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學們的掩護下, 糖糖跟阿克利一起從食堂後門跑了。
    因為不能被老師抓到，會扣分。
    糖糖知道這點，但心裏氣呼呼, 像有一團火在燃燒，讓他根本顧不上這些，他隻想再踹托馬斯兩腳。
    他不覺得自己有錯。
    “老師知道了，肯定罵托馬斯, 他才是壞孩子！”糖糖氣得小臉通紅。
    阿克利理智說：“但在老師看來，打架是不對的。托馬斯說錯話，但我們也不能打他，而是告訴老師，讓老師來處理。”
    “不對, 不對！”糖糖用力跺腳，一個勁的反對, “托馬斯罵你了！他非常壞, 我打他是對的, 他才是錯的！”
    糖糖是為了他才打架的。
    阿克利心裏感動, 也不想管什麽對錯。糖糖這麽好, 做的事情怎麽會是錯的呢？他是為了自己才打架的, 如果老師怪他, 那也肯定是老師錯了。
    阿克利認真點頭，“嗯, 他是錯的，你沒錯。”
    糖糖這才稍微開心了些, 露出一點笑容。
    阿克利緊緊牽著他的手, “我們先回宿舍。”
    “好~”
    他點點頭, 乖巧一笑, 天真可愛的樣子，跟剛才凶巴巴揍人的樣子完全不同。但不管糖糖什麽樣，阿克利都覺得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一定要好好保護他。
    就在他們要繼續往前走時，忽然一道黑影擋在了他們麵前。
    高挑修長，一身魔法袍，淺金色的長發及腰，淡漠的眉眼，尖尖的精靈耳朵。
    美得像從畫裏走出來的，同時，又有種驚人的氣場。
    阿克利繃著小臉，下意識把糖糖護在自己身後，警惕問：“你是誰？”
    米勒德沒有回答阿克利的問題，視線落到糖糖身上，冷聲說：“塞繆爾，跟我過來。”
    糖糖疑惑：“精靈老師，你怎麽在這？”
    “你說呢？”米勒德嘴角勾起一點弧度，反問。
    米勒德很少笑，此時冷笑起來，比平時不笑，壓迫感更強。
    糖糖很快聯想到剛才食堂的事，難道同學說的老師來了，就是精靈老師，托馬斯告狀了，所以老師來責怪他？
    想到這，糖糖頓時不高興了。就算是喜歡的美人老師，在他明明沒錯的事上訓他，他也不想搭理，他不要喜歡精靈老師了，哼。
    他生氣地用力轉頭，不看米勒德。
    阿克利自然是站糖糖這邊，“老師，我們要回宿舍了，麻煩讓一下。”
    米勒德雙眉微蹙，不指望他能想明白，直接沉聲質問：“塞繆爾，你的作業是怎麽回事？是你自己做的嗎？”
    這話一出，糖糖立即呆住，像被戳破漏氣的氣球一樣，癟了。他眼睫顫動，視線閃爍，肉眼可見的心虛。
    但他嘴硬說：“是、是我自己做的！”
    米勒德平淡地問了幾個問題：“煮蜥蜴腿時，要切成多長？做鎮定劑，最後攪拌時間是多久？火焰會變成什麽顏色？”
    糖糖愣住了，結結巴巴說：“……一英寸？三，不是，六分鍾……”
    米勒德麵無表情說：“這都是作業上的內容，問題不難，你既然做了，為什麽答不上來？就這樣子，你還覺得我不應該叫你去辦公室反省嗎？”
    糖糖蔫了，低頭從阿克利身後不情不願地走了出來，向米勒德走去。
    但走到一半，阿克利突然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緊緊的，像是糖糖麵對的不是老師，而是一個大壞蛋。
    阿克利主動承認：“作業是我幫糖糖寫的！”
    不寫作業有錯，他這個代寫的人也有錯，當然不能讓糖糖一個人承擔。
    糖糖驚訝轉頭，然後回握住阿克利的手，笑了。
