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之後, 就是長假。
    糖糖近期都不用上課，想想就高興。
    一出校門，看到來接自己的龍家長們, 更是驚喜極了。
    他黏著人，小奶音歡快地不停叭叭叭，說了好多學校裏發生的事。有些是他寫信寄回龍山時就說過的, 但他再一次說出來，龍家長們也沒有攔著, 而是笑著聽。
    紙上的文字，怎麽可能有糖糖親口說出來的生動可愛，他兩眼亮晶晶, 揮舞小爪子的樣子, 龍家長們怎麽都看不夠。
    糖糖還不忘得意炫耀, “我用一個銅幣買了座城堡！”
    胖尾巴都翹起來了，拚命搖晃。
    小狗勾龍的本質又冒了出來。
    兩隻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人, 一臉要誇誇的小表情。
    這本就是一件讓人驚訝的事，龍家長們為了配合崽崽，把這點情緒更是放大了許多倍, 擺出誇張的神情, 微微瞪大眼睛說：“天啊，一個銅幣，太厲害了, 糖糖是怎麽做到的？”
    格雷戈因為過分浮誇的態度, 唱歌劇似的詠歎調，還被旁邊的夏普嫌棄地翻了個白眼。
    糖糖的傾訴欲瞬間得到了大大的滿足, 搖頭晃腦, 很興奮地把事情過程說了一遍, 繪聲繪色，讓人身臨其境一般。
    龍家長聽完，笑著附和糖糖，心裏卻有了不同的想法。
    這城堡聽著就不太對勁。
    不過，一眾強大傲慢的龍家長們也沒有多擔心。以他們的實力，別人要搞事情，實在很難成功。沒問題最好，有問題，惡龍也能讓它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敢欺負龍族崽崽，那必然是不想活了。
    至於那個可疑的管家，眾龍的想法也頗為一致。糖糖那麽可愛，別人喜歡他，對他好，再正常不過。誰要是不喜歡糖糖，他們反而要懷疑對方腦子有病。如果這個管家真帶了惡意來靠近糖糖，以糖糖的能力和隨身帶著的防禦道具，他也討不著好。
    龍家長打算幫糖糖看看，有問題的話，他們自然會讓對方死得很難看。
    糖糖對各位家長心裏百轉千回的想法毫不知情，隻興致勃勃地要帶他們去看城堡，大家一起住裏麵玩。
    終於，他們到了城堡門口。
    龍家長們停下腳步，漫不經心地打量，果然是一座不尋常的建築，散發著濃厚的危險氣息。進去了，就難以出來。
    不過，這點危險，在龍族的強大麵前，就算不得什麽了。這魔物識相的話，什麽都不敢做，那還好些；如果真這麽愚蠢出手，他們也不介意放肆摧毀一切，讓它屍骨無存。
    城堡周圍的樹木被一陣冷風刮過，嗚嗚的聲音，莫名像是屋子在顫抖。
    他們一行人坦然進門。
    艾倫興奮地哇了一聲，到處瘋跑。他也是龍，當然抗拒不了金碧輝煌的誘惑。
    糖糖四處張望，在找著什麽的樣子。
    “菲爾德不在。”
    他有些失落，本來想給他們介紹一下的。
    一位男仆上前，垂眼恭敬回：“小主人，管家出門了，很快就會回來。”
    澤維爾的視線落在男仆身上，冰冷平淡，短暫的凝視，並未說什麽，男仆卻已經畏懼得控製不住哆嗦，說不出話。
    “下去吧。”
    澤維爾這話一出，男仆如獲大赦，回答是，便匆匆離去。再待久些，他可能就要嚇癱在地上了，內心瘋狂祈求菲爾德先生快回來，他們這些小亡靈哪裏應付得來。
    惡龍們隨意閑逛，用挑剔嫌棄的目光掃過城堡裏的裝潢，不斷指出不滿意的地方。
    緊接著，城堡就像在施展什麽神奇的魔法，順應惡龍的要求，一一飛快變化，仿佛生怕晚了一秒，就要挨揍，狗腿子本性暴露無遺。
    艾倫也發現了這點，覺得特別好玩，開始瘋狂提要求，全都實現了。他歡呼蹦跳著喊：“我喜歡這個城堡，賣房子的人在哪？我也要買一個……不對不對，才一個銅幣，那麽便宜，我要買好多好多個，輪流住！”
