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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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莉小公主和幾個貴族小少爺小小姐都紛紛表露態度後, 在場的其他人,自然也敏銳地嗅出了點什麽,知道塞繆爾不容輕視。
傑登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太過衝動, 給他們探過路了。
所以, 就算是為了利益, 他們都不會傻乎乎地去欺負塞繆爾。更別說, 塞繆爾長得白嫩可愛,笑起來更是甜滋滋的, 被傑登找麻煩時,都不懂得反擊,這麽單純的一個孩子, 欺負他良心上都過不去。
一眾貴族少爺千金都圍到了糖糖身邊, 跟他聊了起來。
糖糖自認為是個超乖的崽,愛交朋友,沒人招惹他的時候,當然不會隨便跟別人發生矛盾。他很自然地跟其他小孩玩,放鬆愉快,聽到有趣的話, 就會眉眼彎彎,露出小酒窩來, 笑聲也奶乎乎的。
這樣一個漂亮可愛的小團子,誰會不喜歡呢?
在場好些個少爺小姐,都恨不得讓媽媽再給他們生個可愛的弟弟了。要求不高,像塞繆爾那樣就好。
時間過得很快, 管家敲門進來, 恭敬道, 晚宴已經準備好了。
所謂宴會,其實就是大型社交活動。
主旨是給海莉小公主慶祝生日,同時,也是各個家族多加往來,聯絡感情,從小培養人脈的機會。
小孩子們穿著禮服,挺直腰背,稚嫩的臉上還帶著明顯的嬰兒肥,卻擺出一本正經的小大人模樣。言談舉止,無一不經過嚴格練習,要將高貴優雅刻進骨子裏,同時,也失去了孩子該有的天真無邪,像被硬生生套進了大人模板的殼子裏。
大人站在宴會廳的一側,端著酒杯,言笑晏晏,絲毫不覺得眼前這一幕有什麽不妥,反而為此驕傲,露出幾分滿意的笑容。
他們暗暗比較著自己的孩子和別人的孩子,如果發現有不足,回去之後,便會嚴厲斥責孩子,並要求禮儀老師加強教育。
這樣一來,糖糖倒成了其中的異類,顯得有些突兀。
他沒有經過統一的貴族禮儀培訓,一舉一動,都發自內心,情緒笑容不會過多遮掩,笑起來燦爛可愛,表達喜惡也非常直接。
但因為他長相出眾,圓嘟嘟的小臉蛋,白裏透粉,看著人的時候,一雙熔金色的漂亮眼睛像是落滿了星星,行為就算不符合禮儀,也不顯粗魯失禮,反倒透著率真可愛,讓人看著就忍不住喜歡。
糖糖在這場宴會裏,簡直如魚得水,沒有一點不適應,玩得很開心。
或者說,他到哪裏都是這樣,總是個小團寵。
糖糖坐著休息一會,那些小孩看他一個人。
一個女孩就走過來,在他麵前桌上放下一碟小蛋糕,然後若無其事離開。緊接著,一個男孩也過來,放下一塊奶酪餅,一個接一個,沒過多久,糖糖麵前就堆了不少好吃的。
這一切,隻是因為前麵糖糖嚐了一個甜點,兩眼亮晶晶的,吃得津津有味,嘴角滿足地翹起來,周身都冒出了快樂的小花花。
他吃得那麽開心,讓人控製不住想要投喂,讓他多吃一點。
吃到後麵,糖糖摸摸肚子,感覺明顯鼓起來,有點吃撐了。
他跳下椅子,打算出去散一下步。
要去門口,不可避免會經過成人那邊,不過隔著一段距離。糖糖長得小小一團,矮矮的,不認真看很容易被忽略。
在這樣悠閑的場合裏,大人的話題並不嚴肅,隨意地聊著近來的新鮮事。
新上的歌劇很精彩,流行了什麽新帽子,還有裏諾城最近發生了許多孩子失蹤的事件。
“小孩怎麽可能憑空消失?他們頑皮偷跑出去玩了吧?孩子必須好好管教,不然一定會惹出禍事來。”
“我聽說,是半夜不見的……父母親眼看著孩子躺床上睡著了,但第二天,房間裏空蕩蕩的,人不見了。”
“天啊,這太可怕了。出事的是平民還是貴族?”