    兩個人很有義氣地站在一起，麵對米勒德，無所畏懼的樣子。
    米勒德揉揉額角，感覺頭一抽一抽地疼。現在到底是誰犯錯，他們怎麽能搞得一副他才是壞人的樣子？
    “你們兩個，都跟我過來。”
    冷沉的聲音落下，他轉身離開，魔法袍在身後掀起層層黑浪。
    糖糖和阿克利對視一眼，一起跟了上去。
    他們一路走到辦公室。
    米勒德掃了阿克利一眼，命令說：“你先在門口等著。”
    阿克利擔心糖糖，想跟上去，卻被米勒德冷瞥一眼，雙腿瞬間被魔法定住，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看著門在眼前砰的一下關上。
    米勒德大步走到沙發坐下。
    糖糖停在門口，試圖轉動門鎖開門，可怎麽扭都紋絲不動。
    “老師，你怎麽能把阿克利關在外麵？”糖糖不滿。
    米勒德拿出糖糖交上來的作業，攤開放在桌上，不客氣說：“我不是請你們來做客的。跟你說完，就輪到他。我有些問題要單獨問你。”
    他一指作業本，直接問：“你們為什麽會這麽做？是他提出來的？”
    他自己可能都沒意識到。一般來說，學生沒寫作業，都是訓斥那個學生，而他這話一出，顯然有偏向，偏自己的學生了。
    糖糖不聽不聽，黏著扒在門上，像隻非要出門玩的小狗勾。
    米勒德：“……”
    他手抵額頭，努力壓住了想要歎氣的衝動，擺出嚴厲的神情，沉聲說：“塞繆爾，過來，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 ”
    糖糖還是堅持不懈，繼續撓門，哼哼唧唧。
    米勒德吸了口氣，隨意揮了揮手，眉宇間透著一絲煩躁。
    門徐徐打開，扒在門上的糖糖也被帶著往旁邊移動。他發現門開了，立刻鬆手，跑過去，興奮地迎接自己的小夥伴，來了一個熊抱。
    “阿克利！”
    不過幾分鍾，卻搞得像是幾年沒見那麽誇張。
    阿克利也立刻伸手扶住他，怕他撲過來不小心摔了。
    一個刻意的咳聲打斷了他們。
    兩個小孩才收斂了些，乖乖走到米勒德麵前罰站。
    米勒德冷白的手指微曲，輕扣紙張，“這是誰的主意？”
    糖糖舉起小短手，坦然承認，“是我要他幫我寫的。”
    米勒德眯眼，“你知道這是一件不應該做的錯事嗎？”
    “知道。”
    “知道你還做？”
    糖糖用腳在地上亂畫，不吭聲了。
    “我布置作業，是為了讓你更好地牢記魔法知識，利於你以後掌握運用，你讓別人幫你寫，知識是別人的，不是你的。”米勒德凝視著糖糖，語氣嚴肅，“第一節課，我就說得很清楚，你要聽我的話。現在卻連最基本的作業都做不到。你這麽不尊重魔法，我可能沒辦法再教你。”
    糖糖猛地抬頭，眼圈紅了。
    阿克利想幫他說話，但剛一開口，就被米勒德打斷了。
    “我看得出來，你們是很好的朋友。但朋友，是互幫互助，一起努力上進的同伴。你以為替他寫作業是幫他，但這隻是在害他。你明白嗎？”
    米勒德看著阿克利，語調疏冷，沒有厲聲責罵，卻更像是一個無形的巴掌，讓阿克利說不出一個字。因為他很清楚，這確實是錯的。隻是他抵不過糖糖眼巴巴撒嬌，忍不住答應了。
    精靈脾性高冷淡漠，上課簡明扼要，直指重點，平時說話不多，這是他難得一次性說那麽多話。
    他轉頭又看向糖糖，比起對阿克利，聲音無意識就放緩和了些。
    “塞繆爾，我相信你也很清楚，你在魔法方麵很有天賦，所以那麽多老師特意為你開會討論，希望你兼修。或許你覺得作業不寫沒什麽，但不管什麽都是一點點積累起來的，空有天賦不努力，一樣會變成平凡的普通人。我不想你浪費自己的天賦。”