    米婭錘了他一下，冷靜說：“一個銅幣買城堡，你覺得這正常嗎？用你的腦子想想。這房子肯定有問題。”
    艾倫撓撓頭，左右看看，憤憤嘀咕：“他們也沒說什麽啊。”
    而這時，桌上突然冒出了一本古籍。
    米婭不經意間一看，瞬間被吸引了注意，拿起來，看得入迷。艾倫嘿了一聲，“你還好意思說我。”
    城堡真是非常努力在討好龍了，努力到自己累癱，力量一滴不剩，什麽都變不出來了。
    澤維爾沉聲說：“別要求什麽了，這是糖糖的城堡，讓他自己做決定。”
    眾龍喜好不同，湊在一起，很容易把城堡內部搞得風格亂七八糟。
    這話確實有道理，他們便暫且停了下來。
    艾倫發現城堡沒反應了，不滿搖頭，“噫，太沒用了。”
    城堡：“……”
    糖糖想起來，這裏還有些玩具，剛準備去拿來跟艾倫和米婭玩，樓梯那邊卻傳來異常的動靜。
    噔，噔，咯噔。
    像是什麽敲擊地麵的聲音。
    天色昏暗的傍晚，空曠的城堡，這樣詭異的情況難免讓人覺得陰森發毛。
    抬頭看去。
    一個模糊不清的黑影停在二樓邊緣，然後向前踩空，順著樓梯飛快滾下來，不斷咚咚咚撞擊台階，到了一樓，又骨碌碌往前滾了一段距離，才停下來。
    艾倫好奇湊上前，“什麽東西？”
    小小的黑影爬起來，走路搖搖晃晃，一頭撞上了牆，也不懂得繞開，還繼續撞一下又撞一下，發出嗶嗶噗噗的沉悶低響。
    這是從酒罐子裏逃出來的魔笛，隻是不知道是不是泡久了，腦子也進水壞掉了，變成了這樣一副小傻子的模樣。
    糖糖認出來了，奶聲奶氣介紹。艾倫這個連魔蠍什麽都敢抓來吃的龍，哪有什麽顧忌，拿起魔笛就一陣亂吹，隨樂起舞，仿佛自己是覺醒的大藝術家，自我陶醉，直到被嫌吵的夏普揍了一拳，頭頂鼓起一個大包，才捂著頭，悻悻收斂。
    二樓走廊，幾個小身影正在偷看，暗暗嘲笑魔笛的慘狀。
    但下一秒，糖糖指著它們說：“哥哥，那些是我的玩具。”
    艾倫興致勃勃往樓上直衝，要抓那些魔物來玩。
    魔物震驚又懵逼，愣了一秒，立馬掉頭狂奔。艾倫在後麵哈哈大笑著追，魔性的笑聲回蕩不散。
    媽的，到底誰才是魔物啊？！
    龍家長走到樓梯旁，問糖糖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
    他們一走過來，魔笛就慫巴巴地縮成一團，緊緊地貼著牆，像是恨不得和牆融為一體。
    龍家長隻是掃了一眼，對它毫不在意，抱起糖糖就去了廚房。
    還沒開始做什麽，管家就回來了。
    菲爾德看到城堡裏多出來的人，眼裏閃過瞬間的錯愕，但神情很快又收斂，恢複成溫和平靜，嘴角掛著恰到好處的優雅微笑。
    他微微俯身，向在場各位致歉，隨後立即去往廚房，說晚餐很快就會準備好。
    如此多人分量的晚餐，要在短時間內做好，一般人顯然做不到。但菲爾德根本就不是人類。他處理食材的速度極快，身形瞬移，像是分成了很多個人，同時嫻熟地做著不同的事。
    最後，一桌豐盛無比的美食，整齊地擺放在奢華的長桌上。
    龍家長們圍著長桌坐下。
    糖糖坐在主位上，晃著小短腿，興奮說：“菲爾德做飯好好吃的~”
    幼崽迫切地想要分享好東西，讓自己喜歡的人吃到自己喜歡的食物，快樂翻倍。
    澤維爾等人拿起刀叉，隨意嚐了一口。
    糖糖一臉期待：“好吃嗎？好吃嗎？”
    他們很配合幼崽，笑著點頭。
    糖糖的笑容頓時更歡快了，他轉頭跟菲爾德說：“我爸爸他們也喜歡！”
    菲爾德垂眸微笑：“能讓小主人和客人滿意，是我的榮幸。”
    龍家長們對於糖糖身邊有個精心伺候的管家，覺得還是不錯的，態度不算好也不算差。但澤維爾不一樣，他看這個管家很不順眼。
