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歡迎回家(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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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昭和杜浩周五放學到餐館, 一邊吃艾糍,一邊聽剛子說她被采訪的事。
    兩個孩子吃得津津有味,聽得津津有味, 還問她什麽時候能看到這個采訪。
    顧細當時卡殼了,陶記者沒跟他說, 她也忘了問,主要是習慣使然。上輩子她在娛樂圈,日常接受的采訪太多了,如果每個采訪都問什麽時候播出, 她估計都要記不過來,所以下意識忘記。
    她隻能禪意地和兩個孩子說,“該看到的時候就會看到。”
    並且還順便和孩子科普了一下報社登稿的流程,“有的報道會很快敲定, 但有些報道會因為一些突發事件進行調整,所以, 不到最後刊印的那一刻, 誰都無法百分百保證。我們作為讀者,也隻能等著。”
    兩個孩子聽完, 覺得很有道理, 沒再催,還感興趣地問, 如果有機會, 能不能問一下嚴荷這個專業人士報道刊登報紙具體的流程。
    顧細當然答應了,前提是嚴荷有空,並且願意說。
    他們理解點頭。
    沒想到, 陶記者的動作這麽快。
    杜浩清了清嗓子, 用播音腔念出報紙上麵的話:“我踏進細心餐館, 聞到一股艾香,當然還有其他的穀物香味。每一個買到艾糍的食客,臉上都帶著笑。我買到後,也笑著坐到了裏麵,旁邊的幾位食客見我拍照,好奇詢問,得知我是記者後,他們迫不及待和我分享這家小餐館的種種,顯然是熟客。”
    “我聽著他們的故事,又聽著幾步外老板老板娘和過來買早餐的人熟稔地打招呼,我嚐過各種滋味,酸,甜,苦,辣,鹹,大部分餐館的菜肴都囊括了這些味道,但有一種味道,卻不是每一家店都有,那就是人情味。”
    “我很幸運,找到的這家小店,有人情味。”
    “哇!”杜浩發出誇張的感歎,然後搓搓胳膊,“我語文作文差是有原因的!”
    “哈哈哈!”
    杜浩這話把店裏的人都逗笑了。
    “小老板,我給你錢,幫我去買一份回來,我也想看看。”說話的人正是和陶記者交談過的大爺。
    顧昭直接把手裏那份報紙遞給大爺:“爺爺,您直接看我們的,光買一份怎麽夠,我們待會還要去買。”剛才他們看到報紙太興奮了,隻買了一份就興衝衝跑回來。
    “就是,不夠!我請大家看!”杜浩豪氣道。
    “走!”他像是大佬出街,抬頭挺胸,大搖大擺,不過身後沒有一眾小弟,隻有唯一的一個兄弟,“哥給大家買回來!”
    “浩子啊,你這是暗戳戳給自己升輩分呢。”鄧剛拆穿他的小心思。
    無時無刻都想當大哥的杜浩嘿嘿一笑,拉著無奈的顧昭一溜煙跑了。
    顧細搖頭失笑,由他們去。這樣的機會也不多,他們喜歡,就讓他們買吧。
    沒過一會兒,細心餐館的食客人手一份報紙。
    大爺帶著老花鏡,看著看著,突然一拍大腿,語氣炫耀:“哎喲,我也上報紙了!”
    旁邊幾個熟悉的食客圍過來,“哪兒呢?”
    “這兒呀,”大爺清清嗓子,念出上麵的文字,“有位大爺說,他有時甚至一日三餐都在小店解決,因為這裏的菜有家的味道。”
    一念完,他大聲道:“這句話就是我說的。”他忍不住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沒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上報紙!”
    那日在的食客紛紛更加仔細研讀報道,生怕漏了自己的存在。
    杜浩和顧昭坐在收銀台後,和顧細一起看。
    杜浩指著上麵一句話,道,“顧姨,你真的太酷了。”
    “大廚也可以是女人,不一定是男人。”他一拍大腿,“妙啊,我都能想象出你當時說這話的神態!不行,我要用紅筆把這句話標出來。對啊,我要像學習優秀作文那樣,把好詞好句標出來,然後貼在店裏的牆上!”
