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結發同心(抓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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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中,黎東先生最了解他底細,知道他是從昆侖劍宗下山而來的。
    聽聞他成過親,馬上反應過來,過來問他:“王子成過親了?!在昆侖?還和離了?”
    澹台蓮州抹一把汗:“我今年廿歲,已經成親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吧?”
    黎東先生欲言又止:“那……那您的娘子?”
    澹台蓮州想起岑雲諫那張冷若冰霜、俊美無儔的臉龐,說:“他是仙人,怎有可能跟我下凡來。我想回家,自然就得分了。”
    因被他們提起,倒是勾起澹台蓮州的一些回憶。
    之前他剛一複生就下了山,壓根沒空去想,且那時不知為何,興許是死了一遭,腦子像是很久不用了似的鏽鈍的很。
    如今他才能慢慢地想起些事來。
    這會兒他與岑雲諫剛成親兩年不到。
    差不多是感情最好的時候,不對,是他認為他們感情最好的時候。
    譬如他們住的天南小築辟了一片蓮花池,種滿了岑雲諫從天南海北搜集來的各種蓮花。每次岑雲諫外出回來都會給他帶點東西,含笑地問他喜不喜歡。
    他總是說喜歡。
    那時,岑雲諫還常會陪他練劍,後來做了仙君,修真界事務繁多,哪還有這閑工夫?
    他倆成親的第二天。
    他問岑雲諫可不可以給他一縷頭發,岑雲諫問他要幹什麽。
    他說想打個同心結。
    頭發這種東西可用以巫咒邪術,不能亂給,要是落在別有用心的修士手上,恐怕禍害無窮。
    當時他說出口以後覺得唐突,趕緊改口,打哈哈說:“好像是不好。”
    岑雲諫卻問:“要多長的,連發根嗎?”
    於是真給了他。
    澹台蓮州用一紅一藍的兩根彩繩纏著彼此的頭發,編成了同心結,岑雲諫就坐在旁邊看著他編,他被看得不由緊張起來。
    等他編完了,岑雲諫一本正經地問他:“這是一種婚姻契約的術式?我不記得我曾在藏書閣的書中看到過。還是你看得書更多。”
    澹台蓮州覺得自己像是被戳破的囊袋一樣,一下子所有的緊張都瞬間流泄了,他笑起來:“不是,這隻是人間的一種習俗,沒有任何的法力附著。這兩條不同顏色的線代表結合的雙方,這意味著夫妻伴侶的命運被纏在一起了。”
    岑雲諫也笑:“難怪我無甚感覺。我們的命不是已經因為噬心劫而被聯結起來了嗎?”
    澹台蓮州說:“那不一樣。”
    一個是因為生死。
    一個是因為喜歡。
    哪能一樣?
    岑雲諫想起什麽,道:“你等等。”
    說著,去給他取了個巴掌大的小木盒,裏麵裝滿明珠,個個都有桂圓大小,流光溢彩。
    “是不是可以做墜子?”
    澹台蓮州問:“這是寶貝嗎?”
    岑雲諫說:“不是靈珠,普通的海蚌珍珠,沒有仙力,除了漂亮——但這在人間好像是個寶貝,所以被供奉了上來。我忽然想起來,覺得倒是與你這同心結相稱。”
    他把明珠編上去,終於大功告成。
    澹台蓮州把做好的同心結舉起來,站起來,走到簷下,對著日光把玩,彩線和明珠被描上一道薄薄的金邊,熠熠生輝。
    岑雲諫側立一旁,抬起手,撫了撫同心結的長穗。
    隻是,畢竟用了岑雲諫的發絲,不便為外人知曉,也不能被發現,是以從未帶出去過,被他謹慎地收藏起來。
    那個同心結他都沒帶出來,還在昆侖,就放在他們的床上枕邊,用來壓他的離別信。
    等岑雲諫回去就能看到了。
    ……
    說起來。
    他與岑雲諫之間因噬心劫而締結的生死契還沒解開。
    他當時隻在書上看到做法,沒看到解法。
    不知是否有解法。
    但他既然都離開了岑雲諫,再過上十年,估計沒人記得他。
    妖魔也不會特地來抓他了吧?
