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洞府前, 明玉昭大搖大擺地走進去。
    蘇清瞳回過神來，抬頭看著自己的洞府，跟著兩人的腳步往裏走, 心中百味繁雜。
    洞府裏有他曾經的很多回……
    憶。
    他的想法戛然而止。
    ·
    原本空洞洞的石室裏擺滿了各種華美的擺設, 空白的石壁上鑲嵌了很多五彩斑斕的散發著微光的寶珠，還掛著很多大小不等但同樣精致的裝飾。石桌變成了用高品階木料打造又精雕細琢的鏤空長桌，石凳變成了同樣精雕細琢又散發出淡淡幽香的木椅, 寬闊的石室中間用一扇繡紋豔麗繁複屏風隔開, 原本修煉打坐用的石榻倒是沒被挪走, 但上麵鋪著好幾層材質難以辨認的毯子，角落還有香爐、小矮幾、高幾、其他物事等等。
    快速朝裏麵的寢房掃一眼，可以看見有雕琢完美的鏤空石架將寢房分成內外室，外室的兩邊都是放著許多寶物的置物架，內室裏則有鋪著厚實毛皮的石床、小圓桌、大香爐、筆觸精妙的掛畫與書法……
    ·
    ——等等，這是他的洞府？！
    蘇清瞳滿臉的不可置信, 原本他還以為會觸景生情，結果現在的情況是，一點熟悉感都找不到？別說是回憶了，他眼裏全都是花裏胡哨、花裏胡哨、花裏……
    總而言之, 要不是位置沒錯，怎麽看都跟他曾經住的地方沾不上半點關係似的。
    同時, 蘇清瞳又有點鬱結。
    這洞府重新裝扮過後，師尊和師兄等同門, 隻怕是一次都沒來過。
    因為如果他們來過，怎麽會發現不了洞府裏有不少品階高達五六階的陳設，都隨意地擺放著？如果發現了，他們就會發現“蘇清瞳”失憶前的身份隻怕是很不簡單, 怎麽還可能“孤立”甚至偶爾責備他？
    ——畢竟聶驍的行為處事冷硬利落還帶著蠻橫，分明是散人的做派。隻有“蘇清瞳”的外貌、舉止都給人一種養尊處優的感覺，豪爽的出手也相當隨意自然……所以東西不會是聶驍的。
    而鬱結的同時，蘇清瞳還有點糾結。
    這位“蘇清瞳”大剌剌地把這些東西擺出來，到底是怎麽想的？“蘇清瞳”失去記憶了，雖然這些東西可能是出自他自己的乾坤戒或者乾坤袋裏的，可他就沒想過這偌大的靈樞峰都難以見到的東西，他自己卻有這麽多，這其中有哪裏不對勁嗎？他是有恃無恐？所倚仗的究竟是什麽呢？會不會……他已經猜到了他的身份其實不對勁？
    ——是的，明玉昭不知道蘇清瞳現在怎麽想，蘇清瞳也搞不清“蘇清瞳”腦子裏都是啥。
    大家都有疑問啊。
    ·
    明玉昭發現蘇清瞳的視線掃過諸多地方，蘇清瞳的神情變化也同樣被他看在眼裏。
    [這家夥還挺敏銳的。]
    聶驍微微點頭。
    這蘇清瞳隻怕是已經有了很多猜測了。
    但這無關緊要——難道他們還需要顧及這七星島上任何一個人的想法嗎？
    更何況，蘇清瞳再怎麽猜，也絕對猜不到實情。
    這時候，明玉昭的心聲忽然炸響。
    [啊！]
    聶驍一怔，目光看過去。
    明玉昭表情有點怪異。
    [阿驍！蘇清瞳說追隨我入宗，我跟人說他是侍奉弟子，那他就應該也住在這裏了，可我到處都布置好了，沒有他住的地方了！]
    [可這石洞雖然很窮酸，以前卻是他住的洞，現在趕他出去好像不太好……]
    聶驍一怔。
    這的確是個問題，其他侍奉弟子早就被驅走了，現在接納了蘇清瞳，突然有點麻煩起來。
    但明玉昭眸光又倏地一亮。
    [我想到辦法了！]
    明玉昭就轉過頭，對已經不再打量洞府、似乎在等他吩咐的蘇清瞳抬起了下巴，說道：“靈樞峰窮困，我與阿驍住這山府已經有些狹窄，再添個人也不方便。不過你既然追隨我，也不能離我太遠……”他的語氣有點傲慢，攤開手掌，掌心裏有一隻小型寶車，遞給蘇清瞳，“你暫且用這寶車為寢居之處，就待在山府的門口，先做個守門的吧。”
    蘇清瞳愣住，訥訥地接過小型寶車。
    這玩意的品階，也是五階。
    而更令人驚訝的是，它跟剛剛回來時他們坐的那一輛，就不是同一輛！
    蘇清瞳默然。
    就半天的光景，隻他就已經看見一輛六階、二輛五階了……
    那麽問題來了。
    這位手裏到底有多少輛寶車？
    為什麽要這麽多輛寶車？
    明玉昭一揮手，說：“行了，你先出去吧。”
    蘇清瞳就默默地出去了。
    ·
    到了洞府外，蘇清瞳依照交代把寶車激發，眨眼間，寶車化為了一座頗大的車駕，是由一種金青兩色煉材交織做成的，其樣式偏向於華麗，但總體比他見過的另外兩輛要樸素點。
    蘇清瞳稍作遲疑，走上車駕。
    車廂是相當寬敞的，分為數個隔層，最裏麵那個最大，而且鋪上了相當柔軟的鋪蓋，整個內車廂可以任由數個人在其中翻滾，也不會顯得絲毫狹窄。
