林織此刻感受到的痛苦是真的,而讓庭硯更無可奈何的是他知道林織沒辦法好起來,除非他能從夢裏醒來。
從醫館回來後,庭硯給林織購置了輪椅。
清瘦的青年病懨懨地坐在輪椅上,顯得越發生機寡淡,如同冬日灰蒙蒙的天。
從巷道裏經過其他人家,鐵匠的門緊閉著,有人說他今日傷了手,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打鐵。
女人的哭聲幽幽,又有人可憐女人喪夫後帶著三個孩子長大,不久前小兒子被拐走,如今大女兒得了病,就要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住在街角的女童抱養了新的狗崽,還養了一條蛇,但狗被蛇毒死,蛇被狗咬死,她呆呆地看著它們的屍體,顯得很是落寞,但大人不懂她的痛苦,催促著她趕緊埋了回家吃飯。
林織用耳朵聽著人間事,又聽著木輪滾動在青石板上的聲音。
身後的愛人呼吸聲很淺,但林織能感受到他的憂慮。
事實上要從這場夢裏醒來對他來說並不難,他自始至終都很清醒。
林織微微仰頭,時機未到啊。
新年那天,林織感覺到握著他的那隻手力度一下變重了。
掌心滾燙,如火一樣。
他是否說了什麽,林織不清楚。
他淡笑著,如同迎接愛人回來的每天那樣說道:“阿止,你回來了。”
元止的手指死死按著輪椅的扶手,悲傷地看著林織,忍住了那句脫口而出的‘師兄’。
他擔心他會從這場夢境中醒來,隻留下林織一個人這裏,又擔心會影響到林織,埋下禍根。
“我到底要怎麽做”
元止想著消失的庭硯,喃喃自語。
是了,庭硯也不知道,否則他怎麽會一直幹耗著,直到難以負擔強行進入秘境和魘獸夢中的雙重消耗,不得不回到身體裏恢複魂力。
也是因為這樣,他才能清醒。
元止的聲音很小,眼前的青年無知無覺,依舊笑盈盈地對著他的方向。
林織的耳朵已經很難聽見了,他的聽力並不是瞬間消失的,而是在一兩個月裏,一點點的降低,可能過了這個年,哪怕再怎麽大聲地在他耳邊說話,他也聽不到了。
世界很安靜,甚至有點過分安靜了,難免顯得有些無聊。
但還好,情緒還不算失控,不僅僅是因為元止的存在,他還有0
有時候0會和他講它看過的喜歡的動畫片內容,0寄居在他的靈魂裏,聲音不用從鼓膜進入。
當然,0從不會實時轉播,因為那不太方便。
“沒關係,阿止,不用擔心我的身體,這樣反而更好,至少我能感受到我還活著。”
少年往日無比平穩地握著劍的手有些顫抖,林織感受的到。
蓬勃的,充滿生命力的掠奪,少年的體溫太燙了,隻是滴落的水澤也過分滾燙。
林織輕歎:“怎麽哭了”
由於右腿不能動,他被少年抱在懷裏,詢問間他的手指梳著少年的長發,如同某種安撫。
“沒關係的。”
因為我心甘情願。
“我想要你快點……”
為了我,也為了你自己,快點朝我的設想更近一步吧。
在連話語都無法成型的破碎黏膩的腔調裏,林織吻去了元止的眼淚。
新春過了,炮竹的聲響也消失了,崇德坊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元止,或者說庭硯,先前在永州城裏教習武藝,得的酬勞還算豐厚。
年後元止便辭去了這份工,他想在家裏專心照顧林織。
他不用為幾年後生計擔憂,因為他想盡快將林織帶出這裏。
在人間,每一天都變得那麽長,但在過去後,又讓人覺的太短。
最先醒來的是倪靈,也就是那位禦獸宗弟子,她的存在忽地在塵世中被抹去了,但林織他們記得。
這讓元止看見了希望,日夜盼著林織能夠早日通過試煉。
可偏偏事與願違,林織並沒有醒來的征兆,隨著身體的變差,他似乎要永遠沉浸在這場噩夢裏。
元止看著十分著急,卻又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他甚至希望庭硯可以快點蘇醒,為林織找到辦法。
在林織麵前,這具身體由誰做主,已經不重要了。
林織平靜地品嚐著命運的刑罰,發覺它才是世界上最狡猾的行刑者。
他並沒有失去還完好的左手左腳的感知,似乎勉勉強強還能這麽活著。
何況在絕對的黑暗與寂靜裏,他還能感受到愛人的體溫。
漸漸地,味覺在逐漸退化。
失去了對食物的鑒賞能力,不得不說是人生一大憾事。
這比看不見和聽不見還要讓林織失落一些,以至於親吻似乎都失去了一些趣味。
於是林織做了一個嚐試,這顯然讓元止無措極了,在腮幫子都酸了的情況下隻有喉嚨能嚐到一點熱意,林織有些可惜地放棄。
又一年秋蟹膏肥時,林織已經失了鮮活氣,他安靜躺在那裏,如同會呼吸的精致木偶。
林織無法發出聲音那天,元止再難忍受,他盯著頭頂那片淡紫色的天,意欲將它劃破。
也是這日,崇德坊來了位陌生的客人。
他披著白色的狐裘大氅,清俊沉鬱的眉眼帶著病氣。
“殘魂的力量無法撼動夢境的主人,他無法自行醒來,我們隻有這個辦法。”
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了,他們需要合魂,而且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排斥,否則容易反噬受傷。
元止毫不猶豫道:“怎麽做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