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公子世無雙(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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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擎身死, 霖國士氣更盛,霖國境內一片稱譽之聲,寧國朝堂卻是死一樣的寂靜。
寧王紓雙手放在王座上,手緊緊抓著扶手, 努力抑製著喉嚨裏的癢意, 卻還是難以自製的咳了出來。
咳嗽之聲一開, 便仿佛停不下來般,一旁的侍從連忙端了水過去道:“大王, 您喝些水。”
寧王紓接過,勉強喝了進去,溫水衝刷,消弭了喉中的血腥味。
他將茶盞放在一旁, 眸緊緊盯著無人敢抬頭的朝堂重臣。
寧霖兩國首戰, 燕回關被破關, 再戰, 寧軍大軍被包夾, 主帥甘擎戰死, 士兵潰逃, 士氣大衰, 若要再敗,隻怕連洛都都要守不住。
“還有誰堪為主帥?”寧王紓詢問道。
甘擎若不死,還有人請命,可甘擎是寧國第一大將, 他都被長襄君一合斬於十幾萬寧軍麵前, 又有誰敢與之對戰。
朝堂實在安靜, 左首側的大臣出列道:“大王, 臣接到密報, 霖軍率軍之將不僅有長襄君和楊通,還有黍國會吾將軍和常勝將軍柳洵。”
他的話出,其他人的目光幾乎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議論聲起。
“會吾將軍怎會幫霖國?!”
“柳洵!柳洵不是死了嗎?”
“聽說他當年重傷,無藥可醫,直接向黍王請辭離開了,如今竟活下來了。”
“其他醫者未必能救,可長襄君的醫術卻是天下無雙的,要不然也不能讓十幾萬霖軍平安進軍黍國。”
“我寧國無將,霖國卻有柳洵,常勝將軍用兵甚詭,誰還能與之為敵?”
殿下聲音雖小,寧王紓卻聽的一清二楚,他努力吞咽,抑製著喉間的癢意。
以他如今的病,隻怕命不久矣,寧國醫師無用,而這天下能救他命的人偏偏是他此生的仇敵。
天命弄人,許多事已經容不得他謀定而後動了。
“郝常。”寧王紓喚了這個名字。
朝堂瞬間安靜,一將領走出隊伍,神情平靜,可那雙眼睛卻顯得有些陰鷙:“末將在。”
“寡人許你主帥之位,可能退兵?”寧王紓詢問道。
“臣能!”郝常抱拳行禮道。
“大王,郝常不能用。”一臣子出列道,“他曾經縱容士兵橫行霸道,縱有軍功免了懲罰,可寧國數十萬大軍聽令,實屬不妥。”
“大王,臣亦反對。”又一大臣出列道,“郝常用兵,以人命去填……”
“他若不去,你們還有誰願意去?將軍本該悍不畏死,而你等當真是讓寡人失望。”寧王紓語氣極沉,看著安靜下來的朝堂道,“郝常聽令,領虎符,即刻開拔!”
