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冷時熱, 時遠時近
    偶爾暴躁，偶爾柔情
    我總能看見你的身影
    吵吵鬧鬧，冷冷清清
    四季電話, 每日叮嚀
    我時常能聽見你的聲音……”
    莊明意坐在素靜的台上，隻有一把吉他一個麥克風，她用清越的嗓音, 低低訴說她和媽媽的故事。
    顧細認為她唱商高，是有原因的, 就像現在, 她簡簡單單地坐在台上, 大家都會沉浸在她的舞台, 她的嗓音裏。
    她唱進了所有人的心裏。每個人都有媽媽, 和媽媽的關係是永恒的命題。大部分人，正常的家庭關係裏, 子女和母親的關係都不是簡單一兩句話可以說得清楚, 既有矛盾，也有溫情，可最終, 大家還是相互愛對方。
    顧細心裏感慨, 突然，左手觸到一片溫熱，低頭一看，是顧昭牽住了她的手。
    周圍暗了下來, 隻有燈牌發出的光, 母子倆的視線交匯在一起, 顧細朝孩子笑笑, 無需多言, 母親和孩子的對話通過眼神就能完成。
    忽然，另一隻手也被握住，不用多想，肯定是沈青鬆的手。
    在偌大的場館裏，在盛大的人潮中，在無人看到的角落裏，因為一首歌，一首唱到人心裏的歌，一家三口的手牽在一起，他們隻是平凡的一家，可這種平凡何嚐不是一種幸福。就像唐風和莊明意這對母女，她們其實也隻是億萬母女中平凡的一對。
    對別人來說是平凡，可對處於關係中的人來說，卻是特殊。
    世上那麽多人，她們成為了母女，隻有她們倆存在血緣關係，這本身就是一種天賜的緣分。
    “媽媽，我偶爾會討厭你
    可最終還是好愛你
    愛到忘記以前討厭你的瞬間
    愛到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
    莊明意在台上唱歌，她看到了台下的人，最後，目光落在唐風身上。
    母親很不容易，她知道。她沒告訴媽媽，初中時她在學校圖書館看過天下所有母親生產的全過程。生下一個嬰兒，母親都需要承擔極大的痛苦和危險，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開始逐漸理解自己的媽媽。
    爸爸經常出差，從記事開始，她的身邊似乎隻有媽媽，後來媽媽和爸爸離婚了，她跟著媽媽生活，媽媽是她最親最親的人。
    就像她歌裏寫的那樣，她有時非常不理解媽媽所做的事情，可一對上媽媽的眼神，她又忍不住去接納媽媽，她始終無法對媽媽說出任何傷害的話，最多隻是以沉默相對。
    麵對其他人，她可以說出任何懟人的話，可麵對媽媽，她始終是懦弱的那一個。
    現在隻能在通過歌曲，來表達她想說的話。
    “媽媽，謝謝你賜予我生命
    謝謝你給予我無私的感情
    可能否，能否多點傾聽
    傾聽我心裏的聲音……”
    大屏幕的唐風狠狠點頭。
    吉他聲漸漸變弱，麥克風裏沒了聲音。
    整整十幾秒，這麽大的場館裏，無人發出聲音，隻有幾萬人的呼吸聲同時存在。
    倏地，燈光大亮。
    似從夢境回到現實，所有人如夢初醒般，或眨眨眼，眼角的淚珠劃過臉頰，或用手背抹淚，或仰頭，憋回眼裏的淚。
    這次的掌聲不是乍然響起又很快消失的那種，而是持續地一直沒停，這段鼓掌聲響了好久好久，掌聲承載著眾人對這首歌的喜愛和讚美，想是一首沒有旋律的歌，也是最動聽的歌。
    主持人也流淚哽咽，莊明意反而是釋然了，她看上去似乎是最平靜的那個。
    “我……我不知道……我……”主持人深呼吸。
    莊明意反過來安慰主持人，拍拍主持人的肩膀。
    主持人背過身去，掌聲更加響亮。
