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配骨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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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秦姝。
謝寧莫名地鬆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麽,其實她也怕秦姝,對方對許扶清的所作所為給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現在雖然距離許府滅門已經過去十一年了。
但按道理來說, 如果麵前這名女子是秦姝, 容貌不管如何變,至少還是會跟以前有點兒相似的。
可並沒有, 容貌完全不一樣。
凡是見過秦姝的人都看得出這是兩個不同的人, 謝寧在不少人的記憶裏見過秦姝,這名女子絕對不是秦姝, 而是她從來沒見過的一名陌生女子。
女子快步地朝謝寧走來, 像是要摟她入懷。
謝寧見勢後退了幾步,老婦人在許扶清拔劍之前及時地拉住了女子, 擋在她前麵,眼神誠懇地看著他。
“許公子, 她是我族如今的族長。”
“隻前不久出了些意外, 她唯一的女兒死了,受了很大的打擊, 這才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並不是有意要傷害謝姑娘的。”
言罷, 老婦人擦了擦眼淚。
在老婦人說話期間,謝寧一直觀察著她的神情,這番話似乎確實是發自肺腑的, 不像是作假的,所以這名女子當真是昨夜綁走自己的女子?
聽女子聲音和說話的語調是挺像的。
還有, 原著裏曾寫過玉笛在一名婦人手中。
從古人的思維來說, 這名女子在成婚後又生下了孩子, 一定程度上的確算得上是婦人, 這也能連得上。
但謝寧還是選擇再觀望一下。
老婦人又開口了。
“老婦也是一時糊塗,怕許公子得知此事怪罪下來,就自作主張地想把謝姑娘埋了,將此事掩蓋過去,一切都是老婦的錯。”
這兒的族人都對所謂的族長異常忠心,謝寧倒是明白老婦人的良苦用心,也知道除非族長死,否則族人必須得凡事從對方。
但傷害了她,卻是不可原諒的。
埋了,怎麽可以輕飄飄地說出口,謝寧理解不了。
忽然,許扶清低低地笑出聲,也不知是覺得哪裏好笑,薄唇輕輕地咀嚼著女兒二字,笑越放越大,跟止也止不住一樣。
很是奇怪。
謝寧偷偷地瞥了他一眼,她想自己大概知道為什麽。
小時候許扶清就被秦姝當成女兒養,確實會對他造成一定影響的,雖平常表麵看著與常人無異,誰知心理扭曲成什麽樣了。
說實話,謝寧挺怵許扶清這種笑容的。
“是她嗎?”許扶清突然偏頭看謝寧,對上她一轉不轉的視線,玉麵上的笑容有一瞬間微凝怔愣,卻很快地恢複如初。
又想綁住她眼睛了。
他不喜歡她貌似能看透一切的眼神,更不喜歡她用這種眼神來看自己。
謝寧被許扶清看得脖子一縮,滲得慌,昨晚自己眼睛還是被蒙住的,壓根看不見女子的樣子,隻能聽見聲音。
她剛想說不太確定的時候,一陣風掠過來。
隻見女子推開老婦人,衝了上來。
這次謝寧並沒有躲開,而是選擇麵對,有許扶清在,對方應該也不能把自己怎麽樣。
“乖女兒,別離開娘親。”女子急匆匆地掏出玉笛,塞到她手裏,眼眶通紅令本就貌美的容顏添上幾分楚楚可憐。
“給你,給你玩,別再亂走了。”
愣是謝寧也不禁感歎這個地方詭異歸詭異,但還真是常出美人,秦姝也是,而且她長得更美,無論是男還是女都喜歡的那種美。
老婦人見謝寧沒排斥女子的接近,緊繃的身子一鬆,隻是看玉笛的眼神有微微停頓,猶豫了幾秒,並沒再上前阻止。
謝寧低頭看玉笛,指尖掠過那個姝字。
這支玉笛無論是形狀還是刻有字的地方都跟柳如葉給他們的那張畫一樣。
“你看,是不是那支玉笛?”她沒再管老婦人,直接將玉笛遞給許扶清,他接過去,看了幾眼,目光落到姝字,又放回謝寧的手。
“是。你先拿著,我把她殺了,就離開。”他仿佛對這支玉笛不是很在意。
謝寧望著緊緊地抱住自己另一隻手臂的女子,伸手拉住許扶清,他偏頭看她,笑,“謝寧這是要阻止我嗎?”
四目相對。
他眼底倒映著她。
“不是,我沒有要阻止你。”謝寧直視著許扶清,搖頭,覺得這次的任務過於順利,總有種哪裏出了問題的感覺,怕留有後患。
一名比她還要瘦的女子是如何把她扛走,還是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
但又回頭想想,昨晚女子扯玉笛走的時候力氣的確異常大,能扛走她好像也不成問題。
可畢竟昨晚被綁的是自己,不處理好,以後倒黴還是自己,於是謝寧說:“我想包紮完傷口後,問問她是怎麽樣得到這支玉笛的,可以嗎?”
