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衍被他們幼稚的鬥嘴行為弄得哭笑不得，心中因為雨天產生的淡淡的陰霾不知不覺散去了大半。
    不過，回想起最開始波納雅西和東賽針鋒相對的樣子，跟現在的莉莉絲和波比如出一轍，剛好他們都是誕生自兩顆不同的王星。
    難道說，不同王星誕生的星族，天生就不大對付？但他們在麵對他時態度又出奇的一致，處處以他為先。
    這是他在過去十幾年的人生中從沒體會過的。
    “莉莉絲。”趙衍說，“沒關係的，雨季的首都星也很美。”
    他實在不是那種善於跟人剖析自己的性格，驟然被如此多的善意包圍，他既覺得不真實，又感到惶恐，但卻無法把心中的感受訴諸於口，最終他隻是道，“之前我看到雨時會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事，但現在不會了。”
    在看到莉莉絲急於解釋又不敢開口打斷他時，趙衍唇角微微勾起，目光一片誠然：“在首都星看到雨的話，我隻會想到，莉莉絲現在一定很開心。”
    至於為什麽這麽開心，是顯而易見的事。
    “所以，不要為了我勉強自己。”
    莉莉絲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明顯愣了片刻，隨即在王若有若無的微笑中感到臉頰有些發燙，她情不自禁放柔了聲音，但語氣仍是斬釘截鐵的：“請您千萬不要這樣想，您的意誌就是我們唯一所願，屬下心甘情願，並不會覺得勉強。”
    東賽也鄭重道，“您隻要一直開開心心的就好。”
    他們的王還沒完全成年，還那麽虛弱，又這樣心軟……
    原本隻是希望將最珍貴的星捧在掌心嗬護，現在卻讓他們有著觸碰這珍寶的渴望，王的垂憐讓他們惶然，又控製不住的渴慕。
    沉寂在王的關懷中的星族們，誰也沒發現不遠處正站著前不久率部來訪星族的原準一行人。
    原準看著向來對他們態度隨意冷淡的波納雅西，此刻臉上是難得一見的認真，連那個從來都沒有過表情變化，一貫雷厲風行、公事公辦的莉莉絲也對最中間的少年露出了笑容，態度恭敬溫和，情不自禁的揉了揉眼睛——
    這還是他認識的星族嗎？
    最中間那人是誰？
    其他鮫族人也目瞪口呆，他們鮫族算是眾多種族中和星族關係最親近的了，雖然主要原因是鮫族單方麵對顏值爆表的星族好感度ax，然後各種主動……但好歹最後也合作過幾個紀元，還從沒見過星族人這麽熱情的對待他們，現在居然對這個不知道是誰的人這麽積極主動！
    鮫可殺不可——
    一陣微風吹過，被簇擁著的少年的碎發被輕輕吹起，少年側了側頭，遠遠瞥了一眼這個方向。
    ……辱一辱也不是不行。
    盡管隻能隱隱看清半張臉，原本微微不爽的鮫族們態度仍然立刻三百六十度大轉變，甚至還想主動上前變換出魚尾貼貼。
    這樣好看的人，如果能邀請到他們鮫族的領土做客，那就更好了。
    和其他族人不同，作為專門負責和星族交流的主將，原準曾有幸親眼見過一次星族的元王陛下，那時他被元王居高臨下的其氣勢壓的喘不過氣，直到對方離開後才勉強抬頭看了一眼，隻記住了那張神祇般完美的麵容，還有對方眉心那代表著星族力量的銀白色王印。
    而那個少年，眉心同樣有著王印，隻不過王印是冰藍色的。
    是化王？不，不像，化王在公開場合露過幾次麵，並非少年人模樣。
    原準忽然想起在星艦上時見到的那一幕，星族聖地中那顆被宇宙霞光籠罩無數紀元的神秘星球，以及那位星族失態的模樣。
    那條曾在宇宙中掀起熱潮的傳言在心中再度清晰起來，逐漸與前方的少年重合。
    會是他嗎，星族的……第三位王？
    中間的少年不知說了句什麽，波納雅西等人紛紛朝他們這邊看了過來，此時再避而不見才是最大的失禮，原準見狀，索性帶著身後蠢蠢欲動的族人們上前。