    阿克利在一旁聽著，忍不住點頭，十分讚同米勒德的話，心中愧疚懊悔，覺得自己做錯了。
    糖糖雙眼淚包包，小手揪緊衣擺，就是憋著不哭出來。
    米勒德看了他兩秒，移開視線，把作業本推過去，說：“你自己把作業重寫一次，再寫一份反省書，保證以後都不會讓別人幫你寫作業。”
    糖糖慢吞吞地挪過去，坐下來，握住羽毛筆，可憐巴巴地開始寫。
    米勒德又拿出紙和筆，要求阿克利也寫一份檢討書。
    兩個犯錯的幼崽並排坐著，埋頭寫字。
    過了一會。
    米勒德並沒有忘記打架的事，又問：“塞繆爾，你怎麽還打架了？”
    但他沒想到，話音剛落，像戳到幼崽的傷心處。糖糖終於忍不住，直接扔下筆，嗚嗚大哭起來，淚水跟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不斷滾落，哭得可憐極了。
    沒一會，小臉就哭得漲紅，蔓延到耳朵，脖子。兩眼濕漉漉的，小奶音透著明顯的沙啞哭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樣子，軟綿綿一團，讓人忍不住想抱進懷裏哄一哄。
    “……他罵我嗚哇哇……那麽壞，你不幫我……還怪我……我好難過，不要理你惹……”
    米勒德隻是想問一下打架是怎麽回事，沒想到他突然哭得那麽厲害，一時愣住，有些無措，隨後才反應過來，認真問：“他罵你什麽了？”
    糖糖哭著，聲音含糊：“他罵我……愚蠢，要踩我，在腳底下，低賤平民……”
    隨著他一個個字說出來，米勒德的臉色越來越冷。
    阿克利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不由得有些緊張，身體繃緊坐直。老師會不會認為糖糖惹事不乖，要罰他？
    可實際上，精靈族遺世獨立，住在森林深處，跟人類沒有多少接觸和感情，隻有對稚嫩可愛的幼崽，才會稍微溫和一些。而托馬斯這種小孩，顯然不在此行列。
    在米勒德看來，托馬斯敢這樣罵他的學生，隻是打斷幾根骨頭，真是便宜他了。剛才就不該給他治傷。
    米勒德抿緊唇，冷道：“這事交給我。以後他再欺負你，可以告訴我，實在忍不住要出手，盡量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
    阿克利愣住。剛剛，這老師的態度可不是這樣的，冷靜理智，嚴肅規勸，引導學生上進，走正途。怎麽突然就……？
    糖糖得到安慰，哭聲慢慢小了下去，小手抹著眼淚，不時抽噎。
    阿克利悄悄拍他的背。
    米勒德出去找了老師，以托馬斯欺負同學違反校規的理由，扣了他二十分，並處以警告。這處罰看起來不重，但這恰好戳中了托馬斯最看重的，分數，還有貴族顏麵。他期末想拿高分很難，還成為了新生中第一個被學校警告的學生。
    這事似乎很好地解決過去了。
    但米勒德就要回到辦公室時，意外聽到了幼崽嚎啕大哭的聲音。他麵上沒什麽變化，腳步卻立即加快不少，以為他不在時，那個叫阿克利的欺負了他的學生。
    “怎麽回事？”
    米勒德冷冷的目光掃了過去。
    糖糖趴在桌上，小臉皺成一團，痛苦地大哭：“作業太多……我不要寫，我要爸爸我要回家，不上學了嗚嗚嗚……”
    不是被欺負，是寫作業寫到嗷嗷哭，阿克利還在旁邊手足無措地安慰。
    米勒德沉默幾秒，麵無表情說：“作業必須寫，寫不完不準回去。”
    糖糖看著麵前一堆還沒寫的作業，頓時哭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