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梧高自有鳳凰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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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子裏的是土路,且高低不平,周圍環繞著綠樹,不少鳥雀在上麵嬉戲著,遠遠的能夠看到田地,因為還處於夏日,田野裏一片的綠色。
    宗闕打量著旁邊,熟悉著這個時代的環境,卻是一腳下去趔趄了一下,小手被提著,旁邊的少年笑著提醒道:“走路要看路,要不然會摔倒的,摔的可疼可疼了……”
    宗闕抬眸看他,雖然知道他這是跟孩子說話的語氣,還是沉默了一下以後點了點頭:“嗯。”
    聲音稚嫩,聽起來很乖。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相樂問道。
    雖然住在同一個村子裏,可是西街那邊跟他們東街這邊打攪的少,他隻知道那邊有幾個孩子,卻認不全。
    “宗闕。”宗闕輕沉了一口氣,逐漸適應著自己的聲音。
    事實已經既定,這不過是人生必經的階段,慢慢的就會長大,隻不過一時行動不便而已。
    而且跟他的任務對象也很近,他雖然不太適應,但沒得挑也是好事,因為他的選擇意味著有生命逝去。
    雖然是天災人禍不一而論,但一個人往往牽連著一個家,沒有人去世是好事。
    “宗闕?哪個闕?”相樂看著一板一眼回答的小孩兒問道。
    宗闕略有沉吟,1314已經開始提醒了:【宿主,三歲的小孩子還沒有到認字的時候。】
    再加上這個時代還沒有幼兒園,孩子大多是糙養,大人都未必識字,小孩兒的開蒙更遲。
    宗闕在這一刻意識到他不僅僅是行動不便,還必須符合一個三歲孩子的行為邏輯。
    宗闕仰頭看著一直留意著他的少年,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相樂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模樣,沒忍住摸了摸他的頭笑道:“沒事,我回去問問,那你小名叫什麽?”
    宗闕思索著原身的乳名蹙了一下眉頭,這個時代流行的是賤名好養活,所以少年的名字是醜娃,同村的孩子裏還有二狗,臭蛋,莽子等一係列乳名。
    “我不知道。”宗闕麵不改色道。
    “那我到時候去問問。”相樂思索道,一直叫名字顯得不夠親。
    宗闕的步伐停下,相樂疑惑的停下看著他道:“怎麽了?”
    不就是想起要找大人了吧?
    “不問。”宗闕沉吟後說道。
    相樂有些疑惑,思索後試探問道:“是不問你的小名嗎?”
    “嗯。”宗闕點頭應道。
    “為什麽?”相樂不太明白,他看著小孩兒有些倔強的小臉,伸手摸了摸笑道,“好吧,你說不問就不問,那就再給你起個小名,叫什麽好呢?粽子?”
    少年站直身體,拉著他的小手想著小名,宗闕遲疑了一下跟上,預感以後這樣的動作恐怕不會少。
    “不好不好,西街那邊有好多人都姓宗,估計有不少人叫這個。”少年自我否定著。
    宗闕輕輕鬆了一口氣,名字這種事還是很重要的,跟隨一生,不能隨便定下。
    山路有些陡峭,宗闕估算距離並沒有多遠,可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體力,剛剛落過水,雖然大熱天裏衣服很快就幹了,但一個三歲孩子的體力甚至很難支撐他從村頭走到村尾,更別說這麽長的路。
    宗闕深吸著氣,腿軟到再走一步就有可能摔跤。
    相樂看著臉漲的有些紅的孩子,低頭蹲身問道:“要不要哥哥抱著你走?”