“是。”郝常跪地聽令。
燕回關退敵,重創寧隊,宗闕未追窮寇,而是領軍進發,兵分三路,朝著郢城,永城和洛都進軍。
柳不折用兵甚詭,快馬衝鋒,即便多年不上戰場,這片沙場於他而言似乎也是個如魚得水之地。
會吾將軍另帶一路,直紮永城,亦是所向披靡。
霖軍主力前進,也未受到大的阻礙,斬殺無數寧國士兵。
“將軍似有顧慮。”楊通看著沙盤道。
“此行太順利了些,行軍速度太快,糧草容易跟不上。”宗闕看著行軍路線說道。
快馬加鞭的確能夠攻占的更快,但一路行來,寧軍主力似乎一直在收縮,並不正麵相撞。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即便有麵餅便於攜帶充饑,長期作戰糧草也需要一批批的運送。
“確實,柳將軍行軍速度太快了些,若糧草跟不上,恐生事端。”楊通說道。
“來人。”宗闕開口,在傳信兵匆匆進入時道,“傳我令,減慢北翼進軍速度。”
軍令給予,傳信兵接過,已騎上快馬衝了出去。
夜色漆黑,寒風呼嘯吹的旌旗招展,無數匹快馬奔騰,為首令旗打出,馬上騎士紛紛拉動韁繩,馬隊嘶鳴停下。
“將軍傳令,此處避風,今夜就在此處安營紮寨。”小將騎著馬傳令道。
無數騎士下馬,將馬拴住圍起,並不燃篝火,而是擠在一處取著暖,自有後勤士兵抱來幹草喂食馬匹。
“這都快開春了,寧國的夜可真夠冷的。”騎兵用懷裏取出了麵餅,送到嘴邊啃著,雖有些幹,但喝點兒水也能吃下去。
“誰說不是呢,不過一路沒看見什麽人,也不知道他們肚子裏又憋什麽鬼主意。”另外一個騎兵說道。
“將軍,消息已經送出去了。”一旁的小將說道。
“幹得好。”柳不折縮在牆角處同樣啃著幹餅。
這餅雖幹,卻不難吃,其中抹了豬油鹽巴還有一種不知名的葉子,幹嚼著也香的很。
餅香的味道微微彌漫,馬蹄偶爾踢踏幾聲,然而就在有人開始困倦的時候,碎石的聲音緩緩滾落。
柳不折將餅塞進了懷裏,眸中一厲揚聲道:“上馬!”
所有士兵驚醒,夜空突然被無數包圍的火光環繞,箭矢射了過來,雖有一部分被馬匹上的盔甲擋住,卻還是驚的馬群嘶鳴不休。
一眾將士抽刀抵擋著箭矢,紛紛上馬,四麵八方卻是滾落了無數人影,衣襤衫褸的朝著馬群衝了過來。
霖軍抽刀揮動,血液紛飛,然而衝過來的人卻是悍不畏死,直接不顧馬蹄的踢踏,用身軀抱住了馬蹄。
“將軍,他們是奴隸!!!”小將說道。
箭矢不斷飛過,柳不折揮劍斬斷了抱馬人的手臂道:“衝過去!”
戰馬嘶鳴,直衝火光而去,寧軍立盾,然前方皆是衣衫破爛的奴隸。
寧軍揮旗,原本的箭矢皆是染上了火,箭頭調轉,竟是直接朝著奴隸們的身上射了過去,痛苦的鳴叫聲和奴隸身上頓時升騰的火焰刺激著馬匹,也刺激著霖軍將士們的眼睛。
“這群混蛋!”副將安撫著馬匹怒罵道。
“殺!”柳不折眼眶微紅,卻還是下了命令。
戰場上不能留情,如果不是對方死,就是他們的士兵死,霖軍一步都不能後退!
鐵騎衝過,廝殺聲無數,柳不折馬衝向敵軍陣營直取中間將領門麵時,無盡的火光從寧軍的後麵出現,包夾了過來。
山呼聲響起,寧軍將領分神之際,喉管已被柳不折割斷。
“殺!!!”霖軍鐵騎衝過盾牌,直接碾壓過寧軍。
火光,血液,刀光劍影彌漫這個深夜。
……
“報,將軍,北翼遭遇敵襲!”
“報,將軍,寧軍主力距離我們不過三十裏,人數最少十幾萬!北翼已被封鎖!”
營帳之中不斷有消息傳來,宗闕提劍起身,看向了一旁的楊通道:“楊將軍。”
“末將在!”楊通行禮道。
“你領三萬兵馬突破重圍,必要接應北翼。”宗闕說道。
“可寧國主力……”楊通開口,知道自己犯了大忌,行禮道,“末將領命!”
他執軍令匆匆而去,宗闕出了營帳道:“全軍整頓,迎敵。”
北翼是霖軍的鐵騎,必須要救,他們能算,寧軍自然也能算,兵分三路,若能堅持到後續隊伍趕上或是分路支援,此戰可勝!
雙方大軍正式碰麵,星辰密布,火光衝天,無數軍備整頓,刀箭映著火影。
寧軍籌備已久,霖軍也是一樣,雖可行戰術,但也從來不怕正麵對戰!