    過了好一會兒，所有人的情緒才逐漸平複下來。
    “這次的舞台，我覺得，我已經不能用舞台來形容，而是藝術，它是母親和子女的感情的展現。真的，歌詞說中了我好多的心聲，我和我媽媽的相處好像也是這樣。”主持人有感而發，甚至沒忍住剖析了自己和母親的關係。
    “明意，既然阿姨就在現場，我們能不能請阿姨上台講兩句？”
    莊明意遲疑。
    這個環節事先沒有溝通過，她不知道唐風願不願意。她看向唐風。
    出人意料的是，唐風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直直地朝舞台上走來。
    快到莊明意跟前時，唐風直接跑過去，一把抱住女兒。
    莊明意一愣，這時，她才紅了眼眶。
    他今天穿的是吊帶長裙，媽媽的臉伏在她肩頭，她可以清晰感受到熱流劃過皮膚，那是媽媽的眼淚，長這麽大，她第一次見媽媽哭，還哭得這麽凶。
    台下響起掌聲，很熱烈的掌聲，似乎在鼓舞她們。
    她微微張了張嘴，媽媽緊緊抱住她，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阿姨，”主持人不忍打破麵前的場景，可這是電視節目的現場直播，他遞過紙巾，“阿姨，擦擦，我們緩緩，我猜，您聽了這首歌之後，一定有話想對明意說對不對？”
    唐風猛地點頭。
    等整理好儀容和情緒，唐風接過麥克風。
    她一看向莊明意，就破了功，剛平複的情緒又湧了上來。
    唐風帶著哭腔：“明意，對不起。”
    她說不出其他的話，頭腦一片空白，其實在來這裏之前，她想了好多的話，甚至已經組織好語言，可現在隻能想到這三個字。
    老板娘顧細說得很對，做父母恩無法選擇孩子，可孩子同樣無法選擇父母，是父母將孩子帶到這個世上，如果不是因為父母，很多孩子無需來到這個世間受到這個世間的苦。
    作為父母，應該讓孩子感受更多的幸福。
    但在過去的十幾年裏，或許，她也一度成為了孩子的苦。
    還是有苦說不出的苦。
    她以前，孩子總是和她作對，並不怎麽愛她這個媽媽，可是這一首歌，她感受到了藏在孩子內心深處洶湧的感情。她何德何能，在做了那麽多錯事後，孩子還這麽愛她？
    莊明意不敢置信地看過去。
    “媽……”
    “對不起，我以前做錯了很多事……”唐風患得患失地說，“我以後一定改……”
    所以，孩子你能不能繼續愛我？
    但最後一句話，她沒有說出口。
    她不想綁架孩子，不想讓孩子在這麽多人麵前回答這個問題，以後更不會問出口。
    如果女兒繼續愛她，光看行動就知道，如果女兒對她心灰意冷，她也不會責怪女兒，畢竟，是她先做錯了。
    莊明意的心翻江倒海。
    她曾經無數次幻想媽媽會不會有天對她說道歉的話，這一天終於到了，她是開心的，但又不是那麽開心。
    這次，輪到她過去，重重地抱住媽媽。
    “沒關係。”沒關係，因為你愛我，我也愛你，我們是世界上最親密的母女，所以我能原諒你，我會原諒你。
    唐風連連點頭：“明意，我真的知道我做錯了。”
    “好，”莊明意止住媽媽的話頭，“我也有做錯的地方。”
    “不，你沒有，你已經很好了……”
    主持人看得心酸，觀眾們也被倆真摯的情感流露而紅了眼眶。
    “有句俗語，床頭打架床尾和，是用來形容夫妻的，我想這句話用來形容家人也未嚐不可，”主持人在一旁道，“正因為是家人，所以更能相互包容，相互理解。”
    如果唐風是罪不可赦的母親，那莊明意無需原諒，也不必原諒。
    能讓子女諒解父母，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在子女心中，父母依舊是他們的父母，而不是已經失望的陌生人。
