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3更】母子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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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罕見, 是他從仙門離開後,第一次輾轉反側。先前,即便是要麵對近乎赴死的局麵, 他都能安穩無夢地睡個覺。
    澹台蓮州夜裏睡不著,就把臥在自己屋裏的小白狼薅起來,揪著人毛茸茸的耳朵, 非要小白狼聽他發牢騷。
    “明天我就要見到我母後、父王了, 也不知我準備的禮物是不是還行?”
    “我二十幾年沒見他們了, 其實我都快忘了他們長什麽樣了……”
    “你說我以前怎麽那麽喜歡岑雲諫呢?喜歡到連自己的父母都顧不上。唉, 我可真是個不孝順的兒子。”
    “小白, 小白, 你覺得我是穿這身甲胄,還是穿這身儒衫?你覺得哪套好?你覺得哪個更好,你就搖一下尾巴。”
    “……你理我一下啊!算了, 那我自己選好了。”
    澹台蓮州現在早就不止有一件衣服, 自個兒沒留意, 回過神來,發現眾人已經給他添置了好幾個箱籠的新衣裳。
    最後他選了他下山來到人世時穿的那身青衫。
    美麗的侍女們來為他梳理儀容,她們一個個神采奕奕,乃至揎臂捋袖,躍躍欲試, 勢要將她們敬愛的主公的美貌裝扮得更加耀眼奪目。
    有的捧鏡, 有的梳發, 還有的拿著香粉胭脂, 看來看去, 還是無從下手。
    現兒在貴公子中也有流行傅粉如玉,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不分男女嘛。
    侍女誇讚道:“公子生得這麽好,這脂粉擦在您臉上,倒似汙了您本來的顏色,我覺得還是不擦了。”
    因天還沒亮,點了許多油燈蠟燭,把室內照得明亮如晝。
    澹台蓮州觀銅鏡中的自己,這會兒才二十歲,正是他生命裏最旺盛的時候。
    “既然公子選了青衫,那不如今天的發冠就配上翡翠簪子吧。”
    顏色樣式各不一,有靈芝,有玉兔,有祥雲,有玄鳳,有蟠龍,等等。
    戴得夠多,走起路來才能做到珩鐺佩環,敲玉作響。
    旁的就沒給多配了,盡管大家都想把最美最好的金玉珠寶堆在澹台蓮州的身上,美的就合該更美才是,可總覺得對他來說未免顯得畫蛇添足。
    期待地看著澹台蓮州起身走動,沒料到他走起路來步子穩,腰玉愣是安穩不動,一個響兒都沒了。
    大家說:“公子,你得讓玉佩搖晃撞擊,發出動聽的聲音,才風流雅致呀。”
    他覺得自己像是被一件名為矜貴的衣裳給裹住了,它看上去那麽的華美,穿在身上仿佛也很妥帖,可是他不大喜歡,總覺得束手束腳,隻是出於禮貌才不得不套上。
    上車時,小白狼二話不說跟著跳上去,緊隨在他腳邊。
    眾人都已經默認了這個設定。
    這隻狼整天隨在公子左右,上陣時,公子也是騎狼而不騎馬,它比馬兒更凶猛靈活。對麵的馬被狼眸一睨,立即嚇得掉頭就跑。
    小白充滿靈性,旁人靠近不得,也不搭理除了澹台蓮州以外的任何人,無事時就默不作聲地找個角落躺下,有時會躲起來,叫誰都找不到,但隻要澹台蓮州喚了一聲“小白”,他就如一道白色閃電般倏忽而至了。
    盡管它看上去的確不普通,還能身形變幻大小,可既然是澹台蓮州的坐騎,那這就是神獸,而不算妖獸。
    就這樣,在簇擁中啟程行進抵達王都的最後一段路。
    到半路時,策馬在他的馬車周圍的黎東先生過來與他說:“公子,王上與王後就在前麵等著您。”
    澹台蓮州忍不住搴起紗簾,探身出去,還不明亮的天光中,他隱隱可以瞧見有位與他麵容相似的貴婦人站在山頭。
    隻遠遠地望了一眼。霎時間百憶縈心,那些他以為自己應該忘了的回憶紛紛湧現在腦袋裏,燒紅的鐵塊扔進水裏似的沸起來。
    他還記得離家前兩日,他與母後吵了一架。
    因為被拘在屋子裏不讓出門,他太想出去玩,非鬧著要出去,母後說他不聽話。
    氣得他晚上不肯好好吃飯,母後過來冷聲讓他吃飯,他還發脾氣說:“我不跟你好了!”
    母後便說:“你這頑皮小孩,不知糧食寶貴,就該餓你兩頓。”
    晚上,小蓮州躺在床上,又覺得今晚沒有母後給他講故事很寂寞,卻堅持住不去服軟,還氣呼呼地想,一定要母後先哄他才行。
    誰能想到還沒和好,他就被帶走了,去了仙山,真的饑一頓飽一頓,才知道母後教育他珍惜糧食再對不過。
    澹台蓮州才看了一眼就開始眼睛泛潮。
    他忽然無比地嫌棄車隊走得太慢,讓他自己趕路,幾息之間,他就能奔至母後的麵前了。
    澹台蓮州也的確這樣做了。
    身體先一步行動,直接跳下了車。
    眾人驚住,還沒反應過來,澹台蓮州身形快的像是化作一道青影,乘著一陣風,飄然而去了。
    “誒?!公子???”這可不合乎一個貴公子端莊有禮的行為舉止,但看著澹台蓮州奔向他父母的背影,大家從驚詫中回過神來之後,卻並不責備他,相反更喜歡他了,心道,公子真是個至孝至順的性情中人。
    澹台蓮州起初快,將到附近時,且忽然畏葸起來,慢下來,意識到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太浮躁跳脫,一句“母後”卡在喉嚨口,忽然怯於吐露,總怕她用陌生的目光看自己。
    走到跟前,文婧公主望著他,笑起來,眼角皺起淺淺笑紋,她溫柔地說:“長這樣大了,怎麽還跟小時候一樣記不住規矩?不等車到,就自個兒跳車提前跑過來?真是不像樣子。”
    隻一句話,就把盛在澹台蓮州眼眶裏的清淚給輕輕碰落下來:“我想見您,母後,能快一步,就能早一點見您,我等不住。”
    文婧公主眼眶也紅:“你這孩子,還是這樣沒耐性。”
    說罷,澹台蓮州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用玉石雕成的小小人像,用雙手捧著遞過去:“這是我送您的禮物。”
    正是文婧公主年輕時的模樣,雕刻得栩栩如生,分毫不差。
    文婧公主正感動著,身邊響起個煞風景的聲音:“不錯!雕得真好!與你母後一模一樣!我呢?兒啊,我是你的父王,你還記得我嗎?可有給你父王準備禮物?”
    “呃。”澹台蓮州這才注意到父王,奇了怪了,這麽大個人杵在這,他剛才怎麽完全沒發現?他轉過頭,神色一下子緩和許多,平靜客氣地說:“給您的禮物在車上,比較鄭重,不方便隨身帶著,等會兒到了,我再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