寧軍進攻,霖軍立盾,箭雨落下,寧軍已近眼前。
“殺!”宗闕下令。
令旗揮動,長戟刺出,無數騎兵墜落馬下,嘶鳴聲響起,血腥味彌漫戰場。
然即便盾牌立起,亦有破防之處,雙方士兵交匯,火光之中收割著彼此的性命。
宗闕看著戰場遠方,在那側翼的遠方,無數衣衫襤褸的人被驅趕入戰場之中,在劍影之中死傷,每每遇到火焰時,身上都會燃起熊熊烈火,慘叫聲響起,然而那些人卻在不斷的往前衝,就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一樣,所到之處連寧軍士兵都要慌忙避讓。
“將軍,那些人是奴隸!”副將看清時深吸了一口氣。
縱使是奴隸,那也是人,而寧軍此舉著實泯滅人性!
一簇簇的火焰在戰場奔襲,戰場混亂不堪,宗闕看著騎馬停於無數寧軍身後的主帥,那裏還在不斷點燃著奴隸,引起著這場混亂。
那些奴隸闖入戰場便擇人而噬,完全不顧忌敵友雙方,仿佛能夠帶走一個是一個。
霖軍衝陣,即便有盔甲抵擋,可火焰的熱度仍然讓不少人發出了慘叫的聲音。
這樣的作戰方式的確泯滅人性,即便霖軍能夠取得勝利,也會付出非常慘痛的代價。
這場戰役,有了讓他不太喜歡的人。
“他們連自己人也燒,瘋了嗎?”一旁的小將說道。
“下一批拉上來。”郝常騎在戰馬上看著那些被拉過來的奴隸,神色中浮現出得意之色,“這些人還真是好用。”
隻要控製所謂的家人,許下活下來就賜丹書的承諾,或者許以一些口糧,就能夠讓這群喪失理智的奴隸們衝鋒陷陣,比什麽都好用。
身上澆油,奴隸們被放出盾牌往前衝鋒,弓箭手漫不經心的提起帶火的箭矢,一箭射去,無數的火焰當即點燃,焦肉味,慘叫聲,刀光劍影和血液,讓無數寧軍士兵都膽寒的方法,卻讓郝常看的極其興奮和熱血。
“啊!!!”戰場上傳來一個寧軍士兵的慘叫,他整個人都被抱住燒紅了。
“將軍!”旁邊將軍想要阻止,卻被郝常用劍攔住。
“怎麽,想跟他一起死?還是想試試那種衝鋒陷陣的感覺?”郝常的唇邊咧開笑容,在火光下看起來格外的陰森可怖。
比起那些奴隸,這個人更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而這就是他們的大王為他們選擇的主帥。
“此一役恐怕要用人命去填。”宗闕身邊的副將雙目赤紅,渾身都在輕輕顫栗。
雖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但將士們同飲同食,誰會不心疼自己的士兵!
這樣的顫栗不止是他,即便沙場無眼,這樣的作戰方式也太過於駭人聽聞。
宗闕眺望遠方的火光,判斷著兩方的距離,弓箭的射程太短,即便蓄滿力,最多不過三百米,而雙方戰場的距離遠遠超過了這個距離。
宗闕收起了劍,打開了馬邊的挎兜,從其中取出長長的槍管和支架下了馬,尋了山坡上的一塊大石頭撐住了支架。
“將軍?”副將有些疑問,卻見男人調試著那件黑色管狀東西的各個部位,眼睛貼在其上。
宗闕確定著方位,定點在遠處中間處的人腦袋上,這場戰役霖軍可以取勝,但付出的代價太過於慘痛,沙場征戰可為國為民,卻不能為了一個人扭曲的心理而肆意揮霍人命。
方位確定,宗闕屏息扣響了扳機。
他本沒有打算用這個東西,但這東西就是為了這種時候而準備的。
一聲槍響,在這個戰場上吸引不了多少人的注意。
卻足以讓郝常的血當著所有將士的麵濺在他旁邊將軍的臉上,血肉模糊,剛才還舉著劍洋洋得意的人瞬間從馬背上掉了下去,讓那將軍的眼睛瞪到了極致,也讓守在旁邊以及觀望著那裏的人紛紛張大了嘴巴,一時不能言語。
“主帥?!”
“出什麽事了?”
“難道是天罰?天降懲罰於我寧國嗎?”
“是天譴,一定是天譴!”