    那種一出生就遺棄孩子的父母，根本不配做父母，即便是父母遲來的懺悔，子女也沒必要原諒，更無需背負任何道德壓力。從丟了孩子那一刻起，他們之間的關係就隻有陌生人，甚至於比陌生人還不如。
    以前，莊明意覺得唐風以前給她的愛太過高壓，屬於束縛，讓她感到窒息，她這才爆發了情緒。如果有人樂意媽媽每天關心，雙方都享受，那肯定不用調整，這是一種健康的關係。
    現在唐風似乎已經能做到和莊明意正確地雙向奔赴，相互理解相互體諒相互包容。
    莊明意鬆開唐風，緊緊握住唐風的手，站在舞台上。
    “阿姨，看得出來明意現在很開心，你希不希望明意更開心？”主持人將話題引回節目上。
    唐風連連點頭。
    “那你知道怎麽樣才能讓她更開心嗎？”
    唐風拿起麥克風，笑道：“我知道，她拿冠軍一定更開心。她很想拿冠軍，我一開始不支持她來參加比賽，她心裏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我知道當初的想法太過狹隘，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請大家多投票給我們家明意。”
    她事先沒想過要說這一段話，隻是看到眼前的場景，她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幫孩子一把，她隻能想到多說點好話，讓更多的人為莊明意投票。
    沒有事先組織過語言，也沒有事先彩排，唐風在說一段話的時候，甚至有點前言不搭後語，有點笨拙，可是正是這樣的真實，讓更多的人感同身受。
    因為這是一個母親對女兒最忠實的支持。
    無論是電視機前的觀眾還是台下的觀眾，都非常動容。
    “對了，”主持人順著唐風的話道，“支持明意的朋友，請編輯發送05到……你的支持，極有可能改變今晚冠軍的人選。”
    “我們現在也請評委老師說一下明意剛才的表演。”
    其中一位評委道：“剛才那一首歌的時間，似乎不是歌唱比賽的決賽舞台，它已經超越了比賽的範疇，我更願意稱之為，聆聽的時間。”
    “這真的很神奇，一首歌成了連接所有人感情的紐帶。我和很多觀眾一樣，被深深地打動了。”
    評委點評完，主持人請唐風下去，因為要進行下一個流程了。
    唐風留戀地看了一眼女兒，眨眨眼睛，壓下眼底的淚意，快速走下台，回到原來的地方。
    顧細拍拍唐風的肩膀：“唐姐，你做得很棒，明意很開心。”
    唐風感觸頗深，她現在似乎能明白顧細當初對她說過的話了，“謝謝你，老板娘。”
    顧細笑著搖頭，用力握了握唐風的肩膀，“先看比賽。”
    唐風點頭。
    現在台上是全國十三強選手大合唱的時間，這一首歌，似乎一下子把大家拉回最初的起點。
    旁邊的丫丫感動得哭了，“時間過得好快啊，我才追這個節目沒多久，竟然就要完結了。”
    顧細哄完這個哄那個，“如果有機會，可以追下一次的。”
    “不會再有了，”丫丫看得很明白，悵然若失，“即便是以後再有同樣的節目，可是我不一樣遇到這麽喜歡的選手，不一定會有現在的心情。節目也不一定會有這麽美好的發展，這麽印象深刻的舞台。”
    顧細不得不承認，丫丫說得很對。
    那麽多人都度過了十八歲，每個人的十八歲都不一樣，每一代人都有一代人的青春。我們之所以懷念青春，就是因為這是無可替代的人生經曆。即便隻是過了一年，可能都不是從前的心境。
    最美好的東西，必定是天時地利人和。
    這個節目也是如此。
    顧細安撫地摸摸丫丫的頭。
