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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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條夏樹】站上了天台,準備跳樓。
    他對自殺行為很排斥,光是想起這個詞就會莫名心累。
    但小夏樹一口一個“g醬”、且琴酒還默不作聲地應下,這件事實在太衝擊世界觀了。
    【北條夏樹】接受無能,決定去死。
    在夢裏死去的話,應該就會醒過來了吧?
    他這麽想著,毫無負擔的一躍而下,卻立刻掉進了一個光影斑駁的彩色隧道裏。
    膠卷畫麵像是流水,從他的瞳孔中淙淙過去。
    時間回溯到小夏樹第一次見到琴酒。
    銀發少年微微抬頜:“黑澤陣。”
    夏樹正擺弄著編程四驅車,點點頭道:“嗯……阿陣?”
    “……別這麽叫我,惡心。”
    夏樹並不惱,低頭對著平板一通劈劈啪啪操作,坦克外形的四驅車履帶咕嚕嚕轉動,撞到黑澤陣的皮靴時自動停下了。
    頂上的炮塔門移開,一杆黑洞洞的炮管伸長,瞄準了他的眼睛。
    黑澤陣麵無表情。
    “砰。”
    槍口開了朵白色的小雛菊。
    “終於有人跟我一起玩了。”小夏樹開心地捧臉,笑嘻嘻道,“很高興認識你。”
    但他們的關係依然僵硬,多是夏樹單方麵找黑澤陣,邀請他體驗自己新研究的黑科技;他很擅長製作一些看似有用實則雞肋的產品,比如解放雙手的自動烘發器。
    黑澤陣拒絕把自己的腦袋放進那個畫著笑臉的蛋殼烘幹器裏。
    “我自己擦幹。”他說,“出去。”
    “來試試嘛。”夏樹殷勤地邀請道,“真的很快很方便,而且進一步想,萬一阿陣以後留了長頭發——”
    對方的回應是果斷關門。
    夏樹卸下笑容,表情稍顯沮喪,連殼蓋上用高達塗料畫的表情仿佛都在嘲笑他。
    他屈指敲了下合金外殼,喪氣道:“……那好吧。”
    夏樹兀自抱著它離開了,不一會後,又和誰較勁似的折返,把滾圓的大蛋殼留在了黑澤陣的房門口。
    畫麵停在黑澤陣的門外。
    過了幾分鍾,【北條夏樹】看見門被輕輕推開了一道小縫。
    黑澤陣嫌棄地瞥了眼地上的醜蛋殼,屈身將它拿進屋內。
    除此之外,他們常常聊天。
    當然都是夏樹單方麵找話題,黑澤陣不鹹不淡地敷衍,從不會主動開口同他說些什麽,大多數時間沉默傾聽,隻有在對方編得太離譜的時候才會打斷。
    關係轉變始於夏樹送了他一樣東西。
    “給你的禮物。”他把盒子推到對方麵前,“猜猜看。”
    黑澤陣:“……什麽?”
    夏樹也不賣弄,直接掀開蓋子:“——是槍!”<92f。
    金屬外殼在頂燈下靜靜反射著冷峻的光芒。
    黑澤陣頓時屏住呼吸,微微睜大眼睛,罕見地流露出了一絲驚訝與迷茫。
    他茫然的神情讓旁觀的【北條夏樹】也怔愣了好一會——他突然意識到,黑澤陣目前似乎也不過十三四歲。
    這一年夏樹認識的【阿陣】,還不是那個陰晴莫辨、殺伐果決的琴酒。
    黑澤陣喉結輕滾,從盒中取出那把槍。
    是那年美軍啟用的新一代製式手.槍,並無十分特別之處。
    “阿陣一直想要一把自己的槍吧。”夏樹觀察著他的反應,“但是沒有子彈,基地不允許,你知道的。”
    黑澤陣視線黏在槍上,漫不經心地笑了聲,語調平穩:“遲早的事。”
    夏樹盯著他,飛快地眨了眨眼睛。
    黑澤:“怎麽了。”
    夏樹握拳敲掌心,像是發現什麽不得了的事情,自顧自地點頭道:“原來阿陣笑起來也凶巴巴的,好可怕。”
    黑澤:“……滾。”
    他擺弄了一會那把槍,狀似無意地問:“從哪裏弄來的?”
    “芝華士讓我幫忙完成一個deo,我做得很好。他答應會送我一樣東西,我也沒什麽特別想要的。”
    但想到黑澤陣盯著槍械圖片時專注而渴望的表情,夏樹把已經到喉嚨口的“我不需要”吞了下去,改口說自己想要一把時下最好用的手.槍。
    芝華士認為他是對槍械結構產生了興趣,沒有多問,當場送給他一把嶄新的伯.萊塔。
    黑澤陣警覺:“什麽樣的deo?”
