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誰不慕溫柔(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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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 沒出事。”鄭江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就是在學校遇見了廖言,廖言說了些刺傷人的話, 讓他離自己遠點兒, 現在一直待在屋裏,也沒見燈亮, 我一直看著, 不會出什麽事的。”
“嗯,我過去看看。”宗闕掛斷電話, 撥通了剛下飛機撥的第一通電話, “喂,奶奶, 林衡那邊可能出了點兒事,我晚上可能會回去遲點兒。”
“小班長出什麽事了?”老人接到電話時有些著急。
“情緒受到了影響, 我去看看。”宗闕說道。
“哎, 好,路上注意安全。”老人叮囑了兩句。
宗闕坐上地鐵轉線, 出了地鐵口時進了旁邊的一家飯館, 提著袋子出來才拉著行李箱去了單元樓下。
這個時間學校裏還很明亮, 小區也有不少家裏的燈光也亮著,可是林衡家裏卻是一片漆黑,宗闕過去的時候, 一道黑影從樓體的陰影處走了出來,在他下意識戒備時道:“哎, 我鄭江。”
宗闕停下腳步道:“怎麽了?”
“我覺得你上去最好緩緩安慰, 廖言說的話挺重的。”鄭江也不是有意偷聽, 隻是當時學校安靜的很, 順著風就聽了個一清二楚,“什麽居高臨下,什麽施舍,連威脅都帶上了。”
他跟著保護林衡的時間不短,對方對不少人都願意伸出援手,完全沒有什麽所謂的富家弟子高高在上的行為,反而沉穩溫柔,很是懂的站在別人的角度去思考問題。
廖言的話幾乎相當於恩將仇報,徹底否定了他所有的行為,可出了那種可能危及到性命的事,如果不是廖言撕破臉拒絕靠近,以林衡的性格一定不會放任不管。
廖言雖然處於他們的保護之下,但他自己不知道,恐怕也擔心對方的報複,遠離反而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為了保護他。”宗闕開口說道。
鄭江動了一下眉頭有些意外:“你能領會到?其實要是廖言真說開了,林衡也不會真自己上陣,他家裏出麵,那幾個人跑不了,小孩子處理問題有時候難免會偏激一些。”
心是好的,可有時候會刺傷到別人,本來能做朋友的人,也會因此而分道揚鑣,可惜了。
“可能是不想再添麻煩。”宗闕拉動箱子道,“我先上去了。”
“哎,我有時候覺得你好像什麽都知道。”鄭江在他的身後玩笑道。
比如讓他保護林衡的事,再比如廖言的事,就好像未卜先知一樣。
“探究太多對彼此都沒好處。”宗闕轉眸看向了他。
少年夜色中的瞳孔雖然一如既往的平靜,可是卻好像泛著冷光。
“明白。”鄭江舉了一下手道。
這可是他的老板,隻要對方不作惡,其他的事都與他無關。
……
宗闕放下行李箱敲了三下門,裏麵沒有傳來任何的動靜,靜等了片刻,他掏出鑰匙直接開了門。
屋裏一片的漆黑,宗闕打開了燈,客廳裏空蕩蕩一片,沒有絲毫的煙火氣,隻有手機落在了沙發上。
宗闕帶著箱子進入,帶上了門的時候,臥室裏傳來了些許動靜,人卻沒有出來。
“林衡。”宗闕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有棍子掉落在地上的聲音響起。
房門未開,少年的聲音很平靜:“你怎麽來了?”
但這樣的平靜才是最反常的。
宗闕將手上的袋子放在了茶幾上道:“打了幾通電話你一直沒接,擔心你出什麽事。”
“我把手機放沙發上,睡著了,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林衡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棒球棍放了回去,手落在了門把手上,卻遲遲沒有按下,“你剛下飛機過來有沒有給奶奶打電話報個平安?”
