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紅色繡花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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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寧聽到許扶清喚自己, 身子微頓,低頭隻見他慢慢地扯起唇角,一如既往地笑著, 聲音卻跟以前的溫柔語調不大相同,帶著異常的僵硬。
    “完成此次任務, 我們去一趟東京平溪吧, 謝寧你不是東京平溪人嗎。”
    莫名其妙的一番話。
    許扶清摘下紮到她裙擺下方的雜草, 不急不緩地站起,腰身挺直, 琥珀色瞳孔兒映著她, “吃一下你說過的梅花包子和陳家油餅。”
    謝寧跟他四目相對, 喉口幹澀。
    “我沒吃過呢。”他眼珠子輕輕一轉,似真誠地詢問著她的意見, 話語挑不出半點兒毛病,“好不好?”
    謝寧怔了小半刻,對許扶清驀然提起此事有點兒心悸, 說起來她對東京平溪並不熟悉, 這些事都是通過係統知道的,多的便沒了。
    腳踝似還能感受到那抹涼意,即使他已經沒有再握著。
    爾後,她聽見自己應:“好。”
    許扶清望著謝寧逐漸地離自己越來越遠,視線有些晃動地看向夜空,旁邊的樹梢和花兒皆被月光籠罩著,一切都虛幻得很。
    不知在院子中站了多久,他渾身沾滿了夜間的涼意。
    回到房間後, 許扶清徑直地走到銅鏡前, 抬手輕輕地撫上自己的臉, 修剪幹淨整潔的指甲不重不輕地劃過皮膚,留下淡淡的紅痕。
    一夜便能消去的那種。
    鏡子裏麵倒映出來的容貌依稀看得出秦玉和秦姝的影子,月下曇花也不過如此,姝容豔麗得像是畫中人。
    一直以來,許扶清都知道許正卿並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秦玉才是。
    可那又如何,與他沒有太大關係。
    不過,許扶清年幼之時曾聽過許府下人閑聊裏提到過亂.倫二字,秦姝和秦玉的結合便是她們口中的亂.倫,為世人不齒、唾棄。
    而自己則是亂.倫後出生的。
    隻是鮮少有人知道,許府下人議論的對象自然也不是秦姝跟秦玉,是其他人罷了,畢竟他們瞞得很好。
    就連秦姝的枕邊之人許正卿都被他們瞞了過去。
    西京城繁華,多得是大戶人家秘事。
    所以議論過這種事的許府下人後來死了也不明白自己得罪了誰,每每那個時候,許扶清便會瞧見秦姝投身入秦玉懷中,求他殺了亂嚼舌根子的人。
    秦玉一般不會拒絕她的請求,隻要她開口。
    人前溫婉待人、柔美的許夫人,任誰也不會想到她在背後會如此惡毒,殺隻是一個輕飄飄、無關輕重的字,許扶清耳濡目染。
    後麵也發現的確如此,殺隻是一個尋常的字。
    其實這些他的感觸皆不大,倒是見秦玉挖心頭血養蠱以控製秦姝那一刻會有幾分不解、迷茫,胸口處留下的那道疤醜陋難看至極。
    下蠱之人本該處於把控一切的地位,這也是眾多煉蠱人的目的,可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被情蠱控製的人不是秦姝,而是秦玉。
    輸得一敗塗地。
    卑微、乞憐。
    許扶清在書中看過這些詞,從起初的不明白其真實含義,到在秦玉身上慢慢地讀懂,很是深刻,但還是不讚同。
    甚至感到不可思議。
    他為了討好秦姝,化上最美的妝,保持著斯文雅然的笑,能忍受著她每晚與許正卿同床共枕,卻不能忍受自己的臉有半點兒瑕疵,明明骨相已經極為優秀了。
    以色侍人,不擇手段地妄圖留住不屬於自己的秦姝。
    原來,那般便叫卑微、乞憐。
    可,許扶清打從心底裏厭惡這兩個詞。
    即便秦玉卑微、乞憐到極致,最後秦姝還是親手地將匕首插進了他的胸口,沒有一絲遲疑,鮮血迅速地染紅了白色素雅的衣裳。
    在火光的映照下像一株盛開得妖豔的曼珠沙華,瀕臨死亡前的美是難以超越的,不是他以往用那些胭脂水粉化出來可以比擬的。
    對了,許扶清記起了。
    情蠱雖然是苗族書籍記載中最難煉、又是最容易控製人心的情蠱,但它也不是解不掉,隻要殺了下蠱之人,那麽情蠱就會自動解掉。
    說難也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
    那,謝寧知道自己體內有情蠱後,會想殺了他,從而解蠱嗎。
    許扶清眨了眨眼,指間撚過手腕的銅鈴鐺,叮當聲在寂靜的夜晚顯得無比清晰,聲聲入耳,婉約動聽。
    但秦姝卻做到了,或許是親眼看到許正卿死後,她了無牽掛,孤注一擲,想跟秦玉同歸於盡,雙雙地死在大火裏。
    可為了別人而去死,值得?