    菲奧娜他們覺得大概是澤維爾脾氣暴躁的原因，還有就是看到幼崽對外人親近的不痛快。後者，他們也有類似的不快。
    不管怎樣，菲爾德的職業素養都非常高，很周到地安排了所有人住下。在澤維爾近乎刁難的冷臉下，也處變不驚，盡可能地完成所有合理不合理的要求，完美到幾乎無可挑剔。
    連糖糖的召喚獸雲朵，菲爾德都安排了格外舒適的狗窩。
    期末，召喚獸自然也跟著學生離校，回家能培養感情默契。不得不說，雲朵是隻聰明的魔獸，能敏銳地感覺到眾龍都是不好惹的，因此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乖順，安靜地縮在窩裏，晚上才爬起來，圍著客廳亂跑，發泄著自己蓬勃的精力。
    隻是，跑著跑著一抬頭，看到修長挺拔的管家，白天清俊的容貌，在黑夜裏變成了慘白的骷髏，鬼氣森森，給它嚇出了飛機耳，渾身炸毛，狗爪劈叉，就要發出一聲淒慘的嚎叫。
    但剛張開嘴，管家先生就豎起一根指骨，置於頜骨中間，無聲提醒。
    小白狗瞬間閉嘴，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管家微笑，輕聲說：“很好，回去吧，不要吵到小主人睡覺了。”
    聲音柔和，卻讓人莫名覺得悚然。
    小白狗用力點頭，飛快竄回狗窩，鑽進小毯子裏，瑟瑟發抖。
    這世界太可怕了！相比較之下，隻是在它不聽話時狠狠揍它兩頓的糖糖，簡直就是個小天使！
    第二天。
    吃過早餐，糖糖就跟龍家長們一起出去逛街了。
    街上人群熙攘，有賣各色商品的小攤。
    跟澤維爾等人一起出門，糖糖就是個被無限寵愛的小幼崽，要什麽就給買什麽。
    走累了，糖糖張開小手手，仰著小臉，撒嬌說：“爸爸，抱~”
    澤維爾就會一邊嫌棄，一邊把他抱起來。
    大概是因為快半年沒見，距離滋生想念，再見到時，他們對糖糖的縱容都又升了一個等級。
    糖糖聰明，順著杆子就哼哧哼哧往上爬，肆意撒嬌，黏糊得不行。龍家長看著，心都軟成了一灘水。
    逛到一半。
    糖糖拎著一袋糖果，鼓著腮幫子吃，蹦蹦跳跳，一不小心撞上了個人。
    差點摔地上，一隻大手拉了他一把。
    糖糖仰頭，看到一個成熟優雅的男人，黑發綠眼，穿著長大衣，握著手杖，拇指上戴著一個寶石戒指，渾身散發出歲月沉澱後的魅力，即便鬢角泛白，也能看出年輕時的樣貌有多出眾。
    男人顯然是個地位不凡的貴族。但他沒有高高在上，也沒有因為被撞到而發怒，而是彎腰，溫柔關心問：“孩子，沒受傷吧？”
    發現小孩的糖果撞掉了，還讓仆人去重新買了一袋，遞到他稚嫩的手心裏。
    糖糖甜甜地笑了：“謝謝叔叔~”
    男人摸摸他的頭，溫和道：“不客氣。孩子你一個人嗎？父母呢？”
    他以為糖糖走丟了，其實隻是他看到好吃的，自己先屁顛屁顛地跑了，龍家長離得不遠。沒一會，就找了過來。
    “糖糖，你又一個人亂跑，不是說要帶我們逛嗎？”
    佩吉走過來，牽住糖糖的小手，低頭說話，根本沒注意到身邊的人。
    男人卻因為佩吉的出現，臉色驟變，“佩吉？！”
    不敢置信，又滿是驚喜，沉靜的雙眼都亮了起來，難以自抑。
    佩吉看過去，微微皺眉，眼神有些陌生。男人也察覺到了，眼底迅速暗淡下去。
    糖糖站在他們中間，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尋常，扯了扯佩吉的衣服，奶聲奶氣問：“認識的叔叔？”
    佩吉還沒來得及回答，男人就先整理衣服，直勾勾地盯著她，緩緩道：“我是懷特·科裏恩，或許你忘了，但二十七年前，我們見過，在一起過一段時間，最後……你拋棄了我。”