    宗闕看著相當遙遠的路,再評估了一下自己邁開的步伐,就算是一步三歇,也很難走回去,可麵前的少年看起來也並不強壯,抱起來還是很費勁的。
    “坐。”宗闕看著路旁的草地道。
    “你說休息一會兒再走啊?”相樂試圖解讀他的意思,看著他點頭時笑道,“沒事,你才這麽點兒,我抱得動你。”
    你才這麽點兒,你才這麽點兒,你才這麽點兒……
    宗闕的臉色有一瞬間的凝滯,然後就被麵前的少年托住腋下抱了起來,四目相對,相樂看著有些茫然的小孩兒,發現他長的很好看,眼睛又大又圓,雖然有點兒瘦,但臉上是胖乎乎的,就是看起來好像不太愛笑,透著股認真勁兒。
    相樂靠近,跟他蹭了蹭臉笑道:“闕寶兒長的真可愛。”
    真可愛真可愛真可愛……
    宗闕猝不及防被蹭了臉,被少年抱著往村裏走時臉色有些木,大人和大人之間是有分寸感的,可是對小孩子就毫無分寸感,尤其是麵前的這個人也是個孩子。
    “你沒反對,那以後就叫闕寶兒了。”相樂興高采烈道。
    宗闕扒著他的肩膀,看著明顯移動快了些的山路,知道自己目前是沒有反抗的餘地的,叫這個名字總比原來的好:“嗯。”
    相樂抱著懷裏軟乎乎的小身體,眼角眉梢的快樂幾乎要溢出來。
    隻是三歲的孩子看著輕,抱一會兒沒事,抱著走上十幾分鍾,宗闕就被放了下來,少年扶著膝蓋喘著氣道:“闕寶兒你好重。”
    宗闕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孩子的出爾反爾總是特別的快:“我自己走。”
    “那先自己走一會兒,我一會兒再抱你。”相樂呼了一口氣,甩了甩胳膊牽上了他的小手解釋道,“其實我力氣還是很大的,但抱著很重。”
    宗闕隻是看他,並不回答他的話。
    “其實我能背動好幾十斤的東西。”相樂轉眸看著自己的背筐,眼睛亮了,“是因為我今天背了東西,等到時候把東西卸了,把你裝這個筐裏就好背了。”
    宗闕:“……”
    【我同意!】1314恨不得360度旋轉的同意。
    把宿主裝筐裏背起來,掀開蓋著的布,裏麵還藏著一隻宿主,這才是宿主應該待的地方。
    它可以!
    【舉……】宗闕念出了那個字。
    雖然聲音稚嫩,威懾力減半,但仍然讓1314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對不起。】1314磕頭認錯,起身時哢哢亂拍。
    一隻小貓牽著另外一隻小貓回家,這簡直是助力每一個係統的夢想。
    宗闕被救上來的時候已經到了黃昏,這樣走走停停,抱一段牽一段,好容易到了家門口的時候,太陽隻剩下一丁點兒殘影了,而相樂停在一個土牆的門口時,裏麵傳出了鐵鏈作響的聲音,狗瘋狂的叫了起來。
    這樣的聲音明顯是大狗。
    “大黑,別叫了!”相樂取出鑰匙開著門,拉開門栓時低頭看著仰頭看他的小孩兒道,“別害怕,狗被拴著呢,不咬人。”
    一般村裏的小孩兒都害怕路過他家,但家裏隻有他一個人,不養狗是不行的。
    “不怕。”宗闕看著打開的門道。
    狗護主,但也欺軟怕硬,隻要相處的時間久了,自然能馴好。
    “闕寶兒真勇敢!”相樂輕輕鬆了一口氣,牽著他邁過了門檻,轉身關上了木門,上了門栓。
    這處院落很大,至少對宗闕來說很大,前麵是門堂,中間是過廊和院子,粗略看過去有三間瓦房,門檻豎起,看著很是古樸厚重,但一進來透著一股涼意。
    院落之中劃分著菜圃,各種各樣的菜整齊排列,狗窩在廊下角落,那裏用木板搭了個小屋,上麵還鋪著一些碎瓦片,因為狗持續不斷的叫聲,放在另一側角落雞籠裏的雞咯咯的叫了幾聲。
    那隻狗很大,看起來很凶的狼狗,對於現在的宗闕而言絕對是猛獸。
    “大黑,別叫了!”相樂沉下了語氣,那原本對著陌生氣息叫著的狼狗停了下來,卻還是緊緊盯著剛出現的人。
    宗闕看了過去,那大狗的獸瞳看著有些冰冷,視線對上,喉嚨裏更是發出了受威脅後的呼嚕聲,尾巴幾乎不擺動。
    相樂放著背簍,用毛巾擦著汗,沒有留意這裏的情況,宗闕神色不動,隻眼瞼微闔,那狗反複試探了一下,嗚咽了一聲趴在了地上。