    不解。
    至今仍不解,難懂。
    許扶清望著銅鏡中跟秦玉有七、八分相似的臉,溫潤的麵容沒有表情,修長的指骨落到紅色衣襟,輕緩地向一側扯開,露出心口處一道稱得上猙獰的疤。
    指腹沿著疤痕寸寸掠過。
    精致白皙的手指越發映得疤痕難看,與之格格不入。
    少年略帶茫然的視線緊緊地黏在銅鏡,燭火搖晃,映著那張臉光怪陸離且微微扭曲,他低聲恍若自言自語:“這疤確實甚是醜陋,叫人難以喜歡。”
    “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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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越的聲音漸小,似隱含後悔之意,“不該,不該因好奇而去煉情蠱的,留下了這麽一道不堪入目的疤。”
    許扶清唇角常掛著的清淺弧度僵了僵。
    也罷,不過是道疤而已,藏在衣裳下,誰也看不見,至於吃了情蠱的謝寧,她答應了半年後會死在他手上。
    既是如此,又何須在乎。
    燭火勾勒著他清臒的腰身,重重疊疊的緋色外衣自然地垂墜下來煞是好看,心口處的疤痕往上不遠便是輪廓分明的蒼白鎖骨。
    指尖緩緩地合攏衣襟,紅色衣衫慢慢沒過肩胛骨,疤痕又重新掩蓋住,許扶清抬眸,唇色比平日裏更為殷紅,尚有淺淺的血腥味。
    隻,謝寧究竟是何人。
    據許扶清調查得知,東京平溪謝家孤女,單字寧,七月初七生,年十七,於元和三年春,也就是今年得病,大夫曾言最多活不過五月。
    也就是說她在來攬天書院後快則一、兩日,慢則五、六日便會因病而亡。
    那種病是治不好的,唯有等死。
    許扶清也略有耳聞。
    而謝寧卻活到了今日,且身體安康,瞧起來並無疾病纏身......所以,其中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事情嗎,亦或者......
    他抿了抿略有血味的唇瓣。
    許扶清看似有些心不在焉地解開束發的紅色發帶,墨發似綢緞般傾瀉而下,將紅色發帶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到銅鏡桌子上麵。
    木桌子上麵還擺著一方帕子和一封皺巴巴的信。
    少年盯著看了一小會兒,伸手過去。
    謝寧抱著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又是失眠的前兆,許扶清這一波的好感值升得太玄乎,她現在都是飄飄然的,像是踩不到實地一樣。
    如今衛之玠跟許扶清的好感值不相上下,謝寧糾結萬分。
    要知道很快就要到選擇是否更改攻略人物的日子了,她得做出正確的選擇,不然半年後的自己將會成為一具屍體。
    更別提回到現代。
    謝寧一閉上眼睛,腦海裏浮現的都是許扶清剛才跨坐在她身上的畫麵,臉又發起熱,脖頸似乎還停留著他指尖的溫度。
    腰腹緊貼的時候,那股令人心顫的感覺難以忘懷。
    自己從來沒跟異性那麽親密過,雖說父母並不太幹涉這種事情,但謝寧還是沒有過這種經曆,倒是看過相關的小說和影片。
    打住!
