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字數:6788 加入書籤
比起來時, 回去的路上更加安靜。
雲層烏密,寒月孤懸,冷風從各方升起, 呼嘯吹向行人, 將肩膀與肩膀間的距離填滿。
感覺到涼意,盛棲把手插進兜。溫瀲沒再像以前一樣, 用手背探她的溫度,幫她暖手。
影子與影子相擁, 路燈下仿佛正繾綣地纏綿, 風也吹不散。
盛棲低頭看著,一步步往前邁。以後,就隻能跟這個人做普通鄰居了。
這是她自己決定的事情,溫瀲同意了, 她卻沒有想象中的輕鬆。
與對自己有吸引力的人保持清白關係, 對盛棲而言不是易事,她本就不是一個能藏住東西的人。
正如當年她明知溫瀲是直的,年級第一不能早戀, 還是控製不住自己。
接吻,告白,然後被甩。
正如重逢後, 得知溫瀲單身, 她再次忍不住, 像當年一樣試探著靠近。
接吻, 上床, 然後在理不清這些情感時, 退回原位。
溫瀲總是被動接受的那方, 似乎在一起可以, 不在一起也可以。
往好了想,大概是她這人還有些色相和討喜的地方,每回真能將人勾到手。
但是,結束吧。
盡管她歌頌完美,但她必須承認,她是一個小氣又記仇的人。
溫瀲當初放棄她,她甚至不想問原因,她猜到是哪些。原因再多,也是放棄。
且她給了她這麽多年時間,她並沒有合理的解釋,現在盛棲早就不想聽了。
正如她媽媽當年放棄她,然後她爸爸再放棄她,至親尚且如此,何況旁人。
一個鄰居,甩過她一次,難保沒有第二次。
她不想自己再次沉浸之後,對方又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比如結婚生子一類的“正事”,又來挑她的刺,將她批得一無是處。
被喜歡的人甩了的滋味,盛棲嚐過一次,記了許多年,不想再體驗了。
溫瀲說,像花爛在泥裏,像鳥飛走。
這話在當時很誅心了。
——溫瀲,看見花落,就像花瓣被拋棄,我仿佛感同身受。我也有墜落感,我也會難過。我有時候很矯情吧。
——不矯情。如果再代入,你就想著我會抱住你,落在我懷裏,就不怕了。
——我又沒說我怕。
——我怕,我不想你沾上泥土。
然後呢?
情話不止一萬種說法,找出幾對戀人寫出他們在一起時說過的最甜蜜的對話,勝負是分不出來的。
人如果犯蠢,活在一時興起的情話裏,就會遭到背棄。
她沒落入溫瀲的懷裏,溫瀲躲開了,任由她掉進了泥濘之中。
走進樓裏,這個時間段沒人等電梯,盛棲在寂靜裏開始倒計時。
今晚過後,她不能再陪溫瀲做這些事了,也不會再聊些有的沒的。
普通鄰居,見麵打個招呼就夠了。
她原先是這樣想的。
“盛棲。”
“怎麽了。”
電梯往上行。
八月底,那天雨大,整個禹江被衝洗得幹幹淨淨。
她對上溫瀲的目光,那目光清淡地像被過濾過的白水,但她卻醉了。
此後就沒再清醒過。
這段時間她的所作所為,算不上聰明,但混蛋一點想,大家都沒吃虧。
溫瀲的聲音像積雪被陽光融化後從屋簷上滴落,冷意是天然的,然而又帶著些和煦。
“我們重新做回普通鄰居,不再互踏對方的私人空間,不再親密接觸,不發早安晚安,見麵打個招呼就行。不打也無所謂。你跟我媽關係好,你們照常相處,我不會幹擾。”
溫瀲又提醒她一遍,真正的普通鄰居是什麽樣子的。
盛棲悶悶地“嗯”了一聲。
“你想怎樣,我們就怎樣。但是……”
她公事公辦的語氣忽然一轉,輕鬆商量道:“能不能推遲幾天?”
電梯門打開,盛棲沒理解她的意思,有一秒的遲疑。
溫瀲拽住她的袖口,把她拉出去。
樓道太過安靜,盛棲不敢大聲說話。
盡管這層樓四戶隻住了兩戶,除了韓箬華就是她們倆了。
“我沒懂你什麽意思。”
溫瀲的表情仍是剛才那般平穩,“我媽這周末回外婆家,我們一起過個周末吧。過完,一切再恢複原樣,可以嗎?”