“腦袋都炸了,一定是上天降罰。”
萬軍叢中,被守在後方的主帥突然炸了腦袋,足以讓後方所有寧軍恐慌起來。
而這樣的氣氛還在彌漫,天神降災,足以讓很多人惶恐不安,霖軍雖一時不明所以,卻朝著慌亂的寧軍攻伐了過去。
宗闕收起了支架,在所有將領震驚的目光中收好了那支狙擊槍,騎上了馬背:“寧國違背人性,必遭天罰,今日所見之事勿要對外人言。”
所有將軍紛紛行禮應道:“是!”
即便是最精準的神射手,也不能如此取敵將性命,這樣的力量就是天神所授,長襄君也必是得到了天神的眷顧。
“衝陣!”宗闕拔出了劍道。
所有將軍皆是身軀一震,拔劍跟隨,他們跟隨在天神所授之人的身後,怎會失敗!
霖軍士氣大振,寧軍惶恐退後,北翼卻逢急衝而回的霖軍鐵騎,南翼則碰上會吾將軍所率部眾,一應兵甲兵器皆拋,早已毫無鬥誌,任憑霖軍砍瓜切棗般殺戮包圍。
“降者不殺!”宗闕再下命令。
那烏泱泱的寧國大軍幾乎是沒了戰意,被合圍其中,毫無衝陣之鬥誌。
宗闕勒住馬韁停住了戰馬,天光破曉,朝陽從地平線上升起,驅逐了夜色的陰暗和寒冷。
此一戰戰死者很多,戰後清點不僅有士兵們的屍體,還有投降者的人數。
血腥的味道充斥,身上皆染著血的將領們圍在主帳之中,柳不折輕嘶了一聲,介紹著那穿著破爛盔甲的年輕人道:“將軍,這就是寧國叛軍的首領,他很仰慕將軍,此次北翼能夠獲勝,也多虧了他們從後方支援。”
“拜見長襄君。”進來的年輕人有些瘦削,看著宗闕的眼睛卻仿佛能夠放出光來。
他膝蓋跪的相當結實,宗闕行至他的麵前將人扶起:“不必多禮,此次多謝你們支援。”
“是柳將軍遞了信過去。”年輕人看著宗闕道,“我們知道霖國打過來,都很高興。”
“很好,先帶人前去包紮傷口,安頓下來。”宗闕說道。
“是。”士兵請人出去,那年輕人還有些依依不舍。
待他出了營帳,宗闕的目光落在了柳不折的身上:“此事你未報於主帳。”
“當時戰事緊急,末將也隻是一試。”柳不折抱拳道,“若能招攬,也不必等到戰後成患。”
“若他們不助,柳將軍置霖國將士於何地?”宗闕語氣冷肅。
“末將雖有把握,可此次確實莽撞,末將願接受懲罰!”柳不折當即跪地道。
有功當獎,有過當罰,如此才能軍紀嚴明。
“四十軍棍。”宗闕說道。
“是!”柳不折起身往外走。
戰場在收拾整頓著,唯有一處在打軍棍,棍棍到肉,聲音傳出很遠,讓不少士兵探知著。
“出什麽事了?”
“此戰不是勝了,怎麽柳將軍還被罰了?”
“好像是擅自做主與寧國叛軍合作。”
“似乎是未得到回信就行軍造成的。”
“將軍果然軍紀嚴明。”
“公子,那人真是活該。”一旁整頓的叛軍馬車上,少年探看了兩眼回首說道。
“他做時必然已經料到了會有罰。”車上綠袍公子掀開簾子看了一眼道。
“有罰還要如此做?”少年不解。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柳將軍此人用兵甚詭,他做此事,是為我們能被霖軍接納。”公子說道,“日後不可無禮。”
寧國叛軍,雖與霖軍殊途同歸,但若是生了野心,劃分政權,也同樣有可能被剿滅,他們大多不過是想要活下來的百姓,如此相幫,是最好的路徑。
“可他昨日一見到公子就叫美人。”少年說起就有些生氣,“實在是輕浮。”
“他應該是看穿了我臉上的麵具。”公子叔華摸了一下自己臉上的麵具。
這張麵具是長襄君所贈,讓他知道了當年公子樾流亡時如何能夠做到金蟬脫殼之秘辛,也讓他能夠多年隱居不被外人所察,長襄君所贈之物精致入微,連他都要尋摸邊際很久,可是柳不折卻是一眼看出來了。
長襄君師從柳不折,劍法有相似之處,想來麵具之法也是當時從沂國習得,有如此精妙之物,他輸的不冤。
“美人!美人!!!”柳不折被打著軍棍,看著遠處掀開的車窗揮手叫道,“啊!!!疼!!!”
