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澹台蓮州怎麽可能離開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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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不給他來信?
    他不由地微皺眉頭。
    澹台蓮州性子活潑,平日裏還會去昆侖山境內沒人的地方練劍、奏樂、唱歌,找地方玩,過去或是回來的路上,是看到一朵漂亮的花或是撿到一塊有趣的石頭,都要興高采烈地拿來與他說一說。
    他其實不耐煩聽這些無用之事,可畢竟是自己的伴侶。
    所以總會無可奈何地安靜傾聽。
    自他們結成伴侶以後,澹台蓮州從沒有一整個月都不跟他說話過。
    別說是一個月了,半天都沒有。
    以前他有時會覺得澹台蓮州太聒噪,吵吵嚷嚷,現下丁點聲音都沒有了,他反而不習慣。
    真是奇怪。
    知道他要去天山論道一整年而忐忑不安的人是澹台蓮州。
    他千辛萬苦想辦法能把人一起帶來了,結果臨行前突然鬧別扭說不去就不去了的也是這家夥。
    凡人的心思可真難猜。
    他還擔心澹台蓮州要是來了,即使在邊上觀摩也可能又被誤傷的可能性,所以還特意去弄了兩件作保護用的仙衣法器。
    不過,澹台蓮州本來就不在他們昆侖的弟子名簿上,所以就是被他帶來,也是記在他的隨行物件裏。
    雖然澹台蓮州說不來了,其實名字他還是被記錄上了。
    要是澹台蓮州想念他,又反悔說想要來天山,那到時候再來也沒事。
    不想起來還好。
    一想起澹台蓮州來,他就想把自己在第一輪試煉中拔得頭籌的事情給澹台蓮州講一講。
    明明平時他覺得誇功顯績是一種粗淺愚蠢的行為。
    但是澹台蓮州總是會用一雙星眸望著他,傻乎乎、笑盈盈地追問,所以,他才會忍不住地想提一兩嘴,與之細細分說。
    他先知予了外麵的人幾個時辰不待客,然後才打開傳音寶鏡,呼喚澹台蓮州的名字,叫了半天也沒人應他。
    人呢?
    倒是把掌門給叫過來了。
    他問:“掌門您怎麽來了?您可有見過吾妻澹台?”
    掌門道:“他得了一本新的修煉功法,閉關去了。”
    此事合理且尋常。
    自與他成了伴侶之後,澹台蓮州更著急地想要早日入道,是以修煉地愈發刻苦。
    他眉心皺更緊:“要閉關多久?”
    掌門老神在在地沉吟片刻,答:“這說不準,興許要一年半載……他天資魯鈍,興許還要比旁人用的時間更久,也不一定能成。你且安心在那邊做試煉,這邊一切都有我照料。”
    他不喜歡把他們夫夫倆之間的事晾開給別人看,矜冷地微微頷首。
    隻要人還在昆侖,能出什麽事呢?
    想要閉關修煉也隨他去好了,就是修煉不成也不打緊,待他當上仙君,再幫他從仙盟的其他門派找找有沒有好功法。
    岑雲諫沒有設想澹台蓮州會離開。
    不說他們成親才兩年,琴瑟和鳴。而且,澹台蓮州一介凡人,怎麽可能離開他呢?
    還沒到下一個城鎮。
    澹台蓮州今晚也歇在野外。
    澹台蓮州在路上摘了幾個野果,洗了以後,一半直接吃,一半用火烤軟,這就是他今天的晚飯了。
    天氣很舒適。
    他躺在一塊大石頭上,枕臂而臥,仰望夜空星穹,總覺得自打離開了昆侖,這天看上去都更高了。
    他閉上眼睛,佯作睡覺,半夜時大概聽見一點很輕很輕的腳步聲,又嗅到那股妖魔的腥臭味。
    是那隻白狼又來了。
    先前還在清泉村時,他就為這隻行蹤詭異的狼妖而心懷不安,是以才特意提出布下八卦迷蹤陣。
    布陣期間,他還幾次夜入山林尋找這隻狼妖,可惜遍尋無果。
    離開清泉村的頭一天,他特地留意了一番,然後才確定,白狼是在跟蹤他,而不是對那個村子感興趣。
    每天到了晚上,狼妖就會在他附近徘徊。
    一日一日,飄散過來的血腥味愈發濃重。
    而今天,白狼身上的血腥味更加不同,還帶上了一絲腐味。
    這讓澹台蓮州閉著眼睛,繼續裝睡,實則悄悄握緊了劍,待看白狼是走近還是遠離。
    白狼沒有跟前幾次一樣隻是在他的身邊轉一轉就離開,而是越走越近,伴隨著的,還有一陣詭異的呼吸聲。
    大概到離自己一箭開外的地方,澹台蓮州沒辦法再繼續裝沒發現了,畢竟這個距離對於一隻那麽強大魁梧的狼來說,隻需奮力一躍罷了。
    他坐起身來,睜開眼。
    剛動一下,白狼就停住了腳步。
    夜色黯淡,起先澹台蓮州隻瞧見一個龐大的輪廓。
    當月亮從雲朵後麵露出臉來,他才終於看清了,白狼遍體鱗傷,血都要把他身上一半的毛發給染紅了,尤其是喉嚨和腹部,有幾乎洞穿、深可見骨的致命傷。
    它的眼神有些渙散混沌,不再像上次見到時那麽有神采,但依然是如人一樣智慧的。
    它傷得太重了,重得快死掉了,連每一次呼吸都要用盡全力,卻還是從破碎的喉嚨處發出嗬嗬的怪聲,卻無法阻止生命力從它的身上被一絲一縷地抽走。
    在見到澹台蓮州後,它像是安心下來,伏身下去,垂落狼首,趴在地上,靜靜地看著澹台蓮州。
    看著我幹嘛?