    杜浩的主意一個接一個冒出來,顧昭聽完,十分同意杜浩的想法。這麽優秀的報道就應該廣而告之,讓更多的人看到。
    特別是,這個采訪還是他媽媽的。
    顧細幹脆讓他們玩個夠,喜歡貼就貼吧,她都貼海報了,總不能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讓孩子也貼一貼他們喜歡的東西吧。
    “去吧,去那邊貼,讓我靜靜地欣賞一下我的采訪。”顧細打發走兩個孩子,身邊終於安靜了下來,專注地看閱讀陶記者的文字。
    “我們相談甚歡,老板娘是個很有想法的女士,她說起艾糍,說起傳統糕點和文化時,眼神無比虔誠。”
    “我欣賞、敬佩她對待餐飲認真的態度,凡是入顧客之口前,餐館的員工必須先吃,她是這樣說的,如果自己都不敢吃,怎麽能賣給別人?”
    “帶著這樣的真誠做出來的食物,我打五星,滿分,因為從性價比上來說,不是物有所值,而是物超所值。”
    “我遇到了一位著名集團的總裁,鑒於他的身份,也由於他本人的意願,我不方便公開他的姓名,如果你們經常去這家店,應該能遇到他。這位老總和我推薦了他喜歡的菜肴,可惜的是,這幾樣我都沒嚐到,因為這要看老板娘做不做。我想,這是一個美麗且勾人的懸念,讓我一直忍不住想要再去。”
    晚報美食專欄的風格還挺抒情文藝,不過也可以理解,要是美食專欄的文風像民生新聞那樣板正,估計很難讓讀者代入,特別是美食還需要調動視覺和嗅覺,偏偏這兩樣東西通過報紙很難傳達準確,所以有感情的文字描述顯得尤為重要。
    陶記者的筆觸很溫暖,顧細看完後,還挺滿意。他既描寫了艾糍,又寫了其他食物,通篇都在盡量還原場景,偶爾加上記者的主觀判斷,但沒有刻意煽情,她喜歡這種淡淡的情感流淌。
    當然,《閃亮新女聲》也被陶記者寫了上去。
    “店裏的裝飾很少,不過特別有趣。老板娘有一個讀高中的孩子,可是歲月在她的心裏沒有留下痕跡,她很潮,特別喜歡看一檔時下人氣不錯的電視節目,叫《閃亮新女聲》,牆上還貼了這個節目的海報。老板娘大方地給出"賞金",哪位員工能猜中冠軍,就能獲得她的紅包。”
    “我戲言我能不能參加這個活動,她給我走了後門,說給我一個臨時工的身份,我就能參加了。可惜的是,我至今還沒遇到我看中的冠軍選手。希望我下次去的時候,能在那張候選名單上添上我看好的選手。”
    顧細的確做出了這樣的承諾,陶記者可以參與進他們的活動,人多更好玩。
    “貼在這裏?
    “那我們貼兩張吧,一張高一點,一張低一點,方便不同身高的人看。”
    顧細被兩個孩子討論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回神,抬頭望去,兩孩子正“友好”地交流,她沒出聲製止,氣定神閑看他們爭執又和好。
    孩子吵吵鬧鬧很正常,隻要不涉及身體推搡,她一般不幹預。更何況,顧昭和杜浩玩了這麽多年,她最清楚不過了,顧昭在杜浩麵前是真正地放得開,能有一個可以完全不用防備、可以任性袒露情緒的朋友,是很幸運的事。
    顧細沒打擾他們,直到兩人完全貼好,叫她過去看,她才起身。
    “顧姨,你看,這裏怎麽樣?大家都能看到。”杜浩邀功,為他們兩人找到這個絕佳的位置沾沾自喜。
    顧昭看上去也一副滿意的樣子。
    “挺好,要不要用彩色卡紙剪幾個大字上去,提醒一下?”顧細給出建議,反正王婆賣瓜自賣自誇,誇都誇上了,那幹脆再誇多點。
    “好!”顧昭醍醐灌頂,懊悔自己怎麽沒早點想到,明明在學校他還用過這個方法做黑板報。
    “我們下午去上學前順便過來一趟。”他道。
    今天是周日,晚上要上自習,杜浩將接下來的行程安排得明明白白:“下午看完《閃亮新女聲》,在店裏吃完飯,我們回去洗澡,再順便過來貼卡紙。”
    在眾人的期盼中,下午《閃亮新女聲》準時播放。
    這期剪出來的選手都很不錯,有幾個唱得特別好,節目顯得尤其精彩。餐館眾人是忠實觀眾,一直守著看無可厚非,但這期節目,就連之前沒怎麽看過節目的食客,都忍不住坐下來,一直看下去。
    選手優秀,評委有梗,有料又特別搞笑,時不時炫一下唱功,真的停不下來。
    平時半下午餐館基本沒什麽顧客,但今天下午,竟然坐滿了,有好多過來打包食物的病人家屬在這兒看了半個多小時,趁廣告離開,說是回去病房繼續看。
    餐館裏的人隨著節目的進展而做出種種反應,為喜歡的選手淘汰而打抱不平,為喜歡的選手發揮好而喝彩。
    “哎呀,怎麽能淘汰她呢?”