“公子,我還是好生氣。”少年握緊了拳頭。
“別生氣,我們很快就要離開此處了。”叔華看著關上了車窗,看著手中的書道。
出世之人,本不該再入世,隻是寧王愈發失德,罔顧性命,而他不忍這些原本是百姓的人淪為牲畜,連反抗都被徹底湮滅,才相助一二。
此次相幫,許多百姓也能歸於田野,不必受戰亂之苦,這支隊伍散了,他也該回到他該回的地方去了。
“公子不想看到那個人後悔莫及嗎?”少年小心詢問道。
當日之仇,他一直銘記在心。
叔華抬頭,略有思忖道:“你說寧王?今日一役,寧國氣數已盡,他必然會死,既知結果,也沒必要再跑上一趟。”
那個人的生與死已與他無關,他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個將要亡國的暴君,該被消滅,僅此而已。
在意一人時,願為之肝腦塗地,不在意一人時,好像連聽到他的存在都覺得占用了時間。
“是。”少年看著他清淡的麵色笑道,“我都聽公子的。”
“美人啊……”柳不折一邊呲牙咧嘴,一邊感慨。
宗闕吩咐了安頓寧國叛軍之事和戰後諸事,出了主帳看著叫嚷的讓士兵暗暗發笑的柳不折道:“還剩多少?”
“還剩十棍。”打下的士兵說道。
“哦……哦……”柳不折疼的呲牙咧嘴,“宗闕你暴殄天物啊!”
“天物?”宗闕看著他有些疑問。
“怎麽,我不配當天物嗎?”柳不折看著他的眼神頓時十分不滿。
“將軍,柳將軍說的是寧國叛軍的軍師。”副將沒好氣的說道,“柳將軍昨日一見那文氣彬彬的軍師,立馬就叫人家美人,害的雙方差點兒打起來。”
“那是個美人嘛……宗闕你暴殄天物……啊!!最後一棍子那麽重,魂都要打出來了!”柳不折嚷嚷著。
所有將士的目光卻落在了宗闕的身上,副將磕巴的問道:“將軍暴殄天……天物?”
他們將軍不是跟大王是一對嗎?這怎麽還跟叛軍軍師扯上了?
領兵打仗還碰上個舊情人,大王怕不是要降罪。
“那東西隻是估摸著做,是奉樾轉交的。”宗闕聞他話語,已知所謂軍師的身份。
麵具做出來,隻需要貼合臉部,其餘當然是越普通越好,才能隱藏在眾人之中。
“你這手藝真是差勁,以後別說是我教的。”柳不折嘶了一聲就要爬起。
“我這裏有上好的傷藥。”宗闕看著他道。
柳不折捂著屁股就往後跳:“不用了,我自己能好。”
“三日後要行軍,不要諱疾忌醫,來人,將柳將軍扶回營帳。”宗闕麵色平靜,從懷裏取出了傷藥。
副將們已然明白自己之前是誤會了,上前按住了柳不折就往營帳裏擰。
“我不回去,我不上藥……”柳不折臉色猙獰,拚命抓著帳邊都想爬出來,卻最終被拉了進去。
一番折騰,半晌後整個營地都響起了一聲慘痛的叫聲,讓所有聞聲者都心肝一顫:“啊!!!!!”
“怎麽了這是?!”
“敵襲?!”
“不是,是給柳將軍用了將軍給的傷藥。”
“將軍給的?良藥苦口嘛。”
柳不折慘痛了三天,三天後確實能如常騎馬了,隻是看著宗闕的目光都是控訴和虛弱:“你也太狠了……”
“禍從口出。”宗闕說道。
“罷了,我隻是想著你應該認識,他又通寧國地形,也是個可用的人才,此次交好,別錯過了。”柳不折輕嘶了一下,“人呢?”