    澹台蓮州掐指一算,從他出發到現在已經近四個月,路上不耽擱的話,到昭國王都夕歌還要兩到三個月。
    大家歇了兩日。
    繼續上路。
    車隊裏人越來越多,不得不仔細分工。
    澹台蓮州見秦夫人算賬本事好,索性把大家的吃穿用度就交給她來管,大家算半正經地湊夥,那麽秦夫人也就不用再給他保護費。
    黎東先生周遊過各國,負責給出他的知識和見聞,秦夫人便依據他說的來儲備食物、購買藥品。
    又小半月。
    路過一座以織品聞名的城鎮,買了不少布,秦夫人說一半留用,一半給大家做衣服。
    澹台蓮州下山到現在還是穿著昆侖帶出來那身衣裳,那是冰絲鮫紗製成的,也可以說是半件法器,不染塵埃,一拂就幹淨,穿在身上很輕,但是冬暖夏涼,相當舒適。
    這樣的好衣裳也是他跟岑雲諫成親以後才有的,對凡人來說很珍貴,對他們仙人來說但不算多稀罕,內門入室弟子人手一件,他穿走也沒覺得有不好。
    秦夫人要做衣裳,澹台蓮州連笛子都不吹了,過去湊熱鬧,讓裁一段布給他,他要給自己做件新衣裳。
    一車的女眷聞言笑成一片。
    除了蘭藥,她是個野女孩,從小沒被教養過,遇見人了卻是被抓取當奴隸,對女紅一竅不通,拿著個小繡棚抓耳撓腮,還以為蓮州公子是跟她一樣不懂的,惺惺相惜地望著他。
    澹台蓮州認真地說:“我沒騙你們,我真會針線活啊。”
    還從袖子裏掏出他的針線包。
    女孩子們仍不信,戲謔道:“那您做給我們看看。”
    待看見澹台蓮州的針線活做得針腳細密,甚至還會繡花時,頓時大為驚奇。
    “沒想到公子不光是劍術好,還會針線!!”
    “出門在外,衣裳若是破了,總得自己縫。”
    其實是在仙山上沒人照顧。
    我還不止會這些咧,我還會挑水、種菜,各種雜務。澹台蓮州在心底甚是驕傲地想。
    “仔細看,公子這花樣繡得真好,怎麽繡的?能不能教教我?”
    “給我也看看。哇。”
    香香聽見有笑聲,也跟在馬車邊,晃晃鼻子,好著急,想探頭看。
    澹台蓮州被這一群姊姊妹妹圍住,正要跟她們討論刺繡。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
    “怎麽了?”
    澹台蓮州轉身搴帳而出:“我去看看。”
    隻見前方一個落拓不羈、虯髯漢子騎一匹四足踏雪的黑馬橫在路中,他的身材高大魁梧,手執大弓,背負重劍,一副凶悍模樣。
    漢子把他們的車隊攔下來,他說話的聲音與容貌完全不像,聲音雖粗,卻是好聲好氣地問車夫:“你們的主人是誰?莫怕,莫怕,我隻是來問問可否有多餘糧食和水能賣我一點?”
    出門在外,還得多靠旁人襄助。
    澹台蓮州並不吝嗇,道:“我是這兒的主事人。你要多少?”
    漢子剛要回答,身後傳來黎東先生的聲音:“任乖蹇?”
    漢子越過澹台蓮州看過去,驚喜地翻身下馬,高嚷一聲:“黎東先生!”
    舊友重逢,喜不勝收。
    被換作“任乖蹇”的劍客向黎東先生執弟子禮,端端正正地恭了下身。
    黎東先生拉住他,說:“這麽巧,既然遇上了,你還買什麽糧,不如直接跟我們一起走。”
    任乖蹇搖頭:“那不成,我還有事要辦。”
    黎東先生問:“何事?”
    任乖蹇道:“我受人所托,要辦一件事——送人赴死以成大義之事。”
    澹台蓮州聞言側目:“此話何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