    除此以外，車裏還設置有多重防禦陣法，旁邊的小抽屜裏甚至放著幾塊下品元石，所以並不需要他自身的元力來維持，這些元石就足夠作為力量之源了。
    蘇清瞳：“……”
    所以，這位到底是誰呢，五階的寶車，隨隨便便就給一個“守門的”用？
    蘇清瞳簡直都要受寵若驚起來——何德何能啊他，有這樣的人給他做替身！
    他的師尊同門以及薑騁那個負心漢，之前是不是有點瞎？！
    ·
    石室裏，明玉昭靠在聶驍的懷裏，仰頭在他嘴上親了一口。
    聶驍眼中微帶柔和，含住明玉昭的唇蹭了蹭。
    兩人很親昵，而且一天比一天更適應這樣的親昵。
    明玉昭燦爛地笑了。
    [就讓蘇清瞳先住車裏，要是之後他沒再回靈樞峰，咱們走之前就把這車送他吧。]
    [這小可憐，有這車傍身，好歹不管在哪都能有個落腳、睡覺的地方了。反正也就是個五階車，幾十塊下品元石而已。]
    至於要是蘇清瞳還是想不開回去靈樞峰了又怎樣……那就是他自己選的命數了。
    明玉昭才懶得管他呢。
    聶驍點頭道：“玉昭想得周到。”
    明玉昭眉眼彎彎地問：“阿驍，你說我是不是個大好人？”
    聶驍說：“當然是。”
    明玉昭得意起來——嘿，他就知道是這樣沒錯。
    ·
    次日清晨，一夜沒睡安穩的蘇清瞳快速離開寶車，坐在車架上守著。
    這一守就是一個多時辰沒見人影，他想著裏麵是一對未婚夫夫，也不好打擾，於是幹脆盤腿坐著，慢慢地修煉。
    一個時辰過去，又一個時辰過去，又一個……
    快到午正時分，洞府裏才終於有了點動靜。
    “阿驍，什麽時辰了？”
    “午時了。”
    “難怪我這麽餓！”
    “你先洗漱，我去叫人備飯。”
    “那你快點……”
    蘇清瞳聽見洞中兩人的細碎對話，心裏生出幾分羨慕來。
    他們的感情真的很好，盡管聽說隻認識了個把月，卻好像成婚已久似的，沒有隔閡。
    正這麽想著，蘇清瞳就見聶驍走了出來。
    蘇清瞳立刻跳下車架，詢問道：“聶公子可有什麽吩咐？”
    聶驍眉頭微動。
    這個蘇清瞳，照理說也是個被寵大的，後麵又受了那麽多年的磋磨，幾次受到感情打擊，還能保持現在的性情和行事，已經不錯了。
    聶驍說道：“今日跑腿弟子該要來了，你去迎一迎，把東西拿上來吧。”說話間，他取出一錠金子，遞給蘇清瞳，“這個給那弟子作為打賞。”
    蘇清瞳愣了愣，但還是很順從地接過來，去完成自己的跑腿任務。
    ·
    剛往下還沒走上二三十步，就有個一臉機靈的弟子快步跑來，快速說道：“閣下就是清瞳師兄新收下的侍奉弟子吧？來替清瞳師兄取餐盒的？這些都是，閣下看看怎麽拿？”
    下一瞬，在蘇清瞳的麵前就擺上了七八個多層餐盒，每一盒裏顯然不僅一個菜。
    他默了默，隻能慶幸當年用的乾坤袋還在，能把這些都收起來。
    然後蘇清瞳果然把一錠金子給了這跑腿弟子。
    跑腿弟子雙手接過，樂嗬嗬地走了。
    蘇清瞳默默地走回去，很細心地把餐盒都擺在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洞府外的長桌上。
    “公子什麽時候用飯，是否要先準備？”
    聶驍丟給蘇清瞳一枚元幣，說道：“都擺上吧。”
    蘇清瞳默默揣好元幣，默默忙活，默默地陷入了沉思……
    竟然大方成這樣。
    他忽然覺得，真這麽一直留在這位身邊做事，好像挺賺的。
    甚至可能不怎麽會缺資源了。
    於是，接下來蘇清瞳發現“蘇清瞳”一頓午膳就有二十幾個菜，從二階到四階的都有，起碼得花費大幾十枚的元幣……的時候，也沒有露出什麽過於驚異的表情。
    就顯得很沉穩。
    而且“蘇清瞳”壓根吃不了多少，除了另取一盤沒用的四階點心給了他充饑外，“蘇清瞳”吃剩下的則全都丟給聶驍打掃幹淨。
    蘇清瞳：“……”
    挺好的。
    他端起點心，來到旁邊的一個角落裏慢吞吞啃。
    ·
    等到了下午，蘇清瞳跟隨兩人在街上閑逛時幫他們詢問價格和駕車，在兩人遊山玩水時給他們把風以及烤點什麽東西吃，在兩人去酒樓用晚飯的時候獨坐另一桌不打擾他們，在兩人去花樓欣賞歌舞的時候默默縮在角落繼續啃點心……
    他覺得，就這麽吃上個一段時間，他的實力都有希望更進一步。
    ·
    就這樣過了好幾天，蘇清瞳一直沒有見到師尊，也沒見到其他同門。
    他心中的情緒，也越來越冷卻了。
    隱約間，有種恍若隔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