    “剛才的1145號比現在這個唱得好多了,評委怎麽能這樣?”
    顧細也淺淺入手了兩個選手,在牆上的記錄表記下她心儀的選手編號,如果她猜中冠軍,就不用包紅包啦。
    好看的節目總是一眨眼就結束了,讓觀眾看不夠。
    隻不過,而這次結束的片尾和以前相比不一樣。
    結束時,出現的不是各個選手的截圖,而是一張張老舊的具有年代感的照片。
    充滿力量的旁白男聲道:“當我們在舞台上閃耀的時候,也不要忘記還有很多人的人生被蒙上了一層灰暗。可是,父母家人並沒有忘記他們,而是堅持不懈尋找他們,讓我們一起,拂去灰塵,讓他們的人生恢複原色,繼續閃耀!”
    照片上有人物特征,丟失時間,丟失地點,一張張照片劃過的時候,餐館一下子安靜下來,隻有電視的聲音在這個空間內響起。
    “屏幕前的你,可否多看一眼?這一眼,或許就能讓更多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
    “你很閃亮,也很善良。”
    這個短片做得特別有感染力,視聽結合,所有人都忍不住停下腳步,駐足觀看到最後。
    等全部播完,熱鬧的廣告出現,大家才紛紛回神。
    “我們村裏有個孩子,就是開著大門,一不留神,就不見了。哎,可惜了。”
    “我之前有個同事的孩子,也很無奈,真的,就是一個錯眼,沒看到孩子,孩子就再也找不到了。”
    “那些拐孩子的人沒良心!難道他們不是父母生父母養的嗎?真的是……怎麽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這個視頻勾起了大家的情緒,顧細能明顯地感覺到,身邊很多人都在討論這個短片,人之初性本善,大家都是某個家庭的子女或者父母,對這樣的事情特別能感同身受,也就關注得更多點。
    翌日,報紙上出現了一篇關於《閃亮新女聲》片尾的整個版麵的報道,這篇報道還采訪到了有關部門,官方十分肯定地讚揚了這個節目為尋找失拐兒童的宣傳。
    一時間,節目知名度噌噌往上漲。
    這是一件相輔相成的事情,節目好,有更多的人可以看到結尾的信息,或許,就能找回更多的孩子,大家關注失拐兒童,同時也會關注到節目。衡量這件事的標準,不是嚴肅和娛樂有邊界,而是讓兩件事情和諧地融合在一起,不失原本的用意,並且都取得了更好的效果。
    在官方機構那裏得到認證,大家好像一下子接受了這個節目,因為放心啊。身邊的人似乎都知道了,別人在討論,你卻不知道,多多少少有點out,所以從眾心理的影響下,有更多的人看起了節目,電視台抓住機會,重播了周日那一期視頻,從收視率來看,這期收視率最好,質量經得起考驗,更能抓住觀眾。
    熱度是疊加的,更多的人關注,報紙和電視新聞、娛樂節目也加大了報道力度,相互作用下,《閃亮新女聲》的知名度迎來了一個大高-chao。
    結果是,報名參加海選的人不斷增多。
    就連麵包店的兩個女生都扭扭捏捏來問顧細,能不能請假去參加節目?
    “當然可以。”顧細毫不猶豫道,十分支持。
    “對了,”她轉頭問劉半月,征求劉半月的意見,“要不這次請假就不扣她們的工資了?也算是我們對她們倆的支持?”
    “行啊,去吧。”劉半月也不是個吝嗇的,大方同意。
    “啊!”兩個女生高興得跳起來,擊掌歡呼道,“老板,你們真是太好了!”
    “年輕就是要追夢,”顧細感慨,“好好唱,爭取衝進各大賽區的決賽。”
    “承您吉言!”兩個女生喜笑顏開地離開。
    顧細輕笑,回頭和站在一旁的藍姨道:“您要是去報名唱歌,我也不扣工資。”
    她這個老板當然對所有員工一視同仁。
    《閃亮新女聲》不限製年齡,節目裏不乏真的唱得好的中年女士。
    藍姨冷不丁聽到這話,以為顧細要讓她報名,立馬轉身:“老板娘,我去洗菜了!”她什麽都沒聽到!