    1314那一瞬間有一種小奶貓變身大老虎的感覺,宿主雖然人小,可也是經曆過無數戰鬥的。
    所以這是一隻相當凶殘,勇鬥大狼狗的小奶貓。
    “今天還挺乖。”相樂拉著院子裏的水,招呼著站在門堂的宗闕道,“闕寶兒,水是熱的,先過來洗澡。”
    那河裏的水雖然不混,但是在河邊的泥地裏躺過,又走了一路出了一身汗,宗闕確實想洗個澡。
    “你在這個盆裏洗。”相樂端過來了一個木盆,用葫蘆瓢往裏麵舀了水。
    那個盆不過臉盆大小,宗闕評估了一下自己的身量,默默的脫著自己的上衣。
    有些事情習慣了就好。
    身上的短袖推到了頭頂拽了下來,宗闕拿著髒掉的衣服打量著周圍,試圖找個放的地方,卻見一旁少年正坐在板凳上托著腮看他,臉上露出了笑容。
    宗闕:“……”
    他自己看不到自己,當然不知道這副自力更生卻讓頭發炸起的模樣在相樂看來有多麽可愛。
    “闕寶兒要什麽?”相樂問道。
    “這個。”宗闕拿著自己的上衣斟酌了一下用詞。
    “放這上麵。”相樂起來,將自己坐著的板凳推了過去。
    宗闕將上衣放好,看著自己小小的短褲,片刻的遲疑後拽了下去走進了那個盆裏,然後發現坐進去不僅沒有任何的擁擠,還有空餘的地方。
    “闕寶兒真厲害,我幫你洗。”相樂蹲過去道。
    “自己洗。”宗闕看著他拒絕道。
    雖然他們現在都是孩子,他也不會對一個孩子起什麽心思,但是他可以自己來。
    “好吧,晚上涼,不要玩太長時間的水。”相樂將木製的肥皂盒放在了他的盆邊道,“千萬不要把這個丟進水裏,抹一點點就行。”
    “嗯。”宗闕坐在盆裏應道。
    “有什麽事叫我。”相樂看著他漆黑認真的眼睛,摸了摸他的頭起身進了廚房。
    灶台裏的火焰亮起,勉強照亮了這個小院,宗闕撩起盆裏的水清洗著身上,水被曬了一天,澆在身上甚至有點兒滾燙的感覺,肥皂抹在了身上,甚至抹上了打濕的頭發。
    這個時代一塊小小的肥皂都相當的珍貴,也幾乎洗什麽都用它。
    泡沫清洗了第一次,宗闕拿起了旁邊的瓢,舀著水衝下時,廚房裏傳來了食物的味道,相樂端著熱水走了出來,看著正在澆著自己的小孩兒道:“闕寶兒這是在衝洗?”
    宗闕動作一僵,三歲的孩子不把水喝進去就不錯了,自己洗澡也僅限於形式。
    “真厲害,要不要我幫忙?”相樂放下了熱水瓢道。
    宗闕抹掉了臉上的水,確定麵前的少年也沒有帶過孩子,不清楚三歲孩子應有的一些行為時製止道:“我自己來!”
    “好吧,闕寶兒自己來。”相樂重新端起了自己的熱水取過了狗碗,在大狗期待的神色下打開了一個麻袋,從裏麵舀出了麩皮用熱水拌了放在一旁,摸了摸滿目期待的大狗道,“先放一會兒。”
    大狗有些興奮的朝他搖著尾巴,可以往回來會跟它交流很久的主人卻轉身去洗了洗手,進了漆黑的屋子裏點燃了煤油燈,在衣櫃裏找著,抱出了一堆一堆的衣服。
    “應該在的呀,放哪兒去了。”少年喃喃自語。
    宗闕衝完了澡,用一旁的幹布擦幹了身上,看著一旁擱著的衣服,猶豫了片刻拿起時,少年從房間裏走了出來道:“闕寶兒,你先穿這件吧。”
    這是一身藍色的小衣服,針腳有些粗,但縫的很是結實,上麵還用針線繡了個歪歪扭扭的字:樂。
    宗闕穿上,低頭打量著輕輕鬆了口氣。
    三歲的孩子還沒有羞恥的觀念,但他有。
    “真好看,真合適。”相樂打量著他,用一旁的幹布擦著他頭頂的水,就著星光看著水靈靈的小孩兒笑道,“闕寶兒我們去吃飯。”
    “嗯。”宗闕應道。
    晾的有些涼的狗碗被推到了狗窩旁,那條大狼狗吃的頭也不抬,而他們的晚飯也很簡單。
    灶台裏的火不夠明亮,少年專門端了煤油燈過來,照亮了方寸之地。
    一張小桌,兩張板凳,幾顆蒸熟的土豆,兩碗玉米熬的粥,還有一道沒什麽油水和佐料的小菜。
    宗闕捧著碗喝著,粥很清,但足以慰籍早已經餓扁的肚子,少年則從一旁的涼水裏取出了雞蛋,在桌邊磕碎了,剝了殼後放在了宗闕麵前的盤子裏道:“這個給你吃。”
    宗闕放平了碗,看著拿起土豆吃著的少年,少年笑了一下催促道:“闕寶兒快吃。”
    他遲疑了一下道:“是不是要喂啊?”