不要聽。
不要看她的表情。
也不要再站在她麵前。
盛棲像趴在肉骨頭麵前的小狗,與生俱來的渴望讓她恨不得撲上去,然而尊嚴卻不允許,她矜持繞開。
“我覺得沒有必要,對我們雙方都不好。”
“之前我們的關係是你情我願,現在照樣可以,我在同你商量。況且,凡事不能一蹴而就,我們也不是一見麵就發展成為那樣的關係。所以,結束應該也慢一點。”
她一本正經,“我的適應能力不強,突然冷淡下來,我有些接受不了。”
“你也知道我現在身體不好,一有事情想不通,就會胸悶。到時候吃不下飯,就算你鐵了心跟我做普通鄰居,我媽說不定還要打擾你,讓你帶我玩,你肯定煩死了。”
盛棲說不出話,隻看著溫瀲的嘴巴張合,發出好聽的音色。她的表情讓她看上去正在說一個科學定義,她說的就是對的,沒有質疑的空間了。
但是在盛棲看來,每句話單聽是合理的,把它們拚在一起,放在今晚的背景下,它們分明寫著滿臉的胡攪蠻纏。
溫瀲在她還沒開口前,牽住她的手,將她家門打開了。
盛棲在門開的那一刹那恢複理智,“你應該知道我們現在……”
溫瀲把門關上,她今晚的鞋跟足夠高,氣勢壓了盛棲一路。
她用她平靜又無辜的眼神,成功讓盛棲閉上了嘴。
“你再考慮考慮?隻多幾天而已。不晚幾天做回普通鄰居而已,並不是要做什麽,周末我們就隻吃吃飯,說說話就可以。我想跟你再遛一次小七,像我們前段時間那樣。”
不是多不多幾天的事情。
溫瀲在故意模糊重點,把自己往繩子裏套。
盛棲被她壓在門上,輕輕將人推開一些,使用緩兵之計:“我想一下吧,你先回去。”
她決定等溫瀲一到家,就跟她說不行。
溫瀲卻料定她會耍賴,身子又傾到她麵前,卻沒輕薄她,隻是態度懇誠地道:“現在答應我吧。我沒有跟你要什麽,我隻是讓你別著急拿走。既然沒有迫切的理由趕著我們快些結束,為什麽一定要今天晚上呢?”
看見盛棲雙眸在聽完這番話後變得柔軟,她慢慢地將唇附在盛棲臉上,給足了盛棲拒絕她的時間。但盛棲沒有。
她吻完盛棲的臉,又去吻盛棲的唇。
她用舌尖描繪盛棲的唇形,然後探進去,與她糾纏,吞吐著彼此的氣息。
盛棲在被她吻得雙腿發軟後,不甘示弱地摸上她的背,從腰間摩挲到肩胛骨。
溫瀲小幅度地顫著,終於,受不住地停下來,說了句“別”。
盛棲直視她:“你很會。”
她又開始裝無辜:“會什麽?”
會掌控人心,主導節奏。
盛棲剛剛陷入一個誤區,責任不全在她身上。除了她主動以外,溫瀲從始至終都是一個極度配合的參與者。
比如現在的這種關係,就是被縱容的結果。
盛棲完全可以不理,隨她怎麽說,今晚就是要結束。
可誘惑之所以叫誘惑,就在於人類無法抵抗。
她太想去咬那塊骨頭了。
把它啃幹淨。
溫瀲說得對,沒幾天了,她們不急。
今晚隻是看溫瀲心情不好,反省自己昨天的話過分,便想給出一份道歉和實行方案。
可是現在,溫瀲,也就是她的甲方,並不著急收取她的方案。
給了她充足的時間去準備這份工作。
工作自然是拖得越長久就越磨人,讓人耗費更多的心神。但不可否認,在寬限日期遽然變多時,快樂也隨之而來。
“好,那就過個周末。”
說完她與溫瀲換了個位置,她將溫瀲壓在門上,讓她背對著自己。雙手從外套進去,隔著打底衫撫摸她的背,又吻她的後頸,輕而緩地咬了一下。
溫瀲先是喘得厲害,後來沒耐住,低叫出聲。
盛棲情難自禁,在這種時候重新掌握主動權,咬著她的耳朵問:“以前沒這麽會叫,哪兒學的?”
這本是句調情的話,問的時候隻是為了逗溫瀲害羞。但是問完她自己先愣住,涼意從頭澆到尾。
她不應該這麽問。
她自己違規,開始提高中的事情。
而且不尊重溫瀲。
但她心裏也確實想過這些。
溫瀲是個戀愛高手。
之前她在溫瀲身上留個印子,溫瀲不僅不惱不羞,堅持每天把照片發給她。
讓她做完壞事沒辦法置身事外,眼睜睜看著那道印子要多久才能消下去。
她太會撩人的心。
盛棲極不願意揣測溫瀲從哪兒得來的戀愛經驗和手段,那隻會讓她自己難受。
但是她長進太多了,想忽視也難。以前的溫瀲青澀又靦腆,連喜不喜歡自己都花了很長時間確認,哪有這麽難對付。
盛棲今晚差點沒忍住在便利店問出口,在她說“能不能吻一輩子時”,她一麵傷感,一麵很想掃興地問一句,你跟別人談戀愛時也這麽想過嗎?
這話實在小家子氣的厲害,她不能問,讓溫瀲笑話她,而且她也不想點破。
溫瀲現在的朋友圈幹幹淨淨,她不知道自己看到過她幾年前的朋友圈,她不知道自己發現她談過戀愛。
盛棲不想挑明。
挑明後尷尬的不隻是溫瀲,還有她自己。
是啊,她就是知道溫瀲跟別人談過,還能繼續貪圖溫瀲給她的甜頭,跟她糾纏不清。
溫瀲若是知道,想必也會詫異吧。
正是因為不知道,溫瀲聽了這一句調情的話,沒有多想,隻是臉更紅耳更燙,咬住唇不再出聲了。