    顧細被藍姨的反應給逗笑了。
    劉半月一邊嗑瓜子一邊看熱鬧不嫌事大,“人家藍姨辛勤工作,沒空去,要不你去啊。”
    顧細一撩頭發,大言不慚,“我就不去了,怕魅力太大,直接拿冠軍。”
    劉半月:“咳咳咳咳!”
    “作死咯,你咋這麽自信,”劉半月眼角抽搐,卻忍不住笑出來,“你當冠軍,那我是不是可以當亞軍?”
    “可以可以,”顧細吹牛,“我們自己給自己頒獎。”
    劉半月接上顧細的腦電波,吹噓道:“可以可以,你是顧冠軍,我是劉亞軍。”
    兩人噗嗤一笑,做夢唄,反正做夢又不要錢。
    沈青鬆拿著拖把經過,“兩位冠亞軍女士,勞煩挪一挪地方,我要拖地了。”
    顧細笑得把牙齒都露出來了,“行,沈季軍,那我們去廚房。兩孩子快要回來了,我做點好吃的吧。”
    被莫名安上季軍名頭的沈青鬆:……要真是這樣,這個節目一定有黑幕!
    今天又是一周的周五,神獸歸位,顧細打算犒勞一下孩子們。
    不過,她沒料到的是,她不僅等來了兩個孩子,還等來了好久不見的肖明揚。
    “明揚哥!”兩個孩子以前常在明揚網吧混,比顧細更激動。
    她上前和肖明揚打招呼,注意他後麵還跟著兩位女性,看上去像是一對母女。女孩背著吉他包,臉上化著煙熏妝,十分有性格,年齡大的女士則是撇過頭去,明顯正在生氣。
    肖明揚和兩個大男生擊完掌,對上顧細詢問的視線,不好意思道:““顧姐,打擾你了,我有點事想讓你幫忙。””
    顧細挑眉,跟著肖明揚走到角落。
    “怎麽了?”
    肖明揚撓撓頭,一臉憂愁:“這是我的小姨和表妹,兩人正因為《閃亮新女聲》鬧別扭,一個想去,一個不讓去。我剛好看到你在晚報上說,你很喜歡這個節目,我……我就一時衝動,帶她們過來,想問問你的意見。”
    他沒隱瞞,將事情一五一十說清楚,他被小姨母女倆鬧得沒有辦法,一時頭腦發熱下了決定。
    “姐,真抱歉,我是真的想不到該怎麽辦了,我媽出差去了,就……”他的手在麵前無措地劃了兩個圈。
    顧細低聲道:“我也不是推脫,就是我又不是親戚,對吧,沒有立場說什麽勸解的話。’”
    “嗯嗯,我都知道,”肖明揚理解,“您就當她們是普通的顧客,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我就是想要找個地方清淨一下。”
    這個行,顧細點頭,回頭招呼兩個客人。
    肖明揚介紹道:“‘小姨,表妹,這就是我跟你們說過的顧姐,這兒的老板娘,可厲害了,你們看牆上的報紙,這是晚報來采訪呢。’”
    和《閃亮新女聲》的發展一樣,細心餐館這段時間也迎來了一波營業高峰。不少真心喜歡美食的人慕名前來,餐館眾人從早忙到晚,隻有半下午才能休息一會兒,不過,看到食客期待而來,滿意而去,顧細很開心味道得到了認證。
    “顧姐,這是我的小姨,唐風女士,這是我的表妹,叫莊明意,是空乘專業的學生。”
    母女倆雖然和對方生氣,但對顧細很有禮貌。
    唐風還道,“之前常聽我姐說,你做的菜很好吃,明揚一直在你這兒訂餐給她送去。”
    “唐老師喜歡就好,”顧細笑著寒暄,“你待會兒多吃點,給我們提提意見。”
    莊明意的視線則落在牆上貼著的報紙上,突然,她指著一行字,道:““老板娘,你很喜歡《閃亮新女聲》?”
    顧細笑著點頭,“是啊、”
    莊明意逮著機會,和唐風道:“媽,你看,這麽多人都在看這個節目,你有什麽不放心的,真不是騙子,也不用交費,我就是想要去試試嘛?試試不成啊,人家還不一定要我。”
    唐風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你那是去試試嘛?你恨不得退學去唱歌!”
