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小曜回歸第九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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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境仙宮。
圓溜溜的魚頭在雲間掙紮,茫然無措。
它的魚缸沒了,水塘也沒了。
溫朝夕抬眸上看,廣袖一揮,颶風卷著枯葉掀起,塵土飛揚,日陽也變得暗淡下來。
浩蕩壓迫感落在小魚身上,小魚身子一緊,原本小如螞蟻的水塘在它瞳孔裏逐漸放大。
塵土即將落到烏黑的發頂,被雪白的廣袖攔下。
胥朝起正仰頭看著變小的小魚,溫朝夕俯身吹去他睫毛上的塵埃。
落英為廣袤天空添上一抹生氣,而新弟子的考核又過了兩日。
海底,胥朝起的雙腳沉入淤泥,光無法穿透這裏,周圍一片漆黑。
胥朝起托腮,前方是滿地打滾、痛哭流涕的新弟子。
他們沉於黑暗中,緊緊閉住雙眼顫抖,口中一直在喃喃著什麽。
“是我錯了,我不該搶你的最愛!”
“是我的,明明是我的,給我!”
“去死!去死啊!!”
最後那人嘶吼出來,青筋暴起,眉目間的恨意仿佛要凝為實質。
胥朝起趴在師兄腿上翻著陣譜,這也是他難得沒有偷看話本,努力修行的時候。
師兄靠在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順著他的背,胥朝起舒服地眯了眯眼,昏昏欲睡。
他打了個哈欠,險些要睡著了,手忽然停了幾瞬,抬上去翻了個書頁。
沒有人伺候,胥朝起頓時不滿,明亮的鳳眸也抬了起來,這倒是惹得溫朝夕發笑。
“驕縱。”嗓音沉穩磁性,溫朝夕笑斥完,卻又放下手繼續順撫。
終於,胥朝起翻到了熟悉的陣法。
在他身後,新弟子身下隱約亮著一個巨大的陣紋,與書上的一模一樣。
“七情六欲問心陣。”胥朝起倦倦念道。
黑眸掃了一遍陣法,腦海中便浮起了該陣的樣式,隻是一瞬他就背過了。
這陣法是由後來者所創,凡入陣者,會被喚醒心中的七情六欲,從而陷入其中,難以自拔,短則一時半刻,長則七天七夜入陣者無法脫離。
該陣是一凶陣,同時是一磨練心性之陣,有時修士會故意入其中渡心劫,待出來後心性會堅固許多,心境也會提升不少。
胥朝起見狀心癢了,他悄悄往身後看去,眼眸亮了亮。
大典後的這段日子,他整日被師兄磨著雙修,修為倒是漲得快,可境界卻不怎麽動,嚇得他隻能壓住修為讓靈氣在體內膨脹。
“師兄!我也去試試!”他放下陣譜朗聲道。
“嗯?”溫朝夕斂眸俯望著他,低笑:“今日倒勤快了?”
胥朝起:……
他撇過頭,不去看他師兄。
他不過是少修煉,少參悟些道法罷了。
胥朝起起身,溫朝夕為他整了整衣杉,他轉身朝著陣法走去。
困倦讓他連打哈欠,也不知為何,他複生後覺總是很多,性格驕了不少,人也懶惰了不少。
但好處是他的悟性比以前高了,尤其是陣法,基本上腦海一有大概,相應的陣法就成型了。
他往陣中一站,七竅被封閉,腳下逐漸變燙,絲絲戾氣湧了上來,他微微皺眉。
遠處,溫朝夕伸出修長的手指撚起一杯茶輕抿。見狀,他吹散茶上熱氣,搖了搖頭。
胥朝起本想看一下心中的執念,半晌,他錯愕睜開雙眼。
他蔫蔫地低著腦袋回來了,溫朝夕放下茶杯揉了揉他的腦袋,柔聲道:“什麽都沒有看到?”
胥朝起點了點頭。
溫朝夕淺笑了聲:“雖你境界尚低,但也是出竅修為,這等陣法無法讓你看清心中欲念。”
胥朝起抬眸。
溫朝夕給他倒了杯茶,哄道:“今日回去,師兄為你布陣。”
海上,小魚在水裏穿梭,一群魚蝦跟在他身後喚著“大魚大”。
“大魚大,再變一次讓我們看看!”
“我還沒見過這麽大的魚!”
一旁的鯨魚也點了點魚頭。
小魚美滋滋的,當即就將自己變作一個宮殿那麽大。
周圍的水略有升高,魚蝦們被一瞬間擠到很遠處。
“哇!大魚大厲害!”