許扶清聞言看謝寧血液早已凝固的額頭,指尖微頓。
“好。”
進了屋子後,老婦人指了指謝寧額頭上的傷給女子看,她似才注意到,走到房間搗鼓了一會兒,拿出了不少藥,放到矮榻上。
“快些快些,乖女兒一定很疼。”
謝寧發現女子除了精神有些問題外,其他還算正常,就比如對方用心疼的眼神看著自己,說要給她上藥。
一道寒光閃過,謝寧被刺激到眯了眯眼。
“啊!”
老婦人痛呼了一聲,手臂被劍劃出一道傷口,鮮血潺潺地流出,女子遲鈍了一下,用帕子擦了擦血液,拿起一瓶藥灑上去。
下一秒,那瓶藥落到了許扶清手上。
他拉下驚得站了起來、麵露不可置信的謝寧,神色不變地給她上藥,冰涼的指尖撚上藥粉,沿著傷口一點一點地塗抹。
“這應該是沒毒的。”許扶清眼也不抬地說了一句,也不知是在跟誰說話。
原來許扶清是為了試藥是否有毒,然後割傷老婦人的手臂,拿她來試藥,謝寧眼睛盯著他垂下來的眼皮,心神微微恍惚。
到底是經曆過了什麽,才會謹慎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呢。
女子默默地給老婦人包紮,時不時抬眼看謝寧的傷口,像是也很想替她包紮,但礙於許扶清又不敢亂動。
房子裏麵一度安靜到連呼吸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許扶清上藥的動作很輕,謝寧並不是很疼,她看了看女子,心底生出一個主意,娘字有些燙嘴,“娘......”
即便隻說出了一個音節,其他人皆紛紛地看過來,許扶清也不例外,他抬了抬下頜,視線流轉在她的唇,塗抹藥的手指卻沒停。
反應最大的莫過於女子。
她刷地一聲站起來。
謝寧閉了閉眼,努力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還是硬著頭皮喊下去,“娘,這支玉笛從哪裏來的?”
女子似很高興她喊自己娘和跟自己搭話,枯瘦的臉露出喜悅的神情,“乖女兒,這是娘撿到的玉笛啊,你忘了,是我們一起撿到的啊。”
撿到的?
謝寧乘熱打鐵地又問:“是在哪裏撿到的?”
老婦人托著受傷的手臂,欲言又止,“在許公子現在所住的木屋裏,前幾年那裏常年無人,她經常會跟還在世的女兒去,我想就是在那時候撿到的吧。”
那間木屋原本是秦姝的。
在她死後就一直空閑著,沒人敢入住,這裏的人隻是會偶爾去那裏做做法,祈禱一下來年風調雨順,老婦人亦是如此。
是嗎?謝寧半信半疑。
“不不不。”
女子忽然之間瘋狂地搖頭,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扯了扯謝寧的衣角,視線卻不受控製地停在許扶清如月下謫仙的臉上,像是看著有些熟悉,感覺以前見過般。
謝寧留意著她,也跟著看過去。
許扶清沒什麽表情,塗完藥便用白布給謝寧額頭繞了幾圈再綁住。
不知為何,女子很快又收回了視線,似是否定了剛剛的想法,“乖女兒你忘了嗎,那裏有位很好看的公子,他還對我們笑了,等他走後,我們才撿到那支玉笛的。”
話畢,她手指絞著衣角,又悄悄地瞄了瞄許扶清。
當謝寧聽到有位很好看的公子時,眉頭一蹙。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過太多小說和電視劇了,腦子情不自禁地聯想到秦玉,可自己又沒忘記在柳如葉記憶裏見過他的墓碑。
盡管謝寧很想繼續問下去,但也清楚女子不會再知道什麽的了,而此時許扶清緩緩地從矮榻上起來,隔著幾層白布撫摸著她的額頭。
“問完了吧,天色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染上老婦人的血的劍還沒插回劍鞘。
戴著銅鈴鐺的手拿起劍,許扶清頎長的身子在地板上投落一道晦暗的影子,謝寧抓住了他拿劍的那隻手,喉嚨幹澀。
“別殺她。”
是,謝寧承認自己心軟了,她身為二十一世紀的人實在不能三番四次地看這些血腥的場麵,更別提女子是名腦子不正常的人。
她有幾根手指插.進銅鈴鐺的間隙,擦過他手腕那道疤。
這道疤......謝寧不由自主地低頭看了一眼,看著像是曾經被人用匕首用力地割的。
是秦姝割的?