    莊明意:“上次是人家賞識我,我不是沒答應嗎?但這次絕對是正規的,有專業的評委,還有電視台把控。”
    母女倆差點當著眾人的麵吵起來。肖明揚趕緊製止安撫:“都別說話,消消氣,小姨,表妹,都坐下,坐下。顧姐,能不能給她們來點去心火的糖水,哎呀,怎麽火氣都這麽大呢?”
    “冰鎮蓮子銀耳糖水行嗎?”顧細問。
    “行行行,再來幾個菜吧,你看著給,我們都還沒吃飯。”
    “那是,啥事都沒有吃飯重要。”杜浩一邊扒飯,一邊搭話。
    ‘怎麽哪兒都有你呢?’肖明揚用力捏了捏杜浩吃東西鼓起來的臉。
    顧昭把他們桌上的紅燒乳鴿拿了一碟過去,“明揚哥,阿姨,還有這位姐姐,嚐嚐吧,這是最後一個烤乳鴿。”
    “還是小昭大方,謝謝了!”肖明揚眼饞這個乳鴿好久了。
    杜浩唔唔兩聲,不滿瞪著肖明揚,他和顧昭是兄弟,他說顧昭大方,就是在表揚自己也大方。
    顧昭一個眼神,把自己的乳鴿給了杜浩。
    因為碗裏這半個乳鴿,杜浩大方地沒計較,其實他也想分給隔壁那桌的,明揚哥有點慘,像是受氣包被夾著。
    顧昭看了眼對麵的姐姐和阿姨,希望她們吃了好吃的能開心一點吧。
    顧細上完菜,笑道:”不夠再和我說,慢用。”
    肖明揚和莊明意一人扯著一個翅尖啃得正歡,連連點頭。旁邊的唐風本來還在訓孩子,但看到顧細過來,嘴裏的話立刻換成感謝顧細,
    顧細擺擺手,坐到顧昭身邊。
    顧昭小聲道:“明揚哥的小姨對那位姐姐有點嚴格。“
    杜浩更小聲道:“剛才您沒來的時候,阿姨一直在批評那位姐姐,跟我爸媽以前一樣,喜歡在吃飯的時候教訓人,這樣吃飯多不香啊,所以我提出了反抗,反抗過後,我爸媽就再也沒這樣了,”
    顧昭:“那你爸媽真的很好,剛才明揚哥讓阿姨不說了,阿姨還在說,不過看起來那個姐姐好像已經習慣了。”
    “左耳進右耳去呀,我以前聽老師和我爸媽訓我的時候也這樣,已經練出來了,但是,”他強調,“我和我爸媽現在的關係已經升華了,他們都沒訓過我了。”
    顧昭:“聽起來你還有點懷念?”
    “你才懷念!”
    兩人說著說著就鬥嘴,不過還知道分寸,怕動靜太大,讓別人知道他們在背後議論,意思意思說幾句就停了。
    顧昭有點擔憂。這是另一種家庭關係的形態,和自己家不一樣。不是所有的家長都像他爸媽這麽開明。
    他也不知怎麽的,突然冒出一句:“媽,要是我也去參加唱歌比賽,你會同意嗎?”
    這真是個突發奇想的問題,但顧細喜歡!
    她眼睛一亮:“那我能替你選歌嗎?我能替你選服裝,選妝容嗎?”
    顧昭:他媽媽看上去比他還要想他去參加唱歌比賽?
    偏偏杜浩還湊熱鬧:“顧姨,替我選吧,我都想好了,如果有男生的唱歌比賽,我一定參加!”
    他親熱地攬住顧昭的肩膀:“阿昭啊,我還以為你對這事不感興趣呢,早知道我就約你一起練歌了。”
    顧細一口答應下來:“那我給你們倆一塊選。”
    顧昭無語。
    他就是這麽一說,可是他們倆似乎已經當真了,還興致勃勃地討論選曲?
    “上次我聽到有個選手選的歌很不錯,男生唱的話,說不定能唱出不一樣的味道。”
    “行,這首備選、”
    顧昭:“……”他完全插不上嘴。
    等兩人確定了他唱的第一首歌的風格後,沒錯,是在當事人完全沒有開口前提下討論他最適合的風格。
    顧昭終於找到機會,忙道:“我不參加。”
    顧細扭頭,詫異:“怎麽又不參加了?”