    “不要。”宗闕拒絕道,繼續喝自己的粥,然後拿過了一個小土豆。
    “我幫你剝皮,先吃雞蛋。”相樂拿過了他手上的土豆揭著皮道。
    他沒有養過孩子,但雞蛋可是個稀罕東西,在外麵賣的可貴,孩子都愛吃。
    宗闕試圖拿起筷子,發現筷子對他而言太長不說,三歲孩子的手指還相當的無力不好控製。
    “直接用手拿著吃。”相樂說道,“當心掉了。”
    宗闕沉吟了一下,拿過了那枚對他而言很有份量的雞蛋,在對麵少年滿是期待的目光中咬了下去。
    這是自己家養的雞,味道相當不錯,被剝好的土豆放在了他的麵前時,宗闕將那吃了一半的雞蛋放在碗碟裏去拿土豆。
    “雞蛋比土豆好吃。”相樂看著他的舉動很是不解。
    “我想吃這個。”宗闕拿著土豆道。
    雞蛋很珍貴,他在長身體,少年也在長身體。
    “你爸媽一定很疼你。”相樂看著那剩下的半個雞蛋抿了一下唇道,“那我給你留到明天早上吃吧。”
    闕寶兒也是家裏的獨苗苗,父母肯定對他特別好,跟著他可能會過的很辛苦。
    “你吃。”宗闕看著他有些心疼的神色,將碟子推了過去。
    “嗯?”相樂看著麵前認真看著他的孩子道,“你是給我吃的?”
    宗闕點了一下頭,原身的家境並沒有多好,雞蛋這種東西也不是時時都能上桌的。
    “闕寶兒真好,還是給你留著吧。”相樂笑了起來,“哥哥不愛吃雞蛋。”
    宗闕聽著他的謊言繼續推著碟子:“你吃。”
    他沒辦法改變目前的處境,但是有些事情還是能做到的。
    “好吧。”相樂看著他認真到有些固執的神色,拿起了那半顆雞蛋送進了口中,“你看我吃了,闕寶兒快吃飯。”
    宗闕垂眸,繼續吃著手裏的小土豆。
    孩子的飯量小,宗闕並沒有吃多少,飯後收拾,相樂的手腳很是麻利,不需要宗闕做什麽,隻是時不時看著坐在一旁的小孩兒,總是能對上對方認真看著他的視線。
    【宿主,天黑了,您該哭著要媽媽了。】1314時刻謹記宿主的人設。
    宗闕不理他,他要是寄居到有孩子的人那裏還會這麽做,但少年明顯沒養過孩子,不存在這個疑慮。
    “我看看,都擦幹淨了,闕寶兒真棒。”相樂拿過了他手上的布,檢查了一下小臉和手道,“走吧,我們回屋裏去。”
    廚房的灶台被封上,門被帶上,宗闕跟上他的步伐進了房間,這裏不是一望到底的,而是跟臥室裏還隔著一個小門。
    煤油燈被放在了一旁,相樂放下自己手中的小板凳,又看了看一直被小孩兒拎著的小板凳道:“可以放下來了。”
    宗闕將凳子放下,打量著這個有些漆黑暈黃的屋子,這裏的東西不少,但都收拾的井井有條,一旁的桌子上還放著很多的竹條,還有一個編到一半的筐。
    相樂坐在了桌前,看著好奇打量著這裏的小孩兒,起身去了外麵,半晌後回來遞給了宗闕一個帶著水氣的大李子。
    之前的那枚掉進了河裏,宗闕看著麵前這個,伸手接了過來。
    相樂摸了摸他的頭,坐在了桌前道:“闕寶兒要是困了我們就去睡覺。”
    “嗯。”宗闕安靜的坐在一旁,看著懷裏的李子放在了唇邊。
    皮有些酸,好容易咬下來的時候更是酸到了淚腺,但裏麵的汁水是甜的。
    相樂看著連吃果子都帶著一股認真勁的孩子,擦幹了手拿起了桌上編到一半的筐,一點一點的編了起來。
    煤油燈輕晃,竹篾的聲音有些單一,卻一點一點的向上延伸著。
    宗闕看著燈影下的少年,對方的年歲不大,這裏也沒有其他人,可他仍然頑強的生長了起來。
    一個晚上宗闕都在認真的啃李子,沒讓對方操心,隻是孩子的身體困的快,困意說上來就上來,宗闕打了個哈欠,那正在整理著竹篾的少年看了過去道:“闕寶兒困了?”