    有時候，看得太透徹就是這樣，在別人還在為眼前的輝煌而激動高興時，一些人已經看到了落幕後的冷清傷感。
    旁邊肖明揚聽到兩人的對話，卻有不同的意見：“那我們記住這個夏天就好了，以後你會遇到你那個年紀喜歡的節目，喜歡的偶像。每個年齡段有不同的心境，可能有一檔節目現在播了，你不會喜歡，等你二十幾歲看的時候卻剛剛好呢？誰也不知道以後會遇到什麽，會發生什麽樣的故事，我們可以期待未來。”
    “你這個小丫頭，不用這麽悲觀。”他輕輕點了點女生的額頭。這個小師妹似乎有點多愁善感。
    丫丫等肖明揚轉過身後，才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剛才肖明揚觸碰過的位置。這個師兄好樂觀，她在實習的時候是另外一位師姐帶她，她和肖明揚相處的時間比較少，和他待在一起，應該很愉快吧？
    台上進入最後三分鍾投票時間，除了第一個數字，所有的數字都被用星號暫時遮住，到最後時刻揭曉。
    “觀眾朋友們，我們《閃亮新女聲》已經接近最後的尾聲，再過三分鍾，我父母的冠軍即將誕生。請拿出你的手機，在這最後三分鍾的投票時間裏，投出你最珍貴的一票！”
    “兩位選手，每人有三十秒的時間發表感言。”
    另一位選手說完，輪到莊明意，莊明意卻沒拉票，而是拿起話筒：“等比賽結束，我就不能再用閃亮新女聲05號選手來介紹自己了，我想用這個受到你們喜愛的身份，和你們合唱《煙熏姐姐》最後兩句。”
    莊明意起了個頭，台下的觀眾立刻接唱。
    這幾天，街頭巷尾都是這首歌，不少人設成彩鈴，一有手機響起，大家都會下意識拿出手機來看，生怕是自己的電話，可想而知，群眾基礎有多強大。
    萬人的聲音匯成兩句歌，響亮又整齊。
    莊明意想，她永遠不會忘記今晚的大合唱，今晚為她唱歌的人。
    票數停止。
    兩位選手的第一個數字都一樣，接下來，就是各位領導上前揭曉數字的時刻。
    從最後一個數字開始，一點點地往前揭曉，考驗的是選手的心跳和觀眾的心跳。
    顧細還算淡定，因為曾經接觸過這類選秀，深沈青鬆一如既往地冷靜，但她周圍的其他人緊張得不行，甚至開始往神神叨叨的程度發展。
    杜浩一會兒畫十字，一會兒雙手合十，“上帝保佑，佛祖保佑……”十分中西結合。
    顧昭表一起緊張，清澈的眼睛緊緊盯著台上的數字。
    丫丫捂住眼睛，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樣子。
    肖明揚使勁搖擺手上燈牌，和周圍的粉絲大喊“明意加油”。
    唐風這個做母親的，雙手交叉放在下巴祈禱，渾身緊繃，這個時候估計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把她嚇到。
    大家都是很期待，但又想這個時間能過得慢一點，期待是因為希望心儀的選手拿到冠軍，想讓時間慢一點，是怕最後的結果不能如自己所願。
    不過，世界的發展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該來的結果總是會來。
    目前，莊明意的票數是805672票，另一位選手的票數是815436票，如果最後一個數字，莊明意大，那麽她就是冠軍，如果是另外一個選手大，那莊明是亞軍。
    另一個選手先揭曉，最後一個星號數字是6。
    杜浩緊緊掐住顧昭的手：“七□□！七□□！七□□！”
    顧昭本來沒那麽緊張，但被杜浩這麽一念叨，也不由跟著擔心起來。
    “莊明意的最後一個數字為——”宣布的人看了一眼台下，鴉雀無聲，隻有他的聲音在回蕩，他深吸一口氣，道，“九！”
    “啊！”
