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星族的本體星移速還要快的, 是比薩屈服的速度。
    ——盡管他的表情非常的忍辱負重。
    星星略帶遺憾的收回了他的拳頭，對比薩的識時務還算滿意。
    不得不說，他現在倒是真對他們兄弟兩個的愛恨糾葛起了那麽一咩咩的好奇心。
    “在解答我的疑惑之前, 我比較想知道……”趙衍停頓了一下，然後才道，“你們究竟是什麽種族？”
    說來好笑，雖然雙方你來我往的打了大半年，但星際中的眾種族確實對凶獸一族的了解十分有限, 甚至連它們到底算是什麽種族都不清楚, 隻稱呼它們為獸族。
    大概是想不出要怎麽用星際語言來描述，比薩用凶獸一族特有的語言發出了兩個音節。
    奇怪的是，明明記憶中對這種語言毫無印象, 但趙衍居然再一次輕輕鬆鬆地聽懂了這兩個短促的音節的意思。
    這句話如果轉換成星際通用語, 是[窮奇]的意思。
    比起從傳承記憶到自身記憶都殘缺不全的阿蘭諾，比薩知道的顯然要多得多。
    窮奇族，獸如其名，是生來就擁有著強大力量的凶惡之族。
    它們以能量為食，尤其偏愛資源豐富的星球, 但宇宙海另一邊與星際中截然不同，那是一片貧瘠的宇宙, 這也使得窮奇族天性中掠奪與殘忍的本性得到了全無保留的發揮。
    為了爭奪並不充足的能量維持生存，同族之間發生廝殺是家常便飯，它們的血脈中並沒有任何親緣的概念, 同樣的，也不會撫養新誕生的幼獸。
    整個種族奉行弱肉強食的準則, 唯有強大的實力才能令它們暫時馴服。
    強大的實力……趙衍想起了奧利爾之前說過的話, 又問道, “亞薩王是你們真正的頭領？”
    這隻名叫亞薩的凶獸，極有可能就是阿蘭諾的父親，他也跟阿蘭諾提起過。
    比薩赤紅的豎瞳中閃過一絲意外，顯然，這隻凶獸完全沒有預料到會從趙衍口中聽到這個名字，但他很快搖了搖頭，“亞薩王已經死去很久了，你們之前從蘭達爾身上拿走的就是亞薩王的角，再加上之前的那隻，現在都在你們那裏……”
    窮奇族中弱肉強食，實力為尊，每隔一段時間，族群中踏入成年期的幼獸之中就會誕生一隻或數隻強大的王獸，而它們族群中有史以來最強大的那隻王獸，就是亞薩王。
    王獸與生俱來的血脈，天生對其他凶獸有著絕對的壓製力，且彼此之間能夠互相吞噬，這也使得王獸之間絕不可能共存，無論同時誕生了幾隻，都必然會廝殺到最後隻剩一隻。
    亞薩王正是活到最後的那隻，它吞噬了其他兄弟姐妹的王血，並最終成長為了最強大的那隻。
    但它在意外重傷死去後，窮奇族很快便四分五裂，分別被不同的凶獸統領著，奧利爾三兄弟所帶領著的，侵入星際宇宙中的這些凶獸隻是其中的一部分。
    在漫長的爭鬥中，奧利爾起了渡過宇宙海，到另一邊的宇宙中去看一看的想法，並不顧比薩和蘭達爾的反對，獨自渡過了宇宙海。
    正是這一次到星際世界中的經曆，讓它決心帶領麾下的族人占領這片繁茂的宇宙。
    但宇宙海像是一道天塹，將兩個截然不同的宇宙分割開來，除了實力相當的比薩和蘭達爾之外，它們麾下的其他族人根本無法渡過宇宙海，除了會被宇宙海灼傷之外，最要命的是，它們會在宇宙海中迷失方向。
    因此，奧利爾先是拔下了自己蘊含著本源力量的麟羽，並以族中的秘術有規律的留在了星際世界中的各處，然後才返回了族群中，希望族人能借此感應到被催發出來的它的氣息與力量，從而準確的抵達宇宙海的另一邊。
    但它這次嚐試失敗了，它並非王獸，力量也不夠強大，它的麟羽所催發出的氣息與力量，根本無法跨越宇宙海。
    就這樣又過去了一段時間，奧利爾帶著蘊含著亞薩王全部王血的雙角，再一次渡過了宇宙海，並故技重施，在天馬族的幫助下留下了那對王角。
    這一次，它成功了。
    依靠著對王血的感應，凶獸們終於在奧利爾的帶領下，抵達了星際世界。
    從未見過有著如此充沛能量的世界的凶獸們，在抵達的當夜，便吃掉了王角所在處的整片星域。