“報了。”宗闕站在臥室門口嚐試推了一下道,“出來吃點兒東西,我買了粥。”
“我沒什麽胃口。”林衡感受到了推力道。
他現在情緒不太好,見到人恐怕沒辦法理性對待。
“出什麽事了?”宗闕問道。
林衡手指略微收緊,語調輕鬆道:“沒什麽,明天就好了。”
“事情如果積壓在心裏,很可能成為心結,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當一個安靜的聆聽者。”宗闕說道。
他可以理解林衡的難過,卻很難感同身受,因為負麵情緒在他這裏停留的時間相當短暫,對方的情緒不會對他造成影響,是最好的聆聽者。
林衡心中微動,輕輕鬆開了門,看著推門進來的人輕輕後退了幾步。
被燈光反打的身影看不清臉,隻看的到高挺的身影,這個時候他本該去慶祝對方競賽完成的,卻要他來安慰自己。
門被關上,隻剩下了門縫下些微的燈光,不足以照亮室內,卻足以看清靠近的身影。
黑暗的環境和這個人都讓人覺得安心。
“肩膀借你。”宗闕站定在他的麵前開口道。
男人有淚不輕彈還有下一句,隻是未到傷心處。
林衡手掌收緊,額頭輕輕抵在了他的肩膀處,情緒好像一瞬間得以宣泄出來,他沉默了良久,宗闕也等了許久才聽到了那句問話:“你認可升米恩,鬥米仇這句話嗎?”
“嗯。”宗闕應道。
“果然。”林衡輕輕歎氣道,“我父母也跟我講過這句話,可我沒有聽。”
“後悔嗎?”宗闕聽著少年平和的語調問道。
林衡輕怔,半晌後搖了搖頭道:“不後悔。”
他不後悔幫過別人,因為那種情況下如果不幫,他才真的會後悔。
“那為什麽難過?”宗闕問道。
他雖然語氣平和,可是整個人都好像籠在陰霾之中,難以擺脫那種負麵情緒。
惡語傷人六月寒,即使廖言的目的是好的,可不知真相,還是會被刺傷。
“我幫過一個人,他覺得我是居高臨下的施舍。”林衡輕聲說道。
“你幫他的時候有想過要他回報或者認可你麽?”宗闕冷靜道。
“沒有。”林衡說道,他沒有,他隻是想幫而已。
“你說過,有些事情不是非要有好處才去做的。”宗闕說道。
林衡的眼眶在那一刻微微發酸:“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
這句話帶著些許的年少輕狂,可是他是真心的,而有人記著他的真心。
“不用將那些話放在心上,不是讓你原諒刺傷你的人,而是讓你放過自己。”宗闕說道。
陷入情緒之中,人就會有失冷靜。
林衡深深吐了一口氣,輕輕笑道:“其實一開始你也讓我離你遠一點兒。”
可是沒有那些刺傷人的話語,他又猜測到了宗闕那句話背後保護的意思,忍不住的向他靠近。
“當時跟我走的太近,有可能傷到你。”宗闕說道。
“所以有沒有可能那個人的背後也有難言之隱。”林衡抬起了頭道,“他的脖子上有很重的掐痕,施暴者有可能對他的生命有威脅,這件事情……”
“如果你說的是廖言,他沒事。”宗闕拉住了他欲往客廳的身影,“警.察已經開始追捕了,他後續不會有事。”
高利.貸躋身於縫隙之中,可殺人不一樣。
“是……”林衡轉眸看向了他,電光火石間想起了曾經去醫院看到的一幕,“是那群人,你知道?!”
“我陪你去醫院的時候碰見過。”宗闕能感受到他驚訝的情緒,有些事情到現在需要給出解釋,“君子無罪,懷璧其罪。”
林衡停在了原地,想著那群窮凶極惡的人,他們根本不會顧忌弱者,隻會為了利益一味的索取,甚至不斷的壓低人的下限。
當時廖母受傷,廖家的經濟來源幾乎全出自廖言的獎學金,廖家榨不出油水,而他恰好出現了。
富裕的家庭,作為學生也多會被認為涉世未深,跟一頭待宰的肥羊沒有任何區別。
他們或許會忌憚他的家庭,卻可以通過其他途徑,林衡想到了那次期末廖言的借錢,他母親的傷能出院,就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卻需要那麽一大筆錢,甚至不願意讓他母親察覺。
他當時隻以為是對方不想被人看低,現在想想廖言恐怕成了筏子。
那筆錢如約還給了他,之後廖言再沒有借過錢,那群人不可能適可而止,要不然也不會再出現。
他的傷……他為什麽讓他離遠點兒?或許跟宗闕是一樣的目的,這樣就解釋的通了。
“那些人脅迫他了對嗎?”林衡心神收緊。
宗闕看著他,知道他已經冷靜下來了,思維開始轉動,其中的緣由並不難猜,尤其林衡這樣會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的,更容易猜到。
“或許。”宗闕說道。
“他背負了很多。”林衡肩膀微微鬆了下來,“我還能幫他做點兒什麽?”