    不能繼續想下去了。
    她強迫自己思緒轉到別處,林少如肯定是男的了,他貌似對許扶清有莫名的敵意,可他又樣樣模仿許扶清,這又是為何?
    還有,那個叫葉音的少女到底是誰?謝寧更想知道的是,林少如是怎樣淨身的,是自己自願弄,還是別人強迫弄的。
    話又說回來,林府是大府,尋常人怎敢這樣對待他?
    看樣子,林少如找他們來恐怕不隻是單純地為了查出殺他父親的真凶,那真正的目的是什麽?恐怕不簡單。
    謝寧想起了他看許扶清的眼神,心收緊。
    不會是因為許扶清吧。
    若是別人,謝寧也許能當作不知道,但對象是許扶清的話,她可就不能若無其事了,忘記不了自己跟許扶清和衛之玠是同生同死的。
    嘭嘭嘭。
    敲門聲從外麵傳進來,謝寧掀開眼兒,大半夜的,誰會來敲門?前不久林府的侍女送過一次香料過來,想必不會又是林府的侍女。
    房間香爐安靜地擺放著,沒有在燒香料。
    “誰?”她從床上坐起來,對著門口問。
    敲門聲還是沒有停,不重不輕,既不會吵到住在院子裏的其他人,又能讓謝寧聽到,她想了想,還是翻身下去。
    隻不過當謝寧走到門口時,敲門聲又突然地停了下來,窗紙也沒看到有別人的影子,隻有她的倒影。
    奇怪了。
    謝寧深呼吸,拉開門,門外空無一人,隻有黑沉沉一片的天空和輕輕晃動的花草樹木,她皺了下眉,視線不經意地往下挪。
    一雙紅色繡花鞋映入眼簾,謝寧頓了一下,彎下腰撿起它,繡工精美,針線縫合得無可挑剔。
    稱得上是頂好的繡花鞋。
    之所以有點兒懂繡花鞋,是因為謝寧的姥姥會做古代的繡花鞋。
    小時候她就經常拿來玩,見得多了也就略懂一二了,不過此刻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而是誰把一雙紅色繡花鞋放到了房間門口。
    謝寧手拿著紅色繡花鞋,踏出房門兩步,夜風陣陣拂麵而來,放眼再仔細地看一遍周圍,連鬼影都沒瞧見一個。
    忽然,指腹傳來一絲疼痛。
    她沒有立即扔開紅色繡花鞋,而是低頭看,發現繡著花紋的布料紮著一根針,刺破了手指,冒出來的血珠將布料染得更紅。
    紅色繡花鞋,謝寧忽然想起了自己以前看過的鬼片,雞皮疙瘩掉一地。
    這是故意來嚇她?
    思量再三,她還是帶紅色繡花鞋回房,關門確認上好鎖,最後還把一張桌子推到門板前,雙重保護,窗也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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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把紅色繡花鞋放到離床遠遠的。
    謝寧躺回床,側身看著它,不知不覺地,眼皮逐漸闔上,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裏的衣櫃被人從裏麵推開,死白的手暴.露在空氣中,然後,一雙血紅色繡花鞋緩緩地伸出來,踏到地麵。
    血紅色繡花鞋的主人踩地一點兒聲響都沒有發出,不到幾秒便來到了床邊,彎下腰,輕柔地撫過謝寧淨白的小臉。
    “原來是你啊。”
    骨瘦如柴的手覆上她的脖子,一點一點地收緊。
    “殺、殺、殺,哈哈哈哈,殺。”
    東京城熱鬧非凡,人頭擁擠,大片燈籠微微地晃動著,光照下來,籠罩著每一個人。
    他們吵吵鬧鬧地行走在大街上,掛著笑容。
    謝寧置身於其中,抬了抬眼,看向街旁的梅花包子鋪和陳家油餅鋪,心情有些複雜,這裏似乎是東京城。
    她是在做夢,還是看到了誰的記憶?
