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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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青就是難得皮一下,若是換成以前,主子定會給她飛眼刀。
    畢竟是個女人都不會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在花樓的時候,身邊那麽些男子的情況下還會開個雅間單獨休息。
    京中人都以為“譚柚”沉迷酒色,整日在花樓流連忘返,其實她也就裝裝樣子,故意氣老太太。
    譚家不是世家門楣嗎,她譚橙不是清高自持嗎,連院子名都是純白無瑕的白字,而她“譚柚”是爛泥扶不上牆,那她就爛在地上給她們看看。
    “譚柚”的院名為“墨”,她便覺得跟譚橙的“白”字截然相反,是老太太覺得小地方來的她就是團濃黑,浸在譚家這盆清水中,就成了水墨,玷汙了譚家名聲。
    “譚柚”別的不行,倒是自卑跟敏感的很,這才造就她叛逆的性子跟故意擺爛的行為。
    隻是“譚柚”還不夠大膽跟豁得出去,行事之前總會顧忌著老太太的底線,所以很多事情隻是明麵上看起來荒唐,其實實際上並未出格。
    這事花青知道,平時跟“譚柚”廝混的幾個紈絝也知道。
    花青嘿笑著湊到譚柚身邊,“主子,醒酒了嗎?”
    譚柚心情已經恢複平靜,側眸略顯無奈地看了眼花青。花青撓著後腦勺憨笑,覺得譚柚今天心情應該不錯,都沒罵她。
    花青活潑起來,準備去廚房安排早飯。
    她還沒走出院子門,迎麵看見譚橙身邊的長隨丫頭藤黃徑直走過來。
    花青頓時也不去廚房了,而是趕緊回到譚柚身後,腰背挺直袖子挽起,一臉凶相地看著對麵的藤黃。
    譚柚茫然,垂眸掃了眼花青挽起來像是要去下河摸魚的袖筒,伸手給她放下來,“衣著得體。”
    花青“哦”了聲,然後眼睛重新瞪向藤黃,“你來幹嘛?”
    這人是譚橙身邊的,莫不是因為昨天打架的事情,大小姐要對自家主子興師問罪?
    藤黃其實也納悶,自家主子怎麽今天好好的,突然抽風似的想起來叫譚柚來院裏吃飯?
    兩姐妹院子幾乎相鄰,可就這麽幾步遠的事情,這幾年來彼此都極少互相踏足。
    起初譚橙還往“墨”院來過幾趟,一是怕譚柚剛來京城住的不習慣,二是想看看墨院裏可還有什麽東西欠缺。
    奈何她每次過來,被都人陰陽怪氣譏諷一頓,並不是很受歡迎。時間一長,譚橙也就不再親自過來,隻偶爾跟墨院伺候的下人詢問兩句譚柚的情況。
    今天還是破天荒頭一回,譚橙邀請譚柚去吃早飯,還是掐著時間點等譚柚吃飯之前讓她過來請。
    藤黃深呼吸,朝譚柚開口,語氣平靜無波仿佛敘述,“二小姐,主子邀請您過去吃早飯。”
    藤黃說完便屏住呼吸等譚柚出聲譏諷,然後再灰頭灰臉的回去複命。
    她心裏忍不住腹誹,自己主子也真是,為什麽邀請墨院裏的這位吃早飯,妥妥的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這麽多年不也沒餓死她嗎。
    藤黃說完,譚柚還沒說話,花青就叉腰先出聲了,“呦,大小姐這麽好心呢,特意等著我們主子吃飯?可我們怕您那飯金貴,吃了會硌掉牙。”
    “你!”藤黃瞪花青,花青回瞪過去。
    若是比拳腳,藤黃自然不是花青這個野路子的對手,所以隻能抿緊唇,不服氣地收回目光。
    花青像是打了勝仗,得意地用拇指抹了下鼻子,手順勢指向院子口,動作一氣嗬成,“滾。”
    平時“譚柚”若是沒什麽心情,這種活都是花青來幹。
    奈何今天不同。
    譚柚抬手握住花青即將伸出去的手,把那個“滾”字攔在花青喉嚨裏,隨後抬眸看向藤黃,目光平靜,聲音溫和,“好,我換件衣服便去,你等我片刻。”
    藤黃還是頭回聽譚柚說人話,驚地眼睛睜圓,木訥點頭,“好,好的,沒問題。”
    二小姐會說人話了?!
    既沒有陰陽怪氣,也沒有含沙射影,而是客氣溫和的跟她說話。
    藤黃伸手掐自己手臂,這不是做夢吧?
    旁邊,譚柚鬆開花青,示意她跟自己進屋。
    花青也是茫然疑惑,這咋回事啊?
    “主子,您怎麽答應了呢,您不怕她吃飯的時候又擺出那副姿態啊?”花青不知道那種詞應該怎麽形容,反正就是打眼一看就跟她們不一樣的感覺,像是天生優越,單單往那一坐就能把人比下去。
    每每自家主子跟老太太和大小姐一桌吃飯,就明顯能感覺老太太和大小姐是一種氣場,而自家主子遠遠不如。
    譚柚換掉身上略帶薄汗的外衫,跟花青說,“隻是一家人一起吃飯而已。”
    一家人?