    這，便是窮奇一族侵入星際中的始末。
    在比薩態度隨意的提起被吃掉的瑞斯麗蘭星域後，在場的氣氛立刻變得緊張起來，不少星盟的人員都朝它們投來了帶著寒意的視線。
    趙衍覺得，他又有點手癢了。
    大概是餘光掃到了趙衍微微攥起的手指，比薩急忙補充道：“蘭達爾沒有吃過你們的星球，它很挑食，隻要最精純的能量。”
    “你們不是靠能量生存嗎，它不吃星球哪來的精純能量？！”一位星盟人員憤憤然道。
    星星：“……”
    啊這……這是可以問的嗎？
    這隻桀驁且傲慢的凶獸也難得被卡了一下，索性不再開口了。
    回到首都星之後已經是夜晚，星星先是和兄長嘀咕了一會兒，隨即悄咪咪地把阿蘭諾拉到了臥房之中。
    然後掏出了兩隻黑漆漆的獸角。
    阿蘭諾：“……”
    他赤紅的重瞳中露出了一絲迷茫。
    趙衍將返回首都星之前特意問星盟要的那隻獸角和剛才向兄長要來的獸角放在了桌案上，整顆星都湊了上去，小心地觀察著人形凶獸的表情，“阿蘭諾，你在想什麽？”
    雖然理論上來講，窮奇族似乎沒有什麽親緣的概念，但趙衍還是有那麽一點點擔心，他們家阿蘭諾會不會在知道亞薩王的死之後心情變得低落。
    “不開心的話，要不要抱一下？”星星歪了歪腦袋。
    人形的凶獸很快便領會到了趙衍的意思，眸色微軟，“沒有不開心。”
    他很快又抿了抿唇，“……沒有不開心的話，不能抱阿衍嗎？”
    低沉的聲音怎麽聽怎麽有種在撒嬌的感覺。
    星星：！
    暈乎乎的星星主動過去抱住了人形的凶獸，甚至還大力拍了拍。
    被緊緊抱住之後，得寸進尺的凶獸又問，“抱完之後，可以再親一下阿衍嗎？”
    雖然說是親一下，但最後還是親了很多個一下。
    親完之後，趙衍趴在人形凶獸的肩上，忽然就回想起了之前阿蘭諾第一次見到王角時的反應。
    當時他想吃掉那隻獸角，或者說，想吃掉獸角中蘊含的王血。
    唯有同樣擁有著王血的凶獸才能互相吞噬，阿蘭諾是亞薩王的後裔，在成年期之後擁有王血也很正常，但為什麽這些窮奇們都沒有察覺到阿蘭諾身上的王血呢？
    而且，如果比薩沒有說謊的話，那他沒有了誕生時的記憶，又意外成為了藍星中的胚胎體的事也和窮奇一族無關。
    趙衍正在苦苦思索的時候，忽然感覺整個世界都震動了一下，他下意識抱緊了阿蘭諾的後頸，人形凶獸也安撫似的緊緊攬住了他的腰。
    又是那股時不時會出現的宇宙震蕩，雖然現在窮奇族已經被趕回了宇宙海另一邊，但這宇宙震蕩反而出現的比戰爭時期更頻繁了，好在現在沒有了凶獸的威脅，哪怕被宇宙風暴卷走也不會出現什麽太大的意外，至多是受到一些驚嚇。
    等這股震蕩過去後，趙衍突發奇想道，“阿蘭諾有沒有想過回族群中看一看？”
    阿蘭諾從一開始就在他的本體星上，既沒有之前的記憶，也沒有完整的傳承記憶——這一點和他還真是頗為相似。
    宇宙海中雖然多出了那道屏障，但對窮奇族來說全無影響，依舊能夠自由穿過。
    按照比薩的說法，宇宙海另一邊還是有不少從未侵入過星際中的窮奇族的，趙衍其實對這些凶獸並無太大惡感。
    一時興起的念頭，趙衍本以為會得到否定的回答，但阿蘭諾居然在片刻後緩緩點了點頭。
    他有些驚訝的從阿蘭諾的懷中支起身體，人形凶獸那雙赤紅的重瞳此刻正注視著放在桌案上成對的獸角，“……我總覺得我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自從接觸到這對獸角之後，他就開始慢慢記起一些斷斷續續的畫麵。
    最近一段時間，他總覺得有一件對他來說極為重要的事還沒有做，它就潛藏在他記憶的表層，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唯有潛意識中的直覺仍在提醒他——
    要到宇宙海的另一邊去。