    “嗯。”宗闕應道。
    “那先睡覺吧。”相樂放下了手上的東西,走過去看著他啃了一晚上也就啃了淺淺一層的李子拿了過來,“明天再吃,我先給你擦擦臉。”
    他將剩下的李子拿出屋子時看了看,直接掰成了兩半吃完,然後拿起帕子進屋擦了擦小孩兒的臉,提起煤油燈進了裏屋。
    屋子裏麵的是一張大大的木床,上麵鋪著開滿大花的床單,洗得有些舊,卻很幹淨。
    床下放了鐵盆和暖壺,其他的地方看起來有些空蕩。
    相樂上了床,鋪開了被子枕頭後回眸道:“闕寶兒今晚就先住這裏吧。”
    他的目光放在了小孩兒的身上,卻發現一晚上都很乖的孩子愣愣的站在原地看著床。
    他的心裏一慌,下床道:“今晚就先住在這裏好不好?”
    驟然失去父母,說不定會哭的。
    宗闕從那幾乎跟自己齊平的床上收回了視線,看著麵前蹲身有些擔憂的少年垂了眸不說話。
    乍然離家,即使不哭,也要表現出些情緒來,再心大的孩子乍然離了父母也是會難受的,還是要符合基本的行為邏輯,不能太另類。
    相樂看著麵前默默無聲的孩子,心微微揪了起來道:“他們隻是去了很遠的地方去辦事,等辦完事就會回來接你的。”
    他們不會回來了,但時間久了,慢慢的就會忘記的。
    宗闕抬眸看他沒有說話。
    麵前的少年這麽多年大約也是用這樣的話勸自己的。
    “我們睡覺好嗎?”相樂看著提著心神問道。
    “嗯。”宗闕應道。
    “闕寶兒真乖。”相樂起身,將他抱起放在了床上道,“你睡裏麵。”
    宗闕看著床的高度,深吸了一口氣走向了裏麵,拉開了被子躺下。
    “枕頭對你會不會有點兒高?”相樂時刻留意著他,看著那幾乎大半個身體都在枕頭上的人,下了床去取了一些舊衣服過來,疊整齊後替掉了宗闕的枕頭,看著躺在被窩裏小小的人,莫名的有點兒成就感。
    “晚上有什麽事就叫我。”相樂取出了枕頭放好,看著在燈影中一直看著自己的孩子摸了摸他的頭,“要是想尿……”
    他的話語卡住,遲疑了一下問道:“闕寶兒,你還尿床嗎?”
    宗闕的臉色僵住了,三歲的孩子神經還沒有發育完全,尿床也屬於正常的生理現象,一旦睡的沉或者喝水太多就容易出現這樣的情況,這不屬於病,完全沒辦法控製。
    “你等一下,我去找一下油布。”相樂下了床,找來了不透水的油布,掀開一層薄褥子鋪在了以睡了。”
    宗闕默默的躺了進去,不睡的沉不可能,否則會影響身體的健康,看來以後睡前不能多喝水。
    “要不睡前再尿一次吧。”相樂端起了尿壺道。
    宗闕沉默看著他,默默從被窩裏再爬了出來。
    小孩子缺乏養育孩子的經驗,很正常。
    可能尿床的因素解決完,宗闕的困意也沒了,他沒有著急進被窩,少年放下了尿壺思索著:“還有什麽事?”