    台下發出各種刺耳的尖叫，有人和身邊的人激情擁抱，有人把舉著的應援彩帶扔上去，有人跳著跳著就哭了。
    顧細也不由激動地握緊拳頭，朝空中一揮。她和沈青鬆對視一眼，沈青鬆道：“實至名歸。”
    他這句話也是很多人的想法。顧昭和杜浩幾個年輕人手牽手轉圈圈蹦噠，快樂得無以言表。
    唐風這個做媽的，卻放聲大哭起來，顧細安慰，她擺擺手：“是開心的眼淚，是激動的眼淚！”
    太好了，幸好自己沒有耽誤女兒成為她想成為的人，女兒做到了！
    顧細一聽，踮起腳尖朝台上喊：“明意值得！”
    莊明意終於回神，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所有人都在恭喜她，如果這是一場夢，那麽她希望不要醒。
    莊明意拿著別人送來的花，被推到最前麵，舞台上升起金色的小火花。
    她的眼角流下一顆晶瑩的淚珠，她以為自己可以說出話來，但當開口的那一刻，她發現自己的嗓子像是被黏住了。
    她用手背按住鼻頭，希望能抑製住淚意。
    “莊明意！”
    “莊明意！”
    “莊明意！”
    周圍全是鼓勵她的聲音，莊明意下意識看向媽媽，唐風也在哭，她們倆都在笑著哭。
    她真的做到了！
    “謝謝，”她超台下所有觀眾揮手，“謝謝大家，謝謝你們！”她跑去擁抱和自己一起打拚一路走過來的姐妹，去擁抱主持人和工作人員，去擁抱自己媽媽，還有來到現場的親人好友。
    最後回到舞台，走到屬於她的冠軍位置。
    “謝謝今天的所有人！”她滿懷激動之情道！
    真到了這一刻，好像所有煽情的話都成了點綴，沒有什麽比真心的感激更能表達她的心情。
    回應她的熱烈的掌聲。
    再好看的劇集終會結局，再盛大的表演終會落幕。
    這個夏天，牽動無數觀眾心緒的《閃亮新女聲》終於要落下帷幕。
    “現在，我宣，第一屆《閃亮新女聲》圓滿結束！”
    彩帶從空中落下，煙花升至天空，“嘭嘭”的聲音中，絢爛的花火綻放，而後消失於黑夜。
    顧細走出場館，懷念地回頭看了一眼，剛才那一幕，真美啊。
    這就是當偶像的福利吧，那麽多人歡呼，那麽多人尖叫，還能親眼見證那麽漂亮的場景。
    有人會貪戀這種在舞台上閃耀的感覺。
    顧細有點感慨，旁邊的沈青鬆突然摸摸她的頭，輕聲問：“有沒有落差？”
    顧細一下子明白過來。
    上輩子她是受到追捧的演員、導演、明星，可是這輩子隻是一個平凡人。
    顧細笑著搖頭：“不會。”
    看過繁華，耐住寂寞，歸於平凡。
    種種都嚐試過，她很滿足，也很感恩有機會體驗不一樣的人生。
    她已經是命運的寵兒了，怎麽能貪心，要求能得到所有？
    “知足常樂。”
    沈青鬆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兩人默契相視一笑。
    好巧，他也是。
    顧細清楚沈青鬆的為人，曾經他為祖國堅守國境多年，早已錘煉出不一樣的心境。
    她突然想問問家裏最後一個人對此的看法。
    場館周圍很多人，他們把車停到比較遠的地方，現在走過去取車。
    顧細回頭，朝走在後麵的顧昭招招手。
    顧昭邁起長腿，疑惑走過來。
    顧細笑著問：“今晚看了明意拿到冠軍，有什麽想法？”
    顧昭：“很厲害？”他覺得莊明意一步步走到現在，真的很不容易，也很出色。
    “那麽多人追捧明意，你會不會也有想進入演藝圈的想法？”顧細好奇。
    顧昭驚訝往後一傾，“當然沒有。”