“都是平民。”
“那還好,肯定是平民的孩子不幹淨,被邪魔盯上了。我們的孩子那麽好,不會出事的。”
“自然,那麽多仆從侍衛看著呢,一隻蚊子都不容易飛進來。”
他們沒太在意,很快就轉而聊起了香水。
糖糖對那些貴族大人不感興趣。雖然他們手裏拿著酒杯,淺色酒液在水晶燈下搖晃,泛著瑩瑩光澤,看起來挺好喝的樣子,但糖糖總感覺味道是苦的,嚐一口就會皺臉,吐舌頭。
因為他更小的時候偷偷用手指沾過一點喝,隻是他忘記了,那苦澀難喝的味道倒記得很牢。
糖糖剛要踏出宴會廳,一個穿著端莊嚴謹的男人邁著大小一致的步子,來到他麵前,恭敬地彎腰俯身,“塞繆爾小少爺,您是想到花園走走嗎?請允許我的陪同。”
這是海莉的管家,看著她出生到一點點長大,幾乎可以說是親人一般的存在。因為海莉重視塞繆爾,管家自然也看重這位小客人,務必讓他受到最好的接待。
剛才,糖糖吃東西時,也是他站在一旁,細心地調整了食物順序,讓糖糖最大限度嚐到甜點本身的味道,並適時地遞上果汁解膩。
宴會中,先吃什麽後吃什麽都有講究。隻是貴族小少爺小小姐們還未到完美禮儀的程度,他們忍不住想把自己認為最好吃的,給糖糖也嚐一下。
糖糖歪了歪頭,看著他,還沒說話,管家卻已經領會到了他的意思。
“您想一個人散步嗎?”管家禮貌詢問。
糖糖點頭。
管家介紹了一下花園內的景色,短短幾句簡練的話,便讓人腦海中浮現出畫麵輪廓。
“塞繆爾小少爺,為了您的安全,請您在附近散步,盡量不要走太遠,明日我再陪您細細欣賞美景。”
糖糖好奇問:“你有讀心術嗎?”
管家愣住。
糖糖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他,有些驚歎:“我還沒說話,你就能立刻明白我需要什麽,太厲害了。”
一向嚴肅的管家不禁笑了,多了幾分柔和,“多謝小少爺誇獎。我並沒有這樣神奇的能力,隻是一心關注賓客,希望奉上周到的服務,讓客人滿意。”
糖糖哇了一聲。不是能力,而是憑借自身努力做到的,更厲害了。管家都這麽棒的嗎?他都想要一個了。
他揮揮小手,跟管家短暫道別,去花園逛逛。
天空昏暗,花園也被夜色籠罩。
但城堡內點亮了無數燈盞,暖黃的燭火,還有明亮的魔法燈,燈光透過玻璃窗傾瀉而出,城堡周圍也點綴了精致的路燈,映照得如同白晝。
糖糖屁顛屁顛地散步,小短腿踩著地上的光斑玩,左一下,右一下,有的光斑距離有些遠,他就停下來,擺出起跳的動作,鼓起包子臉,腳用力一蹬,跳躍到下一個光斑上。
身體站不穩,搖搖晃晃,差點跌出光斑邊緣,他慌忙張開小短手,穩住身形。
幸好,沒掉下去。
糖糖有模有樣地行了個謝幕禮,像是剛進行了一出驚險的表演。
嘿嘿一笑,自得其樂。
走了一會。
糖糖突然聽到低低的哭聲,隱隱約約傳來。
他左右看看,循著聲音走了過去,在一片花叢角落發現了蜷縮成一團的身影,小小地顫抖著。
是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小男孩。
“你怎麽啦?”糖糖在他麵前蹲下,湊過去,關心問。
小男孩猛地抬頭,小臉哭得紅紅的,滿是淚水,驚慌無比地連連後退,結巴說:“你、你是誰?”
糖糖笑著說:“我叫塞繆爾。”
小男孩緊張地揪著衣擺,眼睫顫抖,怯生生問:“你,你也是來參加公主生日會的,客人?”
“你也是?你怎麽在這裏哭?”糖糖疑惑。
小男孩動了動嘴,顯然不太想講這件事。他雙手抱著膝蓋,頭埋得低低的,像隻小鴕鳥一樣,帽子也因此掉了下來,露出了頭頂的兔子耳朵。
雪白的毛絨絨,中間透著些粉色,沒什麽精神地耷拉下來。
糖糖驚訝出聲,“你……”
小男孩反應過來,慌忙撿起帽子戴回頭上,手用力壓著,著急解釋:“你看錯了!什麽都沒有!我不是怪物!”