小魚又縮成了小半丈長,在魚蝦的再次驚呼中飛到了天上。
仙鶴們見到這隻會大會小的魚又說起酸話了。
“瞧瞧咱們魚哥就是不一樣。”
“就是就是,怪不得咱們比不上了……”
小魚回頭看了一眼,仙鶴們抬起高傲的頭顱。
就在這時,空中響起了一陣破風聲,黑色的羽翼揚起,扶搖上千裏。
小魚察覺到了什麽,那兩隻黑鵬映在它眸中,讓它瞳孔一縮,童年的回憶如冰冷的潮水向它湧來。
它身子一縮,變成巴掌那般大小,弱弱地躲在了礁石後麵。
仙鶴們被小魚這一出搞得不知所以,它們呆呆地瞧著小魚往它們腳下的石縫裏鑽去。
“喂!你這魚是在做什麽?好端端的你怎麽不飛了?”
小魚顫了顫,縮得更厲害了,它擠下去後,隻敢露出一雙魚眼往縫隙外瞧。
“嘖嘖,魚哥你這就掉格了!”
仙鶴們正想趁機調侃幾句,隻見遠方的兩隻黑鵬緩緩飛到它們麵前。
黑鵬們翅膀一收,化作少年的樣貌,先是掃了一圈周圍,再抬起下把高傲地對仙鶴們道:“你們可見過那孽障?”
一聽“孽障”,小魚埋進了石縫裏顫了顫,昏暗的回憶湧了進來。
“孽障!”不知是誰踢了它一腳,將它踢到了角落裏。
“白鯤,嗬。”冷笑聲在小魚腦海裏久久未散。
“你……還吃什麽?若不是看你是凰女之子,怕不是早就被丟到城牆外的岩漿裏了。”
記憶中它總是被踢來踢去,瘦骨嶙峋。
它好不容易尋來一塊叼在嘴裏,卻被搶走。比它小的族弟身形卻比它高大無數,沒有人幫它說話,它們在譏笑它,孤立它,冷落它……
痛苦的回憶讓小魚越來越冷,它好像忘記了它的身份,它又重新回到了那座王宮。
“孽障?你喊誰?”仙鶴們瞪著眼睛望著那兩隻黑鵬。
黑鵬嗤笑了聲,對這群俗鳥頗瞧不上眼。
它雖是不屑,但為了尋找那孽障的蹤跡,還是道:“我方才在次瞧見了一隻白鯤的蹤跡,等一會兒就不見了?”
仙鶴們彼此大眼瞪小眼,其中一隻鶴擰過頭來:“什麽白鯤,我等不知,但你這傲氣最好收一收,我們堂堂南境仙鶴,豈由你們倆在這兒放肆?!”
黑鵬:“嗬,不過是隻仙鶴罷了,我乃遠古神獸!”
仙鶴們惱火:“進我南境,就得入鄉隨俗。再不把嘴巴放幹淨點,信不信我稟告靈獸道君,再由靈獸道君稟報給長宗,到時給你們什麽神獸族好果子吃!”
“你!”
另一隻小黑鵬見狀不對擋住了兄長,並低聲道:“鯤鵬族剛解禁,萬萬不可鬧事,還是低調好。”
大黑鵬抑住了火氣,敷衍彎腰見禮,盡量好脾氣道:“諸位有沒有見到一隻白鯤……白色大魚。”
它想仙鶴們不懂鯤鵬族,特意換了種說法。
仙鶴們從對方說出“白鯤”時,便已猜到那說的就是小魚,但還是仰起腦袋道:“白的怎麽樣,黑的又怎麽樣?”
縫隙裏的小魚聞言輕輕抬起了魚頭。
大黑鵬一聽竟敢將白與黑相提並論,壓抑著怒氣道:“黑鯤是王族,白鯤是孽種!”
小魚顫了顫,窩在礁石裏沉默。
誰至與它向來不對付的仙鶴一聽就炸毛了,怒罵道:“倒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我看這黑鯤倒是醜得很,白鯤好看!”
“就是!”一堆仙鶴跳出來附和。
“就是個顏色還被它們分出美醜來?”
“我瞧著這白鯤最美,要是上麵帶點火色紋路更好看。”
“對呀,說不定這白鯤還是族中第一美魚,它們是嫉妒白鯤!”
一聽火色紋路,黑鵬哪兒還有不懂?
這群仙鶴分明是見過那孽障!
小魚聞言開始抖動,它在礁石裏拱了拱,淚珠混合著海水。
黑鵬們氣結,一群無知之輩!