    顧昭:“我剛才隻是一個假設。”誰能想到您連反對都沒反對,還這麽積極。
    顧細樂嗬嗬地揉揉孩子的頭:“行吧,不參加就不參加。”
    她當然明白孩子的意思,剛才和杜浩一起開玩笑呢,不過,此刻笑著的麵容上,眼神卻極其認真,“之前不是說好了嗎,你的未來你做主,爸爸媽媽隻會給你建議,真正要做什麽,還是看你自己。”
    杜浩爆料:‘他在音樂課張開的嘴巴都沒……’
    他眼睛一掃,拿起桌上的鴿子頭,“都沒這個鴿子嘴巴大。怎麽可能去參加唱歌比賽?”
    逗顧昭特別有意思,他才那樣說,因為每當這個時候,對方的表情都特別好玩,他和顧姨默契十足,這才有了剛才那一出。
    顧昭哼了一聲,“你唱得好,行吧?”
    “我唱的就是好啊,”杜浩的聲音控製不住地大了起來,炫耀自己,“音樂老師還讓我上去領唱。”
    他就喜歡打球唱歌這種不費腦子的事情。
    隔壁桌的莊明意搭話道:“那你唱幾句來聽聽?”
    杜浩回頭,“你讓我唱我就唱?你都沒有唱給我聽。”
    莊明意來勁了,這小孩可真好玩,她擦擦手,“我平時唱歌都是要收費的,都是酒吧請我去唱,你給錢嗎?”
    杜浩睜大眼睛,不敢置信,上下打量莊明意,這位小姐姐打扮得很酷,頭發紮成利落馬尾,眼睛糊成一團黑黑的,看上去還怪好看,衣服上有好多鉚釘鐵鏈,這種天氣還穿靴子,夠特別!
    他好奇問:“在哪個酒吧?”
    “你是未成年,不能進酒吧,告訴你也沒用啊。”
    杜浩語塞,憤憤地聳起鼻子。
    莊明意哈哈大笑,不過笑聲突兀中斷。
    她捂著耳朵:“媽,幹嘛呢?”
    “你去酒吧還自豪上了吧?”唐風怒道。
    “我憑自己的手藝掙錢,為什麽不能自豪?”
    說到這兒,唐風來氣了:“我為你打算了那麽久,你說你喜歡化妝,好,我給你挑了好久,才挑到好就業的空乘專業,你說你去讀,我就去應聘了宿管。”
    “我以前沒意識到要好好學習,所以不能和你大姨那樣有個穩定工作,但我也辛苦賺錢,讓你衣食無憂,供你上學,還陪你一起去上學,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杜浩和顧昭這兩個孩子同時下意識皺了眉。他們和莊明意的年齡隻差了兩三歲,算得上是同齡人,自然清楚他們這個年齡段的心態。
    顧昭抿緊了唇。
    杜浩眉頭豎成倒八字,小聲道:”好窒息。”
    顧昭點頭,他也特別討厭這樣話,像是有一座大山壓在肩上。
    他有點擔心這個小姐姐會崩潰,他側頭,看向顧細。他和杜浩是晚輩,出麵不恰當,
    顧細明白孩子的意思,唐風的話的確不太適合對孩子說,極有可能讓孩子更傷心,引發更嚴重的逆反心理。
    她作為餐館老板,出去勸一勸,也不算沒有立場。
    就在她正想就開口的時候,莊明意平靜答道:“媽,那你對你自己和對我的認知還不夠清晰。”
    唐風無言掃過來。
    莊明意四兩撥千斤,認真反問:“你學習都不好,作為你的女兒,你怎麽有自信覺得我學習好呢?”
    肖明揚:“噗!”
    “哎呀,哥,你都多大了,怎麽還像小孩子那樣噴水?髒。”莊明意扭頭嫌棄道。
    肖明揚:“噴水是因為誰?”
    莊明意後知後覺:“我?”
    “對啊,你……”肖明揚“你”了好久,都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莊明意等了許久,一臉“就這“的表情,“怎麽、我剛才哪句話不對?”
    肖明揚無力擺手:“沒有沒有,你們繼續。”
    莊明意滿意了,繼續看向她媽媽。
    唐風胸口起伏,顯然是還沒平靜下來,倒是莊明意,一如既往的冷靜。
    “媽,我知道你對我好,我從小就看在眼裏,我也心疼您,我也想讓您過上更好的日子。你說你當初沒有選擇的機會,隻能選擇不喜歡的工作,我知道您的身不由己,你經曆過和我一樣的事情,不應該更能體會我的心情嗎?你這麽費心費力的培養我,不就是想讓我和你不一樣,可以有機會又能力選擇自己的人生嗎?”