    花青站在原地,呆愣愣看著譚柚,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這是從自家主子嘴裏說出來的話嗎?
    花青心裏有股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變了。
    原本心情歡快像小狗一樣的花青,這會兒耷拉著腦袋尾巴垂地,不吭不響地跟在譚柚身後。
    去白院的路上,前麵引路的藤黃總忍不住回頭看譚柚。
    明明還是那張臉,總覺得今天看起來格外的舒展跟好看,不像平時,一看就煩。
    “小心。”譚柚開口,同時伸手攥住藤黃的胳膊。
    藤黃光顧著看人沒有看路,險些撞倒路邊的花盆。她站穩後輕撫胸口,恭敬地朝譚柚行禮,“謝二小姐。”
    說的真心實意。
    譚柚收回手,彎腰把藤黃撞歪的花盆擺正,才拍拍手同她說,“走路要看路,不然容易出事。”
    藤黃受教地點頭。
    正廳裏,譚橙已經等在那裏,她單手背在身後,站在門口位置朝院子裏看。
    譚橙年少老成,麵上一副風輕雲淡的神色,隻有站在她背後等著布菜的小侍能看見,譚橙背在身後的那隻手,拳頭因為緊張忐忑攥的多緊。
    譚橙既怕譚柚不來,又怕譚柚來了之後說些難聽的話。
    昨晚那一聲“阿姐”,讓譚橙對姐妹關係的修複燃起一絲希望。譚柚喝醉酒會喊她“阿姐”,說明她心裏還是有自己這個長姐的。
    雖然譚橙跟這個妹妹並非同一個父親,也並不是從小一起長大,可對於譚橙來說,譚柚也是譚家的一份子,是需要她保護的幼妹。
    奈何對方對她成見極深。
    如今看譚柚同藤黃一起過來,譚橙薄唇輕抿,腰背挺得越發筆直。
    花青遠遠掃一眼,心裏嗤笑,心說擺架勢弄下馬威給誰看呢。
    到了譚橙跟前,藤黃立馬湊過去,小聲在譚橙身旁耳語,語氣難掩激動跟驚訝,“主子,二小姐剛才扶了我一把!”
    按著譚柚以前的作風,扶是不可能扶的,說不定還會趁她快倒的時候過來推一把,然後捂著肚子跟花青一起大笑取笑她:
    ‘長姐身邊的丫頭,就這德行?’
    譚橙聽完嗯了一聲。
    藤黃覺得主子肯定跟她一樣震驚,正要再靠近點多說兩句,結果就見譚橙側眸看她,說的卻是,“你往旁邊走走,別跟我私語。”
    藤黃茫然不解,“???”
    譚橙看著譚柚上台階,目光前視,自己一本正經地橫著往旁邊跨了一步,跟藤黃拉開距離,“不然阿柚會以為我們在說她壞話。”
    藤黃沉默地看著跟自己劃清界限的主子,“……”
    這還是她那個沉穩冷靜處事不驚的大小姐嗎?
    今天到底是誰不對勁?
    “阿姐。”譚柚走上台階,看向這位長姐。
    她以前一直想,若是有位姐姐或者妹妹,她也許不會養成這般板正的性子,可能會活潑一點。
    如今天上降下一位優秀的姐姐,譚柚很是欣賞。
    尤其是這為姐姐努力認真,跟天賦異稟隨隨便便什麽就能得到的人來說,譚柚更敬佩這種腳踏實地勤奮刻苦的人。
    前者是天賦,後者是自律。
    譚橙麵上不顯,背後的手卻握的更緊,“嗯。”
    譚橙嗯完不由皺眉,會不會太冷淡了些,可她如果太熱情,是不是更反常?
    “吃飯吧。”譚橙往桌邊走。
    譚母任職的地方叫做青水省,因為臨水所以魚類極多。今天飯桌上擺了飯菜,五盤裏就有三盤是魚類,做法也都是青水省常見的做法,可以說是譚柚的家鄉菜。
    譚橙明顯是上了心的,照顧譚柚的口味,而花青掃了一眼,下意識看向譚柚。
    主子會生氣吧?
    譚柚來京城後極少吃魚,更不喜歡別人提到青水省。若是有可能,她恨不得自己是在京城土生土長的。
    花青心想,哈,大小姐主動挑釁,看主子不掀了這飯桌!
    花青抱懷站在旁邊,背側對著門口,抖著腿等譚柚動手。到時候打起來,自己就替主子攔住門外的家丁,誰讓大小姐先惹她主子的。
    譚柚動手——
    拿起了筷子,並夾了一塊魚。
    花青,“?”
    譚柚開口,“味道很好,隻是清晨不適合吃這麽油膩的,若是中午吃肯定更開胃。”
    譚橙也動筷嚐了嚐,她平時飲食比較清淡,今天是照顧譚柚的口味,才在早上做了大餐,“好。”
    兩人相處氛圍極好,沒有半分劍拔弩張,更沒有眼神過招暗藏洶湧。
    花青,“??”
