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小曜回歸第一百一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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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朝夕瀕臨死亡, 一縷清新的空氣湧入,讓他意識清醒。
他如瘋魔般奔向山頂,殘留的熟悉靈氣讓他崩潰。
他渾渾噩噩, 跪倒在地,從小到大溫柔的眼神逐漸破碎,生機似是被蠶食了, 雙目空洞。
胥朝起站在望鄉台盯著那抹白衣,唇色愈發蒼白, 他不顧一切向外跑去,然而數萬封印將他阻攔。
身體衝出屏障, 封印化作布滿尖刺的荊棘生生刺穿他的皮肉, 他的帝冕被刮了下來, 披頭散發。
“師兄……”他脆弱喊著,無形的鐐銬將他拘住, 天地之力將他牢牢壓於地界。
胥朝起整日坐在望鄉台,沒事就嚼著花葉。
他眼神冰冷又茫然, 瞳孔映著師兄了無生氣於巨石下修煉。
師兄停止了曆練,沒日沒夜練劍, 提升修為。鬥轉星移, 師兄鮮少睡覺, 見著一日比一日領悟得多, 師兄的劍意也愈發冰冷。
終於,師兄練了兩百年的劍, 屠盡了當年害他們的人。
當血水濺滿師兄的衣襟, 師兄了無生誌, 回望天地。
胥朝起的心仿佛被什麽緊緊抓在一起, 疼得厲害。
然而這時, 師兄也不知在何處聽說有一招還魂之法,隻要將他的魂魄一粒一粒撿回去,他就能複生。
胥朝起嘴唇喃了喃,所謂的魂魄,隻是他的一念,留在中界的假象罷了。
他扒著石壁,心中又升起了一縷希望。
倘若他的一念真可以收齊,這樣他可以告訴師兄他沒死,可以讓師兄飛升來地界找他!
他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但見師兄捧著一個木盒在茫然撿沙時,他的心又難受得厲害。
曾無數個日夜,他觸摸著虛景化作一陣風來到了沙漠。
師兄半跪著手掌伸入涼沙中,說是地冷,他又怕冷,不想讓他受涼。
胥朝起的虛像也跪在師兄身旁,他彎下腰仰視著師兄的麵龐,卑微沙啞道:“別撿了、別撿了……”
他看著師兄含有生機與期盼的雙眼,嘴唇蠕動。
最終他也趴下來和師兄一起撿沙,他無法觸摸到中界任意一物,便學著對方的模樣,將手伸入並不存在的冥沙中。
他跟隨對方奔赴雪山,浸入汪洋大海,在一片森林中尋找著不同的樹葉。
漸漸地,他們仿佛又回到了當年遊曆的時候。
他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多,輕輕在師兄耳邊道:“到時候我就可以見到師兄了。”
溫朝夕眼眸動了動,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然而他麵前空無一物。
可就在兩千年時,木盒被打翻,魂魄被碾滅,溫朝夕入了魔。
胥朝起見狀怔了怔,他自然知道他的魂魄對師兄有多重要。
他耳邊一陣“嗡鳴”,聽不到聲響。
“啊啊啊啊——”他崩潰若狂,揮袖讓整個地界震動,忘川河翻湧,數萬大陣一瞬間亮起紅光,磅礴的力量在衝擊著大陣,三界動蕩。
無數善神嚇得昏倒在地。
“本座要你們死!!!”他雙眼猩紅,一把攥住大陣,大陣搖搖欲墜,幾欲毀滅。
善神們懼了,怕了,慌忙加持著封印。
當年天道與善神集天地之力做出來的封印險些胥朝起摧毀,隻差一點,胥朝起就能破陣而出!
事後他墨發垂下,癱倒在花叢裏,他眼神破碎,自此再也不敢去看溫朝夕。
他怕看到那雙灰白無光的眼。
他踩著屍骸,重新回到了惡神們為他修的宮殿,他坐在王座上眼神愈發昏暗,動不動譏笑一聲,抱起酒壺就往嘴裏灌。
他喝得爛醉如泥,昏天黑地,眼神脆弱間還閃爍著最後一縷光。
隻要師兄飛升,他地界惡神就可不顧賭約去中界接人。
雖然從來未有修士願飛升地界。
他嗤笑一聲,眼神銳利。什麽善神,到時若是敢攔人,他必將他們宰光!!
可是他等呀等,時不時就去望鄉台看,可師兄明明早就到了渡劫大圓滿,卻一直壓著修為不飛。
他猜到了緣由,睜著一雙鳳眸,隔空輕問:“師兄是想湮滅在這世間?”
他撇過頭,苦笑。
他便坐在望鄉台等著,等到師兄八千歲時,望著雲彩度過落日迎來日出。
他嘴唇顫動,睫毛沾著水漬,在生死簿上的加了個千歲。
“師兄九千歲之前一定要飛升啊,不然……我就不給你加了。”
然而得到師兄九千歲時,他又在上麵加了千歲。
地界萬年遠比他之前活的無數萬年還要漫長,無趣時,他也會去看看生死之事。
中界有個縛惡族,是善神特意任命來鎮壓他的。
他對此嗤之以鼻,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陣連他的一根頭發絲都鎮壓不住。
他就看著這群蠢貨將他師兄的布雨碑搬到禁地,結果幹旱兩百年,把他都逗笑了。
然而當他們用族人活生生的人命來祭祀時,他皺眉,心中升起了一陣怒意。
他最討厭用人命祭祀了!
