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摸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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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條夏樹警覺地抬眼。
他不會輕易把那個人的事情告訴別人, 除醫生之外目前也沒跟第三個人主動提起過,更別說琴酒了。
“我記不太清楚了。”北條夏樹含糊地說,“反正就是……和諸星大有點像吧。”
琴酒嘴唇微微挑起, 弧度嘲諷。
“你覺得。”他的語氣沉得像是冬日結冰的湖底,冷到仿佛開口就能結成冰碴,“那個人是他?”
“那沒有的。”北條夏樹驚異道,“我怎麽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他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我不會認錯。”
緊張的氣氛好像散去了一些。
“繼續。”琴酒不置可否,聲音散漫,“還有呢?”
夏樹不想告訴他。
他硬邦邦地吐出幾個字:“不記得了。”
在琴酒死亡注視中, 夏樹瘋狂心虛, 努力掩飾著:“我就是不記得了啊,都說了我忘記了,隻是感覺上有點相似。”
怎麽可能告訴琴酒, 對方難道還會好心到幫他找人不成?
好在琴酒沒打算為難他, 片刻後, 冷不丁開口:“諸星大喜歡女人。”
“哦。”夏樹不明白他想要表達什麽, 斟酌著說, “ove is ove, 喜歡男人女人都沒關係吧。”
琴酒冷哼了一聲,似乎有嚐試回憶, 但最後依然沒想起來水原麻衣的大名。
“女明星也是他的情人。”他說。
夏樹更迷惑了, 他摸不準對方想從他口中聽到什麽,隻能順著意思說:“呃……那他挺厲害的?魅力很大嘛。”
幾秒後他就知道又說錯話了, 車內溫度似乎都因為top kier的冷臉驟降下來。
伏特加悄悄回頭看了他一眼, 墨鏡難掩雙眸中的震驚與痛苦, 他左臉寫著“說得很好下次別說了”, 右臉寫著“夏樹你在幹什麽啊夏樹”,額頭一道橫批:路走窄了。
北條夏樹沉吟,自認為找到了問題所在,開始打補丁:“我推薦諸星大加入組織,和他像不像我朋友沒有關係,隻是我覺得他比較適合……”
說了一通都是為組織好的官腔,好像沒用。
琴酒依然那副準備隨時下車殺人的樣子。
北條夏樹頓時乏了,覺得反正也波及不到自己,也就懶得再猜琴酒的心思。
他望向車流不息的窗外,變幻的燈影遊過他白皙英俊的臉,照亮紅瞳一隅。
行人三三兩兩結伴,多是年輕靚麗的女孩,頭上戴著發光發箍,手裏揮著藍紫色熒光棒。
他驀然心口發熱,忍不住微笑起來。
琴酒:“笑什麽。”
夏樹:“?”
連笑一下也要管嗎,有沒有天理了!
“有點羨慕。”夏樹說,“我也想看一場演唱會,最好是露天的那種。”
他原以為琴酒不會接話,頂多以一記冷笑或者“無聊”作為回應。
但琴酒說:“很熱。”
夏樹:“?”
“音響非常吵。”
夏樹:“……”
“擠到想殺人。”
夏樹驚恐:“!!”
崩人設了!琴酒你崩人設了——!為什麽一副好像對這種場合很熟悉的樣子啊?
在北條夏樹和伏特加雙重懷疑又震驚的目光中,琴酒低頭轉出點煙器,薄咬著煙,輕哂一聲。
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一年夏樹十四歲,作為發育慢的亞洲人,身型還沒開始抽條,又小又軟的一隻,頭頂隻到他的胸口。
夏樹喜歡一個什麽樂隊,又或者是歌手,也有可能是明星。
無所謂,反正黑澤陣完全記不清。
「我們一起去看的演唱會吧!」夏樹將一張門票遞給他,眼睛亮晶晶的,「是露天的ive,很熱鬧哦。」
黑澤陣:「不去。」
他用小狗般的眼神祈求道:「拜托了,阿陣,我很想跟你一起去。」
黑澤陣:「沒空。」
夏樹:「去吧去吧!」
黑澤陣:「不」
露天ive場地果然悶到不講道理,門口工作人員給他們發了手環和熒光棒。