他的靠近幫過對方,但也讓對方擔驚受怕,即使明白意圖,還是如對方所願比較好。
“你已經盡力了。”宗闕說道。
林衡沒有做錯什麽,廖言也沒有,錯的是那群毫無底限的人以及那個造成因果的父親。
他們才應該背負他們的命運,而不該讓這兩個小輩用他們尚且稚嫩的肩膀為他們做出的事情買單。
“嗯。”林衡笑了一下,“你這次競賽感覺怎麽樣?”
這個人總是這麽冷靜,能輕而易舉的指出問題的核心所在。
雖然惡語傷人,可他仍然願意相信這個世界上善良的人更多一些。
“沒什麽問題。”宗闕鬆開了他的手臂道,“出去吃點兒東西吧。”
“你買了什麽粥?”林衡看著他開門的舉動問道,肚子也適時的轟鳴了起來。
門外的光照了進來,驅散了一室的黑暗和陰霾。
“南瓜小米。”宗闕走出了房間道,“不過應該涼了,我去加熱一下。”
“隻有粥嗎?”林衡打開了臥室的燈道,“我有點兒餓,隻靠粥估計不夠。”
“錯過了飯點,再吃飽對胃不好。”宗闕拿起袋子裏的粥杯進了廚房。
林衡去國外,他又參加競賽,經常不在這裏住,阿姨已經好多天沒有開火了,自然也沒有蔬菜一類,想炒個小菜不可能,點外賣則重油重鹽。
林衡打開了冰箱,看著空空如也的地方輕歎了一下,還是沒忍住拉開了下層的抽屜,卻在袋子裏看到了兩枚圓滾滾的雞蛋。
那一刻的心情就好像挖到了寶藏,讓人很是愉悅。
“加兩個水煮蛋怎麽樣?”林衡取出了兩枚蛋道。
“放多久了?”宗闕看著他手中的蛋道。
“冰箱裏不新鮮的東西阿姨都會及時清理掉,沒有清理就是沒壞。”林衡走到了他的身側,從頭頂的櫥櫃取出了小鍋,接上水將蛋放了進去,“隻吃粥晚上會餓的睡不著,對了,你晚上吃飯了嗎?”
“還沒有。”宗闕攪了一下粥,打開櫃子
林衡看著那包泡麵,又看了看鍋裏的蛋,從裏麵取出了一枚道:“那分你一枚吧。”
“謝謝。”宗闕將熱粥倒進碗裏,洗過小鍋之後加了水重新加熱。
泡麵加蛋,十分簡單的晚飯,可是跟粥加白蛋放在一起,就顯得有點兒豐盛。
宗闕收拾好小鍋坐在了位置上準備吃飯,對上了少年略有些糾結的目光:“怎麽了?”