    澹台蓮州莫名地對這隻白狼有種親切感,並不覺得它像其他妖魔一樣可怕,隻覺得它很有靈性。
    也興許是因為這隻狼長得格外漂亮俊朗吧。
    過了一會兒,好像聽不見呼吸聲了。
    觀望了一刻鍾,澹台蓮州小心翼翼地上前,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就在將將要碰到白狼的時候,原本已經一動不動的白狼突然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澹台蓮州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退開。
    白狼又咳出一灘血,想要支起身子,卻連這點力氣都沒有,往一邊歪去,重重地側摔在地上,這下雪上加霜,怕是再喘不了幾口氣了。
    澹台蓮州再次走過去,抽出了匕首。
    白狼卻沒有半點抵抗,看了一眼他的刀子,然後閉上了眼睛,像是等待著澹台蓮州把刀子捅進他的心窩。
    劇烈的疼痛從它的傷口處傳來,疼得他抽搐了一下。
    澹台蓮州撫摸著他的後頸:“別亂動,你的傷口腐爛了,我得給你把腐肉給剜了才行。”
    擠掉膿血,剜除腐肉。
    澹台蓮州想了想,又取出針線。
    他也沒正經學過醫術,胡來一氣,先用水把掉出來的腸子洗洗,然後塞回去,縫上,最後再給白狼的嘴裏喂了一把他路上摘的草藥。
    澹台蓮州歎氣似的嘀咕了什麽,它動了動耳朵,聽不清。
    白狼一聲不吭,還不是還有點呼吸,澹台蓮州都要懷疑他死掉了。
    第二天。
    白狼醒過來,他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打坐的澹台蓮州,強支起身子,打算離開。
    剛跨出兩步,它的脖子上被什麽勒得緊了一緊,還不小心蹭到了傷口,疼得它發出了“嗷”的痛叫。
    原來它是被係上了繩子。
    白狼掙紮起來。
    澹台蓮州已經發現,收住繩子,緩步而來,道:“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好是壞。腦子一熱救了你,又怕把你放了,將來你去害人。既救了你,我就得負責。”
    “不如你先跟著我一陣子。”
    白狼看著他,仿佛聽懂他說的話,偃旗息鼓,不再亂動。
    澹台蓮州對它悉心照料,每日給它換藥、喂水,可怖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恢複,過了三四天,白狼就恢複得七七八八了。
    不光傷好了,澹台蓮州還取來泉水給白狼清洗,將他身上的血汙泥垢洗幹淨。
    這大白狼還害臊,夾住尾巴不給他看性別。
    可惜實在是傷重,沒太大力氣,還是被他給看了,澹台蓮州哈哈笑道:“害臊什麽?大家都是男的。原來你是隻小公狼。”
    白狼洗完以後看上去更是雪白英俊,他元氣未複,性格高冷,對澹台蓮州並不怎麽理睬。
    澹台蓮州卻來了興趣,單方麵跟他說話:“你叫什麽?”
    “哦,我明白了。你還是未能修得成形的妖怪,沒有名字。那我給你取個名字如何?”
    “叫‘小白’好不好?我小時候養過一條狗,就叫小白,是我三四歲的時候我母後送我的獅子狗,跟你一樣有雪白的毛,特別可愛。唉,也不知道等我回家,他還活沒活著,要是還活著,就得委屈你改叫大白……”
    在旁人麵前他總有點放不開,跟這白狼相處了這些時日,卻複萌了他的話癆毛病。
    又過了兩日,白狼的傷好了,重新行走自如。
    白狼傷口附近的毛被他削了不少,現在一身原本整齊、雪白、柔順的長毛變得坑坑窪窪,醜不拉幾的。
    澹台蓮州感慨說:“真醜啊……還那麽大隻……怎麽帶進城呢?這一看就會被攔下來啊。要是能變小一半就好了。”
    白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抖了抖身上的毛,轉瞬間,竟然真的縮小了大半,原本掛在他脖子上的草繩圈滑掉出來。
    澹台蓮州目瞪口呆。
    正無語,變成普通家犬體型的白狼走上前來,自己把脖子套進了草繩的項圈裏。
    澹台蓮州轉呆為笑,伸手想揉揉他的狼頭,白狼卻別過臉,孤傲地躲開了。
    澹台蓮州不以為忤,亮聲笑起來:“走吧。”
    終於從野路走到官道,人流逐漸稠密。
    澹台蓮州身披蓑衣,肩背藥篋,牽著一隻小白狼,來到城門口,排隊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