因為覺得夏樹長得可愛,還免費送了他一個售價一美刀的小惡魔發光發箍。
夏樹“嗷”了一聲,刻意壓低聲音:「我可怕嗎?」
黑澤陣不自然地移開視線:「……」
「你怎麽一點也不捧場。」他扶了扶頭箍,「抓你去地獄哦。」
黑澤陣:「有病。」
悶熱的空氣斑駁著汗臭與欲蓋彌彰的香水味,幾乎令黑澤陣一瞬間就煩躁得想要殺人;他五感比普通人要敏銳,這對殺手而言是天賦本能,也令他在這種紛雜的場合格外難受。
黑澤陣已經開始計劃著如何清掃這裏的所有人,卻被夏樹握住了手。
「怕跟你走散了。」他說,「快跟我來。」
黑澤陣:「……」
夏樹牽著他在人群中穿梭,像條狡猾的小金魚。
他的手掌也很小,並不能籠住黑澤的,反倒像是主動投懷送抱,將手塞給他。
【一個人的拳頭,和他的心髒差不多大。】
黑澤莫名想起這句話,他以前從未關注過這種無聊的事情。
他知道夏樹有小心髒綜合征,心髒比一般人小一圈,也更偏左一點。
原來這也會體現在拳頭的大小上。
黑澤陣若有所思地伸指,緊緊扣住夏樹的手,用自己修長的指節進行丈量。
所以夏樹的心髒也就這麽一點堪稱可憐的大小,被細瘦的皮肉與肋骨保護。
他可以輕易地捏碎它,血肉淋漓。
像是被人施了魔法般,四周一切紛亂複雜的風景緩緩褪色。
黑澤陣看見夏樹因為跑動躍起來的頭發,像是小狗聽到“出去玩”突然豎起來的尖尖耳朵。
他身上有陽光一樣溫和好聞的味道,還有沐浴露殘留的香氣,寵物和主人在這方麵倒是步調一致,淡淡的薄荷味。
夏樹找了個視野不錯的位置,但受限於身型,要踮著腳才能看到舞台兩側的大屏。
他當然很快就累了,環視四周,發現有個四五歲的孩子坐在他父親的肩膀上,看起來很輕鬆。
「阿陣。」他勾了勾黑澤陣的手環,希冀地盯著他,「我累了。」
黑澤陣:「那回去。」
夏樹搖搖頭,看了一眼那對父子,又看一眼黑澤陣。
黑澤陣馬上懂了,冷笑一聲:「想得挺美。」
「我真的好累。」夏樹扁扁嘴,「可是壓軸的那首歌我很喜歡,想聽完再走。」
黑澤陣:「想聽就忍著。」
「阿陣。」
「你做夢。」
夏樹坐在黑澤陣的肩膀上,少年小腿筆直而纖長,皮膚沁出玉一般的質地。
他一開始還有些擔心自己會摔下去,沒過幾分鍾就習慣了,又覺得總被別人盯著不太好意思,主動要求下來。
他確實喜歡那個黑澤陣記不清名字的樂隊,又或者是明星……這個倒沒必要糾結。
回去的路上,夏樹一直哼著歡快的曲調。
路過一家潮牌店,帽子推出了和的限定聯名款,他果斷進去買了兩頂,把黑色的送給黑澤陣。
「淺色頭發就應該戴黑帽子。」他振振有詞,「也方便我認出你。」
琴酒想起他天真的發言,啞聲笑了,視線掠過後視鏡中北條夏樹盯著窗外出神的臉。
他對於諸星大和夏樹的關係自然不爽,不過究其原因是“諸星大像黑澤陣”,這又令他有些微妙的受用。
不過,琴酒關於這個人的看法倒沒有任何改變,他要親手殺死諸星大。
如果諸星大是利用和‘好朋友’相似這一點欺騙夏樹,那琴酒會不由分說馬上殺了他。
目前來看,夏樹並沒有被對方低級的伎倆迷惑,而諸星大也確實對組織有用處。
琴酒漫不經心地思考著怎麽榨幹利用價值後,讓對方徹底從世界上消失,他已經想好了幾個不錯的方案。
他知道這位與自己極為相似的對手同樣心思縝密,也對他飽含惡意。
不過他一定會贏。
兩人各懷心思,車裏安靜了幾分鍾。
真正坐立難安的隻有伏特加一個。
他往側麵一看,大哥這愉悅又若有所思的表情,顯然是在計劃一場盛大的物理超度;抬頭再一看後視鏡,夏樹這人是真能處,他頂著張一本正經的帥臉發呆。
伏特加準備打圓場,緩和一下氣氛,於是他問:“夏樹,熱美式真的那麽難喝嗎?”
北條夏樹眼神瞬間變得有神而淩厲,在捍衛冰美式尊嚴這件事上他寸土不讓:“你會覺得熱的刷鍋水好喝嗎?”
伏特加:“哈哈,是嗎?”
“當然。”他視線落到琴酒身後的銀白長發,指槐罵桑道,“我覺得一個正常人,如果不是存了害人的心思,就不會勸別人喝熱美式。”
伏特加也聽懂了:“…………”
悄悄觀察一下大哥的神色,好像還可以。
北條夏樹想了想:“雪莉和諸星大也是這樣覺得的,我認為我那位朋友也會這麽想。”
醒醒吧琴酒,拋棄邪教!
