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情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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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寧轉過身, 看門口。
來人是林少如,他緩緩地跨過地上的屍體, 穩步地走進房間, 長劍還握在手中,鮮血順著劍尖一滴一滴地流落。
地麵上躺著的屍體正是剛剛從房間裏出去、守在門處的侍女和小廝,他們皆被殺了。
謝寧望著林少如手上的劍, 心下一驚,拉著應如婉後退兩步。
為什麽要殺侍女和小廝?
謝寧冷靜地思考了下,猜林少如是怕他們聽到了房間裏的交談, 所以才寧殺錯不放過,他怕是不願其他人知道殺害林府老爺的凶手是林夫人。
林少如沒看她們, 看的是一臉淡定的林夫人, “你剛剛說什麽?”
還是一如既往的少女音色, 但帶了些許啞意。
這個你也不知是指誰,直到他眼眶微紅地用劍指著謝寧,她才知道是問自己, 遲鈍一秒,張了張嘴, “我”
他又往裏走了一步, 淌著血的劍尖落到了距離謝寧脖頸處不足一指的地方,笑了兩聲,卻沒有笑意,可謂是陰森之極。
語氣似完全不相信的:“你說是我娘殺了我爹?”
應如婉企圖掙脫她的手,擋在前麵。謝寧沒讓她成功, 抬眼望林少如, 心底不由得閃過一絲不忍。
來找林夫人之前, 謝寧也大致猜到了林少如是不知道事情真相的, 不然也不會故意請人回來抓自己的母親。
“林姑娘!”應如婉想喚回他的理智。
可林少如還沒進門就殺了兩個人,又怎麽會有理智二字可言。
未待謝寧回答,林夫人神情自若地理了理沒什麽褶皺的衣袖,看了一眼他們三人,又看了一眼外麵的屍體,從容地道:“是我殺的。”
林少如訥訥地重複:“你殺的?”
下一瞬,他眼淚一顆一顆地墜落,歇斯底裏地控訴:“他是你的夫君,他還是我的父親,這些年來,他無一不遷就於你。”
情緒到達深處,微帶哽咽。
“即使娘你把我變成不男不女的東西,讓三代單傳的林府絕後,他也沒有半句怨言,更沒有納妾的念頭,也沒怪過你!”
林夫人無動於衷地看著林少如。
謝寧瞪大雙眼,這事兒她還真不知道,林少如淨身竟是由林夫人親自動的手,而林府老爺知道也沒阻止。
比謝寧更懵的是應如婉,什麽叫把他變成了不男不女的東西?
林夫人冷笑了一聲,“那是他有虧欠於我!你想為你爹報仇啊,殺了我吧。其實你也隱約猜到了,隻是不願承認罷了,不是嗎。”
“若不是這樣,林府下人的口供為何如此一致?你找他們來的最終目的並不是找出殺你爹的凶手,而是想殺了許扶清,對不對。”
話中字字刺耳。
林少如臉色一下子變冷了,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對。”
啪地一聲,一道殷紅的巴掌印落到他白皙的臉上。
林夫人的手還沒收回去,帶著怒氣地撂下話:“有我在一日,我便不會讓你傷害正卿的兒子半分。”
巴掌聲響亮,謝寧聽得都臉疼。
不知林夫人要是知道許扶清並不是許正卿的親生兒子會如何,她感覺這本書裏麵的感情線太雜了,縱橫交錯,有時候作為局外人的自己也無法理得清楚。
愛屋及烏這個詞非常地適用在林夫人身上,可對她自己的兒子卻不公平。
林少如忽然笑了起來,握著的劍也隨之顫動著,稍顯稚嫩的臉有些叛逆之色,“晚了,今天我就要他死在林府,為我爹陪葬。”
林府的侍女和小廝全是當年屠殺許府的黑衣人,許府滅門是外表溫潤的林府老爺策劃的。
任誰也不會想得到幕後黑手會是林府老爺。
西京城商人很多,但有名的富商之家來來去去都是那麽幾家,分別是許府、安府、林府、宋府、花府五大家。
其中與許府交好的是安府、林府。
許正卿容貌端正、性子和善、待人有禮,平日裏也喜廣交好友,林府老爺便是其中之一,可人過於優秀就會招人妒忌,尤其是在得知自己喜歡的女孩喜歡對方後。
於是林府老爺策劃幾年,為的就是事後能全身而退。
這件事林少如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可他不覺得愧疚,反而覺得這是許府應得的下場,要不是許正卿,他們家也不會支離破碎。
而活下來的許扶清則是那晚的漏網之魚。
謝寧眼皮一抖,聽了林少如的話,實在忍不住說句公道話:“又不是他殺了你爹的,冤有頭債有主,你要他死幹什麽?”