“已經走了。”宗闕說道。
“那麽一位美人,寧王可真不是個東西。”柳不折歎道。
“他自己應該不在意了。”宗闕看著遠方的山河道,“寧國氣數已盡。”
寧國主力幾乎盡滅,剩餘的要麽潰逃,要麽被誅,霖國進軍之路所向披靡,而寧國的朝堂上已經少了不少人,洛都更是從以前的繁華變成了空空如也。
長襄君得天神所授,萬軍叢中直取寧國主帥人頭,如此力量,絕非寧國可以抵擋。
“大王,如今應該離開洛都,以求後路。”有大臣冒死開口道。
“後路?寡人還有何後路可退?”寧王紓坐在王座上,卻覺手指冰冷。
他多年籌謀,如今也將要煙消雲散了。
“可……”那大臣還想說話。
“來人,把之前潰逃者的人頭都擺上來。”寧王紓打斷了他的話道。
侍衛匆匆,帶了布袋來,無數的人頭灑落在朝堂之上,皆是熟悉之人的麵孔,連厘先生的頭顱也在裏麵。
群臣呼吸急促,有人眼睛瞪的極大,有人已發出了驚叫。
“此時國難,誰若敢逃,便會跟他們一樣的下場。”寧王紓唇角勾起,低低笑了兩聲,又不可抑製的笑了起來,雙唇都好像沾染了血的殷紅。
群臣看向座上君王麵色已變,國還未亡,可他們的君王已經瘋魔了,寧國……徹底完了。
朝堂議事結束,寧王紓一口鮮血噴在了桌案上,一旁侍從低著頭,渾身都在顫抖。
身邊死了太多人,很多人都莫名其妙的死了,想必是發現了秘密。
寧王紓看了過去,那侍從跌坐在了地上呼吸顫抖著:“大王,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將血跡擦去,不準告訴任何人。”寧王紓擦去了唇角的血起身道,“否則你知道後果……”
“是。”侍從顫抖著應道。
血跡被擦去,外麵的戰事一日數報,每一報,霖軍都更接近洛都一些,直到兵臨城下,朝臣幾乎都要殺盡了。
侍衛守在宮中,霖軍攻城的消息一次又一次的傳來,寧王紓坐在王座上咳著,先是輕咳,最後是似乎要將肺咳出來一般的滿臉通紅。
“大王,您喝些水潤潤。”侍從奉上了茶盞道。
寧王紓打量了他一眼,接過了杯盞放到了唇邊,眸光微低,他看著麵前跪著不斷顫栗的人,卻是驀然砸了茶碗,拿起一片碎裂的瓷片割過了侍從的喉嚨。
血液滲出,侍從拚命捂著喉嚨,想要張口說話,卻是倒在了地上扭曲著身體。
水漬飛濺,腐蝕的聲音傳來,寧王紓看著地上緩緩失去生命的人,眸中一片狠戾:“憑你,也想要寡人的命。”
“大王,城破了!!!”急信傳來,寧王紓手中的瓷片落地,已被鮮血染紅。
“你們都出去吧。”寧王紓說道。
所有侍衛握緊了刀退出殿中,刀戈的聲音已近在耳邊,可更為清晰的,是他自己心跳的聲音,就好像連心髒都在宣稱著自己的不堪重負。
血液滴滴答答的從唇齒之間滲出,寧王紓扶穩王座時,殿門被從外麵推開了,那道戎裝的身影沐浴著晚霞的光踏入,手中的長劍還滴著血液。
戎裝,紅纓,進來的男人高大俊美,即便身染鮮血,也不過是讓他更具男兒的豪氣。
男人該征伐天下,寧王紓看了過去,他曾經想過自己討伐五國的身姿,仿佛與麵前的人融合,可隨著那人的近前,對上那雙漆黑平靜的眸時,這場夢刹時醒了。
“長襄君……”寧王紓坐直了身軀,抹去了唇邊的鮮血,看著麵前陌生的男人,卻又清晰的知道這就是那個人。
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人扭轉乾坤,讓他的心血付之一炬。
多年傳聞,今日終得一見,卻是訣別生死的時候。
宗闕看著王座上衣襟腰帶遍布鮮血的君王,即便走到了如此窮途末路,對方還在維持著君王僅剩的尊嚴,而他所剩下的,也隻有這些了。
即使他不動手,這個人也沒有回天之力了。
“以奴隸代為衝鋒,是你授命?”宗闕是詢問,也是陳述。
“自然,能為我寧國身先士卒,是他們的福氣。”寧王紓說道。
“奴隸亦是人。”宗闕說道。
“寡人知道長襄君是奴隸。”寧王紓嗬嗬笑了兩聲,“可即便你再得天所授,史書工筆之中,你也不過是一個爬上君王床榻的奴隸,此行功高,不知奉樾可會忌憚?”