“沒什麽,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兒可憐。”林衡攪著自己的粥道,“你也錯過了飯點。”
結果一個能吃噴香四溢的泡麵,一個隻能喝粥。
“你應該一天沒吃飯了。”宗闕看著他道,“廚房裏沒有任何廚餘。”
冰箱裏沒菜,廚房裏沒有廚餘,說明阿姨沒來過。
林衡頓時有心心虛:“我覺得你當偵探也很有前途。”
宗闕看著他不斷攪動的勺子,起身從廚房拿了個碗和筷子,從裏麵挑了一些麵出來,加上湯,推到了林衡的麵前:“先喝粥。”
泡麵香氣濃鬱,林衡眨了一下眼睛,手指輕輕撚了撚:“謝謝。”
晚飯解決收拾好,宗闕洗過手後提上了廚餘放在了門口:“我先走了。”
“這麽晚還要回去?”林衡看著他的身影問道。
“嗯,說了晚上要回去。”宗闕換著鞋道。
“也對,回去路上小心。”林衡泄了一口氣,遠行回歸,家裏的老人確實會很擔心,應該先回去的,卻因為他先到了這裏,已經很好了。
“好。”宗闕拉過了行李箱,看著他道,“事情的風波還沒有過去,晚上不要單獨出門。”
“我的事會不會影響到你?”林衡看著他出門的身影有些擔心。
“不會,雖然讓你小心,但不用草木皆兵影響到正常生活。”宗闕說道。
“好。”林衡笑了一下,走到門口道,“明天是周末,學校估計辦不了手續,我可以找你去玩嗎?”
宗闕拎起行李箱應了一聲:“嗯。”
宗闕下樓離開,林衡反鎖了門,又加上了阻門器才拿起了自己的手機,上麵顯示著宗闕的兩個未接電話,還有一個未知號碼的短信。
[有人想綁架你勒索錢財,注意安全。]
短信有些沒頭沒腦,很容易被當成威脅或者詐騙短信,但林衡知道發信者應該是廖言。
他起身走到了窗邊撥通了一則電話:“喂,爸,我想請個律師。”
抓到了幾個人,還有逃脫的,罪名還沒有定,關進去的時長就有待商榷,當然是越久越好,最好永遠都不要出來。
……
四月生物競賽結束,天氣還帶著春寒的涼意,院子裏早早就有了動靜,宗闕醒來時早飯就已經做好了。
大個的饅頭,整鍋的粥,老人舀了一大碗粥,胃口明顯很好。
宗闕在參加國賽省一就已經確定了,各方的獎學金比以之廖言隻多不少,親戚的欠款已經還上,家有餘資,老人不再整天去收廢品,隻是遇見了瓶子還是會帶回來,紙箱子也喜歡整理好。
不用東奔西走,老人沉迷上了種花,家裏用磚壘起的土地中不僅葡萄藤蔓爬滿架,還放滿了各種桶子做成的花盆,裏麵栽種著的鮮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經嫋嫋的散發著香氣。
“多吃點兒,你這出去一趟瘦多了。”老人心疼道,“學習累人,你看這衣服穿著都空蕩蕩的。”
“嗯。”宗闕沒反駁,隻是安心吃飯。
“你這競賽完了還上課嗎?”老人問道。
“成績沒出來前還得去。”宗闕說道。
以他省一的成績上重本可以,但是目標的大學不行,如果結果跟他預想的有偏差,高考在所難免。
“好,那你這周末在家裏好好休息。”老人關切道,“中午想吃什麽我給你帶回來。”
“您要去哪兒?”宗闕問道。
“這不是開春了,不遠的那家櫻桃園招人除草,我剛好也閑著。”老人動了動肩膀道,“這不能老待著,老待著容易閑出病來。”
“林衡今天可能要過來。”宗闕喝幹淨了粥道。
“小班長啊?”老人驚喜道,“那我跟人說一下,今天在家裏給你們做好吃的。”
“好。”宗闕應道。
也就是吃過飯的功夫,院門從外麵被敲響了,傳來了林衡清晰的問話聲:“有人在嗎?”