“你給我閉嘴,過來。”林少如根本聽不進她說的話。
明白了他的固執後,謝寧不再說話,也沒大喊,閉嘴就閉嘴,好漢不吃眼前虧。
林府很大,她喊破喉嚨,聲音怕也傳不出這所院子,更沒跑,林少如拿著長劍站在房門那裏,想早點兒死是可以衝過去的。
天色漸晚,炙熱的氣息在上空徘徊,沒一會兒便被雨和風弄散了,烏雲遮住落日,融進了灰白色。
風雨拂過樹梢,揚起沙沙的響聲。
雨幕一道模糊的紅色身影縱身一躍,輕飄飄地落到院中的台階之上。
雨水瓢潑,雷鳴聲時而響起,血水蜿蜒地流向青石板的兩側,不可避免地滲一點兒進入那些種著花草樹木的泥土。
除卻雨水聲,周圍靜謐一片。
閃電一過,有一瞬間照亮了院中。
屍體東倒西歪地散落著,許扶清一步一步地踏過屍體,清數著,他殺人時有個習慣,喜歡數人數。
雨水漫過臉,順著下頜滑落,帶過陣陣的涼意,紅衣少年卻渾然不覺地低頭看著那些屍體,他們都是林府的啞巴下人,武功不輸常年行走在江湖之上的人。
而許扶清則輕而易舉地殺了想殺自己的他們。
透明的雨水衝刷著他穿著的緋衣,滴下去的卻是紅色的,上麵全是血,不過是殺人時不小心濺到的。
鬆木香也遮不住濃重的血腥味。跟以往不太一樣,素來喜愛血腥味的許扶清這次聞著微微蹙眉,目光轉而飄到逃過一劫、努力地往別處爬的小廝。
一隻冰涼的手從小廝頸後伸來,精準無比地扼住了他的喉嚨。
小廝嗚咽一聲,許扶清微微蹲下。
他經雨水洗過的臉頰,膚色透亮淺淡,一雙眼睛如玉石般幹幹淨淨的,看上去像單純得不諳世事的少年。
可就是這幅模樣,和他手中沾著血液的長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可知謝寧在哪兒?”許扶清溫言細語地問。
林府的下人都知道府邸有一名謝姑娘,即使不知道她全名,也大概能猜得到他問的是誰。
小廝眼神一變,將握著的匕首狠狠地朝他刺去。許扶清手腕一轉,那本欲刺入他身體的匕首轉了個彎,刺進了小廝的手背。
後者疼得吸了一口氣。
許扶清笑,雨水順著眼睫落下,“嘖,我知道你為何會這般激動了,我差點忘了你不會說話呢,冒犯了啊。”
一道血痕拖拽開來,又被下個不停的雨衝掉。
把小廝拉到廊道裏後,他再次彎下了腰,長指輕輕地劃過地麵,帶過淡淡的水痕,像是很好商量一樣地說話。
“不會說話沒關係,寫就行了。”
小廝一開始沒動作,直到許扶清用匕首割掉他手背的一塊肉,瞬間繃不住了,顫抖著用流下來的血寫字。
看完地上的字,許扶清唔了聲,“謝謝你告訴我。”
頓了頓,他麵帶微笑地擰斷了小廝的脖子,語調似充滿歉意地道:“抱歉,我很想放過你,可是讓你剛剛想拿匕首殺我呢。”
言罷,許扶清笑意不減地站了起來,紅得妖冶的衣擺如流水般滑過台階,黑色的靴子緩緩地往一個方向去,院中的屍體安安靜靜的。
沒走幾步,一抬頭便看到了林少如。
謝寧也在。
許扶清腳步不停地繼續向前走,林少如卻把劍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冷冷道:“若想她死,你就再往前一步。”
這狗血的台詞、狗血的劇情該死地令人熟悉,謝寧記得看的時候經常能看到,沒想到現在輪到了自己,臥槽,真想打人!
虧她剛才還覺著林少如可憐,最可憐的是她才對。
對了,衛之玠呢?謝寧想起他,四處看看,發現找不到他的身影,院內隻有交錯地疊在一起的屍體,看得她毛骨悚然。
放眼看去,沒有熟悉的白衣。
也是,如果屍體裏有衛之玠,那麽她現在也不會好好地站在這兒。
黑色的靴子停下了,紅衣少年抬眸凝視著謝寧。即便許扶清已經盡量隱忍了,但她還是能從他麵上看出來一抹幾乎克製不住的興奮。
謝寧心中逐漸升起不良的預感。
“你要殺了她?”他聲線微微顫抖,可不是因為懼怕,而是因為別的。
林少如貌似也能聽出許扶清的語氣不太正常,就好像暗含著一絲激動,是錯覺?他不是對謝寧很是特別嗎,怎會不在意她的生死。
停了停,林少如才道:“許扶清,你這是要耍什麽花招?”
許扶清上前了一步,目露向往,笑著循循善誘道:“我沒要耍什麽花招啊,你動手吧,這樣的話,我就能和謝寧一起死了。”
他又改變主意了,謝寧可以不用死在自己手上,因為他根本沒辦法下得了手,可他又不想她喜歡衛之玠,倒不如跟她一起死。
今天是個很好的機會呢。
林少如拉著謝寧後退了一步,微不可置信道:“你真是個瘋子!”
謝寧雖然也不太能理解許扶清的腦回路,但還是認為靠人不如靠己,比起讓別人救自己,她更喜歡自救。
就在此時,謝寧趁林少如失神,抬手撞掉對方的劍,飛快地撲向許扶清,他下意識地接住了她,淡綠色的裙擺跟血紅色的衣擺交纏。
兩人雙雙滾到屍體身上,血腥味撲鼻而來。
謝寧忍住嘔吐的衝動,待緩衝幾秒,腦子不再那麽混沌,手撐著軟綿綿的屍體坐起來,他們剛死不久,還沒僵硬。
不過還是很考驗她的承受能力,險些沒暈過去。
眼不見為淨、眼不見為淨,謝寧深深地呼了口氣,盡量控製不往下看,雙腿還軟著,一下子還站不起來。
“小夫子,衛夫子呢?”謝寧喘了口氣,警覺地看著站在不遠處、並沒有過來的林少如,順口問一句關於衛之玠的事。
許扶清慢悠悠地直起身子,幾縷發絲散落在臉頰側,沾了雨水後微黏在皮膚上。
他微微歪著頭看謝寧,唇角彎了彎,不緊不慢地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