    “那麽多人圍著，需要承受很多吧。”他回想起剛才莊明意走下台的場景，好多人一擁而上，全是工作人員，補妝的補妝，溝通工作的溝通工作，連唐風阿姨這個做媽媽的都沒能第一時間上前祝賀莊明意。
    聽孩子的語氣，似乎真的對當明星沒想法，顧細了然點頭。
    過了會兒，顧昭突然道：“媽，我對明星這個職業有點看法。”
    顧細來興致了：‘說說？“
    “之前你和我說，很多人喜歡追星，因為他們能從明星偶像的身上找到激勵自己變得更好的力量。”
    顧細點頭，她是這麽說過。
    “我感覺，粉絲和明星還是要保持距離，明星就像一團火，近了，好像會燒傷自己。”今天他看到有個粉絲特別奇怪，當莊明意和其他選手走上台的時候，這位粉絲猝不及防衝出去，想要和那些選手說話，可是那些選手全因為這個突然出現的奇怪粉絲露出害怕的表情。
    沒有邊界感的粉絲是真的喜歡那些選手嗎？如果真的喜歡她們，怎麽會舍得嚇到她們？
    “但是呢，太遠了也不行，太遠了，就汲取不到偶像的力量，像是離火遠了，就不能感受到熱量和光亮。”
    最後，他總結道：“有距離才是明星。我和明意姐姐那麽熟，似乎沒辦法把她當成明星和偶像，我隻是覺得她是我生活中一個特別厲害的人。”
    歌手站在舞台上唱歌，他會仰望她們。可他更珍惜身邊在一起的親人朋友，他們才是他心中最閃耀的星星，因為他們照亮了他前行的路。
    台上的歌手給他撲麵而來的震撼，像烈火，可他從身邊的人那兒能獲得更持久的力量，像是溫泉淌過心田，持久溫暖。
    顧細讚賞看過去：“嗯，你有自己的思考，找到自己舒服的方式和想法很好。”不盲目追星，已經是這個年紀的孩子難得的一點。
    “但你也不要歧視追星的人，他們也有自己的一套邏輯、想法和行為，因人而異，求同存異就好了。”
    顧昭點頭，像是杜浩也追星啊，不過杜浩隻喜歡莊明意，而且平時也沒別的舉動，就是看現場的時候嗨一點。丫丫姐追星更不一樣，她就喜歡抄歌詞，好多好多的歌詞，然後看著歌詞笑。
    他很能接受這兩種追星方式。
    不過，等到開學，他發現能像他們倆這麽理性的追星人真的很少，更多的是比較外放，比較狂野？
    《閃亮新女聲》落下帷幕，可餘韻仍在，甚至於熱度也未曾下降，那些選手依舊活躍在台前。
    顧昭和杜浩依舊被分到了一個班，他們這次分在了二班。
    兩人一起走進去，看到很多都是不認識的麵孔，可大家都朝他們露出燦爛的笑容，甚至於有人主動熱情地和杜浩打招呼，迫不及待詢問在總決賽上台的感受。
    杜浩談興很濃，十分得意地說了起來，呼啦啦一圈人圍過去，班級裏像是失重的蹺蹺板，另一邊一下子空出好多座位。
    他回頭看，不少人不能和喜歡的明星合影，竟然想到了和杜浩合影這個方法。
    “四舍五入，我也是和煙熏姐姐合過影的人了！”
    顧昭：……好的，尊重理解。
    嗯，他腳步平靜地離開，忽然，和一雙熟悉的眼睛對上視線。
    艾恩？
    他走過去，“好巧。”
    艾恩臉上也露出意外驚喜的表情，朝他點點頭：“對，好巧。”
    顧昭看了看，艾恩坐的是靠裏這一組倒數第二個座位，幾乎是班級的角落處。
    他思考了一下，去年坐到最靠近走廊後門的那一個座位成了班長，這次一定要避開，於是他問：“你後麵有人嗎？”
    艾恩愣了一下，搖頭：“沒有。”
    顧昭滿意地坐下。
    坐到這裏，總不會要當班長了吧？他也不是排斥做班長，但好歹也讓他享受一下普通同學的待遇，有事也能去找班長解決問題。而且，高中隻有三年，可每個年級有那麽多學生，該讓沒當過的同學體驗一下當班長的感覺。
    顧昭一邊拿出紙巾擦桌子，一邊和艾恩道：“我們暑假帶小黃去檢查了一下身體，它很好，沒什麽問題。”