於是當縛惡族手沾人命之人下了地界時,他將他們扔到惡鬼堆裏,讓百鬼啃食。
他坐在高處俯視,若是這群人沒有挺過去,那今後也不必入輪回了。
一群族人見狀,嘴唇幹澀,也認出了他的身份,連忙跪地求饒。
他們以為是他們一直鎮壓他,讓他生氣,所以他才如此懲罰這群人,甚至認為幹旱也有他的原因。
他撇了撇嘴,不想解釋。
也不知何時起,即便他心中有正,他也不會說出來,隻會用自己的法子懲罰那些人。
地界人心惶惶,都認為他性情暴戾,隨意殺伐他人。
因他常在望鄉台,也漸漸認識了一個不一樣的鬼。
此鬼輪回上百世,每次輪回他們都會見上一麵,久而久之,他們之間也就有了印象。
後來他和對方說上了話,對方是百世大善人,果然要比尋常人多些耐心,也逐漸知曉了他之事。
對方含笑道:“不如我再次轉世時,為您去二十七境帶句話,您到時別抹我的記憶就行了。”
胥朝起搖了搖頭,看向前方:“此法自我被封印起試過了,帶話的轉世之人要麽被天雷劈死,最輕也會失憶,根本就傳不出去。”
對方若有所思,隻能歎息。
他亦是坐在望鄉台上,垂眸道:“因我百世為善,這一次去世時,天道善神找我,說讓我成神。”
胥朝起側過頭看向他,他低頭搖了搖:“我寧願再世為人,還能為人間多做些事。”
胥朝起沒忍住笑了:“你這得把那群善神氣死。”
對方看他:“我倒覺得您比善神還善。”
胥朝起:“嗯?”
對方看向他的手腕:“您說您當初在中界擅長陣法?”
胥朝起揉了揉眉心,搖頭:“並不擅長。回來我才知道,我隻是擅長符法,至於陣法則是我當年轉世身上被下了太多封印,直接拿來用罷了。”
對方笑了笑:“那您再次入中界,豈不是陣法更為精通?”
胥朝起微頓:“……入中界,萬年了。”
對方:“是啊,萬年了。”
胥朝起鼻子有些酸澀:“我一次一次為他續命,但他隻剩死意,即便續再多的命也於事無補。”
“您還想讓他等下去?”
胥朝起搖頭,突然站了起來:“不等了!”
對方微愣,忽然躬下身道:“我在人間還有一樁心願未了,還望您到時允我還魂。”
胥朝起背過他走遠,揮袖道:“允。”
他回眸:“你到時可別把你命給弄沒了。”
“嗯?”對方抬頭。
隻見胥朝起往他心口扔了一片火紅的花瓣。
今日的地界有些冷。
他摘起一片花瓣塞嘴裏嚼了嚼,一臉輕鬆:“師兄,我來了。”
他朝著封印走去,天雷滾滾,天道在看他。
“你這是在做什麽?”
胥朝起道:“我要出去。”
天道搖了搖頭:“三萬年未到。”
胥朝起閉上雙眸:“難不成我真讓他等三萬年?”
天道卡住。
胥朝起是無法衝破封印的,但他舍棄了一切。
他們不就是怕他是惡神嗎?
金色的神印在他頭頂淡去,他冷漠道:“棄神位。”
“你!”天道驚駭。
地界生靈亦是大驚,有生靈不舍,有生靈歡呼。
而在他們歡呼時,胥朝起突然轉頭,取出自己的本命法器生死簿與判官筆往空中一指。
“本座雖是離去,但本座依舊是地界之主!過不了多久,本座會拿回來,神位本座也不會丟,誰若敢放肆,受盡折磨,魂飛魄散!”
地界生靈縮了縮脖子,不敢吭聲。
惡神雖讓人懼怕,但天道清楚,這世間不能沒有胥朝起!
他望著胥朝起走向結界,封印圍在他身上,將他包裹。
天道閉上雙目,隻能隱藏天機,不被三界知曉胥朝起已然出了結界。
這是他心中的虧欠,也是他遲來的補償。
帝冕卸下,華麗的帝袍散去,隻留下了當年那身簡單的紅衣。
此時恰似朝陽,他衝向光芒最亮處,記憶與修為被數萬大陣封印,待到回到街市時,他眼神懵懂,不解地回頭。
他不是被雷劈了嗎?怎麽到這兒了?
他掐了一把自己,肌膚青腫,眼眶微紅,他發現自己變為凡體了?
殊不知這凡體下,是數不清的封印。
記憶到這兒也就結束了。
在天界昏迷的胥朝起眉心動了動,眼尾多了一抹戾氣。
而破掉最後一個封印的溫朝夕筆直地站在洞窟裏,雙目閉上。
他嘴唇輕抿,剛想挪動腳步,身形卻一晃,用手臂扶著洞壁。
他手掌向內抓起,堅硬的石塊硬生生被他手指穿透,化作齏粉。
他揉著太陽穴,睜開雙眼,緩緩吐了口氣,眼皮竟有些紅。
溫朝夕低笑了聲,手掌攤開,一把泛著寒光的劍現於他掌心。
陰魄劍,也幾千年未沾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