    “刷牙。”宗闕提醒道。
    “對了,你還沒有刷牙。”相樂放下了尿壺,跑去翻箱倒櫃,回來時端了一杯水過來道,“家裏沒有牙刷了,我明天去張爺爺那裏給你做一把,先漱漱口,剛吃了甜的。”
    宗闕含住水漱口,再一次躺進被窩時覺得頭有點兒疼,年齡對他的判斷影響相當大,他必須盡快適應這個身體和身份。
    相樂出去,帶了一些清新的薄荷味回來,煤油燈輕晃,那躺在被子裏的孩童已經睡熟了,不知道是睫毛太長的緣故還是太疲憊了,他的眼下有些許的發青,呼吸也很輕。
    相樂小心上床,手在他的鼻尖試探了一下,確定是睡著了以後滅了煤油燈,拉上了自己的被子。
    本來隻是平躺,半晌後他翻了一下身體,轉向了床內,很是寂靜的深夜,房間裏可以聽見小孩兒很淺的呼吸。
    少年拉上被角,在鼻尖上輕輕蹭著,他以後也是有伴兒的人了。
    深夜入眠,院中再沒有一絲的嘈雜。
    ……
    清晨在雞鳴聲中到來,一聲接一聲,遠近連綿不絕,宗闕醒來的時候外麵的天色還有些朦朧,但已經可以透過天光看清屋子裏的東西。
    昨晚躺在身邊的人正從被窩裏爬起,小心的疊著被子,宗闕坐起時他的的動作停了下來,少年的聲音有點兒輕,但帶著笑意:“吵醒你了,再睡一會兒。”
    宗闕起身,孩子的身體晚上困的早,睡到現在也已經睡足了。
    “不睡了?”相樂疊好了自己的被子問道。
    “嗯。”宗闕應了一聲。
    相樂爬到窗邊拉開了窗簾,看著打著哈欠的孩童問道:“有沒有尿床?”
    宗闕神色一僵,摸著幹淨的被窩道:“沒有。”
    以後也不會有。
    “闕寶兒真厲害。”相樂爬了過去,在他鑽出被窩時將被子鋪開疊好。
    也就這麽會兒的功夫,天色已經亮起來了,相樂下了床,宗闕坐在床邊看著自己的鞋子思考著自己怎麽下去,卻見少年拿起他的鞋子笑道:“快坐下來,我給你穿。”
    宗闕遲疑了一下坐了下來,少年給他蹬著一隻鞋道:“腳使勁。”
    宗闕的腳用力,然後再度收獲了誇獎:“闕寶兒真棒!”
    好像他做了十分了不起的事情。
    少年雖然沒有帶過孩子,但相當熟悉跟孩子的相處方式。
    如果宗闕是真的孩子,那他一定會很開心,但他不是,他隻想自力更生。
    鞋子穿上,少年將他從床上抱了下來道:“走吧,我們去洗臉刷牙。”
    七八月早上很是溫暖,盆裏舀上了涼水,兩個人蹲在兩邊洗著臉,相樂清洗著毛巾,擰幹了後擦過了自己的臉,又洗了一次擦上了小孩兒的臉。
    “小手。”相樂將毛巾取下時說道。
    宗闕將手遞了過去,擦幹後扒了扒額前翹起的頭發。
    雖然他好像接受了,但1314卻覺得宿主帶了一種自暴自棄的味道。
    盆裏的水倒掉,相樂掛好毛巾出門道:“在家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嗯。”宗闕應了一聲。
    門被帶上,少年的腳步匆匆。
    宗闕沉了一口氣看向了院落,那趴著的大狼狗正看著他,見他看過去時尾巴輕輕搖了搖。
    雞在木製的雞籠裏,飼料盒裏也放著麥麩,即使他一個人待著,也什麽都做不了。
    喂不了狗,喂不了雞,生不了火,做不了飯。
    少年去了幾分鍾後匆匆返回,帶回了一個簡單的牙刷,純手工製作的,木製的,而上麵的明顯是豬毛。
    豬鬃刷,十分單一的牙膏,家裏沒有電視機等一係列電器,宗闕也得以判斷到這個時代的發展步調。