    趙衍其實也隻是覺得那邊的幾個人看起來似乎不像星族，但又頻頻注視著他們，不免有些奇怪。
    誰知對方竟主動走了過來，停在了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為首的男人率先道，“波納雅西大人，莉莉絲大人，又見麵了。”
    星族們都生得一副好樣貌，從波納雅西到波比，再到趙衍見過的其他叫不出名字的星族，隨便哪一個放在他前世所在的藍星都遠勝那些以神顏出名的明星，卻不想今日見到的這幾人單從容貌上看，竟絲毫不輸於星族。
    隻是他們的美，都帶著一絲妖異之感。
    波納雅西沒有答話，而是向後退了一步，將身後的趙衍露了出來，但同時又留了足夠的反應距離，一旦有人欲行不軌，他能第一時間保護王的安全：“原少將，這是我族的衍王陛下。”
    衍王？
    原準心中一動，果然和他猜測的一樣，星族竟然真的還有一位王，他立刻轉向趙衍，微微低頭以示尊敬，“抱歉，衍王陛下，請原諒我的失禮之處。”
    “不必多禮，原少將。”看起來波納雅西認得他們，趙衍對他們的身份有些好奇，仔細打量著他們。
    星族們立刻接收到王的訊號，莉莉絲道，“王，這是鮫族的原準少將，代表鮫族來洽談關於杜鬆石資源的交易。”
    居然是鮫族，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這樣妖異俊美的容貌，的確符合趙衍對鮫族的幻想，隻是沒想到幾乎不與他族來往的星族會和鮫族又貿易來往。
    波納雅西忽然想起了什麽，“原少將，我沒記錯的話，這次交易地點在愷隱星域，你們為什麽會在首都星？”
    此言一出，在場的星族同時神情一變，警惕地看著原準一行人。
    對他們來說，沒有什麽比王的安全更重要，任何細微的異常都不能輕易放過。
    原準頂著這些目光，隻覺得如芒在背，連忙解釋道，“原本我們已經進入了愷隱星域的範圍，但是突發狀況，愷隱星域暫時封鎖了，我們被安排暫住在首都星。”
    說到突發狀況時，他還刻意看了一眼那位少年王。
    星族們自然清楚突發狀況是什麽，這才放鬆下來，趙衍道，“不好意思，波納雅西他們隻是太緊張了，並沒有針對原少將的意思。”
    原準連忙表示自己不介意，隨後好奇道，“不知陛下這是要……”
    “我們要去沉星之海。”趙衍摸了摸小白垂下來的尾巴，有心想緩和一下氣氛，便邀請道，“原少將想一起去看看嗎？”
    作為星族目前最親近的盟友，鮫族們對沉星之海的名字還是有所耳聞的，隻是還從來沒有誰親眼見過。
    傳說沉星之海是宇宙意誌賜予星族的瑰寶之一，有著夢幻的美麗，能令弱小的星族迅速補充本源，變得強大起來，也有說能讓瀕死的星族起死回生的，但星族生命漫長，還從沒聽過哪個星族衰老垂死的，自然也就不得而知這一條的真假。
    不過，這樣的隱秘之地，真的可以嗎？
    原準有些猶豫地看向波納雅西，趙衍也後知後覺的看他，“……可以嗎，波納雅西？”
    波納雅西立刻道，“隻要是王的意誌，屬下等都會遵從。”末了，似乎是怕趙衍多想，他又補充道，“沉星之海也並沒有什麽隱秘之處——星族的一切都屬於您，您可以自由支配。”
    沉星之海雖然是海，但並不在首都星之中——這一點趙衍也是在上了星艦之後才知道的。
    準確來說，它存在於宇宙之中，毗鄰首都星，邊際廣闊。
    等到到了目的地，別說原準等鮫族人了，連第一次過來的趙衍也呆住了。
    麵前是一片銀色的海，看不到邊界，仿佛從宇宙最角落流出，又浩浩蕩蕩鋪灑向宇宙的盡頭，光從黑暗中來，滾滾磷光，如霧般在海麵上蒸騰，如夢似幻。
    在無盡的銀海中，數顆大小各異的星球在其中漂浮，隨海浪起起伏伏，星環沉入海平麵之下，隱有流光。
    遠遠望去，正如星沉於海。
    ——沉星之海，居然真的是有星球沉沒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