然而他舉的例子似乎並沒有起到正麵效果。
琴酒盯著他,沉默半晌,不明所以道:“很好。”
夏樹打了個冷顫:“……”
每當對方這種態度的時候,就有人要倒黴了。
夏樹膽戰心驚,生怕自己那位還沒想起來的好朋友遭遇不測,他不知道琴酒是否有特殊權限,能夠查到他完全沒有一點頭緒、也扒拉不到蛛絲馬跡的過去,隻能祈禱琴酒還有那麽一絲仁慈之心。
幾天後,和諸星大一起執行任務的時候,他發現對方戴上了墨鏡。
諸星大本就戴著頂平沿棒球帽,輔以墨鏡,肩寬腿長模特身材,像極了大明星出街。
路過的小姑娘們竊竊私語,猜測他是哪家經紀公司新推的愛豆。
“你這樣反倒很引人注意。”北條夏樹說,“把墨鏡摘了吧。”
諸星大冷淡地解釋:“我今天眼睛見不了光。”
狙擊手眼睛無法見光,這真是個相當稀奇的事情。
天台風大,赤井秀一摘下平沿帽,隨手放到一邊,臉上仍然保留一副墨鏡。
夏樹看著帽子內側的ogo,是一個手持話筒的人物剪影,非常眼熟。他之前說不定買過這個牌子。
而赤井秀一捋了捋頭發,見他對著自己隨手摘下放到一邊的帽子看得出神,心想醫生果然沒有騙自己,這個牌子的平沿帽對他來說真有特別之處。
也許是那位津島修治生前偏愛的潮牌,睹物思人。
赤井問:“你喜歡這個牌子?”
“啊?”夏樹回神,“……嗯、挺喜歡的。”
赤井點點頭,心想果然。
今天的目標是一位作惡多端的毒梟,他和赤井負責狙殺,另外一組人負責之後的行動。
北條夏樹觀測了快一個月,終於徹底將那家夥的行動路徑和行為習慣摸清楚了,這人狡猾得要命,很少出門,出行必打傘,也從不在空曠的地方久停。
不過是人就有破綻,北條夏樹依然找到了機會。
赤井選好狙擊位,架槍,調試狙擊鏡,十分遊刃有餘。
他耐心地等待著獵物從別墅裏走出來,赤井秀一有時候不得不承認,自己喜歡這種正義的私刑。
瞄準時的姿態沒有半分變扭,說明沒有影響視物。
片刻後,北條夏樹靠著半坐的視角優勢,發現了對方戴墨鏡的真正原因——諸星大左眼皮似乎腫了,像是被人揍了一拳,已經稍微消下去一點,但總歸是不太美觀的。
北條夏樹聯想到諸星大昨天又提供了一份重要情報,第一反應是這人可能是horap的時候被女方的正牌戀人發現了,為愛大打出手,上演一場物理肉搏。
他忍不住好奇道:“你最近任務還順利嗎?”
赤井秀一“嗯”了一聲。
“其實。”夏樹於心不忍,“沒必要那麽拚命的。”
好好一張臉,被人揍腫了,多可憐。
組織那麽多人劃水,也不差一個。
赤井秀一當然不知道他怎麽想的,反倒覺得是這位善良的年輕人在關心自己。
他放緩了語氣:“關心別人之前,你先照顧好自己吧。”
北條夏樹:“?”
這是什麽意思,陰陽怪氣嗎?好高級。
他決定陰陽怪氣回去,於是誠懇地說:“我很擔心你的身體能不能受得了。”
赤井聯想到一些無良上司琴酒壓榨津島修治的虛空回憶,表情微微動容,勾起個笑來:“不用擔心,我很好。”
北條夏樹:“?”
不愧是琴酒都認可的horap高手,好自信啊。
兩人雞同鴨講地交流了一通,氛圍融洽到有些奇異,任務也以狙殺成功順利撤退為結局,暫時告一段落。
來接手後半程的人是安室透。
他臉上掛著虛偽又完美的笑容:“辛苦了,兩位,接下來的就交給我吧。”
赤井頷首示意,表情不冷不熱。
北條夏樹敏銳地察覺到這兩個人的關係有點僵硬,盡管他們接觸很少,交流的時候也能保持表麵上的和平,但雙方之間那種微妙的氣場實在讓人無法忽視。
他們初次見麵時臉上的笑容比貼了膠水的塑料花還要假,如果不是迫於“組織同伴”這一身份,估計根本不想跟對方多說一句話。
夏樹:“就拜托你了,安室君。”
“好的。”安室透狀似無意道,“對了,你能花幾分鍾給我說一下……”
安室透和他走遠了幾步,赤井遠遠地跟在後麵。
夏樹耐心地解釋,對方微笑點頭,儼然聽得非常認真。
赤井背著裝在吉他包的狙擊槍先行離開了,眼見他似乎走遠了,安室透才收斂了麵上的笑意。
“夏樹君。”他意味深長道,“你要小心一些。”
北條夏樹明白安室透是暗指赤井不懷好意,他驚訝地盯著安室,對方不躲不閃,紫灰色的瞳孔直直迎上他的目光。
目前來說,他沒有懷疑過安室的立場,論壇上也沒怎麽提到過【安室透】的名字,估計是鐵黑方……是自己人。
夏樹微笑搖頭,歎息,一臉高深莫測道:“我明白了。”
你不懂,安室君。他想。
諸星大,可是波本啊!他怎麽會害組織?