    “要上下刷,對對對。”相樂指導著正在刷牙的孩子,覺得他真是好聰明,一說就會。
    牙齒刷幹淨,泡沫吐出,宗闕再次被擦幹淨臉時少年進了廚房。
    灶火升起,這個家裏跟其他家裏一樣升起了嫋嫋炊煙。
    熱水拌了麥麩,雞的飼料盒裏新放了麥麩,母雞在啄食時,少年從其中摸了一個雞蛋進了廚房。
    飯菜上桌,小炒的菜裏有了雞蛋,配上玉米做成的麵餅和麵糊,成了簡單的早飯。
    而在早飯之後少年清洗了東西,喂了狗後背上了昨天的背筐,看著一直認真打量他的孩子笑道:“哥哥要去送東西,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嗯。”宗闕點頭跟上了他。
    相樂拿上自己的草帽牽上了他的手,出了家門鎖門時將草帽放在了小孩兒的頭頂。
    那草帽對少年來說不大,對宗闕而言卻有些像烏雲遮頂,他的視線一下被擋住,試圖摸住邊緣拿下來,卻發現手有點兒短。
    宗闕:“……”
    1314心裏被萌的嗷嗷叫,但為了避免宿主一言不合就舉報,隻能按捺住那種激動瘋狂拍攝,覺得自己的機械心運轉太快都要報廢了。
    相樂鎖好門時也發現了這一點,他拿起了被小孩兒努力托起的草帽,看著那亂糟糟的頭發伸手摸了摸笑道:“謝謝闕寶兒幫哥哥拿草帽。”
    宗闕沉了一口氣,覺得自己需要快點兒長大。
    頭發被梳理好,相樂牽著他出了門,他們去的地方不遠,就在本村,而晨間正是上地幹活的時候。
    不少人打招呼,知道的問候兩聲,不知道的卻是開口詢問道:“醜娃,這是誰家的孩子?”
    “這是我家的。”相樂笑道。
    “這不是宗林家的孩子嗎?”
    “別說別說,宗林那兩口子沒了。”
    人死本來是要辦喪事的,可是家裏沒剩人,大水一過,連屍體都沒有找到,喪事自然是無從提起。
    “還真打算養了?”有人問道。
    “嗯,都抱回來了。”相樂拉著小孩兒的手,看著他仰起的小臉,覺得他應該是聽不明白的。
    “你這從哪兒找的衣服?”路過的人問道,“還挺合身。”
    “這是我小時候的衣服。”相樂說道。
    “孩子長的快,我那裏也有幾身舊的給你拿去穿吧。”扛著鋤頭的婦人說道。
    “好,謝謝張嬸。”相樂謝過,拉著身旁的孩子笑道,“闕寶兒,說謝謝。”
    “闕寶兒?他不是叫牛娃嗎?”張嬸問道。
    宗闕目光平靜,相樂看著身旁的小孩兒道:“換個地方,也換個名。”
    “也是,你要送東西趕緊去。”張嬸說道。
    “走了,闕寶兒。”相樂拉上了他道。
    送東西的地方並不遠,隻是需要一家家的送,而那個背簍裏裝著各種各樣的東西,或是一包扣子,或是一包針,幾捆線,或是一些花邊和布料,而這些東西交出去,也換來了一些零碎的錢。
    幾角幾分零零散散的裝進了他的小布包。
    “你這次帶回來的扣子真不錯,下次什麽時候去啊?”付了錢的婦人問道。
    “得過上幾天,到時候您要什麽我再過來一趟。”相樂說道。
    “行。”那婦人看向了坐在他旁邊的宗闕,拉了他歎了口氣道,“你說你這還弄個孩子,這麽小的孩子可不好養,你養幾天,等他舅舅那邊的人過來接他家房子和地的時候趕緊給送過去知道嗎?”
    “好,我知道了。”相樂笑著應道,在告別的時候拉上了宗闕的小手問道,“累嗎?”