“他非你。”宗闕說道。
“哈哈哈,堂堂長襄君竟相信君王的感情。”寧王紓笑的喉嚨沙啞,“他未殺你,是因為天下未平,寧國將滅,屆時天下太平,他要傳宗接代,又豈會留下你這樣的禍患,你這樣的男人,他倒是能體會到征服之感,隻是兔死狗烹之事,沒有君王可以避免。”
宗闕神色未變,他與奉樾之間的事情,不必告知外人,即便說了,有些人也隻會聽他想聽的話:“你這樣的人,得不了天下。”
“荒謬,寡人不過是棋差一招。”寧王紓麵色猙獰,死死看著他道,“著了你與霖王的計。”
他心緒起伏,猛咳了一聲,大灘的血液被噴吐了出來。
“若有再來一次的機會……寡人必不會輸……”寧王紓終究維持不住坐姿,撐在了王座之上,“成王敗寇,曆來如此……叔華……若不是你們設計……若叔華還在……寡人要去見他了……”
臨了了才知道,原來他是割舍不下那個人的,但他不後悔,與其留著日後背叛,不如到死心裏都是他,生死都是他的。
他的話斷斷續續,瞳孔已有些渙散,唇角溢出了笑容,宗闕看著他不斷掙動的身軀開口道:“叔華還活著。”
寧王紓的眼珠轉動,瞪的極大:“寡人不信……”
“他當時服了我給的假死藥,又用人皮麵具藏身。”宗闕平靜道,“此次寧國叛軍軍師亦是他,除了他,沒有人更了解寧軍,更了解你。”
宗闕的話不重,卻讓寧王紓渾身都顫栗了起來,他渾身抽搐著,眼睛瞪的極大,想要坐起,卻是七竅之中都滲出了鮮血:“你騙……我……”
“你到死都是孤家寡人。”宗闕說道。
寧王紓張大了嘴,驀然從王座之上翻滾了下去,宗闕讓開,看著台階上遍布的血跡,走到那睜著眼睛躺在地麵上的君王麵前,蹲身探脈。
油盡燈枯,血崩而亡。
有些事情原本不用這麽慘烈,各國爭鬥,成王敗寇,有野心不是錯,有雄心壯誌更不是錯,肆意揮灑人命是錯。
以這一身血液,也無法賠償萬千人的性命,便宜他了。
宗闕起身,收起劍走出了大殿。
寧國徹底宣告結束。
急信送達淞都,原寧國境內還在整頓,霖王下令,大赦天下,免去原寧國所有奴隸身份,重為百姓,招降士兵解甲歸田,休養生息。
而此時正是春風吹拂,春光明媚。
匆匆到了五月,寧國境內所有力量幾乎消弭,在春日將烈之時,快馬駛過官道,直衝淞都而去。
“將軍此時趕回,大王必定欣喜!”身旁副將笑道。
宗闕馬鞭未停,應了一聲:“嗯。”
馬匹極快,轉眼間淞都城已近在咫尺,以往淞都已是熱鬧異常,如今卻是旌旗招展,儀仗挺立。
宗闕眸光微斂,驀然拉緊了馬韁,戰馬嘶鳴,停在了城池近前,也看到了那停在城門口的君王車架。
車門打開,一隻手探出,瓊枝玉樹般的身影出現在了豔陽下,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闊別半年,君王似有打量,然後微微沉氣似是安心。
宗闕下馬走了過去,看著加快步伐到了麵前的人,對上了他溢滿了水光的眸,所有的思念與擔憂,盡寫在這雙眸中了。
“你……”奉樾緊緊看著他,努力抑製著想要伸出的手。
半年征戰,即便日日都能收到戰場來信,知道他平安無事,還是抵不過親眼看到這個人時來的安心。
可此時他是君王,而麵前的是他的長襄君,有些禮節必須要……
