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歡喜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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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寧猛地一個激靈到處看,沒瞧見任何人,腦子有些發懵,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幻聽了。
不然,誰會在安府正大光明地叫謝寧這個名字呢?
直到從房間裏出來的應如婉拍了拍她,才回過神。
在回去的路上,應如婉壓低聲音對謝寧說:“表哥答應我明晚出去,散散病氣,但眼下不宜帶太多下人,就你同我去吧。”
“他看到我不會再想起安老爺被砸死的事吧?”謝寧躊躇了幾下,還是問出口。
應如婉停下腳步,“我剛才在房間裏試探過他一二,應該是不會的,這件事大概揭過了,你也別放在心上了。”
謝寧點頭表示知道了。
但在她得知衛之玠和許扶清也會跟著去的時候,實屬驚訝了,委婉地問:“安公子他,願意見許公子了?”
不時有安府下人會經過她們身邊。
應如婉聲音更小了,也加快了步伐,“安舅老爺一事實屬咎由自取,表哥是個明事理的人,自然不會怪罪許公子。”
聽著應如婉一口一個表哥,謝寧都有種她真的是安府表小姐的錯覺了。
謝寧晃了晃腦袋,跟上應如婉。
翌日夜晚,十裏長街燈火輝煌,叫賣燈籠的聲音接連不斷地回蕩在街道上,各式各樣的燈籠映得整個西京城亮似白晝。
人流熙熙攘攘,謝寧跟他們也在其中。
擺賣燈籠的攤子數不勝數,應如婉走到一位老嬤嬤攤前,拿起一盞荷花燈,還未待她開口,安公子直接給了銀錢。
接著他們短暫地對視片刻,一起點著荷花燈。
衛之玠站在一邊,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眉,攬天書院弟子接這類任務,最忌諱的便是演著演著,真的成了戲中人,生了不必要的感情。
而許扶清則完全當所有人不存在,自顧自地走到旁邊名字叫三方齋的攤鋪買糖。
謝寧對燈籠沒太大感覺,興致缺缺地看向不遠處分割著兩條熱鬧街道的河流,一艘張燈結彩的畫舫緩緩駛來。
畫舫上有不少女子,容貌皆不俗。
她們穿著薄薄的衣裳,大片白皙的皮膚裸露出來。
有些倚在雕花欄杆朝岸邊的人揮動香帕,有些端坐著,手彈著琵琶或琴,給西京的幾位風流才子助興。
河道兩側灑下燈光,給畫舫蒙上一層朦朧的金紗。
有一名女子緩緩而出,一襲大紅絲裙領口開得很低,挽著美人髻,她走到畫舫中央,慢慢地跳起了舞,衣袂飄動。
西京真是繁華昌盛啊,謝寧看著畫舫美人,不由得感歎。
她正看得出神,許扶清抱著一小包糖走過來,微微偏頭,視線掠過謝寧,也跟著看畫舫。
他停了下來,似順口問一句:“她很好看?”
謝寧半張臉映入燈海,就連睫毛也打上了細碎昏黃的光暈,遲鈍半拍才回:“呃,好看的。”
“你喜歡她?”
“喜歡。”當然喜歡,她又不仇視美人。
許扶清似想起什麽,眸底染著不解,指骨輕輕地摩挲著裝著糖的紙,又問:“你也喜歡女的?”
聽了這個問題,謝寧算是服了他的腦回路,同時也沒錯過‘也’這個字眼,疑惑地反問:“什麽叫也喜歡?”
恰巧應如婉拉了謝寧一把,她也就沒空聽許扶清的回答。
應如婉將荷花燈往安公子手上一塞,“謝樹,我們到對街去看點東西。表哥,你跟衛公子、許公子先到鴻雁酒樓等我們。”
安公子一臉寵溺地看著她,手捧著荷花燈,言語含擔憂,不太放心,“表妹,當真不用我陪你去嗎?”
“不用。”應如婉笑了笑。
謝寧看著已經恢複安靜、正一邊吃糖一邊欣賞著大街上麵的走索表演的許扶清,總覺得不對勁兒,又不知從何說起。
她聞著自己衣裳上不小心沾染到鬆木香,微微蹙眉。
這也不怪她,誰讓許扶清一言一行都極其古怪,沒有規律可循,多留一個心眼兒終歸是好的。
對街有個攤子人頭攢動,不過大多是女子,應如婉帶著不明就裏的謝寧費盡千辛萬苦地擠進去,周圍滿是濃重的胭脂水粉味。
“你好,麻煩給我們兩張紙和兩方帕子。”
謝寧聞聲困惑地偏首看應如婉。
後者一臉你就不懂了的表情道:“我這不是要討好表哥嗎,趁這次晚上出來玩的機會打算用西京女子的法子,你想取得夫子的好感,也可以試試。”
攤子靠近一棵古樹,隻有一方長木桌子,擺滿了筆墨紙硯,上麵還有個雕紋鏤空的箱子,裝著式樣繁多的帕子。
今晚是西京的牽緣節。
每到這個時候,未出閣的女子就會在姻緣樹下寫一封書信,然後夾著一方帕子送給自己有好感的男子,以此來表達自己的心意。
原著沒寫這麽細的東西,謝寧並不知道裏頭緣由,懵懂地站著。
本來就是西京人的應如婉沒有跟她詳細解釋牽緣節,說完那句話就彎腰寫好自己的信,拿帕子包住,再把筆遞過去。
“到你寫了。”
白紙攤在桌麵,謝寧握著筆遲遲下不了筆,小臉皺成包子,“我不會寫什麽哎。”
應如婉抿了抿唇。
她思考一番,像是很有經驗一樣,“你這種得循序漸進,這樣吧,你先寫一些誇讚夫子的話,矜持一點,不要直呼其名,因為那樣會比較失禮。”
還矜持一點?謝寧看著應如婉認真的模樣,半信半疑,執筆猶豫寫下幾個歪歪扭扭繁體字:
你、真、好、看。
寫完這幾個字,筆尖停在紙張上麵,欲落不落的。
對於誇人這件事,她突然詞窮,思來想去,決定就這樣算了,隨便吧,反正都隻是試試看好感度會不會升。
“那個,我寫完了。”謝寧看著紙上麵僅有的四個字,莫名有點心虛。
應如婉沒看內容就用另一張帕子幫謝寧包住信,沒忍住捏了捏她微微帶肉的臉蛋兒,“謝寧你是要親自去給,還是我幫你給?”