    可不對啊,自己在房間睡著覺呢,房門不但上了鎖還特地用桌子抵住了,一有動靜不可能聽不到的,又如何握到別人的手。
    所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謝寧呼喚係統,但它沒有出來。
    也是,係統隻會理會好感值的事情,上次她差點就被老婦人裝在棺材裏埋了,它還是沒出來,叫也白費力氣。
    “冰糖葫蘆啊,很甜的冰糖葫蘆啊。”
    賣東西的叫喊聲傳入她耳中。
    接著,謝寧的目光往附近隨意地掃了一下,微微渙散的眼神瞬間聚焦,看見許扶清坐在梅花包子鋪的木桌前。
    他麵上勾著虛假又溫潤的笑,墨發半披著,紅衣鬆鬆垮垮,纖瘦的手肉眼可見的盡是骨頭,隻有一層薄薄的皮包裹著,整個人形銷骨立。
    謝寧頓住了腳步,靜靜地看著許扶清。
    相較於現實中她認識的他,此時的他麵容青澀些,尚未完全長開,十六、七歲的樣子,瘦得可怕。
    倘若這不是夢,而是某個人的記憶畫麵,那就代表著有人闖入了自己房間,還在不經意間握了她的手。
    想到有這個可能性,謝寧微微眯起眼。
    危險,得趕緊離開這段記憶。
    可著急也沒用,除非那個人鬆開她的手,否則永遠都逃不出這段記憶,這也是握手就能讀取別人記憶的一個弊端。
    謝寧隨著擁有這段記憶的人走過去。
    梅花包子鋪的鋪主用碟子裝了五、六個包子放到許扶清那張桌子上,恭敬道:“公子,慢用哈。”
    “謝謝啊。”少年輕輕一笑。
    鋪主不好意思地用圍在腰間的破布擦了擦手,暗歎此人容貌驚豔、氣質不凡,東京城繁華是繁華,不過等級極為分明,
    有錢有勢的公子是瞧不起他們這些下等人的。
    平常連正眼瞧他們都覺得晦氣,更別說會跟他們好聲好氣地說話、還道謝,難得遇到這麽有禮的公子,鋪主著實有些驚訝。
    鋪主活了幾十年了,是真正的貴公子,還是披著看似華麗外衫的裝腔作勢公子,一眼就能看出來,很容易區分的。
    毫無疑問許扶清給他的感覺是前者。
    “公子不必客氣,如果還需要什麽,盡管吩咐。”
    許扶清笑意不減,唔了聲,沒再說話,用筷子夾起一隻包子,鋪主正準備回去給別的客人端包子,不小心撞掉了他擺放在長椅子的東西。
    用一塊黑布包著的頭顱滾下地。
    鋪主生怕得罪客人,匆匆忙忙地撿起,卻不料掌心粘稠一片,低眼一看,沾滿了鮮血,腿一下子軟了。
    謝寧自然也瞧見了,但不難猜出這應該是攬天書院的任務。
    許扶清雲淡風輕地放下筷子,伸手到半空,拿回黑布包著的頭顱,淺淺地笑起,似沒看到鋪主驚恐的神情。
    “謝謝你幫我撿起來,不然就算沒完成任務了。”
    冷不丁的,有人站到了他麵前,似不太確定地喚了一聲,“秦玉?”
    聞聲,許扶清歪頭看過去。
    “抱、抱歉,我認錯人了。”
    就在謝寧看到這裏的時候,有尖銳的指甲刺破了她的皮膚,疼,記憶畫麵消失了。
    她呼吸急促地睜開眼,對上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和一張白得像鋪了幾層粉的臉,第一眼看著,竟瞧不仔細長相。
    這個姿勢是想要掐死她!
    “來人啊!”謝寧大喊了一聲,忍住皮膚傳來的疼,當機立斷地曲起腿,使勁地一腳踹過去,正中那人腹部。
    哐當,那人踉蹌了幾步,不小心拽掉擺在床附近的衣架子,隨後跌倒在地。
    “你是誰?”她快速地站起來,用匕首抵住對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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