他眼睛通紅,又快要哭出來了。
糖糖理所當然說:“為什麽是怪物?兔耳朵那麽可愛。”
“……嗯?”
小男孩不敢置信,淚水在眼眶裏打轉,都忘了哭,“你說……可愛?”
“對啊,我最喜歡毛絨絨了,你有那麽好看的兔耳朵,為什麽要藏起來呢?”糖糖很認真地發出疑問。
小男孩看得出來,他沒有撒謊,他不像其他人,會用惡意的視線打量自己的耳朵,還故意去用力拽,看他疼哭了,就嘲諷大笑。
“你真的這麽覺得嗎?”小男孩偷偷看他。
“對啊。”糖糖毫不猶豫點頭,彎起嘴角一笑,“我很喜歡,不過我沒有,你可以給我摸一下下嗎?”
笑容甜得像是融化的蜜糖,又像是溫暖的小太陽。
小男孩抿緊嘴唇,眼睫輕顫,猶豫了一會,還是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糖糖頓時失落,兩隻小手扶著膝蓋,下巴擱在手背上,歪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小男孩被盯得耳朵都紅了,慌裏慌張地看地麵,飛快說:“我要走了。”
他從口袋裏拿出什麽,塞到糖糖懷裏,然後就逃似的跑走了。
糖糖低頭一看,是一枚糖果,還是兔子形狀的。
“哇,好可愛~”
精致小巧,讓人都有點舍不得吃掉了。
糖糖盯著看了好一會,然後扔進嘴裏,嗷嗚一口吃了。
好甜。
糖糖晃了晃腦袋,站起來,拍拍衣服,沒逛多久,就回了宴會廳。
宴會結束時,有些晚了。
親王邀請客人留宿一晚,明天一起欣賞花園,裏麵有花匠精心打理的玫瑰,十分嬌豔美麗。
糖糖也住了下來,海莉跟他約好明天繼續一起玩。
城堡內房間無數,客房也有很多,有仆人定期打掃。
糖糖正準備去洗漱,房間的玻璃窗卻突然被敲響了。
這裏可是五樓。
窗外影影綽綽,依稀看到猙獰的黑影,一下下撞擊著窗戶,像是要硬闖進來。
“叩。”
“叩,叩。”
糖糖不知道害怕,噠噠噠走過去,刷拉一下打開窗。
巨大的黑影……
原來,是小金鳥。
站在窗台上,小眼睛巴巴地看著他。
“小鳥,不是說傷沒好,要跟啾啾乖乖待在宿舍等我嗎?”糖糖繃著小臉,有種故作嚴肅的萌。
小金鳥:“啾啾。”
“好吧。”糖糖的嚴肅隻持續了短短兩秒,他摸摸小金鳥的頭安撫,“你怕做噩夢,那我們一起睡。有我在,不用擔心嗷~”
他捧著小金鳥,小心翼翼地放到枕頭旁,給他堆了個臨時小窩,還提醒他不要亂動,小心傷口,然後才去洗漱。
等回來了,糖糖卻意外看見——小金鳥昂著頭,在床上繞著圈走,跟國王巡視自己的領土一般。最關鍵的是,它的腳看起來一點事都沒有。
糖糖問:“小鳥,你的傷好了?”
話還沒說完,小金鳥當場僵住,立刻又開始一瘸一拐。
但它受傷的明明是右腳,現在瘸的卻是左腳。
這下,沒有幼兒園文憑的糖糖都看出問題了,不敢置信地瞪圓了眼睛,氣呼呼說:“你騙我!”
小金鳥翻車了。
它慌了,撲騰著翅膀飛過去,湊到糖糖麵前,有些討好地啾啾兩聲。
糖糖抱著手臂,憤憤轉頭看向另一邊,用後腦勺對著小金鳥。
小金鳥又飛過去,用翅膀尖尖碰他的臉,讓他隨便摸毛毛。
但糖糖不要碰,他鑽進被窩,臉埋進枕頭裏,閉眼裝睡。
小金鳥急了,圍著他打轉。
糖糖氣哼哼說:“道歉也沒用!我那麽擔心你,你騙我,這是非常壞的行為!我不要跟你玩惹!”