“我回來了。”宗闕伸手,將人緊緊擁在懷裏道,“我回來了。”
奉樾心中大動,眸中氤氳,卻是笑著抱住了麵前的人。
雖是君臣需恪守禮儀,可久別重逢,就讓他放肆一次吧。
二人相擁,宗闕身後副將紛紛停下了步伐,宮中侍從原本是低著頭的,過往百姓亦不敢看,卻是不少人沒忍住看了過去。
夕陽下的一雙人,唯美的不可思議。
……
華燈初上,傍晚的a市格外的擁堵,車輛擠在高架上,車主等的不耐煩之餘打開了廣播,其中傳出了一則新聞播報。
“近日在a市地下發現了一處皇嶺,初步判斷是距今1000多年的霖朝墓穴,隻是還沒有判斷是霖朝哪一位皇帝的,根據史書記載,霖朝是我國史上第一個統一的王朝,其存續了五百多年,共經十六位皇帝,每一位皇帝在位的時間都相當長,也被稱之為長壽皇朝。”
“按照古人的年齡,確實是比很多現代人都長壽了,如果能夠挖掘出其中的秘密,或許能夠延長現代人類的壽命……”
“古代皇帝吃的好,用的好,能不長壽嗎。”車主換了個頻道,“最近真是老聽到這種消息,就是沒有實質性進展。”
除了廣播,新聞之中亦有報道找到了曆史上最為神秘朝代的墓穴。
關注的人自然滿心期待,不太關注的也會看上兩眼,期待某一天揭秘,卻不知道勘察墓穴的考古專家們也是愁的腦袋疼。
墓穴是被挖地鐵的機械碰到的,坍塌出了一部分,露出了其中一部分金製的刻書,記錄著那個時代的農桑技術,正是霖朝的文字。
霖朝隻有皇室才能用金器陪葬,十六位皇帝出土墓穴並不多,即使有出土,許多文字也已經損壞,無法辨認,可這個墓穴中的僅找到的一些東西上卻有極清晰的霖朝文字。
這個皇朝是第一個統一的皇朝,也是最神秘的皇朝,雖是有一些史書記錄霖朝第一位皇帝大興農桑,休養生息,其中提及的製鹽過濾之法與現代極其相似,可信息並不詳盡,且很多記錄都有衝突。
而如今好容易發現了一處墓穴,卻發現被碰撞的地方遍布著機關,弄錯了一處,整個墓穴都會被封死。
專家們頭痛,專門找來了建築大師研究其中構造,可機關還沒有研究透徹,尋覓出的物件上的文字卻被翻譯了出來。
“……霖元帝攜長襄君……采蠶桑……織綢緞……民樂……”
“這是……”專家捏著翻譯的書稿呼吸屏住,手指都在震顫,“這是霖元帝的墓穴,這是霖元帝的墓穴啊!!!”
此消息傳出,整個考古界甚至全國都被這個消息席卷了。
“霖元帝的墓穴找到了?!”
“就埋在a市
“那當然,a市的地理位置就是當年的淞都。”
“據說霖元帝是斷袖,一生未娶妻。”
“他與長襄君的愛情真是讓人羨慕。”
“我覺得都是編的,真要是一生沒娶妻,那繼承皇位的從哪兒來的?”
“即使有愛情,死後也不能埋一起,跟皇帝同葬的也隻有皇後。”
社會不斷熱議,揣度著這位以仁善著稱卻能統一天下的帝王的一生。
建築家們則在不斷推測著整個地宮的走向,廢寢忘食得出了一個結論:整個地宮外圍能進去,裏麵想進去就得埋裏麵。
大致走向推測,被不小心擠壓的墓穴也開始觸碰機關,有驚無險的打開了第一層墓穴,而出土的金箔文字卻傳遞了另外一個信息。
這是霖元帝與長襄君共葬的陵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