宗闕開門的時候,老人已經擦幹了手從廚房裏快步走了出來:“小班長來了,快屋裏坐。”
林衡本來還在懷疑是不是走錯了地方,看著院裏的兩個人笑了出來:“奶奶好,叫我林衡就可以了,這是我的一點兒心意。”
老人看著他遞過來的盒子推辭道:“來玩就行了,怎麽還帶禮物,拿回去啊,我可不能收。”
“奶奶,我隻是來玩的,這是我媽讓我帶給您的保健品,拿回去不好交差的。”林衡笑道。
老人一愣,無奈接過道:“你看這真是,下次可不能這樣了,快快快,屋裏坐。”
宗闕讓步,林衡進了院子,看著略顯破舊的房屋眸光微垂:“奶奶您不用招呼我。”
“你這遠道來的,我給你倒杯水。”老人匆忙說道。
“不用,我自己來就行。”林衡連忙阻攔,卻被宗闕按著肩膀坐在了沙發上。
“你是客人,我去弄。”宗闕說道。
“小闕也待著,陪小班長說說話。”老人興高采烈的去了。
“這樣不太好。”林衡落座在沙發上有些不自在。
讓長輩端茶倒水實在不太禮貌。
“不止是倒水。”宗闕坐在了一旁,“習慣就好。”
“嗯?”林衡有些疑惑。
然後在接下來的時間體會到了長輩的熱情如火,先是謝過了端來的水,又是擺上了餅幹瓜子,一會兒還有飲料,再過會兒香蕉也上了桌,芒果鮮香,梨子在放在桌上時咕嚕嚕的滾動了兩下。
那一刻林衡懷疑在老人的認知裏,他的胃應該是個無底洞。
“奶奶,中午還要騰著肚子吃飯。”宗闕提醒了一下,源源不斷的食物才算是停了下來。
“也是,中午飯想吃什麽,我提前給你們準備。”老人熱情不減。
林衡有些不好意思:“中午要不……”我請你們出去吃。
“他喜歡您蒸的包子。”宗闕說道。
“包子是吧,現蒸保證味道更好。”老人興高采烈的去了,林衡根本阻止不及。
“出去吃不好嗎?”林衡在老人出去時起身道。
“奶奶認為外麵的飯又貴又不好吃,還不幹淨。”宗闕說道。
“那吃點兒家常菜就行了。”林衡歎氣道,“蒸包子看起來很麻煩,我去打下手。”
“家常菜,她可能會把年夜飯做出來。”宗闕起身給他續著水道,“我勸你不要去。”
林衡挽著袖子有些疑惑:“為什麽?”
“你會調餡?”宗闕問道。
林衡搖頭。
“和麵,包包子會麽?”宗闕再問。
林衡繼續搖頭:“不會,我可以幫忙擇菜,切菜。”
宗闕沉默了一下:“可以嚐試。”
林衡掀開門簾去了,過了片刻卻又進了屋子,略帶著些無力的坐在了沙發上,看著宗闕手中完整剝出的芒果道:“你早知道我會被拒絕?”
“家裏的事我沒有插手的餘地。”宗闕說道。
除了衣服自己放洗衣機以外,其他的活都會被老人以以後要當醫生的手不能幹這些活為由拒絕。
“所以有一種冷叫奶奶覺得你冷。”林衡坐在了他的身側笑道,“芒果分我一半。”
“嗯。”
林衡接過那一半用皮托著的芒果道:“這麽坐著我有點兒於心不安。”
“你要是做了,她於心不安。”宗闕說道。
按照老人的說法,林衡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在古代那就是個狀元,到誰家都是供著,一點兒苦累也不忍心讓受。
“好吧。”林衡小心吃著芒果,芒果有些過熟,卻很甘甜。
這裏的一切其實都跟林衡想象的有些出入。
他知道宗闕的家境算不上好,卻從沒有想到他會住在這麽偏遠破舊的地方。
巷道幽深,門雖然是鐵門,但上麵的漆已經掉的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樣,開合之間都有巨大的聲響。
他沒聽宗闕提起過父母,這裏明顯也隻是宗闕跟老人一起居住。
他的家庭狀況比之廖言恐怕好不了多少。
但房屋雖然很是陳舊,院子屋裏卻很幹淨,漂亮的葡萄藤下滿是花朵,屋子裏的墊子雖然有些掉色,但洗的很幹淨,上麵散發著淡淡的香味。
大體的家具顯得陳舊,可屋子裏多了一個嶄新的洗衣機,電視機明顯也是剛換過的。
“想看電視?”宗闕吃完芒果,起身端了盆水進來。
林衡洗過手後道:“我想去看看外麵的葡萄架。”
“嗯。”宗闕端起水走了出去,水直接潑在了葡萄藤的
“澆這麽多水沒關係嗎?”林衡問道。
“應該沒關係。”宗闕將盆放了回去。
“小闕,水不敢澆那麽多,葡萄藤要淹死了。”老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嗯,知道了。”宗闕應道。
林衡聞言笑了一下,撥弄著葡萄藤的葉子笑道:“原來你也會被說。”
“你在幸災樂禍?”宗闕問道。
林衡收斂了笑意,端正態度:“沒,這個就是葡萄吧,這麽小,能長成嗎?”