埋在枕頭裏,聲音悶悶的,不高興又委屈。
小金鳥蹭蹭他,堅持不懈啾啾,叼住糖糖的發絲輕拽,想讓他抬頭看看自己。
糖糖依舊埋著臉,打定主意,這次三天……不,一個星期都不要理小金鳥。
他真是非常不高興了。
然後,他生氣著,生氣著,不知什麽時候睡著過去了。小金鳥黏在他枕邊,也窩著睡了。
直到半夜,神秘悠揚的笛聲,像霧氣一樣鑽入腦子裏,蠱惑神智,讓人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
糖糖迷迷糊糊,無意識地爬了起來,睜開眼睛,左右看了看,發現窗外一片漆黑。
枕頭邊,小金鳥睡得很沉,像被催眠了,推它也不會醒。
半夜吹笛太不正常了,而且其他人像是沒聽見,沒有人抱怨。
糖糖悄悄打開房間門,走了出去。腦子裏有一種衝動,讓他這麽做。
有人也開門了,托馬斯穿著睡衣,一臉沉迷陶醉的表情,往樓下直直走去。
糖糖跟了上去,剛想問他怎麽回事。
吱呀一聲,其他門也開了。
出來的都是孩子,海莉也在其中,臉上是同樣的表情,提線木偶一般,朝著同一個方向走。
糖糖叫著他們的名字,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太奇怪了。
糖糖混在孩子隊伍裏,跟他們一起走到了街上。越來越多的孩子從家中走出來,隊伍不斷壯大。
夜晚的街道寂靜空蕩蕩,笛聲顯得更加清晰。糖糖不喜歡這個聲音。
他思索一下,走到托馬斯麵前,用力一頭撞上他的額頭。
咚一聲巨響。
托馬斯被迫停下,雙眼瞬間恢複清明,一臉痛苦地捂住頭,“操,誰打我……”
他猝不及防對上糖糖的視線,十分不解:“塞繆爾,你?等等……我怎麽在街上?”
因為他停下,後麵的小孩撞了上來,像卡機了一樣,執著往前走,撞一下撞一下。
笛聲依舊不停不歇。
托馬斯看向遠方,眼神又變得陶醉起來,朝聖一般向前。
龐大的孩子隊伍往城鎮外走去。
越來越遠。
穿過草地,石子路,淺淺的河流。
糖糖歎氣,生活不易。
這些小孩跟感覺不到累一樣,他都不想走了。如果這笛聲用在寫作業上,他肯定一下就做完了。
一直走到了郊外,踏進一間灰撲撲的舊房子。
所有孩子主動乖乖走進牢房似的房間,被鐵欄杆隔絕。
糖糖也終於看到了吹笛人。
穿著一身黑袍的男人,看不清容貌。
他看著對方,直接問:“你是誰?是你用魔法把大家引來這裏的嗎?”
吹笛人一愣,不自覺停下來。笛聲消失,那些孩子都像被切斷了線的木偶,軟綿綿倒地,陷入昏睡。
他很震驚,竟然會有小孩脫離控製,“你怎麽能清醒過來?!”
“我先問的,你應該先回答我。”
糖糖自認為是個禮貌的好孩子,講究先後順序。
吹笛人嗤笑,拿起笛子,再次吹了起來,隻是這次換了首曲子,迷惑性更強。
糖糖明亮的眼睛變得恍惚,空洞呆滯。
吹笛人滿意地笑了起來。
但不過幾秒,小團子眨了下眼睛,不依不饒又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笛聲戛然而止。
吹笛人不敢置信,不甘心地再次換曲。
“你很喜歡吹笛?不能先回答了我,再繼續吹嗎?”糖糖茫然皺眉,還很耿直說,“你的笛聲有一丟丟難聽,是該多加練習。”
說完之後,他覺得這話可能會傷到對方的小心髒,就又加了一句,鼓勵說:“但沒事,失敗是成功的媽媽,你要加油嗷~”
吹笛人吹了那麽久的笛子,又換了高級魔曲,對自身消耗不小。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狼狽地大口喘氣,感覺喉嚨和肺部都在被烈火灼燒,快斷氣了。
可聽完幼崽那兩句話後,他不止是斷氣,甚至要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