    夏樹想了想,盡可能簡單地解釋:“差不多是一種預測未來的智能程序,和我父母的研究有點關係。”
    簡單解釋完,原本心情不錯的黑澤陣卻沉默下來。
    片刻後,他銳利的綠眸盯著夏樹,認真而輕聲地說:“不要繼續了。”
    “什麽?”夏樹頓了頓,“……你是說,那個程序嗎?”
    “嗯。”
    “理論上來說也是不可能的啦。”夏樹說,“現存的算法也隻能根據現有情況和條件模擬出千萬種可能,包括意外;但有些意外哪怕提前觀測到,接踵而至的蝴蝶效應會推翻剩下的全部。由每個原子的位置和動量來推測宇宙事件,我傾向於這樣的程序隻可能存在於物理學概念中……”
    黑澤陣耐心地聽完他一堆關於物理、科學和神學的分析,再次重複了那句話。
    “不要繼續。”
    夏樹頓時哽住了:“……好、好吧。”
    半年後,夏樹和黑澤陣一起搬到加州。
    組織請不同領域的頂尖人才給基地裏的研究員預備役上課,一群十來歲的高智商少年,要麽是孤兒、要麽是組織二代。
    天才都多少有些怪癖,夏樹卻是少見的好脾氣,很快交到了朋友。
    “夏樹,黑澤看起來好陰沉。”新認識的朋友低聲問道,“你不怕他嗎?”
    夏樹:“還好吧。”
    “你們交流嗎?”
    “當然。”
    “他不會主動找你聊天吧。”
    “會的。”
    “……真的嗎?”
    黑澤陣正好出現在了樓道口。
    吹牛不打草稿的夏樹頓時心虛起來:“……當、當然是真的。”
    好在黑澤陣似乎沒發現他,夏樹很快恢複了自信。
    “阿陣很好懂的。”他頭頭是道地分析起來,“比如他抿唇的時候,如果同時皺眉,那就是裝出來的不高興,一般是心情還可以、隻是不想被我發現他還滿意的……”
    朋友聽得滿頭問號,心想黑澤陣的表情除了想殺人就是準備殺人,哪裏有這麽豐富的變化?
    但他不忍心打斷口若懸河的夏樹,隻能啊對對對地應付著。
    “呃、至於阿陣生氣的話。”夏樹擰眉,相當抽象地比劃起來,“就是……”
    半條走道之遙,黑澤陣轉彎時瞥到了夏樹和朋友,目光短短停了一瞬,沒什麽情緒。
    夏樹驚恐:“……就是這樣的表情!他生氣了。”
    朋友比他更驚恐:“……!!!”
    夏樹疑惑:“這是為什麽呢?”
    【北條夏樹】麵無表情地看著兩人並肩離去的背影,獨自消化巨大的信息量。
    明明是做夢,卻和坐牢沒什麽區別。
    他開始慶幸醒來之後會忘記這一切了。
    仿佛宣紙上暈開的墨水,畫麵霎時定格,泛開波瀾,一片漆黑。
    他的視野恢複時,眼前地點已經轉到日本。
    一家規模中等的福利院,門口懸著新刻的銅牌,院內充滿歡聲笑語。
    組織投資的福利院。【北條夏樹】在大腦中搜尋著相關記憶。為了挑選背景幹淨的聰明孩子,組織資助了不少孤兒,在慈善事業這方麵實打實地出過力。
    大概是為了某項任務,小夏樹假扮成了為社會實踐學分、定期來福利院送愛心的少年誌願者。
    此時的夏樹應該十四五歲,身量開始抽條,孩子們為了“誰和夏樹哥哥一起玩捉迷藏”而你來我往地較量起來。
    他無奈地笑了笑,將求助視線投向一旁佝僂著背、笑眯眯看著這一切的院長。
    院長調侃道:“太受歡迎了會覺得煩惱嗎?夏樹更想和誰玩呢?”
    孩子們頓時嚷得更歡了。
    “當然是我!”
    “才不呢——由美可是女孩子,怎麽看都是我更好吧!”
    “女孩子怎麽啦!”
    “就是就是!”
    夏樹歎氣:“……野原先生。”
    見他實在為難,院長拍了拍掌,教室內終於安靜了下來。
    “孩子們,下午會有其他的誌願者來陪大家玩。”
    孩子們頓時被這件事吸引了一部分注意力,夏樹也得以脫身。
    他湊到院長身邊,隨口問:“下午有幾個人要來?”
    “兩個。”院長遞給他兩張申請表,“都是男孩子,和你差不多年紀,辛苦夏樹引導一下他們。”
    夏樹艱難辨認著狗爬一樣的手寫字,念出了第一張上麵的人名:“……鬆田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