謝寧瞄了一眼帕子。
她覺得麵對麵送信這種事自己實屬不在行,“你幫我給吧,我去給你買冰糖葫蘆,買完就去鴻雁酒樓跟你們匯合。”
剛剛應如婉跟謝寧說過想吃冰糖葫蘆。
“好。”應如婉笑著揚了揚手中的兩方帕子。
燈火朦朧中,一道頎長的紅影佇立在石橋之上,靜靜地看著漸行漸遠的畫舫。
應如婉扶著裙擺從橋的另一頭走過來。
若是要去鴻雁酒樓就得過石橋,她看見許扶清就停住了腳,四下環視一圈,道:“夫子,您怎麽在這兒?”
許扶清扔了一顆石子進河道,看水麵濺起小水花,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石橋護欄。
聽言,他唇角掛起笑,很淺很淺,“我在哪兒,與你何幹。”
應如婉一噎,不再多問,垂下眉眼,將手中包著信的帕子遞過去,態度畢恭畢敬:“夫子,這是謝寧給您的信。”
月光下,許扶清幽幽地抬眼簾,冰涼如蛇的指尖離開石橋護欄,接過帕子,溫柔地重複一遍:“謝寧送給我的信?”
少年聲音清冽,不夾帶一絲雜質。
“是的,是謝寧拜托我轉交給您的。”應如婉不厭其煩地回答。
許扶清淡淡地哦了一聲。
他那雙琥珀色的狐狸眼有些空洞地望著她,“她自己沒了手,還是沒了腳,我剛瞧著還在啊,為什麽拜托你轉交給我?”
應如婉腦袋垂得更低了,不曉得為何,自己打從心底怵許扶清,忙回道:“謝寧去給我買冰糖葫蘆了,所以拜托我轉交一下。”
雖然她覺得是謝寧不好意思當麵送,但還是給對方找了個別的借口。
帕子繡著塊葉子,許扶清慢慢地撫過上麵的針線,粗糙廉價,跟他以前用過的衣物、帕子沒法比。
空氣寂靜了好幾秒,他聲線柔和地開口:“你為什麽讓她去給你買冰糖葫蘆,那你是沒了手,還是沒了腳,不會自己去?”
怎麽又繞了回來?
應如婉眨了幾下眼,惴惴不安,“對不起,夫子,以後我會自己去的,我還有事,先去找表哥他們了。”
許扶清微抬眉梢,嗯了聲,手指漫不經心地挑開帕子,露出裏麵的紙,上麵的字體歪歪斜斜,似泥土裏的蚓。
石橋上方掛滿小小的紅色燈籠,光線交錯,映著黑色的字有些模糊。
他麵無表情地看了半晌。
謝寧買完冰糖葫蘆,不敢耽擱太多,越過人群就往鴻雁酒樓方向去,可實在是太多人了,被擠得衣衫亂糟糟的,鬢發也散落幾縷。
這是她不太喜歡逛街的原因,在心裏歎了口氣,繼續擠。
石橋處,許扶清坐在護欄上,平平靜靜地看著對街被人擠來擠去的謝寧,身後是清澈碧綠的河流。
好一會兒,謝寧才擠出來,身上冒了些細汗,一抬頭,視線十分湊巧地跟許扶清的對上。
少年的影子落在橋邊,半個身子陷入陰影,燈籠晃動著,打下來的光似乎也變得光怪陸離,映得他五官昳麗。
【宿主,宿主請注意!許扶清的好感值掉一,目前為正二。】
冰糖葫蘆掉地,幾顆脫離木簽,滾了好幾滾,謝寧嚇到止步不前,表情變換豐富,“什、麽?”
她幹什麽了?沒幹什麽啊!
係統的聲音還在響:【宿主,宿主請注意!許扶清好感值掉一,目前為正一,注意!注意,許扶清好感值掉一,目前為零。】
謝寧望著不知何時走到自己麵前的許扶清,喉嚨像塞了一團棉花一樣,她慫得一批,下意識地想轉身逃跑,卻被他拉住了纖瘦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