他的目光猶如發現了新奇的東西,充滿了驚喜。
“能,今年就能成熟,到時候送你幾串。”宗闕說道。
“好,那提前謝謝你了。”林衡笑道。
四月的太陽不烈,葡萄藤下更是清涼,老人興許是興致起來了,用錄音機放了一段黃梅戲。
包子上鍋,廚房裏喊著讓看時間。
林衡興致勃勃的想去燒火,再次被無情拒絕並推出了廚房。
“其實我是真的想燒火。”林衡坐在屋子裏心心念念。
“小時候沒玩過?”宗闕知道他對很多沒嚐試過的東西都會興致勃勃。
“沒。”林衡說道,“小時候會玩小滑板車,但是其他有危險的東西從來不讓靠近,你小時候都玩什麽?”
“釣魚,抓天牛,抓蟬蛹,冬天烤紅薯……”宗闕思索著很久之前的事,大概也是那個時候,他有了外出探險的愛好。
他的話音落下,就見少年的眼睛裏寫滿了羨慕:“你沒做過?”
“沒。”林衡有些遺憾。
他幼時基本上不能離開大人的視線,保姆更不會讓他抓一手土或者一隻蟲在那裏玩。
“這些以後都可以做。”宗闕說道。
人生很長,很多遺憾都可以彌補。
林衡抬眸看向了他,心神微動:“那以後你陪我去?”
“嗯。”宗闕應道。
包子出鍋,果然個頂個的大,蒸汽蒸騰,麵香味四溢。
林衡幫忙收拾了桌子,包子上桌,三個人圍著兩樣小菜和蒜水吃著包子,林衡以往兩個就夠,今天卻是沒忍住吃下了三個。
“愛吃走的時候給你裝點兒。”老人笑嗬嗬道。
“好,謝謝奶奶。”林衡笑道。
飯後老人去小憩,兩個人則進了宗闕的房間。
床很大,收拾的也很齊整,就是顯得臥室有些小。
宗闕坐在了床上,林衡則拉開椅子坐在了書桌前,這裏堆放著很多書,而空出來的桌麵上則有著各種各樣的刻痕,明顯是很早之前刻下的。
“要玩遊戲嗎?”宗闕問道。
林衡搖頭:“不是很想玩,之前學習特別辛苦的時候總是想著等畢業了玩個痛快,結果真閑下來了,反而不想玩了。”
“那休息一會兒,附近有個廣場,有籃球框,等日頭下去了去打球?”宗闕將柔軟的抱枕側立,靠在了上麵。
剛吃過飯,他不想直接睡,隻想閉目養神一會兒。
林衡看著另外一個抱枕,沉了一口氣走過去將其扶起,同樣側躺在了上麵:“好,等你的競賽結果出來,我們去釣魚吧。”
“嗯。”宗闕閉目應道。
“你小時候是用什麽釣魚?”林衡側頭看著他的側臉,呼吸和聲音放輕了。
“針燒紅了彎成魚鉤,想試試嗎?”宗闕側了一下身體問道。
他在野外未必會帶魚鉤,但一定會帶針和線,這兩樣足以解決很多問題。
“想。”林衡說道。
室內恢複了寂靜無聲,呼吸漸沉,林衡側躺在抱枕上輕輕動身,屏著呼吸扶住了宗闕的後頸,將枕頭小心放了下去,隻是將要鬆手時手腕被握住了。
林衡心跳了一下,低頭時對上了宗闕微抬的眼皮。
“怎麽了?”宗闕問道。
“躺平會舒服一些。”林衡小聲說道,看著他重新閉上的眼睛,小心抽出了手,目光卻舍不得移開了。
即使閉著眼睛,對方也長的很帥氣很好看,睫毛出乎意料的長,才會在睜開時顯得那雙眼睛深邃如墨,鼻梁高挺的恰到好處,麵部輪廓才會那麽卓越。
林衡的目光下滑,移到了他的唇上,心跳有一瞬間加快,他的目光微轉,躺回去時麵向了另外一側,看著桌麵上放置的模型片刻,又沒忍住小心轉了過去,視線落在了對方勾勒著窗外光芒形狀的臉上。
賞心悅目。
林衡看了不知道多久,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眼皮漸沉,思緒陷入了很深的地方。
鬧鈴響起,喚醒了不知是什麽的夢,林衡從床上坐起,原本躺在身邊的人已經沒了蹤影,他掀開薄被起身,正看時間時房門被推開了。
宗闕提著球道:“醒了?去打球?”