    去完成那件對他來說，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宇宙海之戰徹底告終，星際上下一派喜氣洋洋，隻是最近星族們發現，王似乎經常走神，不像之前那樣活潑了，但化王陛下的心情反倒是肉眼可見的好了起來。
    這讓他們也跟著苦惱了起來——王是有什麽不開心的地方嗎？
    要怎麽讓王高興一些呢？
    就在他們困擾的時候，機械族和人族聯合舉辦的星際機甲大賽發來了邀請函，誠摯邀請星族的幾位陛下前去觀賞。
    在這場機甲大賽上，星族們發現，王不走神了，似乎也精神了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那些對戰中的人形機甲，看起來喜歡極了。
    但機甲大賽結束之後，王又變回了之前無精打采的星星。
    之前在水霧星上的時候，王看起來也很喜歡機甲的樣子。
    隻是機械族自從那次的意外之後，雖然送了各種禮品賠罪，但顯然不敢再送機甲過來了。
    當然，即使是他們送來新的機甲，在無法親自確認機甲百分百安全的情況下，星族們也不會輕易留下，更不會輕易讓它有接近王的機會。
    在冥思苦想了半晌之後，還是波比提出了建議：“為什麽我們不自己打造一台機甲送給王？”
    星族們：！！！
    格局一下就打開了。
    有種豁然開朗的感jio。
    身為從誕生起就擁有強大力量的種族，星族自然是對機甲的製造乃至使用一竅不通的。
    最後還是波納雅西請元王陛下出麵，找到了機械族。
    機械族倒是很想借機和星族修複一下關係，但ki型機甲的核心技術是他們種族的重要機密，又實在不能就這麽隨意教授出去，然後雙方就反複拉扯了一番，類似：
    機械族高層：“這個實在是我族機密……”
    銀發的王：“星族境內塔瑪利亞石十年的有限交易權。”
    機械族高層：“但核心技術是我族耗費了諸多心血試驗……”
    銀發的王：“二十年。”
    機械族高層：“……成交。”
    這可恥的心動！
    趙衍最近無論做什麽都有點心不在焉，主要是因為阿蘭諾在前陣子獨自前往了宇宙海的另一邊。
    雖然他知道以阿蘭諾的實力，再加上臨行之前他讓阿蘭諾吞噬掉了那對獸角中的王血，在宇宙海的另一邊隻有橫著走的份，但他還是有那麽一點點的擔心。
    而且，身邊驟然少了阿蘭諾，他也十分不習慣。
    早上也沒有人幫他束發了，他隻能像之前一樣隨意在發尾紮一下。
    除此之外，阿蘭諾暫時離開後，二哥幸災樂禍的笑臉簡直遮都遮不住，氣呼呼的星星怒而將兄長移出了衍王星自由進出名單，報複性拒絕大獅子星進去rua他的小精靈。
    不過這兩日，他感覺星族們不知在忙碌什麽，尤其是波納雅西他們幾個，一有時間好像就在研讀學習著什麽。
    疑惑的星星還隨口問過兄長，然後就得到了銀發的王意味深長的回答：“他們隻是在掃盲。”
    星星：？
    什麽跟什麽這都是。
    直到一周後，神神秘秘的星族們將他帶到了首都星的一片空曠之處。
    一個龐大的金屬人形靜靜地立在那裏。
    比水霧星上那台更加精致，也更加威風凜凜，唯一的共同點就是胸口的核心能源處都刻印著一顆冰藍色、閃亮亮的小星球。
    當然，如果機甲上沒有那頂bug bug的王冠，也許會更酷炫一些。
    是他家星星們從機械族買來送給他的嗎？
    “這個……”趙衍剛想說，要不把那頂並不威風的小王冠拆掉，就看到波納雅西和周圍的星族們萬分期待地望著他，“這是屬下們親手打造的機甲，王喜歡嗎？”
    親手打造的機甲？
    趙衍不由想起了之前星族們古古怪怪的舉動，再看向機甲上那頂倔強的王冠時，心中有些無奈，但又不知為何忍不住笑了一下。
    ……確實像是他們家星星的作風。
    “王？”波納雅西有些忐忑。
    善變的星星立刻丟掉了威風：“喜歡，非常喜歡。”
    他不要當威風星星啦！
    戴王冠的機甲也超酷！