    艾恩正想繼續看書，反應顧昭是在和她說話，有點受寵若驚，不過涉及到小黃，她頓時沒有別的心思，全副身心都撲在了小黃的話題上。
    “真的？那太好了！”
    顧昭仔細疊好髒紙巾，“嗯，放心，我們每天都有來喂。”
    艾恩注意到，遞出自己裝垃圾的袋子，示意顧昭扔進去：“我剛才特地去看了小黃，它剛好在那裏，哎，它胖了好多。”
    蜷縮著的時候，像個黃色的大毛線團。
    她剛想說“是不是身體出了什麽問題”，可是顧昭剛說了他們帶小黃去診所看過，她便把這話咽了回去。
    顧昭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他第一次養貓，沒經驗，遲疑道：“會不會我們喂太多了？”
    他們帶來的夥食一向很不錯，營養均衡。
    艾恩想想，也有道理，“可能吧。”
    兩人就小黃這個話題說了許久，等老師進來才中止。
    “都圍在這兒幹嘛？”
    而杜浩那邊也是如此，之前呼啦啦一群人圍過去，現在呼啦啦散開。
    因為被他們阻擋，顧昭都沒能第一時間見到新班主任的麵孔。
    不過，聲音好像特別熟悉？
    他揚起脖子，杜浩跑過來坐下，一臉驚恐：“是唐老師！”
    幾乎是杜浩話音剛落，顧昭也看到了走上台的唐老師。
    “我聽我媽說，唐老師特別嚴格，她當初就希望我高中能分到唐老師的班上，沒想到真的分到了！”杜浩苦瓜臉。他現在雖然熱愛學習，但對於唐老師這種嚴厲的老師還是骨子裏帶怵。
    顧昭倒還好，熟人也很不錯，請假能方便點，即便他從來還沒請過假。
    眼角餘光瞥見前麵的艾恩坐得腰背挺直，他也跟著直起了腰，示意杜浩不要說話了。
    唐老師看到他們，似乎並不意外，和對待其他同學一樣。
    她果然很嚴厲，一二三四說了好多規矩。
    不過值得慶賀的是，從這學期開始，下午放學後，家長能進來送飯。
    “這是上一屆高三的學姐學長們給大家爭取到的，你們已經比他們幸福多了，要珍惜。第一周不執行，從下周開始可以，這周末回去，請同學們告訴家長這個消息。”
    “哇！”大家歡呼起來。
    杜浩趁機小聲道：“我以前還覺得實驗班的同學特別熱愛學習，紀律肯定也很好，不會做出這樣的反應，沒想到他們也和我們以前的同學沒什麽區別嘛。”
    顧昭：“都是人。”
    杜浩：……無法反駁。
    估計前麵的艾恩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小聲笑了出來。
    杜浩這才注意到艾恩：“哎，艾恩，你也在這兒啊？”
    顧昭：“你剛才從前麵過來沒看到嗎？”
    杜浩：“沒啊，我光顧著看你了。”他還哼起了歌兒，改編了歌詞，“我的眼裏隻有你，沒有她……”
    艾恩的肩膀又抖動了。
    他們的對話也太好玩了。
    顧昭提醒：“好了，別說了，看唐老師。”
    杜浩一看，立馬低下頭，閉嘴。
    唐老師靜靜地看著大家討論，最後，大家不自覺收聲。
    “紀律，”她淡淡道，“現在已經是高二了，你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無論是紀律還是學習，都自覺點。”
    全班人大氣不敢出。
    唐老師點點頭：“有些同學不喜歡在人前自我介紹，所以我們直接跳過這個環節，可以嗎？而且我剛才進來的時候，看到你們聚在一起那麽開心地討論，想來應該已經挺熟的了。”
    這回同學們全都真情實感積極點頭，這個年紀的孩子都認為自我介紹真的太傻了，那麽尷尬地站在講台，隻說個名字，一說完別人就忘記，有什麽用？
    這位新老師雖然嚴厲，但衝這一點，他們又喜歡上了。