    莊明意說得擲地有聲,唐風張了張嘴,無法反駁。
    是啊,她奔波這麽多年,為的是什麽,不就是想讓女兒不重複她的生活?
    “可是,可是……你去唱歌算什麽工作呢?”
    “唱歌怎麽不算工作呢?我不是掙到錢給你買手鏈了嗎?”莊明意指著唐風手上的項鏈。
    唐風張了張嘴,捂住手,似乎這樣就沒有這條手鏈,她扭過頭,還是堅持:“我不同意,你這樣耽誤專業學習。”
    肖明揚聽完母女倆的對戰,其實更能共情莊明意的選擇。
    是時候祭出他的秘密武器了。
    他看向顧細,用眼神詢問,顧細想了想,微微點頭。
    “小姨,要不你聽聽顧姐怎麽說,不是我誇,顧姐是我見過的父母中最會教孩子的人,她兒子,喏,就是那個清秀的大男生,當初的成績喲,慘不忍睹,但是現在,你知道嗎,年級第一,我也不是說你不會教表妹,但是多和其他家長交流交流也沒壞處不是?”
    唐風一向敬佩可以讓孩子學習成績好的家長,看向顧細的眼神熱切,“老板娘,你說說,我該怎麽做?”
    顧細:責任重大啊。
    她事先說明,“在學習上我就起了個引導的作用,最主要的是孩子。”
    “那咱怎麽引導呢?”
    顧細:“從興趣出發?”
    唐風,“唉。”她家孩子的興趣就是唱歌。
    這麽說,真的要她去唱歌?唐風想到這兒,眉頭皺得老深了。
    顧細思索片刻,道:“唐姐,我這樣叫你行嗎?”
    唐風點頭,語氣和善:“當然可以。”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我作為父母,也知道你的心情,我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孩子更好,”
    顧細這話,說到了唐風的心裏去,她深以為然,感動極了:“老板娘,你懂我。“
    “是啊,雖然不敢說能完全體會你的心情,但還是能感受到一些的。”顧細道。
    唐風打開話匣子,“可是我為她做了那麽多,她就是不聽呢?”
    顧細沉思起來。
    說實話,顧細對莊明意這孩子挺有好感,能看得出來,這孩子是真心疼唐風,進來時,眼睛會注意唐風的腳,還會默默給唐風拉開椅子,但同時,又有自己的思想,能有理有據地反駁唐風,對自己想要的東西很清楚,過得很清醒。
    “唐姐,孩子不是我們手中的洋娃娃,她有自己的思想。”
    她小心翼翼道,“明意很優秀,你的本意是讓她能獨立生活,如果她有獨立的能力,不如讓她試試?”
    唐風眼睛一顫,隨即沉默了,也猶豫了。
    顧細提出一個解決辦法:“你要是實在擔心學業,可不可以和學校那邊溝通一下,暫時請假或者直接休學一年?要是她實在混得不行,回去後還能有退路。”
    她說出這樣的建議,完全是基於肖明揚說,唐風家的條件還可以。既然有孩子闖一闖的條件,顧細還是更願意看到女孩出去闖一闖。
    “咱們也有年輕的時候,也意氣風發,也幻想著自己成為特別厲害的人。我們是經曆過了,知道了,才認清生活。孩子們現在正處於我們當時那個年齡,他們現在的思想怎麽可能和我們現在的同步一致呢?年齡都不一樣啊,”顧細緩緩道來,開玩笑道,“就像我做菜似的,兩種食材在不同的鍋裏,炒不到一塊去。”
    唐風這次明顯動搖了,莊明意目光灼灼地看向唐風。
    她已經報名了,其實,不管她媽媽同不同意,她都會去。可是征得媽媽的同意,對她有很大意義。
    顧細提出一個想法,看向莊明意,“你敢在我們餐館這兒唱歌嗎?”
    孩子,用實力征服大家吧。
    莊明意連連點頭,“我什麽都不大,就膽子大。”
    唐風:“這叫傻大膽。”
    莊明意翻了個白眼,她媽媽又說教上了,不過,她沒放心裏去,打擊不到自己。
    “我去外麵唱歌。”她拿出吉他,搬了張凳子,坐在餐館前,絲毫不懼路過的人的目光,一撥弦,就唱了起來。
    讓顧細意外的是,莊明意唱歌真的很好聽,情感和技巧都很成熟,人有情商智商,莊明意是有唱商,路過的人不自覺就停下來看她,聽她唱歌。
    幾曲後,莊明意停下動作,圍觀的人都鼓起掌來。
    杜浩鼓得尤其大聲,還吹了個口哨,“好聽!”