“嗯。”林衡起身,將薄被疊了一下道,“我先洗一下臉。”
雖然是周末,這附近或許是住的年輕人少,沒有人占著籃球框。
兩個人打球,競爭卻比幾個人還要激烈。
四月的天雖然不熱,可是打完球還是染了一身的汗水。
“水。”宗闕將買來的水遞了過去。
“謝謝。”林衡接過,鬆了鬆領口透著熱氣,然後擰開瓶蓋喝下了水,“我想洗澡。”
帶著一身汗上地鐵,他自己都忍受不了。
“家裏有熱水器,我借衣服給你。”宗闕坐在他的旁邊仰頭喝著水道。
那一瓶水見底的很快,瓶子卻被宗闕提在了手上沒有扔。
兩個人相攜離開,已是黃昏日落。
宗闕家裏確實有熱水器,但也是新裝的,淋浴裝好了,洗手台卻還沒有裝好。
兩個人分開衝完澡出來的功夫,外麵的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天太黑了,路也不好走,小班長今晚就住一晚吧,明天早上再回去。”老人把晚飯端了上來,“剛好這也到飯點了。”
林衡原本擦著頭發的手一緊道:“不用了。”
這裏能住的房間隻有宗闕和老人的,他要是留宿,那不是得睡一張床。
睡個午覺還好,睡一晚可不太好。
“吃過飯我送他回去就行。”宗闕接過了飯菜擺放著道。
這次林衡把不用了咽回了肚子裏,雖然他身邊有人跟著,可是還是免得老人擔心。
晚飯吃完,天空已經黑透了,不見任何星光,風吹過的時候帶著些許涼絲絲的味道。
宗闕出門的時候帶上了一把雨傘,一起行走在略顯黑暗的巷道中。
“出了巷道就是大路,一路都有路燈,我自己回去就行。”林衡就著道路盡頭的燈光看著對方的側臉道。
“這一片治安不好,我送你去地鐵站。”宗闕說道。
“其實之前的事情我跟我爸說了,他派了保鏢。”林衡笑道,“專業的,你擔心我,太晚回去奶奶也會擔心你的。”
宗闕轉眸看向了他道:“我跟這一片的人打過交道,不會出事的,放心。”
“打過交道是?”林衡跟上他的步伐疑問道。
“打過架。”宗闕說道。
“聽起來很凶殘。”林衡走在他的身側笑道,“我記得最開始跟你接觸時還真怕你打我。”
但後來逐漸靠近,才發現自己剛開始對他誤解很深,一步步的靠近,一步步的了解,一步步的深陷。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目光總是下意識的追逐他,看到他就覺得高興,跟他相處的每一刻心中都是歡喜的。
黑暗似乎容易放大人心中的勇氣,一次次的關心,一次次的接觸,他準備了許久,已經沒有什麽好猶豫的了。
“不會。”宗闕看著巷道的前端回答道。
“宗闕。”林衡伸手想要拉住對方,卻在錯手間握住了對方手中的雨傘。
手上的東西輕動,宗闕回頭問道:“怎麽了?”