    星族們不光認真學習了機甲的製造和維修，也沒忘記學怎麽駕駛機甲，隻是在由誰教王駕駛機甲這件事上，他們發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前半個月時培養出的那些深厚情誼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一些圖窮匕見。
    然後銀發的王輕輕咳了一聲，“……阿衍，哥哥來教你。”
    星族們：！！！！
    狠狠的傷到了。
    最後趙衍用盡了畢生的演技，努力裝出一副不明白、學不懂的模樣，讓星族們也輪番親身上陣教學了他一輪之後，終於勉強撫平了一點星族們幽怨的眼神。
    當晚，累die的星星把自己扔進了床上，整顆星都攤在了床上。
    不出意外的話，至少半年內他應該是不想再碰機甲了。
    痛並快樂.jpg
    就在他快要睡著的時候，從床邊垂下的白皙手臂上，那隻由阿蘭諾長羽所化的，原本緊緊環繞在手腕處的麟羽紋樣的華麗手鐲，忽然悄悄變幻了一下，化成了一隻小獸的模樣，從他的腕上飄飄然的浮了起來。
    趙衍一無所覺的把自己埋在被褥中，正發愁著明天怎麽安撫星族們，忽然感覺自己的側頰被什麽東西輕柔地擦過。
    他起初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直到側頰又被像是親吻一樣的力道碰了碰，趙衍這才察覺到不對，坐起了身子，伸手一撈。
    一隻栩栩如生的小獸被他抓在了手裏，趙衍一愣，手上的力道不自覺鬆了一下，小獸又慢悠悠地飄了起來，停在他的臉頰處——
    親了一下。
    星星：！！！
    他下意識捂住臉頰，隨後忽然想起了什麽，看向了自己的手腕處，果然，那隻如荊棘之牢一般環在他腕上的手鐲不見了。
    這是阿蘭諾的麟羽，為什麽會忽然產生變化？
    趙衍心中陡然浮現起一個不可置信的猜想。
    但還沒等他再想辦法確認，一個熟悉的懷抱已經從身後環了上來。
    展開的雙翼小心地垂下，然後一點一點，試探性地將懷中人完全包裹在內。
    在雙翼中黑暗的空間裏，隻留下唇齒交吻的氣息，以及掠奪般的狂風驟雨。
    不知過了多久，被藏在雙翼下的星星小聲道，“你這麽快就回來啦。”
    人形的凶獸那雙赤紅的眸瞳在黑暗中注視著他的星星，“因為想阿衍了。”
    趙衍不自然地別過臉，然後才想起這是在黑暗中，黑暗仿佛給了他莫名的支撐，讓他不知怎麽的便也說了一句，“……我也想你。”
    等雙翼再次展開之後，星星已經累得一指頭也抬不起來了，啪嘰倒在凶獸身上，懶洋洋地拱了一下，把腦袋埋在翅羽中。
    好半天後，趙衍才有些好奇道，“宇宙海另一邊是什麽樣子，和這裏是不是差別很大？”
    人形的凶獸摸了摸他的發，不知在想什麽，眸色愈發深沉，忽然道，“阿衍想去看一看嗎？”
    星星支棱起了耳朵，“我可以嗎？”不是說除了凶獸們，星際中的種族都無法穿過那道屏障嗎？
    阿蘭諾道，“用我的力量帶著阿衍就可以。”
    這段時間以來，他已經完全吸收了那一對王角中的力量，這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麽。
    這也是首都星在升級了最新的監測設備之後他依舊能悄無聲息進來的原因。
    趙衍可恥的心動了。
    不過在真的逃家之前，他還有一件事要做。
    他示意人形的凶獸去拿一張紙過來，星際時代的紙和藍星的紙很不一樣，不僅寫下的字體能自由切換改變，甚至還能隨著設置加粗發光發亮。
    星星思索片刻後，在上麵龍飛鳳舞地留下了一句話，設置成冰藍色發光線條。
    翌日，銀發的王在發現臥房內無人之後，注意到了大喇喇放在一旁的紙條，他拿了起來。
    冰藍色的線條微微發著光，構成了一行大字：
    [再見了哥哥，今晚我就要去遠航——]
    元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