    這麽一說，佩吉還真有印象了。事實上，龍族記憶力很好，並不容易忘記事情，隻是看在不在意。懷特正是那個她曾經睡過的公爵之子，印象深一點，僅因為對方帶了珠寶向她求婚，被她揍了一頓，還不放棄。
    美人當然不會忘，但人類的壽命實在太短暫了，才過去多久？人竟已經老了，臉上長了皺紋。
    “原來是你，你變了很多。”佩吉感慨惋惜。
    懷特抿唇，頓了頓，露出從容的笑，“那麽多年，人當然會老。你卻是一點都沒變。這是你的兒子嗎？”
    他看向糖糖，表麵平靜，但話到末尾，聲音還是控製不住微微緊繃起來。
    佩吉笑了笑，沒有點頭，也沒有否認。但一大一小親近的樣子，很容易讓人誤會。
    懷特臉色僵硬，在澤維爾走過來，熟練自然地抱起糖糖，和佩吉並肩站在一起時，心口的刺痛瘋狂蔓延，讓他呼吸不暢。
    他還是沒忍住，出聲問：“你們是夫妻嗎？”
    澤維爾立即皺眉否認：“怎麽可能。”
    懷特神情一緩，多了絲笑容，邀請佩吉一同用餐。佩吉沒有立刻回答。懷特深深凝視著她，碧綠的眼睛盛滿了複雜的情感，攥緊手杖，因為用力而骨節泛白。最後佩吉點頭時，他像個年輕男人一樣笑了，所有情緒都輕易地被她一個人牽扯。
    澤維爾抱著糖糖去下一個零食店。
    糖糖好奇問：“我要多一個叔叔了嗎？”
    澤維爾理所當然答：“不會。他太老了，跟佩吉站在一起，更像是父女。人類壽命太過短暫，跟龍族相比，少得可憐，在最好的年華相遇一段，留下美好的回憶，就夠了。”
    糖糖似懂非懂，啃著小餅幹，碎渣渣都掉在了爸爸的衣服上。
    澤維爾盯著他，沉聲警告：“塞繆爾。”
    糖糖嘿嘿一笑，撿起碎渣渣，喂到澤維爾嘴邊，很有孝心地說：“爸爸，吃~”
    澤維爾微笑，低頭一口把糖糖另一隻手上的餅幹全吃光了。
    糖糖一看，愣住，立刻埋進爸爸懷裏嗚嗚哭，一邊哭，還一邊抬眼偷偷看澤維爾的反應，直到澤維爾給他買了新的餅幹，他才笑出來。
    在外麵逛了大半天，收獲豐厚。
    糖糖也給雲朵買了吃的，一叫名字，雪白的毛絨絨立刻從牆後麵衝出來，小爪子蹦躂，急急拐彎，猛衝翻滾伏地滑行，最後用臉刹車。
    一套下來，行雲流水，熟練極了。
    埋頭狂吃。
    糖糖一邊投喂，一邊擼毛毛。
    吃完之後，糖糖抱著雲朵一起睡覺。
    不知過了多久，糖糖睡飽醒來，揉著眼睛，迷迷糊糊，看到雲朵四隻爪爪綿軟無力地攤開，肚皮朝天，一動不動，跟死掉了一樣。
    他推了推雲朵，沒有反應。
    糖糖懵住，又試探說：“雲朵，吃肉肉了哦~”
    還是不動。
    糖糖突然意識到什麽，眼圈一紅，眼裏迅速蒙上濕漉漉的水霧，淚珠啪嗒啪嗒不斷掉落，哭得傷心極了。
    “雲朵死掉了嗚嗚……”
    他抱起小白狗，走到院子裏，打算把它好好埋葬。
    艾倫看到，很震驚傷心，也一起來幫弟弟。
    熟練地狗刨挖坑。
    把小白狗放進坑裏，嗚嗚哭著，再把泥土一點點蓋上去。
    一邊灑土，一邊祈禱雲朵死掉之後也能有大棒骨吃，不要餓著。
    但蓋到一半，坑裏的小白狗突然睜眼，跟他們懵懵地對視。
    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空氣尷尬地凝滯了幾秒。
    小白狗從坑裏猛地跳出來，抖抖泥土，一下跑遠。
    糖糖和艾倫看著它活潑的背影，一時反應不過來。
    ……狗勾又活過來了？！
    他們驚喜地抱在一起，臉上還掛著淚珠，卻高興地又蹦又跳，還不小心一腳踩進坑裏，摔了個屁股蹲。
    一旁的龍家長，看著這一幕，再次因為憋笑而五官扭曲，身體抽搐，差點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