……
一周後,琴酒在行動時順帶宣布了一件事。
北條夏樹正飛快地對著電腦寫代碼,大致聽到是說有個成員得到了代號。
“……波本。”琴酒說。
這個熟悉的單詞立刻引起夏樹的注意,他不能不驚訝,愕然抬頭,望向不遠處閉眼假寐的諸星大。
諸星大才加入組織幾個月?這史無前例的升遷速度,實在太厲……
北條夏樹點開郵件,果然有一封是來自後勤組的通知,他隨手點開,輕飄飄地掃了一眼。
等一下。
嘶。
安室透,是波本?
北條夏樹震撼了,他呆了好一會兒,才恍惚地再次看向諸星大。
他以手成拳抵在下頜,打開手機上的玩家論壇,首頁解鎖的帖子數量再次增加,並且,【發帖】那一欄從不可使用的灰色變成了淺藍色。
他嚐試摁了一下發送。
【請輸入主題帖內容!】
很不錯的意外收獲。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不在一個行動小組,卻能和安室透的黑方成就關聯上,但既然能白嫖就是好事,看來距離徹底解鎖論壇功能那天不遠了。
北條夏樹之前能查看的帖子數太少,是混聊板塊,什麽亂七八糟的內容都有,論壇又刻意限製他的看帖權限,導致他根本沒能獲取多少有效信息。
隻知道三瓶威士忌都屬於高人氣角色,有著貴圈真亂的愛恨情仇從cp粉顛三倒四神誌不清的言論中大概總結出來的),並且都是重要的黑方角色。
夏樹隨手一點刷新,一條帖子被頂到了最上麵。
【求助】超級非酋終於ro到黑方身份,該如何對付波本這個警視廳派來的老六?
【樓主|小樹苗:我真服了這老六了,我把他當搭檔他卻總想害我!!可惡啊我連不刷任務養老、磕磕情書的權力都沒有嗎!啊,我問你,安室透,你的良心在哪裏……】
【1:又一個被波本逼瘋的,忍不住缺德一樂】
【2:波本,神奇的燙男人。紅方卡他是你的神級隊友,黑方卡他是你的獨家老六。】
【3:樂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4:可是他帥啊,還不是隻能把他原諒】
【5:波本受害人+1】
……
北條夏樹瞳孔地震:“……”
啊這。
原來波本是公安臥底來的。
夏樹迷糊了,倒不是因為對方身份如何,他對組織沒那麽大的歸屬感。
琴酒清理叛徒,他跟在後麵收拾殘局,夏樹早就把組織叛徒當成呼吸吃飯一樣的正常生活組成部分。
臥底就臥底,臥底們大多比正經成員還賣力。
問題是,波本得到代號,他可以解鎖論壇發帖功能,說明【黑方成就】加點這一說法站不住腳。
也許是接近高人氣角色就可以……?
也不對,琴酒和他自己也是高人氣角色。
北條夏樹頓時陷入鬱悶,總不可能是接觸紅方人物越多,解鎖論壇就越快吧。
——他的任務莫非是打倒組織嗎?
這好像有點太過於刺激了。
他邊思考著邊下樓買冰美式,摸了下口袋,裏麵有一張皺巴巴的便箋。
夏樹頓時想起來,是那天晚上買關東煮的時候小卷毛給他的。
因為任務,他很快把這件事丟在腦後,將衣服塞進洗衣機前忘記把便箋拿出來了,導致它現在皺縮成一團,墨漬在紙上暈開,顯得非常可憐。
好在他記憶力非常優秀,沒過多久就回憶起一串號碼,在撥號盤上一個個摁下。
——打給那位鬆田警官試試看吧。
接近他,會不會繼續解鎖成就?
電話過了沒多久就接通了:“喂,這裏是鬆田。”
“我是北條夏樹。”他自報家門,“鬆田警官,還記得我嗎?”
“你這家夥,我以為你把我聯係方式丟了。”對方聲音含笑,“真是好久不見了啊,什麽時候出來見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