大黑鵬手指顫抖指著它們:“白鯤是不祥之兆!”
仙鶴們嘰嘰喳喳。
“誰定的不祥?話都由你們說不是?我看你們才不祥!”
“呀!怪不得我的靈草被偷了,原來是碰到這兩隻家夥,真是不祥呀!”
其中一隻仙鶴故意歪倒,靠在了另一隻仙鶴身上:“呀!都是你們倆太不祥了,害得我都摔倒!”
“哼!怪不得我太太太太爺爺三百歲就早死,原來是提早感知到你們的厄運,真是晦氣!”
“趕緊滾!”
小魚咬住嘴唇,它拚命往縫隙裏塞,想要壓住哭腔。
王宮裏的勢單力薄似乎成了過去,它也終於有了幫它說話的生靈。
畢竟是南境,黑鵬不敢輕易動手,隻能惡狠狠瞪了它們一眼,讓它們好自為之。
仙鶴們嗤笑,它們才不信這些,它們在出山時靈獸道君就和它們說:[不祥是塊磚,哪裏需要往哪搬。]
更何況,那兩個憨憨知道是誰收養了所謂的“白鯤”嗎?
仙鶴們沒忍住笑了。
黑鵬們走後,小魚顫顫從礁石裏爬出來,身體越變越大。
它從自己的兜裏翻出了零花錢分別裝進了十來個紅包遞給了仙鶴,讓它們去買靈草。
仙鶴們意思意思收了兩三個,挑眉道:“呦,魚哥你這不行呀!怎就這兩個小毛頭就把你嚇住了?”
小魚垂下腦袋,眼角有淚水在晃。
“得了,魚哥,我看它們加起來都沒有你一隻厲害。下次要敢來,你直接變大,一尾巴抽飛它們!”
“聽到了沒有?”仙鶴用翅膀戳了戳它。
“唔。”小魚望著地麵,點了點魚頭。
海浪翻滾,海鳥在水麵越過,黃昏留下倒影,胥朝起和師兄也回到了仙宮。
寢宮,明燈亮起。
胥朝起靠在師兄懷裏,他們腳下有大陣亮起。
胥朝起仰頭問:“師兄,你可能度過這陣?”
溫朝夕為他將碎發別的耳根,低眸道:“師兄能。”
夢中的七情六欲又在能抵過現實裏活生生的人。
夢為假。
他彎腰下巴貼在胥朝起麵頰……小曜為真。
夢裏的都是妖孽。
胥朝起彎眼一笑,跌入夢中。
隨著五感漸漸清晰,他走在一條布滿屍骨的路上。
每一步都帶著血腳印,他的記憶逐漸模糊,而此時腦海中的記憶他又辨不清。
胸口間藏著一股戾氣,他仿佛不是那個熟悉的他。
一步一步……他先是看到了一個王座,那王座很高,上麵的權利讓人向往,腦海中的欲念仿佛壓抑不住了。
他眼神渙散,朦朧。
權利?不!
他大口喘息,走過去一腳將王座踹開,繼續向前走去。
漸漸地,他看到了一圈身穿白衣,麵容憐憫的人們看著他,他們張口閉口在念叨,嘴中動不動念著“善”。
怒!
他眯著眼睛看向那些人,片刻後從他們身旁離去,再沒有提刀相向。
緊接著一片白光閃過,那是多麽美妙的畫麵啊,無數的花草,耀眼的明日,山川河流,白玉欄杆,一群人在裏麵舉杯暢飲。
妒!
凶惡之意浮了上來,胥朝起望了他們許久,最終冷靜走過。
一路上他見過各種各樣的場景,不知為何,心中的欲念卻越來越低,他漠視著這一切,同時又焦急地尋找著什麽。
直到……
狠戾之氣在他眼底漸漸褪下,他的瞳孔倒映出一白衣墨尾之人。
“唔?”鳳眸眨了眨,他走了過去。
“小曜?”對方輕笑,溫柔地喚著他。
他眼眸彎了彎,走近那人。
方才的他明明凶狠至極,此刻卻乖得不行。
他湊近幻影,卸下了他的一身尖刺,朝那人懷裏撲去。
他最終輸在了愛欲上。
就在他抱住那人的一瞬,忽然,他的衣領被捏住。
胥朝起頭皮一緊,忽然清醒。
師兄抱著他,垂下的眸子中神色不明,卻笑著對他道:“小曜怎就被這妖孽勾住了?”
胥朝起:!
“連師兄都分不出來?”
胥朝起:……
他垂下腦袋,慫得不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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