女子一邊驚恐地咬著指頭,一邊看著許扶清手裏的劍,仿佛是害怕他會傷害自己的女兒,想拉謝寧過來,卻被老婦人攔住護在身後。
許扶清眼珠子怔怔地一轉,彎了彎唇角,“謝寧,我不喜歡這樣的你,甚至,有些討厭。”
討厭。
他說討厭她。
謝寧心高高地懸起來。
生怕聽到係統突然冒出來提示好感度下降,卻還是不肯鬆手,不過她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係統出來,眼底掠過一抹訝異。
良久,許扶清將劍插.回劍鞘,抬手輕撫著謝寧垂落的碎發,又慢悠悠地撚到耳後,輕輕一笑,莫名地問:“你喜歡她啊?”
謝寧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而許扶清仿佛也不需要答案,問完就走了。她更不想獨自一人留在這兒,對昨晚的事產生了陰影,快步地跟上去。
老婦人木訥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拉住掛念著謝寧是自己女兒想要跟上去的女子,思緒不知轉到何處。
回到木屋恰好是午時,應如婉剛回到沒多久,一見到被許扶清牽著手腕回來的謝寧立刻衝了過去。
“謝寧,你額頭怎麽了?”
還沒待謝寧開口,沈墨玉直勾勾地看著她拿著的玉笛,向來沒什麽情緒的臉染上一抹詫異,“這是我們要找的玉笛?”
重新被蒙住眼睛的謝寧嗯了聲,讓應如婉把玉笛給衛之玠。
衛之玠仔細地看了看,確認是那支玉笛,心情有些複雜,看向許扶清,“許公子,你是在哪裏找到謝姑娘和玉笛的?”
謝寧等了一陣子,發現許扶清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歡跟他們多說話,在心底裏歎了口氣,她隻得簡略地解釋了一遍。
雖然衛之玠也知道山林很古怪,但他出來隻是為了完成攬天書院的任務。
以往的事情過去了便過去了,也不想再追究。
既然取得了玉笛,也沒理由繼續留在這兒了,衛之玠聽完謝寧的解釋後,對他們說:“你們今日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們盡早離開此處。”
此話正合謝寧意。
要是可以,她能連夜走就連夜走了,一秒鍾都不想再在這裏多待下去了。
就在謝寧扶著應如婉的手臂,準備回房間休息時,踏上木階的那一刻,踩得不穩,身子往一側傾斜,一隻有勁的手拉住了她。
“小心。”是衛之玠的聲音。
狗血,狗血,謝寧瘋狂地暗暗吐槽。
自己在電視劇也看過不少這樣的劇情,倘若她現在沒蒙住眼,大概會像電視劇演的那樣跟他來個深情對視,繼而好感度狂升!
......不過謝寧也知道那隻會在電視劇上存在,而且適用的對象是女主。
巧了不是,她是炮灰,“謝謝。”
應如婉忙扶穩她。
許扶清安靜地倚靠在木柱子上,眼簾微垂,淡淡地掃了一眼謝寧碰過衛之玠的那隻手,短指甲輕輕地刮過木柱子,發出細微刺耳的聲音。
轉眼間到了晚上,謝寧選擇了跟應如婉共宿。
即便是冒著被發現眼睛並沒有受傷的風險,她也不想一個人待在一間房間了。
大概是覺得她過於倒黴和不幸,應如婉安慰了謝寧一整晚,噓寒問暖的,怕傷口會惡化,處理得不好留下疤痕。
古代的姑娘比較怕在皮膚留下痕跡,尤其是臉。
等謝寧沐浴完,應如婉又重新給她的額頭上了一遍藥,“謝寧,若是還有哪裏不舒服就告訴我一聲,我再給你......”
謝寧哭笑不得,忍不住打斷她,“沒事了,現在時辰應該不早了,你還是早些歇息吧,對了,你睡床榻吧,我睡矮榻就行。”
應如婉嘴巴動了動,還是沒再多說什麽,“好。”
每次看到年齡、性格跟已故的那名好友相仿的謝寧,應如婉就控製不住地對她好,因為自己當年為了活下來,間接地害死了那名好友。
午夜。
謝寧睡得正香,指尖不知被何物細細地啃咬,傳來淺淺的痛感,她抽了抽手,卻被一隻冰涼的手溫柔地壓住。
黑暗中,少年雙眸敞亮,低著頭,紅色衣擺如水波漾動地覆蓋在謝寧的白色中衣上,兩人貼得幾乎沒有一絲縫隙。
牆上倒影連成一體。
風吹過窗帷,房外樹枝搖晃,樹枝壓了下來,掃過。
慢慢地,謝寧從睡夢中清醒過來,有了一點兒意識,記得應如婉還在房間裏,不自覺地壓低聲音猜道:“小夫子?”
少女剛睡醒,聲音軟中帶啞。
指尖被溫熱鬆開,有一層淡淡的水瑩。
許扶清俯身輕輕地吻了吻謝寧額頭上的傷,又拉起她還濕潤著的手指,張開薄唇,一點點地往裏放,細細密密地咬著,“髒了。”
雖然他咬字有些模糊,但謝寧卻聽清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自己的這隻手曾碰過衛之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