巷口近在咫尺,少年目光如水,帶著溫柔的味道,卻讓宗闕想到了極其相似的目光,他的眉心微蹙,聽到了最不想聽到的話:“我喜歡你。”
當感情變了質,一段友情就會宣告結束。
少年的目光中滿是期許,在遠方的燈光下熠熠生輝,可宗闕知道自己注定要在他的眸中看到傷心的情緒了:“林衡,我不需要愛情。”
朋友會分離,會在他不在的時候擁有自己的愛人和自己的家,而他們永遠都會是朋友,甚至有很多誌同道合的朋友,朋友是分享,而愛情是獨占,生命裏多了一個伴侶是要負起責任的,並且會有很多一個人沒有的麻煩。
最重要的是,人們所闡述的那種心動的情緒……他沒有,隻是到底也會遺憾失去一個誌同道合的朋友。
林衡的目光一瞬間變得僵硬,他的手輕輕鬆開了雨傘,僵硬的握起,唇角的笑意也在消散,卻又勉強勾起,帶著些許不知所措。
他被拒絕了,比想象中還要痛很多,心口處悶悶的,如果不重重呼吸,好像要上不來氣一樣。
宗闕不喜歡他,那那些他所以為的喜歡,都是自己的過分解讀嗎?
“我開玩笑的。”林衡抬頭時笑道,“隻是開個玩笑而已,別那麽緊張。”
宗闕看著他比哭還要難看的神情道:“林衡,你不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
林衡笑著的神情僵住,斂去了笑意緊緊盯著他道:“我們還會是朋友嗎?”
他幾乎想得到答案,不會,可他還是沒忍住問了。
“林衡,繼續做朋友,痛苦的會是你。”宗闕說道。
他無法回應對方的感情,又何必留下希望,讓他揣著那點兒希望耗盡自己。
林衡深吸了一口氣,卻好像連呼吸都在顫抖,他笑著咬緊了牙關道:“宗闕,你不喜歡一個人,就別對他那麽好。”
好到他以為他們是相互喜歡的,好到他以為他們都在等待這一天的到來。
結果不過是他一個人的妄想和鏡花水月。
天堂到地獄,不過是一念之差。
“我會謹記。”宗闕說道。
他果然不適合擁有朋友,也不宜離人太近。
林衡握緊了拳頭,艱難道:“再見。”
眼眶的酸澀已經難忍,暗戀單戀,他的初戀就像是一場笑話,可是他仍然那麽難過,難過的看不清眼前的道路。
可他怪不到宗闕,他可以對他千般萬般好,隻是不喜歡他而已,他沒有錯。
一滴水在少年轉身的瞬間落在了宗闕的手背上,冰涼如滴入水窪中的雨水,泛起一絲漣漪,又迅速消失不見。
一滴又一滴的雨滴落下,宗闕抬頭,撐開了手中的傘,遮擋在了少年的頭頂上道:“下雨了,我送你回去。”
林衡看著落下的雨幕,聽著身後的聲音,他想拒絕,想離開,想淋雨生病,想說出自己的心痛,想宣泄自己的感情,想尋求他的安慰,想讓他如果不喜歡不要關心他,可是在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麵前,所有的舉動都沒有任何的意義。
他的關心是對朋友,而不是對戀人。
“好,謝謝。”林衡走在前方,任由人跟在自己的後側,雨水微微掃在臉上,那遮在頭頂的傘往前挪了一些。
林衡的腳步停下,頭頂的傘也停了下來,他輕聲道:“宗闕,如果你不喜歡一個人,不要對他細心溫柔,這麽照顧比較好。”
這麽溫柔,總會讓他心存希冀,又痛苦萬分。
“你剛才說過,我以後會注意。”宗闕將傘遞了過去,“我叫車送你回去,雨天路不好走。”
林衡轉身接過傘柄的時候,宗闕看到了他泛紅濕潤的眼眶,隻是他還來不及思索手背上那一抹濕潤,遠處的燈光衝破了夜色,帶著汽車劇烈的打滑聲響徹在夜色之中。
幾輛無牌無標的車輛陸續停下,宗闕將人拉到身後時,手裏提著棍子的人紛紛從車上下來,為首的就是海哥。
他跟宗闕初見時的模樣大不相同,已經徹徹底底的變成了一個亡命之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