    “謝謝!”莊明意一抱拳。
    杜浩也是個大膽的,和唐風道:“阿姨,她唱得比電視上的選手還好聽,我覺得她能進決賽!”
    這是唐風第一次聽女兒唱歌,她也很詫異。她從來沒有耐心聽女兒唱,每次都是讓女兒放下吉他去學習。
    就連她都不得不承認,很好聽。
    顧細眼睛都在放光,“你什麽時候去報名?”
    杜浩追問:“我們能在電視上看到你嗎?我絕對支持你!”
    肖明揚更是豎起大拇指:“厲害!”
    圍觀的人聽說莊明意要去《閃亮新女聲》,都支持道:“快去!我覺得你肯定行!”
    莊明意笑得見牙不見眼,一臉驕傲。
    唐風閉了閉眼,終於點頭:“去吧,進了那什麽賽再說。”算了,女兒也不一定能進。
    “那我一定能進。”莊明意信心滿滿。
    唐風哼了一聲,但還是氣不順。
    她猛地睜開眼,看向顧細:“老板娘,我剛才看到你外麵貼了招人啟示,我能應聘嗎?”
    顧細:?
    “您不是有工作嗎?”
    莊明意也不明就裏:“媽,你這又是鬧什麽呢?不是做舍管做得好好的嗎?”
    她特地跑出去外麵看了看,回來道:“媽,做廚子比宿管要辛苦,我不同意。”
    “我不同意你去唱歌,你還不是一樣唱?你不同意也沒用,我不幹涉你,你也別幹涉我?”唐風反駁。
    肖明揚被這母女倆的一出出給震驚了,他小姨妙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我就要做菜,這兒掙得比宿管多,我要為自己打算。”唐風看向顧細,“老板娘,你該怎麽麵試就怎麽麵試,我會做菜,做了二十多年菜,味道也沒問題。”
    過年說說要招人,顧細貼出去,麵試了好幾個,不是衛生習慣不過關,就是味道不過關,寧缺毋濫,所以一直沒招到人。
    顧細既然幫了莊明意,那也得公平地幫幫唐風。
    於是她道:“唐姐,我們需要試試你的菜。”
    “沒問題,”唐風風風火火起來,“走,麻煩你帶我去。”
    最後,顧細和其他人對唐風的手藝很滿意。
    現在就看母女倆怎麽博弈了。
    莊明意望著母親倔強的眼神,一咬牙,“行,您想做就做,我們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唐風:“好!”
    送走如出一轍固執的母女倆和肖明揚,顧細和沈青鬆帶著兩個孩子散步回去。
    顧昭感慨:“媽,你是真的大膽,就不怕落得兩邊都埋怨嗎?”
    “哈哈,”顧細笑道,“有點多管閑事吧?”
    “可比起多管閑事,我更不想看到這對母女漸行漸遠。”她拿了快穿局頒發的父母資格證後,也沒有停止學習,父母不是某個時段就能學完所有知識的工作,而是無休止的學習過程,任何階段都要學習,甚至要成為本能。
    因為把孩子帶到這個世上的人是父母,他們一開始信任父母,依賴父母,但總有一些父母和子女漸行漸遠,關係越來越差。
    “唐阿姨這種家長,挺典型的,”顧細分析,“有些家長,是真的以言語虐淩得到滿足感,企圖通過打壓孩子證明自己的地位,可是我通過觀察後,發現唐阿姨並不完全是這樣的家長,她愛她的女兒,但她習慣了那樣說話。”
    杜浩小聲道:“明明可以好好說話的,就是不肯好好說。”
    顧細沒有否定,“唐阿姨這樣說話,已經成為她的習慣,有可能她本身是這樣別扭的人,有可能她也是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中長大,被潛移默化影響。”
    “成為父母不用考試,所以很多人都是稀裏糊塗當了父母,其實當初我們也一樣。”
    “有的人會下意識地以上一輩的父母作為參考,也那樣對待孩子,情況變得更壞,有的人會反思上一輩的父母,情況變得更好。”
    “那孩子也很可憐,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顧昭抿唇。
    杜浩連連點頭,“我們也不知道迎接我們的父母是什麽樣。”
    顧細:“所以需要磨合,有的磨合好了,同樣能過得幸福開心。”
    顧昭反應過來了,“所以,明意姐姐和唐阿姨還在磨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