    “相處之後會慢慢熟悉，不用浪費時間自我介紹，那我們直接選班長，可以吧？”
    同學們又全都點頭。
    顧細也很慶幸不用上台自我介紹，他也不太喜歡這個走過場的程序。
    “有誰主動想當班長嗎？”
    沒人回答。
    同學們這回不敢窸窸窣窣說話了，都用眼神相互示意慫恿。
    最後，大家竟然都回過頭看顧昭。
    杜浩跟著看向顧昭，嘴角藏著看好戲的壞笑。
    顧昭：……
    他裝作沒看見。
    終於有人大膽道：“老師，年級第一在我們班，要不就讓顧昭同學當班長吧？”
    唐老師語氣不起半分波瀾：“成績好壞和當班長沒有任何關係，誰都可以當班長。”
    顧重重重點頭。
    他舉手，唐老師點頭後，他道：“我在高一當過班長了，還是讓別的同學體驗一下當班長的感覺吧。”
    這個理由，唐老師是滿意了，可是同學們不滿意。
    “那正好啊，當過了就更有經驗，更能做好。”
    還有以前九班的同學非常喜歡顧昭這個班長，甚至於是推崇，主動道：“老師，顧昭同學當班長當得非常好，還會幫助同學們學習，給我們劃重點。”
    好幾個以前待在九班的同學認同點頭，這就是“民心所向”！
    唐老師權衡了下，最重要的是不要浪費太多的時間，她點了點桌子：“那我跟你們做個交易？”
    同學們來興致了，這個聽上去很好玩。
    “如果待會兒全票通過顧昭同學當班長的話，那就顧昭同學當，但是，其他職位你們都自覺點，知道？不要浪費時間，磨磨蹭蹭。我們早點去領課本，你們就能早點解散，懂？”
    好像的確是這個道理，早點解散就能早點洗澡吃飯，挺好！
    於是大家連聲答應：“懂懂懂！”
    而不出意料，除了顧昭，其他人全都舉手同意顧昭當班長，其實年級其他班上的人也對顧昭劃重點的能力早有耳聞，早就羨慕得不行了！
    唐老師一錘定音：“好，顧昭當班長。”
    顧昭：“……好。”
    接下來就快多了，不一會兒選出其他班幹部，杜浩依舊是體育委員。
    “班長帶人領課本，然後組織大家發一下，發完了過來告訴我一聲，我過來解散。”唐老師當了那麽多年老師，很懂得“放權”。
    顧昭已經習慣了，讓留在班上的人搞衛生，帶著一群男生迅速過去領課本，回來分發，最後順利比其他班早下課。
    他留下了，唐老師笑了，這時的語氣像以前那樣和藹：“不錯，繼續好好幹，我能不能好好休息就靠你了。”常年在高三的老師下高二，就已經算是調整狀態放鬆了。
    顧昭幽怨地看了唐老師一眼：“原來您是這樣想的。”
    唐老師笑著走了。
    顧昭也輕笑了一下。
    既然要當，那他一定會好好當的。
    第一周的學校住宿生活，似乎比較漫長。
    所以周五下午，整個學校都彌漫著一股隱隱的躁動。
    高二2）班也是如此，最後一節是自習課。
    大家早就收拾好東西等待下課，下課鈴一響，班裏像是沸騰了。
    顧昭問艾恩：“待會兒去看看小黃，一起去吧？”
    艾恩現在已經和顧昭熟悉了一點，點頭道：“好。”
    杜浩當然也去。
    他們三人比較遲走，校園裏已經沒多少人了。
    有艾恩在，就不用顧昭和杜浩學貓叫，正巧，顧昭也不想說出這件事，這件事天知地知他和杜浩還有家人知道就好了。
    有艾恩在，他們非常輕易找到了小黃。
    隻不過，小黃的身邊，竟然多出了一隻小貓。
    更意外的是，小黃竟然把這隻小貓叼到了顧昭和杜浩的腳邊，眼神似乎在說“賞你們了”。
    顧昭和杜浩麵麵相覷。
    杜浩腦中一個激靈，恍然道：“原來小黃不想當你的二寶妹妹，而是想當你的長輩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