    這跟她想的不一樣啊,怎麽還不打起來?
    花青疑惑,別光說話啊主子,心裏要是難受咱就直接動手。
    然而譚柚沒有半分難受,慢條斯理地吃飯,舉止優雅大氣,用公筷夾魚的時候,夾的隻是方便夾的位置,而不會把魚翻來覆去地挑魚肚子上的嫩肉吃。
    跟平時和花青她們一起吃飯的時候截然不同。
    她坐在譚橙身邊,並不比嫡長女出身的譚橙差上半分,像是一個世界的人。
    花青不知道為什麽,感覺自己跟主子間的距離,就在這一瞬間被無限拉大。主子忽然站在大小姐跟老太太那邊,唯獨她還留在原地。
    花青默默收回伸出去半截抖著的腳,老實站好,不知所措地摳著自己的手指,抿緊唇慢慢低下頭。
    譚橙本來就是個不愛說話的,吃飯的時候更沉默不語。可是往她跟老太太倆安靜吃飯的時候,譚柚總會摔筷子走人,說她們裝給誰看。
    今天,譚橙深呼吸開口,主動找話題,讓自己顯得跟譚柚合群一點,維係昨晚到今早建立起來的微弱姐妹情,“你——”
    她剛張嘴,譚柚就看過來。
    譚柚咽完嘴裏食物,輕聲道:“阿姐,食不言。”
    何況吃的是魚,不認真是會卡刺的。
    譚橙,“……”
    剛支棱起來準備加入“譚柚”的譚橙,被一句話給堵了回去,愣愣地“哦”了聲。
    兩人都不是特別能吃,一桌子菜剩下大半。不過好在她倆都是公筷夾菜,剩餘的飯菜可以端回廚房給其他人分食。
    譚柚知道飯菜不會被浪費,也就沒再過問。
    譚橙吃飯完漱完口,其實還想跟譚柚多聊兩句,隻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老太太院裏的小侍快步走過來。
    譚橙疑惑,“何事如此匆忙?”
    小侍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宮裏傳話,說是讓二小姐擔任吳大小姐的夫子,負責督促她功課。”
    讓譚柚當吳嘉悅的老師?
    吳家雖說比不得譚家,可到底也不是五品以下的尋常官員。吳大人的親弟弟就在宮裏,貴為貴君,而吳大人本人也任職翰林院,官居三品。
    現在居然讓譚柚去給吳家嫡長女吳嘉悅當夫子?!可想而知譚柚過去得有多難。
    無異於羊羔進了狼窩,還不得被欺負死。
    譚橙直接站起來,眉頭緊皺,“祖母沒說什麽?”
    小侍搖頭,“老太太答應了。”
    “這怎麽能答應?”譚橙眉頭擰的更緊。
    “答應不好嗎?”譚柚擱下手裏茶盞走到譚橙身邊,點頭說,“吳嘉悅文不成武不就,屬實該好好學習。既然我點出了她的問題,由我來解決也可以。”
    她還是比較習慣教學生。長皇子算是幫她實現“再就業”了。
    “這不是吳嘉悅的事情,”譚橙道:“這是長皇子故意的,拿你當餌,去釣吳家這條魚。最後無論魚跟餌誰輸誰贏,他都不虧。”
    譚橙想到司牧的手段,加上他昨天深夜送譚柚回來,就知道他沒安好心,話下意識脫口而出,“長皇子此人,並非善類。”
    她這麽說,譚柚就不得不替長皇子解釋一句了,“阿姐,認識一個人,要透過表麵去看內心,不能輕下結論。”
    比如表麵凶悍好鬥看起來桀驁不馴的花青,其實很護主也很聽話,她所有的言行舉止無論對錯都是以前的譚柚默許的。
    而原譚柚以為處處壓她一頭優越感十足的嫡長姐譚橙,實際上很想跟妹妹好好相處,也是真心護著她,就是不知道怎麽找共同話題。
    評價一個人的好壞,不能通過表麵。這是譚柚教書多年的經驗,她從不會因為學生抽煙喝酒打架叛逆,就去否定對方。
    何況,長皇子先是送她回府,後又幫她就業,甚至連落後生吳嘉悅都沒放棄,為臣為民,心思細膩。
    譚橙,“……”
    譚橙看著說話老氣橫秋卻又毫無心機的譚柚,真想敲敲她的腦子問她:
    ‘你當真透過長皇子乖巧的表麵,看到他漆黑的內心了嗎?’
    譚橙跟著小侍去找老太太,走之前忽然想起譚柚,腳步不由頓了頓,側身問她,“一起?”
    譚柚還沒開口,就聽見院外有人先喊起來:
    “阿柚,阿柚,有戲看了!”
    是譚柚的幾個紈絝朋友,或者說是她的狐朋狗友。
    她們顯然不知道譚柚在白院裏,衝進墨院中就開始扯著嗓門喊,“阿柚,大戲!聽說跟你搶花魁那龜孫女有人治了!”
    幾人明顯是來分享瓜的,大笑著說,“長皇子給那龜孫女找了個夫子,哈哈哈哈哪個傻·逼願意教她啊。”
    譚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