    宗闕搖頭,背簍裏有個小馬紮,每到一家都會成為他休息的地方。
    “闕寶兒真乖。”相樂收起了小馬紮放好道,“馬上就快送完了。”
    背簍裏亂七八糟的東西很多,一家一戶的送完也快到了晌午,村落上下坡度很多,居住的有些散,但是綠樹成蔭,即使到了正午,一路上也是陰涼地。
    回去吃了午飯,太陽曬在菜圃中,那條大狼狗吐著舌頭有些發蔫,宗闕坐在院子裏的樹蔭開了旁邊的房門,從裏麵取出了工具,將竹子劈成幾節在其上編織著。
    蟬鳴聲很響亮,門外偶爾有孩子歡笑打鬧路過的聲音,引的那原本趴著的狗一個鯉魚打挺起來,一頓瘋狂亂叫,相樂每次製止,但隻有人過去時,它才會重新安靜下來。
    宗闕看著那趴下的大狗,對方也看著他,尾巴輕輕搖著。
    “大黑很喜歡闕寶兒。”相樂抬眸時看著此情此景笑道。
    1314覺得那叫害怕。
    宗闕轉眸看向他,少年笑道:“闕寶兒喜歡大黑嗎?”
    “嗯。”宗闕應道。
    雖然有些沒規矩,對比他現在看起來絕對是一頭猛獸,但這條狗的外形確實很威風,而它讓少年單獨生存時多了幾分安全感,在他沒來的時候陪伴著他的成長。
    “那今天晚上你來喂它吃的好不好?”相樂問道。
    “嗯。”宗闕應道。
    竹子和竹篾一點兒的被編織成了一個籠屜,少年的手很靈活,但也很粗糙,上麵有一層被磨出的厚繭,那是生活賦予他的,隻是宗闕嚐試去碰那些竹篾時卻被製止了。
    “闕寶兒別亂碰,紮到會很疼的。”少年阻止道。
    宗闕隻能放棄,三歲,就是處於一個隻要能安靜待著別添亂,但也別想做成任何事的年紀。
    過了午後的時候有人敲開了這裏的門,送來了一些孩子的舊衣服,對方略有寒暄,宗闕被拉著去道謝。
    謝謝出口,張嬸看著這收拾的幹幹淨淨的孩子一時手癢:“你這還真收拾的挺好。”
    她眼看著彎腰,手伸了過來,宗闕揪住少年的衣擺藏在了他的身後。
    少年居住在這裏,跟鄰裏的關係也不錯,而作為三歲的孩子,這是唯一躲避的辦法。
    “哎呦,還不讓碰。”張嬸起身笑道。
    “他有點兒害羞。”相樂護著躲在身後的孩子道。
    “跟你倒是挺親,挺有緣,那行,我走了。”張嬸說道。
    “好,張嬸再見。”相樂提著裝著衣服的包袱,關上門時轉身看著自己從他身後走出來的孩子,蹲身下去看著他。
    宗闕同樣看著他,思忖著自己剛才哪裏做的不像一個孩子時,被少年伸出雙手揉了揉臉頰笑道:“闕寶兒隻讓哥哥摸頭是吧?”
    相樂覺得有點兒高興,這樣的特別就好像他撿回來的小孩兒已經認可了他,不會被別人搶走一樣。
    宗闕看著少年高興的神色,遲疑了一下應道:“嗯。”
    “走,我們去看看張嬸都送了什麽衣服。”相樂起身提起包袱牽上了他的小手道,“明天天氣好的話得洗衣服了。”
    送來的衣服都有些陳舊,宗闕倒也不挑樣式,少年一一比對著都很滿意,直到他拿起了一條開了襠的褲子道:“這個倒是挺方便的。”
    宗闕木著臉直接拒絕道:“不穿。”
    雖然這個時代小男孩兒到處亂跑,可能連褲子都不穿也沒人說什麽,但是他絕對不穿。
    相樂看著滿臉抗拒的小孩兒,提著那條褲子道:“可以晚上穿,這樣方便。”
    宗闕堅定拒絕:“不要。”
    “這樣式還挺好看的。”相樂思忖道,“要不縫起來穿好了。”
    宗闕不說話了,孩子長的快,衣服在這個時代也是很值錢的。
    “那就這麽定了。”相樂將褲子疊了起來笑道,“闕寶兒這麽小就知道害羞了。”
    宗闕有所警覺,下一刻卻被少年摸了頭誇獎道:“真可愛。”
    宗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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